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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喀纳斯

2014-04-29刘子平

新作文·高中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图瓦喀纳斯滕王阁

刘子平

飞机在超越人类所能仰望到的高度上飞行。透过舷窗向外看,除了刺目的蓝,就只有无尽的荒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时间在推移,可空间似乎走入了迷途,万年不迭。

我原以为,西北是属于苍凉与悲壮的世界。

我在荒凉中流浪,在流浪里疗伤。风沙摧残了我的灵魂,天山的冰雪又将我修复到最坚固的状态。就这样,白天顶着烈日,晚上忍着寒风,日复一日,在孤独中融化,又凝结、风化,最后沉积。

直到我在大漠的尽头,遇见了她——独自守望千年的她。

刹那间,我蓦然感到,似乎是神与我开了一个玩笑。她安睡在那儿,披着五彩的华衣,如梦似幻。我只恨这人间的辞藻太贫乏,无法形容她的绝美。她头戴着银色的雪域王冠,高傲不失温柔,轻灵不失端庄,华美不失素雅,在壮阔的雪山与荒凉的戈壁之间,遗世独立。

她不言,一个眼神,便主宰了一切。

不对,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她的身躯带着西方的棱角,肌肤却呈现出东方的旖旎;她的神情透着北国的冷傲,双眸却隐藏着水乡的羞怯;她的笑容带着异域的热烈,身影却折射着大漠的孤单。任何苛刻的鉴赏家,在她面前也都收起了自己的刻薄,变得温柔起来。

“你是谁?”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很唐突地问,不像在问她,更像在问卑微的自己。

“喀纳斯。”她的回答有些许的迟疑和惆怅。

可我,又何尝不知,但却又总有满腹的疑惑,虽然也不知在疑惑什么,似乎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了解你。

喀纳斯,你真是我心中的结!

来这里的人,多是游客。从乌鲁木齐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到阿勒泰,又坐了一天的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转得头晕目眩,身心疲惫。这似乎是见到喀纳斯所必经的仪式。当被耗尽最后一丝精力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拉开车门,立刻觉得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女王一般的她的注视下,人们感叹这一路颠簸果然值得。于是一行人开始拍照留念,忙乱中时间已不早,只得又登上汽车,匆匆赶往下一个景点,再一次感叹、拍照,在天黑前又匆匆离开。

就这样结束了与喀纳斯的会面。他们所记下的,不过是翠蓝的水,或是冷清的林,仅此而已。回头说起,便摆一摆手说:“不过就是那个样子!”

他们,不懂喀纳斯。

可是,要怎样才能懂她呢?当我捧起喀纳斯湖的水,手掌触摸到了刺骨的冰冷,阳光照耀下的湖面波光粼粼,那似乎是喀纳斯的回答:“我本就是喀纳斯,懂我,或不懂我,我都在这里。”

“你来迟了!”我轻轻地责备道。在上个世纪中叶之前,她一直在这遥远的边陲一隅寂寞地伫立着,陪伴她的,只有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图瓦人。传说图瓦人是成吉思汗南征时留下的部分老弱病残的后裔。而图瓦人自己却说,自己是从西伯利亚迁徙而来,也许是不想成为老弱病残的后裔,也许那个“图瓦共和国”才真的是他们的故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陪伴了她度过这绝美的六百年时光,这是一种缘份,也是一种福份。

我不由得想起了成吉思汗那伟大的西征,使得整个亚欧大陆都向这位豪迈的统治者俯首称臣。多瑙河上,至今还回荡着百万大军呼啸而过的声音。据说,成吉思汗还亲自饮过喀纳斯湖中的水,并称赞其为“王者之水”。如今,我也站在这湖边,闭上双眼,还能感受到六百年前的金戈铁马,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蒙古远征军的铁骑曾在这里踏过,他们豪情万丈,可以征服一切,他们身上的铠甲,在夕阳中熠熠生辉。而终究这一切都成为历史上的过眼烟云,在喀纳斯的记忆中逐渐远去……

