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被你染蓝的世界里
2014-04-29韩松落
韩松落
在获得第66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电影《阿黛尔的生活》里,有这么一段:阿黛尔和艾玛在一起,艾玛故意发问:“阿黛尔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什么?”阿黛尔答:“是公平。”后来,导演阿布戴·柯西胥在采访中进一步提示,那是阿拉伯语里的“公平”,“我喜欢这一点。”正是因为“公平”,女主演阿黛尔·艾克萨的名字被保留了下来,并取代了原先剧本中设定的名字。
真有公平么?能否求到?这是《阿黛尔的生活》的核心议题。
平民女孩阿黛尔,高中生,正在探索自己性向的阶段,与年龄略长的女孩艾玛遇见。后者是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女同,出身艺术世家,自己也是画家,染一头蓝发。阿黛尔的蕾丝因子被启动,两人迅速卷入情爱雷火之中。阿布戴·柯西胥就在这里,放了两大段完全对称的场景,对她们的生活进行比照。
先是阿黛尔去艾玛家做客,出场的是艾玛的艺术家母亲和继父,他们面目雅致、性情洒脱,已经接受了女儿的出柜。饭桌上是牡蛎和好酒,显然这是他们的日常饮食。随后,阿黛尔和艾玛在卧室做爱,狂放、大声——显然,艾玛家的房子足够大。紧接着,艾玛去了阿黛尔的家,阿黛尔的父母拘谨寡言,餐桌上只有意大利面,饭后,两人也一样欢爱,但却小心翼翼,高潮时赶紧捂住嘴。显然,阿黛尔家的居所和父母的开明程度一样窘迫。
还有社交圈的对照。阿黛尔的同学是一群粗鄙之辈,围攻她的性倾向时说的那些话,难听到让人没法复述;艾玛的朋友却是年轻的艺术家和画廊老板,温文尔雅地祝福他们。所以,艾玛可以带阿黛尔进入自己的社交圈,阿黛尔却不能带艾玛去见识自己的生活,她像个剥离了自己小气泡的孤家寡人,尴尬地进入一个自己够不上的世界。于是,艾玛一再告诉别人,阿黛尔的文章写得好,一再鼓励她写点什么。她们要想长久下去,就得让阿黛尔提升自己,在情爱身份之外,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社会身份。
甚至,不光身份的提升,不只是食物、衣服、生活环境的改善,还要有思想和生活态度的提升。阿黛尔得让自己变得充实,能够控制情绪和行为,不能总是要求陪伴,一旦陪伴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去偷欢。但她做不到。她们后来分手了,不是因为阿黛尔的偷欢,而是因为这个骤然暴露出的不忠事件,以及她对自己孤独的申诉,说明了她在人格提升和情感潜能激发上的失败。而多年后相遇,她试图用来挽回艾玛的,还是身体欢愉的记忆。
所以,在一个让阿黛尔完全搭不上话的场合,艾玛和她的艺术家朋友们提起了画家席勒。他曾在二十出头时与年轻的女模特沃莉同居,在席勒迎娶中产家庭的女孩后,沃莉拒绝当席勒的情人,成了战地护士,很年轻便死于野战医院。阿黛尔和沃莉一样,都被画家描绘,也都在经历了一段身份和心智都不对等的爱情后,停留在了被遗弃的世界里。
即便在恋人中间,甚至被视为更为纯粹的爱情形态的同志恋情中间,其实也难求公平,两个人的差距赤裸裸地横亘在那里,只待情欲的热浪退潮后,为分离埋下伏笔。所以阿布戴·柯西胥一再强调,他拍的是社会差距。是啊,发生在恋人中间的社会差距,比差距引起的战争更为触目惊心。
艾玛本是一头蓝发,但在阿黛尔成为她模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头发变成了金色。她的蓝色褪去了,阿黛尔却停留在被她染蓝的世界里。
《弗兰西丝·哈》
(Frances Ha,2012年,86分钟)
这是关于两个女孩的友谊的故事,只不过一个试图永远停留在青春现场,一个却按时按点地成长,并迅速逃离。主演格蕾塔·葛韦格也参与了编剧,她和导演诺亚·鲍姆巴赫创造了一部美好的电影,用黑白影像描绘巴黎和纽约,向新浪潮、向伍迪·艾伦和戈达尔致敬。
《污泥》(Mud,2012年,130分鐘)
生活在密西西比河边的少年偶然在河中岛屿发现了一个逃亡的男人,少年打算帮助男人完成未竟的爱情事业,但随后发现,事情和起初想象的不大一样。这是一部文学化的电影,有河流一样醇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