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具名的来电
2014-04-29淡紫色
淡紫色
手机铃嘟嘟响,樊童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接了电话:“喂,我赶上地铁了,正好是末班车……好了,你先洗澡,我马上就到。”樊童挂了电话,又闭着眼小睡了一会儿。
又有手机铃响,铃声是一首通俗音乐,铃声响了老半天,却迟迟没人应电话。樊童不耐烦地睁眼环视着周遭。车厢内空荡荡的,只有隔着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但铃声似乎不是从他的方向传来的,樊童也不便说什么。音乐停了,樊童收回目光,裹了裹外套,想换个姿势再睡,音乐却又响了起来。樊童眼一扫,瞥见了掉在斜对过座椅底下的,屏幕闪着光亮的手机。樊童下意识地看看隔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看到了手机,跟着也小心翼翼地瞥了樊童一眼,他们四目相对,视线在交织的一霎那又触电般地相互弹开。
樊童之前被小偷扒走过一部手机,而且还是新款,不过他不是心疼不翼而飞的冤枉钱,而是心烦丢了手机这个至关重要的通讯工具。他心想着:这手机的主人算是走运了,遇上了有过前车之鉴的我。他见那中年男子贼眉鼠眼,断定对方心有歹意,没想到中年男子突然牟足了劲儿向手机的方向冲过去,幸好他身手不及樊童快。樊童抢到手机就顺理成章地接了电话,他怕中年男子看出什么端倪,便急急地胡乱应着:“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家了啊,到家再说。”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
中年男子看看樊童,又看看那手机,质问道:“你的?”
樊童自认为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但他又不想再和中年男子多费口舌,就敷衍地笑说:“对,我的。”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揣着手机找位子坐下。
中年男子失了手,又找不出樊童的话茬来,就悻悻然地坐回了原位,但总还不甘心地往樊童这边看。樊童被他看得浑身觉得不自在,就佯装着拿手机玩,不去理会他。手机通讯录里有一堆号码,什么Anna、Apple、Betty、Cherry……全是女人的名字,有几个名字重样了,机主还给备注了序号。
突然,手机铃又响了,没有署名的来电。这时碰巧地铁快到站了,中年男子起身准备下车。樊童看看中年男子,接起电话:“喂?”地铁停站了,中年男子下了车,于是几节车厢里就只有樊童一个人了。
电话那头晌起一个女人气愤的大叫:“你又在哪个女人面前作秀了?什么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这样叫过我?你还有脸说‘家?你心里哪里还有这个家!”电话里还有一个婴儿的哭声,似乎就在那女人的边上,哭得声嘶力竭。那女人又说:“不要以为你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肚里那条花花肠子有几个褶子,我都知道!……”
樊童受不了那女人的叫声,把电话拿得老远。电话里静了许多,樊童才移近手机,故作平和地说:“小姐,我不是机主,我只是……”
“你混蛋!王八蛋!你禽兽!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舍得来看一眼,我真是……”
“小姐!”樊童叫得更大声了,“我说了我不是机主,我只是不小心捡到这部手机,如果你能通知到机主,请转告他,我会把手机交到9号线终点站的工作人员手里。”樊童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莫名其妙!”樊童骂了一句,心想自己明明是做好事的,却还被人不由分说地痛骂了一顿,想着想着,他心里的无名火一阵胜过一阵,久久无法平复下来。但又过了一会儿,樊童忍不住又看看那手机,伸手又拿手机不停地翻看。
手机简讯里都是男女间打趣暧昧的情话,相册里满满皆是一个男人和各种女人的照片,都是姿势亲热的艳照。那男人确实英俊,睫毛长长,眉眼和樊童的有得一拼。樊童骂了句“人渣”,就又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铃声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樊童看着那闪着光的手机,犹豫了半天,待到作为铃声的通俗歌曲又唱了一轮,才慢条斯理地接了起来:“喂?”
电话里的女人在哭,哽咽声显得有些急促,她抽噎了几声,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孩子一直在哭,我哄不了他,你回来看看他吧,我求求你了。你回来,我就当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保证不再对你喊,不再冲你发脾气……”
樊童听着有点犯难了,只好抢在她前面说:“小姐,我说了,我不是机主,我很想帮到你,但我也没办法。”说着,挂了手机,还按了关机键。
又过了一会儿,樊童到站了,他拿着那部手机下了车。樊童找到地铁值班室,值班室的门开着,樊童便走进去:“你好,我在地铁上捡到一部手机。”
高高瘦瘦的值班员坐在位子上抬头看看樊童,接过那手机,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先生,这手机是您捡到的?”说着,又把手机递给戴眼镜的值班员。
樊童点点头:“在座位下面。”
高高瘦瘦的值班员从旁边拿出一张表格:“那麻烦您这边做个登记吧。”然后把表格递给樊童。
戴眼镜的值班员开了手机:“怎么关着?还是没电了?失主要是发现掉了手机,应该会来电话的。”
樊童不想再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也不想再和这部手机扯上关系,便急忙填完表起身就走。可没等樊童走出去几步,那个通俗音乐的铃声又响了,然后有人迅速应了电话。樊童走得更急了,可没等他走到扶梯口,戴眼镜的值班员就追出来叫住他:“先生!先生!”
樊童抓狂地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无奈地回身:“这手机不是我的,是我捡到的。”最后五个字,樊童刻意加重了语气。可戴眼镜的值班员却不以为然地指指手里的手机说:“电话里的小姐说找刚才拿电话的人,您还是来接一下吧。”
“有完没完!”樊童无奈地走回去,接过电话,没好气地说:“我说小姐,你够了吧!我都说了,我不是……”
女人一阵低笑,然后悠悠地说:“你不要我了是不是?孩子也不要了是不是?好!我成全你!”电话里,婴儿的哭声更为清晰了,女人的声音反倒隔得远了,“宝宝,你爸爸说不要妈妈了,也不要你了。哭?哭什么哭?吵死了!你就只知道哭,怪不得那混蛋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小姐!小姐,你不要做傻事啊!”樊童急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回头看看都已经灭灯的地铁车厢,撒开步子冲上扶梯,跌跌撞撞地刷卡出了站。他一面跑,一面对着手机说一些安抚的话:“小姐,小姐,你听我说,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