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门》看国家大剧院歌剧制作
2014-04-29李雪
李雪
11月29日晚7点半,《卡门》在国家大剧院上演。
随着壮烈的“斗牛士进行曲”拉开演出帷幕,涂鸦着“TOBACO”(烟草)字样的城墙布景把观众带到了19世纪塞维利亚城的一个街头广场。
由合唱团演员们扮演的警卫队和卷烟厂女工在市场上来回穿梭,男人和女人趁着午休互相调情,喧嚣的市井气息下,每个人都很有戏。来自西班牙饰演卡门的玛利亚·何塞·蒙缇艾出场,风姿奔放,唱出那首经典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流淌的女中音伴随哈巴涅拉摇曳的曲风,以及挑逗的肢体语言,诠释出卡门带着些许不屑的狂野。
作为全世界观众最熟知的歌剧作品之一,《卡门》充满了激情、嫉妒、欲望、仇恨、谋杀等戏剧元素,然而,在男女主角颇具说服力的演绎下,卡门对自由的追求、男主角堂·何塞在职责和欲望之间的摇摆,却折射出生活中每个人的真实。而吉普赛风格热力而谐谑的舞蹈、充满趣味的童子军合唱以及幽默的军士表演,则让这部现实主义大戏,如剧作家邹静之曾作的评价——“满台生辉”。
“你去世界上其他顶尖歌剧院看到的水平和在这里看到的,基本一模一样。”国家大剧院剧目制作部部长韦兰芬说,无论歌剧制作水平,还是艺术水准,国家大剧院最终呈现的综合效果“肯定是一流的”。
短短几年,能在中国这样一个此前歌剧文化几乎为零的土壤,慢慢摸索,生产出像《卡门》这样,与西方顶尖歌剧院“试比肩”的歌剧作品,国家大剧院收获的不仅是科学的剧目制作体系,更尤以歌剧为标志,成功地用雅俗共赏的低姿态拉近与普罗大众之间的距离,让越来越多的人都有机会、也愿意走进剧院,度过这样一个和高雅艺术有关的夜晚。
《卡门》是怎样炼成的
从2009年开始策划,创排于2010年,作为国家大剧院自制的第6部西洋歌剧,之所以选择《卡门》,是考虑“从最经典入手”。
《卡门》的导演弗兰切斯卡·赞贝罗是曾执导过五个不同版本《卡门》的世界级歌剧导演,2006年她执导的英国皇家歌剧院版更成为该剧院的珍藏剧目;剧中细节真实、完美烘托了剧情的舞美设计则出自英国人皮特·戴维森之手,他曾参与多部百老汇经典音乐剧的舞台创作;再加上灯光设计本杰明·皮尔西、服装设计苏珊·威明顿等主创以及众多中外演员,《卡门》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歌剧制作。
选择这些主创的重要因素在于他们是否适合《卡门》,通过寻找“世界上主要歌剧院最近参与过卡门的都有哪些主创”,在进行完背景调研之后,韦兰芬所在的剧目制作部会与选定的主创分别接触,请他们陈述方案,“涉及到艺术风格、年代、舞台调度,想把“大剧院版”做成什么样等等。有了这些,就基本确定了《卡门》的样貌,我们开始制作实施。”
“制作线”是韦兰芬口中具体实施中“两条线并行”的其中之一。就像赞贝罗导演曾说:卡门的舞美、服装全部“Made in China”,根据主创的想法和设计,大剧院自行在本地找工厂制作舞美布景、戏服,其间设计师会回到中国,拣看成品质量,进行监制。
与此同时,另一条线就是“演员”。与确定主创相似的是,大剧院倾向于选择对角色相对熟稔、在世界各地演唱过这个剧目的演员,确保演出的艺术质量,然后进行谈判和签约。而在这其中,一条始终秉持的原则是:AB两组演员中,一定要有一组中国演员,即所谓的“华人明星组”。“全中国有十几家音乐学院,声乐演员非常多,但是大家没有太多机会得到舞台实践。”除了提供极其难得的登台机会,据韦兰芬介绍,通过试唱、被录取之后,如果“还不是那么成熟”,国家大剧院会为演员单独安排钢琴指导做音乐作业,进一步推动对中国歌剧演员的培养。
当演员和制作两条线真正交汇的时候,已经临近演出。这时导演、演员已经在排练厅排练了近一个月,才转战舞台,此时导演进行各种调度、灯光和舞台的合成。而在管弦乐队进驻,取代此前的钢琴排练之后,现场的指导权又交给了指挥,协调整体音乐和声响效果,将舞台和乐队统一到一起。
经过彩排,主创在首演的第二场离开,剩下的场次将由国家大剧院监制并执行完成。
从《图兰朵》到《卡门》
为《卡门》,国家大剧院的筹备期是一年,但在“慢慢制作更成规模、更成体系”之后,制作的时间会达到两、三年。
为什么运作更科学有序之后,反而时间延长了?
