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棋局(五章)
2014-04-29戴潍娜
戴潍娜
史实与想象
那时,星空是一张撒开的渔网。造物主在疏朗的天野,不时增添星辰,结绳记事。多数事物还没出胚。人类连接自然的脐带还没剪断。
整个人类的儿童期,梦想与现实之间还没拉开差距,就像彼时的天地,一个白泥一个黑泥,绞叠在一起,须等刑天的大斧劈开。因而,上古时候,史实与想象总是搅在一起。先人无意编造传奇,当初的男女就真切生活在虚实相伴的传说里。
现代唐传奇
山峰之巅,两个唐人,头戴冠巾,身着青衫,可入黄梅戏的模样。
古国简约地活在一首诗里,唐人不信它法的永生。
活着,就是一次次死去。唐朝人,从青峰纵身跃下,风吹跑了头上的冠巾,冲走了他们身上的水洒青衫……双脚着地时,半身裸着,鬓发披散,并无羞惭。男唐人解下一块腰上的残布,给女唐人胡乱一裹,他们就和现代人一般无二行走在柏油道路上。
广场上的鱼鸟
是老金上台的那一天,广场上横平竖直地画满了人头。Y作为大学生代表站在方阵中,听那些生了老茧的报告和蠢话,鼓那些机械有力的掌。有一刻,他被自己无比厌烦的情绪控制了,就拿浑身唯一可以活动的眼珠子来寻找自由。他从前排的人头看到更前排的人头,看到广场上无力的旗帜,看到旗帜上空未被统领的天空。瞧,他看到什么了,一尾鱼!天空上有一尾鱼!它迅捷的游动,带动了四周的气团和空气的密度,所过之处,天空变得透明,像被抹布擦过的窗玻璃。鱼鸟身量巨大,Y见它恣意地在空中翻筋斗,与鲸鱼在大海中并无二样。Y这时张大嘴巴几乎要喊出来了,他扯动身旁人的衣服,朝上方拼命努嘴,别人却淡漠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看见。Y就不懂了,他们怎么睁着眼睛看不见天。那一尾鱼鸟直竖起背上的鳍,箭一般朝着广场中心栽下来,像要直闯地狱。要出事了!一声巨响,Y的心揪成一团,正要拨开人群,忽见广场大池从最深的底部泛出一纵喷泉,高出百丈,卯足预备,鱼鸟再次跃起直冲天际,上天入地恣意来回,仿佛他们矗立的广场,只不过是天地间一握拳的空地儿……
未来剧本
健身房里,学员们正跟着教练跳一种诡谲的舞蹈。舞步将他们随机送往不同的时空,有些不走运的,被弄上了战场,直接当了炮灰。我被送去的时空,似在远古。怪事,我居然在那儿见着了海子。不好意思,这位我喜欢的诗人,在那儿还是只浑身长毛的猴子。当然,是只特别聪明的猴子,诗人猴子。我跟着他走遍黑山白水,昼夜兼程赶往回去2012的通道。途中他拿出诗集,一看封底,全是赞语。我留心多瞄了一眼,竟见“明玉”,这个古装剧里的格格,心里大为惊诧鄙夷--大诗人原也追二流明星。细瞧下去,大惊失色,这明玉可不是什么演员,而是货真价实的清朝格格,那些赞誉全来自各朝各代,有魏晋文人,晚唐诗人,元末大将,清宫佳丽……文本竟是在时空长河里自由往来。不等我缓神,海子已摊开一幅地图--那不是我曾眼见过的任何一种地图!是幅全息图,内有阴阳两界全部时刻的完整图景。画面精深纷杂,相互交叠却不相覆盖,依循某种我们未能识别的规律有序地共存。我浑然呆痴。猴子同仁这时说了句叫人终身难忘的话--
“你我今日的生活,是2066年上演的一出舞台剧。所以,兄弟,将剧本写得漂亮点吧!”
没完没了的棋局
这局棋,变得越来越困难,且没完没了。
法则如下:一旦涉过楚河汉界,连吃对方两子,双方就互换棋盘。吃别人棋子的,被置换到劣势的一边;快输掉的一方反获生机。
胁逼对手反过来制衡自己。
你不断进攻,不断被置换,你感觉被耍,你开始绝望。你要如何去赢?
然而--你不能停步,你不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