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的诗

小哑

午后的算术

粗略估计

世上爱温暖的人

多于爱清寒的人

爱鲜花的人

多于爱早霜的人

但爱星星的人

不会多于星星的个数

爱同一颗星星的人

多于看不见星星的人

一场雨，将大于等于

一次国王的加冕

一次日出，绝对大于

所有的国家荣誉

所有的城市相加

不能抵消一个村庄的存在

一切复杂的语言

皆远远小于沙漠的寂静

和大海的低吟

而在所有这些事物中

没有痛苦能够

小到忽略不计

少于整个心分量的

不足以称之为爱

我负责制造沉默

我负责制造沉默

如果有太多的声音

一起响起

我负责制造虚空

如果世界

被挤得太满太满

我负责制造静止

如果人们都在

不停奔跑

如果人们开始相爱

那么

我也负责制造

一些自由

这么说我好像在夸口

实际上有时

我也放弃

我自己

当别人把名字描成金色

我把它丢在草丛

令它遗忘

我让心住在月亮的背面

我的心太小了

我的心太小了

小得就像

一粒褐色的芝麻

落在我走过的

路的缝隙里

即使它叫我

我也会听不见

一个没有心的人

耳朵又有什么用

何况它可能

也睡着了

漂流在它的梦里

途经一座座白色的灯塔

也许有一天

它忽然醒了

在一片芒草丛里开着花

一个路过的人说：

看，这是谁的心，这么孤单

【注】“我的心太小了”是谷川俊太郎诗句。出自《我的心太小》。

有人在种树

在一条哭泣的河边

有人弯腰在种树

风吹动

新生的树叶

为这条痛不欲生的河

演奏着小步舞曲

它哭得太久

丧失了声音

它的眼泪是黑色的毒液

流啊流

每天每天

“让我来为你造一朵云吧

一朵云会带来一场雨

让一场雨洗净你

——树说

这大概就是

很多人在说谎

也不能使我放弃的缘由：

有人在河岸上种树

纸上的秋天

会再有一个秋天

和这个秋天一模一样

月亮的毛色只是相似

天空的蓝丝绸是另外一匹

不会有同一个朋友远道而来

小提琴在月光中漂流，寻找着琴手

但已经是另一把

寻找着另一个

相约去喜马拉雅

在睡意沉沉的早上

或百无聊赖的下午

我们相约去喜马拉雅

一想到那遥远的路程

我们就精神抖擞，从床上一跃而起

但今天，还是要先去上班

每当心灰意冷

生活的眉目越来越模糊

我们就相约去喜马拉雅

去，一定要去，我们齐声说

但也要先去买菜，

准备好今天的晚饭

晚饭之后，另当别论

想离开一个人

就与他相约去喜马拉雅

在迷宫一样耸立的狭隘山口

天风浩荡，好与他分道扬镳

这样才算是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

想与某个人一条道走到黑

更要去喜马拉雅了

还有比这更长更难更适合你们的决心的路吗

走到那里，人生也就差不多了

夏逝

现在，树绿透了

真的不可以

更绿了

可是，真让人担心

担心树木突然烟灭

因承受不住这绿的重量

连风也在看：

究竟有没有什么

能在季节的最高之处停留

蝉在绿荫深处疾声呼救

喧噪的声音听久了

比寂静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