韦兰芬给出的回答是,“全世界其他歌剧院会提前两、三年就完成了自己的剧目排演计划和演员邀约,如果跟不上这个进度,要去找的指挥、导演、各种资源,就会永远排在别人后面。”也就是说,不是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制作,而是当计划可以做得更完善的时候,打出的提前量越早越好。
作为国家大剧院的开幕大戏,毫无疑问,《图兰朵》是歌剧在大剧院的第一个里程碑。它在没有合唱团、乐团,甚至没有制作团队的情况下,为奉上一部自制歌剧,用了半年的时间筹备演出,是第一次大胆尝试。
《卡门》同样是里程碑之一,它是第一部完全自主筹备,所启用的管弦乐队、合唱团、剧目制作管理、舞台技术、舞台监督都是大剧院“自己人”的歌剧。
而在韦兰芬看来,与《卡门》同期的《弄臣》更像是从联合制作到独立制作“三级跳”的某种缩影,非常特别。
2009年,国家大剧院与意大利帕尔玛歌剧院联合制作了《弄臣》,从乐团、演员到合唱团,甚至排演团队都由后者负责,大剧院只是负责舞美服装等硬件制作;2010年第二轮演出,“他们还是来了一部分人”,但乐队、布景切换、舞台监督已经逐步交给了中国团队;到了2011年的夏天,第三轮演出除了外国组3个主演以外,“已经全部都是我们的人了,就像《卡门》一样。”
引进国际化制作团队,中方全程参与、不断“偷师”,最终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制作。这不仅是韦兰芬口中的“学习的过程”——比如培养了舞台监督这个中国此前没有的歌剧专业人才,管弦乐团和合唱团的组建也成就了大剧院的独立制作。
2009年和2010年,分别成立的国家大剧院合唱团和管弦乐团,为了避免受限于大剧院事业单位的待遇和编制,二者所属的管弦乐有限公司采用公司制的方式进行管理,在全世界各地招录音乐家各80人,其中乐团70%以上有海外学习背景,外籍比例为8%,“可能是全中国少有的拿英语在排练的乐团”,解决了此前只能联合制作,没有自己乐团、合唱团的缺憾。
此外,制作团队也由2008年《图兰朵》“临时从别的部门抽调一个人,再加一个实习生”发展到现在包括制作管理、排演、舞台监督、创作中心音乐组、驻院歌剧演员、巡演等共44人,舞台技术更是从伊始只能应付剧场正常演出的二、三十人,发展到现在的100多人。
如今,制作、主创、主演、小角色、舞美、合唱、乐团以及排演团队8个板块的歌剧制作体系良好运转,以每年十二、三部新剧目的速度筹备,2016年自制剧目的主创、演员合约已经签完。
“像流水线一样,每个环节都按照既定的时间节点有条不紊。”韦兰芬说。
懂得喊“Bravi”的歌剧观众
到今年12月底,国家大剧院累计演出的场次将达到600余场,在自制的44部剧目中,除了西洋经典,还有完全原创、取材中国的歌剧《西施》、《赵氏孤儿》等,另有像《简·爱》、《王府井》这样颇具反响的话剧,以及舞剧、京剧和音乐剧。
相对于其他剧种,歌剧参演人数多达几百、制作最复杂、甚至票房回收时间都最长——“就像话剧《简爱》,我们演完第一轮之后,第二轮就开始挣钱了。而歌剧都是要经过很多年、很多轮次的演出之后,才能收回成本”,但它却是国家大剧院制作数目最多的剧种。
“首先我们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有这么好的一个歌剧院,要利用好它。”在中国,交响乐、芭蕾舞、歌剧这三项高雅艺术的观众基础以交响乐最佳,渐而次之,“我们也意识到,中国没有歌剧文化,但它是人类艺术的瑰宝,再加上我们有这么好的硬件条件,没有理由不做,所以我们在歌剧上倾注心力更多。”韦兰芬说。
而为了拉近观众距离,国家大剧院最贵的一张歌剧门票不过680元,虽然这就注定了每场演出收回的票房占总成本比例更低,但低票价也意味着低门槛。在题材上,大剧院更多地选择经典,而非先锋实验的作品,也是为了贴近中国观众的接受度。
不管是2012年上演《罗恩格林》时,前排座位上退休老两口互相交流分幕剧情、恪守观赏礼仪;还是《弄臣》从第一轮60%的上座率,逐渐提升到第四轮的90%不止,韦兰芬深切感受到了歌剧在大剧院从小众走向大众,达到了推广和普及这门艺术的预期。
“我相信在全国任何其他城市、任何一个其他剧院,都看不到这样的歌剧观众,他们都是自己买票来的,而且已经很懂歌剧,知道什么时候该鼓掌,谢幕的时候都在用意大利语在喊‘Bravo喝彩,而演员集体谢幕甚至会喊‘Bravi(复数)。”
正是因为“另一只拉着观众的手也很紧密”,因此,国家大剧院在找到科学的制作体系,有能力出产质量很高艺术作品的同时,观众的良性反馈也在不断激发创作,摸索出了一个让“高大上”歌剧与普罗大众形成良性互动的循环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