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赛程

身为职业球员，飞来飞去，到处比赛就是他们的工作。但这工作可不像听上去那么简单，没错，球员们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看起来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乘飞机、吃饭、睡觉、比赛而已。可他们实际上承受的可远远不止这些——旅途长时间的疲劳累积，比赛时的时刻紧绷，赛前赛后的训练——要知道，他们可是身在地球上强度最大的篮球联赛。当这样高强度的赛季遇上背靠背比赛，就是每个球员的噩梦。

1 缩也缩不短的赛程

长久以来，NBA的球员和教练都在倡议缩短赛程，但这显然有悖于NBA的商业本质。自从1967-68赛季，NBA的比赛从81场增加到82场以来，除了劳资纠纷的停摆赛季，每一支球队都要经历漫长的赛季，球员、教练到工作人员都疲惫不堪，更别提那些有幸进入季后赛的球队了。如果你的球队遇上了背靠背比赛，那就意味着你们必须在飞机上度过夜晚，没有人会睡得安稳，而如果你经历过一次5天4赛的地狱赛程，最轻也要扒层皮。更有甚者，如果睡眠不足，男性的睾酮含量就会降低，五天就会老11岁，而且在球场上的反应也会慢0.5秒——有些球员为了让自己安稳地入睡，不得不借助安眠药。

科学家们也在努力找出NBA比赛受赛程影响的证据——斯坦福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如果球员们能拥有充足的睡眠，他们的罚球命中率和三分命中率能增加9%。比起那些坐拥主场优势的球队，5天4赛的魔鬼之旅能让一支球队的每100回合少得3.7分。

所以，削减比赛场数是降低球员受伤风险，改善比赛观赏度的最佳方法。

近年来，许多高瞻远瞩的篮球界人士都提出了这一点。ESPN的凯文·阿诺维茨建议将每个赛季的常规赛改为44场；肖恩·巴蒂尔效力于火箭时建议改为50场；乔治·卡尔执教掘金时曾说，他喜欢62场；杰夫·范甘迪要求70场；而比尔·西蒙斯则建议将常规赛改为75场。总而言之，无论球员、教练、专栏作家、主持人还是运动专家，都认为82场常规赛实在是有点儿多。

那么对于萧华来说，哪个最好呢？我们来看看。

有专家建议，其实每一支NBA球队只要打22场比赛，就可以展示出他们的真实实力了。但这位专家显然没有学过经济学。如果联盟告诉每一位老板，每个赛季每支球队只能打22场比赛，那所有的老板都会抓狂，谁想拿出钱来养一支每个赛季只能打22场比赛的球队？运营成本要怎么收回来？而且对于赛程编排人员来说这也是个难题——因为很显然，会有许多球队无法碰面。专家的依据就是，从赛季开打到圣诞节为止，东部和西部球队的排名几乎跟4月常规赛结束时差不太多，所以剩下的将近60场比赛是没有必要的。

这样看来虽然颇有道理，毕竟这么做能让球星们更好地保持健康，让他们能在季后赛中保持更好的状态，而且我们将不再听到球员和教练抱怨过紧的赛程让他们没有时间休息。但如果真的实行22场比赛，恐怕最先跳出来的就是他们——过少的比赛会大幅度地减少他们的市场价值，到时候不用劳资纠纷、停摆谈判，单按比赛场数来记，球员的工资就要减少四分之三了。

2 走也走不完的路

本赛季，有高达96.2%的背靠背要求球队半夜出行。因为NBA担心比赛受到技术或天气原因的影响，因此严格禁止球队在背靠背的第二天出行。

上赛季，哈佛医学院睡眠医学总监查尔斯·科泽斯勒医生曾在MIT斯隆体育分析大会上和萧华会面。根据科泽斯勒的看法，当前赛制的负面效应已经超过了收益。

“任何比赛里，你都不能仅仅因为10趟航班可能有1趟会被取消，就牺牲球员的健康、安全和表现。”科泽斯勒说。

联盟数年来一直没有在规则上让步。如果球队违规，他们将收到7位数的罚单。这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合理的。MLB规则没有那么严格，但NBA比赛是在冬季，旅行计划可能受大雪干扰而导致球队无法准时到达比赛球馆。

但并不是说整个美国连续5个月都被大雪覆盖。稍稍放宽规则，就可以极大保证球员不会累瘫，尤其是本赛季更长的全明星休息期导致了更多的背靠背。

“NBA决定把原有的82场比赛挤进更短的时间里，”科泽斯勒说，“那他们就应该允许球队自行安排出行的时间，而不是针对他们自己安排的行程开出几百万的罚单，这样会减少球员的疲劳程度，为他们争取更多的休息时间。”

