胡怀琛的诗与小说
2014-04-29余冰
余冰
《诗与小说》,1923年9月1日出版。编辑者胡怀琛,发行者上海晓星书局。大三十二开本,四十六页。
胡怀琛(1886 1938),原名胡有怀,字季仁,后改名怀琛,字寄尘,另有笔名有怀、秋山等。安徽泾县人。南社社友,助柳亚子编《警报》。曾编辑《神州日报》《太平洋报》。1924年前后入商务印书馆。最初是编写《新撰国文教科书》,后参加“万有文库”的编辑工作,为王云五出版这一部适宜图书馆的基本藏书立下了汗马功劳。他还一度主编过《小说世界》旬刊。曾任南方大学、上海大学教授,又供职上海通志馆。他的研究涉及哲学、诗学、文学、地方志、目录学、佛学等,著述不少,但传世作品无多。
《诗与小说》有发刊词《宣言》,胡怀琛写道:
这本小月刊,名为《诗与小说》;内容是诗与小说的作品居多数,但也有一些论文。
……
我出这本杂志,不过是发表我自己的作品,和介绍他人的作品,以外并没有什么。
论文是据我个人的意见,自由说话,在自由的范围以内,充分的说,大胆的说。
结果是怎样,我现在也不能预料,但是勉力想支持长久。
这是几句很老实的话,其他不老实的话,我也不必多说。
这实在也是很老实的发刊词。
全期大多是胡怀琛个人的作品。论文六篇,胡怀琛署名的三篇,其他三篇署名“记者”,也都是胡的文字,有对“湖畔”诗人作品的点评,有胡适文章的摘录。小说四篇中胡怀琛有两篇,五题诗歌中也占了两题。小说《临别》写侍女小银生活的悲苦,诗则抒发个人纤细的情感。《春怨词》包括三首,先是《春怨》:“关着窗子睡觉,/打个春梦的草稿;/怕被灯知道,/索性把灯吹灭了。”然后是胡怀琛与刘大白的赠答。胡的《寄刘大白》:“我是个有怨的人儿,才会做这首词;/难道你也是个有怨的人么,才爱读这首词。——/跑马厅边,迎春坊里,多少快活的朋友,/读了我这首春怨,都说是没有意思。”大白的《答胡怀琛见寄》:“一样的春,在诗人的心里,偏觉得有怨;/一样的春怨,在诗人的诗里,偏能够教人传染。/也不是无端,能传染的,总有些相同的情感。/要是情感不同,便怨遍人间,也没有传染的危险。”虽然缺乏诗的意象,但自由的白话胀裂了传统诗体的桎梏,读来也有意趣。
《诗与小说》仅出一期。
胡怀琛在创办《诗与小说》之前,有一段故事曾在海上文坛热闹过一番。
1920年3月,胡适的《尝试集》在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这是新文学第一部白话诗集,集中的诗篇基本上冲破了我国旧体诗歌五言、七言的限制,开创了一种适于表现现代人的思想感情的新诗形式,虽然有些诗篇还有旧诗词的痕迹。当时正是新旧文学争论最激烈的时候,《尝试集》出版不久的4月和7月,胡怀琛分别在上海《神州日报》和《时事新报》上发表了《(尝试集>批评》和《(尝试集>正谬》,对诗集中的诗作做了修改和批评,从而引起论战。论战从胡怀琛的文章刊载开始,延续到次年1月,历时半年有余。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次对新文学创作进行的论辩。刘大白、朱执信等都认为胡的指摘是错误的。胡怀琛后来把论辩文字汇编成《〈尝试集〉批评与讨论》一书,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胡在《序》中表示:“这本册子,是我批评《尝试集》,及和他人讨论《尝试集》的通信。”“我的批评,是标明旗帜,反对胡适之一派的诗;和我讨论的人,又反对我;大家笔战了一场,到底谁胜谁败,现在还没有定,还要等最后的解决。”
胡怀琛的批评,只是局限于诗中的用字,而不涉及思想内容,同时对诗作任意改字添句。这让胡适也动了肝火。他在致张东荪的信中说:“我很希望大家切实批评我的诗,但我不希望别人替我改诗。”在《答胡怀琛的信》中表示:“照先生这话(即‘不是主张旧诗,也不是主张新诗,是主张另一种诗),既是主张‘另一种诗,怪不得先生完全不懂我的‘新诗了,以后我们尽可以各人实行自己的‘主张,我做我的‘新诗,先生作先生的‘合修辞物理佛理的精华共组成的‘另一种诗,这是最妙的‘最后的解决。”胡适实在是不屑与之一辩。后来在《(尝试集>再版自序》中再次说到这个话题:《尝试集》从第一编的诗到第二编的诗,“从那些很接近旧诗的诗变到很自由的新诗——这一个过渡时期在我的诗里最容易看得出”,“不料居然有一个守旧的批评家一面夸奖《尝试集》第一编的诗,一面嘲笑第二编的诗;说《中秋》《江上》《寒江》等诗是诗,第二编最后的一些诗不是诗”。这里说的“守旧的批评家”,就是胡怀琛。
胡怀琛一生喜辩难,好创新说。
学界疑古之风盛行的时候,他曾写过一篇考证文章,认为墨不是姓,墨子名翟,翟通狄,指外国人,最后居然得出“墨子是印度人”这样荒谬的结论。编辑家徐调孚与胡怀琛同在商务印书馆供职,他用胡所用的方法,写了篇《胡怀琛是印度人》来和他开玩笑,说:胡指外国人,怀琛就是外国人带了宝玉来中国进贡。
柳亚子评胡怀琛:“君议论喜特异,弗肯徇众…一不知者以君为怪诞,亦有疑君顽旧者。”(《亡友胡寄尘传》)应是知人之论。
1937年上海沦陷,胡怀琛忧愤交加,一病不起。第二年1月28日逝世。当时的报纸和杂志上,看不到纪念胡怀琛的文字,身后冷落凄清。
作家、学者赵景深曾有《胡怀琛》一文悼念。赵先生在文中直率地说:“我不为他讳言,像《中国文学史略》那样的录鬼簿,或大东亚所出各书,引例占十分之九,都是些急就章,或者为了生活的压迫,想借此换几个钱用吧?小说方面的论著,如《中国小说概论》《中国小说的起源和演变》也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和成绩。但他也有写得很不坏的:如《东坡生活》,如《陆放翁生活》,都是以诗人的彩笔来写诗人,写得极其生动而且有味,颇值得称赞。”赵先生感慨:
胡先生似乎是苦闷而彷徨于新旧文学之间的人,因此旧文人方面既感到他不够旧,新文人方面又感到他不够新。
胡怀琛的哥哥胡朴安(18781947),精于文字、训诂、校勘之学,国学大师级的人物。辛亥革命前参加同盟会和南社。民国后,服务于《民立报》《太平洋报》《中华民报》等报,任社长等职。先后任教于中国公学、复旦公学、暨南大学等校。抗战胜利后,任上海通志馆馆长。著有《中国文字学史》《中国训诂学史》等。儿子胡道静(1913-2003),1931年上海持志大学毕业。入上海通志馆工作。抗日战争爆发,任报纸编辑、记者。1949年后,曾任中华书局、上海人民出版社编审,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兼职教授。担任顾廷龙编纂的《中国丛书综录》责任编辑,撰著有《梦溪笔谈校注》,在古文献学和科技史等领域都取得巨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