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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你好

2014-04-29笛子酱

南风 2014年4期
关键词:时时女神

笛子酱

伪娘天团

“不好意思哦同学,即使你头发剪得再短,也不能掩盖你是个girl的事实。”

热闹的社团招新机会上,“不鸣剧社”帐篷前,招新的小娘炮指了指帐篷边硕大的宣传板,让我看清一行小到不能再小的字:只招男生,女生勿进!

我指着高悬头顶迎风招展的横幅,问道:“你们年度大戏不是《霸王别姬》吗?如果你们都招男孩子,谁来演菊仙?!”

小娘炮有礼有节地顿了顿,说,“段小楼是男生演,程蝶衣是男生演,菊仙也是男生演。”话音未落,他冲我媚眼如丝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说:论美貌,你是赢不了我的。

我19年来的人生观顿时天翻地覆。

只有男生的戏剧社?不招女生?“你们,应该改名叫,”黑脸叉腰的我,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小娘炮,一字一顿地说,“伪!娘!天!团!”小娘炮羞愤地一拍桌,跳起脚来大声说:“你什么意思?”

我正要反驳,身后却飘来一个高大阴影。转过头,只见一个白哲瘦高的少年亭亭玉立:“你们吵什么?”

再三端详那张瘦削却分外熟悉的脸,我咽了口口水。

小娘炮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少年微微颦眉,对我说:“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只收男演员的。”

我双手拽住T恤下摆恨不得要拧出水来,心中柔肠百结,话哽在喉。

美少年注意到我便秘般的表情,问:“你怎么了?肠胃不舒服的话,厕所在广场西北角。”

郭骁亮,当年我一手将你捧上男神之位,如今你贵为剧社创办人,居然不记得我这个相逢于微时的朋友……

人家叫熊刚强

我在学校最贵的西二食堂设下盛宴,款待二货小娘炮。

他突然站起来冲我身后挥手,我一回头,迎面扑来一阵清新绿茶之风。

待我回过神来,那个端着菜盘的姑娘已在我身边落座。她卷发精致,侧面可见的翘睫毛恨不得能抗住一只棉签,皮肤细腻,表情高冷。

小娘炮激动得像苍蝇一样搓手,说:“这是我们昨天力邀加入的新人,外语系新生,乔鲸大美女!”

乔鲸冲我微微点头。

“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招女生的吗?!”我感到自己受到世纪诈骗,气得要掀桌,却舍不得一桌子血汗钱。

小娘炮大腿一拍,说:“是啊!你报的不是表演部吗?我们的演员必须都是男生,但一个剧社还必须有剧务部、编导部和外联部啊!”说完,他娇羞地低下头,“还有,你不要一口一个小娘炮地叫我,人家叫熊刚强。”

乔女神发话:“你就是那天大闹招新现场的骆时时吗?幸会幸会!”她落落大方冲我伸出手,继续说,“骆时时,我听说过你,你高中时代就巧舌如簧,为学校辩论队南征北战,把一众学校辩得痛不欲生。听说校辩论队一直想让你加入,你为什么偏偏跑到不鸣这个……小剧社来?”

我放眼看她,堂堂女神岂懂我心悠悠?

“为了一个人。”我惜字如金,“外院礼仪队一向美女云集,乔大美人为何不加入风光四射的礼仪队,却跑到不鸣,女生又没有演出机会,我也很不解呢!”

“我也是,”她欲说还休地看了我一眼,“为了一个人。”

一满桌百味珍馐面前,我却感受到,世界十足的恶意。

在我心中,全校男生加起来,也比不上郭骁亮一根腿毛的潇洒。

乔鲸不是为了郭骁亮,还能为了谁?

女神成情敌,我心中拉响了红色一级警报。

还是不能做朋友

我成了剧务部的打杂人员。剧务部是剧社活最累的部门,大到演员在舞台上的音响麦克风,小到摆在舞台道具茶具上一个不被观众注意的茶壶,都要剧务人员亲力亲为淘到手。

没想到,剧务部第一次开会,我又和乔鲸女神狭路相逢。女神如她,难道不应该去轻松风光的外联部吗?难道她能踩着恨天高去音响市场满世界找物美价廉的设备?