不过这个提议并没有被采纳，联盟依旧会对那些不遵守规定的球队作出罚款。不过看起来科泽斯勒还有一个更“合理”的建议，那就是把球队与同一个对手的客场比赛安排在同一个旅程之内。比如雷霆每个赛季要到波特兰打两场比赛，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两场比赛安排在一起呢？

这看上去很合理，但实际上呢？如果杜兰特受伤了，那他在这两场比赛中都无法出场，影响球队的表现会产生“蝴蝶效应”，让联盟最终的格局发生改变。而且NBA的球馆多数都有其他用途，想要安排好比赛，就要跟其他的球队或表演团体协调好时间，这对于安排赛程的马修·威尼克来说无疑是更困难的。

但我们也不该否定马修的工作——本赛季的背靠背比赛已经从2009-10赛季的603场下降到578场了，而且这还是在全明星休息期增加的情况下完成的。

3 打也打不完的比赛

那么，NBA究竟有多少场比赛才算得上合理呢？科泽斯勒的说法就很直观地揭示了这个概念：“比赛的数量应该完全避免背靠背的出现。”

每个赛季每支球队都要经历大约20场背靠背比赛，而如果想消除这些背靠背比赛，只要简单做个减法就行了——也就是每支球队每个赛季少打10场比赛。如果这么做，老板们的门票和转播费至少要减少12%。虽然比赛质量的提升有可能会让上座率和收视率升高，但谁也不想冒这个风险。因为NFL在每周日比赛，而观众们在每个周六都要去看NCAA，NBA要想跟他们抢收视率，真的是太难了。

可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强队不用再让自己的球星轮休，也不用因为让他们避开客场之旅而遭到罚款。还记得吗？2012年，波波维奇为了让主力轮休，没让邓肯、吉诺比利、帕克和丹尼·格林随队一起参加迈阿密的客场比赛，随后他们就收到了联盟开出的25万罚单。而这是马刺五天之内的第四场比赛，让邓肯承受这样的奔波是不是太残忍了？或许这就是马刺一直保持总冠军竞争力的原因。

或许联盟的考量没有错，因为没有人想要看一场没有“GDP”的比赛，买了票的人自然会抗议。小牛老板马克·库板觉得转播费很重要，但他也承认“同样愚蠢的是五天四赛的安排者”。在NBA，钱当然很重要，从总裁到球员，再到助理教练，谁也不希望少赚钱，而比赛数量的减少，将会让所有人的收入直接降低。

不管怎么说，这些球队2014-15赛季的征程将是一路混乱、愤怒和吹捧。不过，在NBA这个欣欣向荣的环境下，大胆改革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不确定性。在一支球队可以卖20亿的年代，缩减赛程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NFL正在面临丑陋的脑震荡官司，因此这是NBA的一个取得进步、把球员健康放在首位的黄金机会。明智的管理要让科学领导。不管是不是60场，短期内都可以通过小改动而做到赚钱和保持球员健康两不误。目前的劳资协议于2017年到期，我们在此之前都看不到任何改动。到了那时，联盟和球员就会非常认真对待大改动。希望即将到来的转播协议可以适应将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改动吧。

4 睡也睡不够的觉

170天打1230场比赛，这令人崩溃。根据顶尖数据单位的统计，像杜兰特和保罗·乔治这样的球星，在上赛季的跑动距离都超过了200英里，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们在六个月中跑了32万米，而且这只是单纯的跑动距离，还没有计算起跳、往返跑、投篮和短兵相接的肌肉对抗所消耗的体力。除了良好的身体，还要有坚强的意志才能在这个“人间地狱”里生存。

在NBA公布的2014-15赛季赛程中，人们欣喜地发现，联盟推出了一周的全明星休息期，供球员休息和恢复。这就意味着在全明星赛期间，球员们将有至少8天没有比赛，有时还会更长。这倒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是，NBA要把同样数量的比赛塞进更短的时间内——因为赛程的长度并没有变化。

今年3月初，MIT斯隆体育分析大会举办地，波士顿的海恩斯会议中心。大会的主题聚集了全球体育界的各种专家，这时亚当·萧华正在幕后的一间绿屋内，和在NBA圈子内被称为“睡眠医生”的查尔斯·科泽斯勒进行一场会谈。科泽斯勒是哈佛医学院的睡眠医学教授，他的另一个身份是NBA球队的“睡眠顾问”，他会帮助球员们克服82场比赛紧密赛程带来的睡眠问题。