20世纪80年代,喀纳斯在当地旅游部门的开发下,才揭去她神秘的面纱,以绝世的惊艳,猛烈地冲击着这个世界的视觉神经。于是,有人惊呼:“喀纳斯是人间最后一片净土!”紧接着,无数摄影爱好者造访了这个人间仙境,用他们手中的相机,拍下了他们心中永恒的光影。可是,她却始终沉默地独立在这西北边陲。心中隐藏的千年寂寞,摄影机解得了么?光与影的定格,只是她的惊鸿一瞥,而她千年的等待,才是永恒。

她等待的,也许是文人的相知,那是一种文字叩击心灵的相知。这种文字,在记忆里升华,从而超越现实。就像王勃的《滕王阁序》,让滕王阁成为了永恒,哪怕滕王阁已不复存在,但人们心中永远有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滕王阁,那是文人心中的绝美景象。可千百年来,喀纳斯却少了多情的文人墨客的足迹,没有哪个“疯子”到过这里,来阅读她,赞美她。

可细细想来,这也不能怪文人,她远在这大漠尽头,西北之巅,只怕古代的文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里。就是听说了,路途遥远,环境艰苦,也是无法到达的。就像朱熹之于庐山,听说朱熹年老时,听说庐山三叠泉乃人间盛景,只可惜处在深山密林之中,他这个年纪是去不了了,于是写了一封信说:“闻五老峰下新泉三叠,颇为奇胜,计此生无由得到至其下。”于是请了画家将其画下,带回来观看,朱熹看后,只是不断地抚画叹息……

于是,我说:“你来迟了。”可她沉默不语,我又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也来迟了!”

我怎会责怪于她?懊恼又荡漾开来……

是,原本该怪我的,为什么这多年来,没有哪位文学家或是诗人前来拜访她呢?是他们忽略了她吗?

我明白,而今的文人,已非当年的文人,责任感更要让他们坐下来,揭露社会的阴暗。他们多了一份敏锐,却少了一份豁达;多了一份深沉,却少了一份潇洒;多了一份现实,却少了一份浪漫。当然,也许有一些文人,遍访了名山大川,却遗漏了这寂寞的地方,他们重视文化,却疏忽了唯美的她,让她继续延续着千载的寂寞。

可我知道,她的美并非流于表面,她更有生态、地质、气候、水文等方面的价值。漫步在泰加林长廊,我可以感受到她的脉搏,那不只是文化的历史,更是人类文明的历程。望着林中洒下来的细密的阳光,我总会疑心在朦胧中,会走出一个影子,那是山的精灵,我怕她对我说:“留下吧,留下成为喀纳斯的永恒!”那我就真的留下来了,她累了,我也累了……

可很抱歉,我还要继续前行,虽然前面的路泥泞不平,我还是要独自面对千军万马,面对已拼得头破血流的高考,在黑夜中,继续我无尽的流浪。一路跌跌撞撞,抬头自问:“血染江山如画,怎及你一点朱砂?”奈何人生在世,肩负责任,怎可轻易放下?

原谅我,只能挥手说再见……

夜幕下,我离开了景区。远远地回头望去,柏油路像扯不断的锁链,而灯火也有些嘈杂。我想,繁华中的孤独才是最伤痛的寂寞吧!我知道,其实她并不在乎那些赞颂的辞藻,她是想有个人可以懂她,她只是担心,她也会像青海湖、塔里木河、月牙泉那样,慢慢在经济的增长中消逝。之后,还会有谁记得她曾经令人心碎的美丽?可惜,在无数追逐着她的人眼中,她不过是个景点。可惜,懂她的人,笔尖笨拙,给不了她要的永恒,对不起……

晚风刺骨,我打了个寒战,却发现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我裹了裹大衣,感到又被寂寞包围,刚才明明已经关上了车窗,却还是被雨水打湿了脸庞。我探出舌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似乎,那不只是喀纳斯的寂寞……

(本文获第十二届“新作文杯”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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