科泽斯勒让萧华了解了一些关于睡眠不足对运动员造成的影响方面的惨痛的最新细节。他认为繁多的背靠背会产生非常危险的状况，球员可能会带着和喝醉酒一样的后遗症上场比赛，这一切都是因为睡眠不足。

“我非常希望NBA能够避免背靠背的比赛，因为这种赛程不会保证球员拥有充足的睡眠。”科泽斯勒对ESPN说。而在他的研究中，如果一个人24小时不睡觉或者长期睡眠不足，就会产生相当于0.1的血液酒精浓度的伤害——而这在法律上来讲就是醉酒。

“即使你有一个星期，在不间断的比赛之间仍能做到每天睡4小时，”科泽斯勒在最近的一次电话采访中说，“你受到的损害仍然等同于24小时不睡觉。更不用说还减少了睾酮含量，相当于你老了11岁。”

换句话说，如果在背靠背中间没睡足觉，25岁的杜兰特的睾酮含量就和36岁的人一样。对于运动员来说，睾酮素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可以帮助燃烧肌肉纤维，能让人做出正确的判断。在NBA高强度的比赛中，球员的每一步和每一个动作都有其节奏。节奏乱了，对身体的伤害可能性就会增高——脚踝扭了、膝盖撞了、手掌挫了——每一毫秒的反应不足都会造成严重的职业伤害，而缺乏睡眠就会让球员发生这样的状况。

于是，在不规则的行程中，一些球员开始用各种办法对抗通宵旅行造成的失眠。一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NBA老将称，缺乏睡眠让他晕头转向，他不得不搞了个安眠药处方，以应付这种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衰弱。这名职业生涯辗转多队的球员称，他从四年前开始就会在每场比赛后都要吃安眠药，这种习惯延续到了今天。“这很有用，”这位球员说，“在睡眠不足的时候，我甚至会在入住酒店时忘了自己的房间号，还有很多时候我一觉醒来甚至忘了自己身在哪个城市。”当我们问他，在联盟中有多少球员都有这种习惯的时候，他拒绝回答。

“我只能说，很多。”

5 总也得不到的休息

前面提到的斯隆大会，举办时正值2013-14赛季常规赛的后半段。这是一个有560个背靠背的赛季，每个球队有15-22个背靠背，有超过90%的时间都在客场比赛的旅途中。上飞机、下飞机、去酒店、登记、整理行李、适应新城市，因此背靠背通常会导致球员只能睡几个小时后就得上场比赛。当然，这说的还只是常规情况，有时候他们受的苦更多。

比如在斯隆大会期间，就有一个这样的背靠背比赛。2月28日，鹈鹕客场挑战太阳，输了12分。然后他们马上就要坐半夜的飞机赶到洛杉矶，因为第二天他们就要跟快船比赛。结果，鹈鹕在背靠背第二场足足输了32分，这是他们在上赛季最惨痛的一场比赛。

那么，为什么鹈鹕不能在菲尼克斯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下午再去洛杉矶呢？因为NBA规定，球队不能在比赛当天才赶到客场。对于一个希望尽可能制造最佳表演的联盟来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其他体育联盟可没有这种规定。科泽斯勒去年曾向冲击季后赛当中的MLB红袜队建议，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再坐飞机横跨美从波士顿到旧金山，而不是按照标准坐红眼航班。科学证据让红袜队改变了主意，他们第二天早上10点才坐上了前往旧金山的飞机。到达湾区后，他们直接就赶去了球场对阵巨人队。最终，红袜以7-0获胜。

那NBA有没有可能取消这个规定，或者取消背靠背的赛程安排呢？“我很感兴趣，”萧华说，“我也经常睡眠不足。所以我觉得，有数据显示我们可以通过调整赛程来提升表现，我们会研究这个问题的。”

有趣的是，萧华随后引用了科泽斯勒报告中的一个细节，称问题不仅是连续数天打比赛，还有与其伴随着的旅行。穿越不同时区可能会加剧影响。虽然篮球还没有这方面的公开研究，但科泽斯勒在斯隆大会上引用了《自然》期刊上发表的一个棒球研究，称如果客队刚刚完成了一次由西向东的旅行，那么主队将多得1.24分。如果比赛是在旅行当天，那么主队还将再多得0.62分。

这是量化的认识。最近一项对英式橄榄球比赛中睡眠不足的研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睡觉对运动员的表现和恢复都很关键。

大会结束后，萧华向科泽斯勒保证，他会让他的一个助手跟进，可能会设计一个更好的系统。当然，这名助手给科泽斯勒打了电话，科泽斯勒在那个月晚些时候发表了网络演讲，希望能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实际进展。

当时是3月。到了4月，TMZ“适时地”公布了唐纳德·斯特林那段臭名昭著的录音。科泽斯勒知道，关于睡眠的问题又将被延后讨论了。

“这，”科泽斯勒说，“也许就要让睡眠问题靠边了。”

全明星的休整没有让球员的休息时间变得更多，相反地，他们就像是时刻不停的华尔街精英们。虽然能加班加点地干完一个阶段的工作，象征性地休个假，但等到休假回来，面对他们的将是如山般堆积的文件，他们将用更多的时间来打理这些事情。NBA球员也一样，他们要在全明星赛之前经历更多的背靠背比赛，在全明星期间休上一周，然后再用五天四赛把落下的时间追回来。这是个很简单的数学问题，赛程没有延长，比赛场次没有减少，如果你想增加假期，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来“加班”。

根据火箭统计师埃德·库普佛的研究，2014-15赛季的总旅行距离从2013-14赛季的1，237，730英里涨到了1，359，299英里，涨幅为2.3%。而热火的旅行距离涨幅是联盟最高的，从44，986英里涨到54，300英里，涨幅达到了21%。

你可能会觉得豪华的包机和头等舱可以抵消旅行的痛苦，但事实并非如此。

“空中旅行对一名运动员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从碰撞和瘀伤中恢复的运动员。”澳大利亚的体育科学研究者迈克尔·雷根说，“即使他们坐的是私人飞机，空中的气压变化和缺乏水分也会让运动员的恢复事倍功半。”

明确来讲，NBA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去解决，这在不止一个方面都很不幸。当然，联盟也想有时间解决所有的问题，但这是不现实的。没有人愿意看到科比、保罗·乔治和杜兰特穿着西装坐在场边。

6 总也实现不了的承诺

82场比赛，五个半月时间，170天，平均两天就要有一场比赛，这种强度绝对是令人咂舌的。更何况本赛季的全明星周末要改成“全明星周”，原本被全明星耽误的三天时间一下子变成了八天，赛程的压缩更甚于以往。而且，在商业化的驱使下，NBA的重要比赛还要避开超级碗、NCAA等其他重大赛事；而像湖人和快船这样的同城球队还要避免同时安排主场比赛（斯台普斯球馆还会被用来开演唱会、举行冰球比赛等），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安排NBA的赛程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赛季将会有更多的背靠背、四天三赛和五天四赛。自从1967年NBA比赛改为82场后，2014-15赛季是比赛最密集、强度最大的一个赛季。从10月底到4月中旬，每一支球队不到两天就要打一场比赛，而他们赛季飞行的里程数都将超过300，000公里。

到处奔波成为了NBA球员的新任务，虽然他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乘火车出行，但凌晨出行和长时间的旅途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飞行不只是飞行，随身的行李只能自己保管，入住酒店和离开都是颇花精力的过程，无论对于任何职业来说，这样的过程都让人崩溃。

这种累积型的疲劳是最难以恢复的，因为在最专业的NBA球队中，都没有一个专门帮助球员恢复旅途疲劳的教练，这就是为什么所有NBA的教练和球员都在倡议缩短赛程的原因。亚当·萧华已经想要考虑缩短单场比赛和加时赛的时长，但是单纯的缩短比赛时长并不足以解决睡眠问题带来的疲劳，哈佛大学医学院睡眠医学总监查尔斯·科泽斯勒也向亚当·萧华提议减少球队的奔波才能正式解决睡眠带来的比赛效率低下的困扰。现在由睡眠不足带来的损失，已经影响到了NBA的收益——比赛不再场场精彩激烈，球员不断受伤休息，而在背靠背的比赛中，球员的状态更是难以得到保证。

而对于联盟讨论的“缩短比赛时间”或者“缩短赛程”这种承诺，我们更是难以相信。在NBA，每一秒的比赛时间都是和金钱做交易，老板们没有理由放着钱不赚，把每秒钟几百万的转播时间用来让球员们休息。

所以，球员们不会相信任何承诺，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在漫长的旅行中睡个好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