我竟对她产生了一丝丝好奇心。

可一想到她是我的情敌,我就立马把对她荫发的一丁点好感丢进了全自动滚筒洗衣机,甩干殆尽。

谁曾想,乔鲸主动邀我逛街。

她带我去了学校夜市旁的女人一条街,我才知道她一身女神打扮都并不昂贵。看着她叉腰在巴掌大的小店和老板唇枪舌剑,我对她的看法再度刷新。

“骆时时,你出门能不能不要像个糙爷们一样。”她皱着眉头审视我的T恤短裤。

在她的再三怂恿下,我硬着头皮试了一身连衣裙。

不得不承认,镜子中的自己,有点闪瞎我的眼。

我由衷地说:“如果我是灰姑娘,你就是那个点石成金的巫婆!”

她白我一眼。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乔鲸的眼光,她为我选的连衣裙好看又不贵。几个洗完头发的黄昏,我穿着裙子游荡在校园里,也收获了不少男生的瞩目。

这种感觉……想想还蛮不错的呢!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女孩子可以把自己全副武装再出门了,因为男孩子的瞩目就是强心剂呀!

这样的我出现在郭骁亮面前,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接下来的一整个月,每逢周末,我和乔鲸就要坐上三小时公交,横跨长江,从武昌这一头的大学城奔赴汉口那一头的古玩市场,冒着三伏天的太阳,寻找各种小摆件。

出乎我所料的是,乔鲸丝毫没有女神的高贵骄矜,虽然每个周末清晨和她在校门口碰头的时候,我还睡眼惺忪,她却已假睫毛高跟鞋全副武装,但一进入古玩市场,她简直就是粗口不断的女流氓,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把我甩得老远不说,还能耍酷能卖荫,多变面目搞定了性格各异的古玩摊主。

简直是让我大开眼界。

在古玩市场从早战斗到晚,回到学校时已经夜幕降临,我和乔鲸也双双累成狗。

她豪气万千地把我拉到堕落街的麻辣烫,一口气拿下冰柜前的半壁江山,让我再次瞠目结舌。

当她拉开一听啤酒砸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气氛也太微妙太和谐了吧?

可当乔鲸红扑扑着脸,双手举杯说:“我先干为敬!”时,我也不甘落后地来了个一口闷。

尚未萌发,就已死绝

《霸王别姬》的排练转眼只剩下半个月,我和乔鲸也开始准备宣传展板的工作。

出于私心,我想给郭骁亮做一张超大的单人海报。谁知道,我传给印刷厂的照片像素太低,却被一不说二不休地给印出来了——巨大的马赛克颗粒让画着油彩的郭骁亮呈现出了恐怖片男主角的效果——这只是让他在检验剧务部工作当天发火的原因之一。

“把我印得这么丑就算了!印刷费用还是得照给!这么一张海报你知道要多少钱吗?谁来出?”

我怔怔地站着,怎么也没想到,我和郭骁亮的首次深入会谈,竟然是他对我大发雷霆的局面。

我仿佛化身植物人。

支支吾吾半天,我对着郭骁亮火冒三丈的脸说不出话,心中纠结化作眼中热泪,我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没有节操地大哭起来。

最后还是乔鲸站出来为我解围。

她先攘外:“社长,其实这个展板的耗损不是那么大,剧中最重要的道具不是那把霸王的宝剑吗?这把剑还没买呢,但是可以去买只便宜的。我爷爷对剑很有研究,他知道去哪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

郭骁亮尚有疑虑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那行,你们在经费之内搞定。”

乔鲸继续安内,又掏出一把巧克力塞给我,说:“糖分能让人心情好。”

这话我觉得十分耳熟,我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路甜到心深处。

可为什么我会看到郭骁亮流露出异样眼神?顺着他炽热的目光看去,我的目光果然停留在了乔鲸的脸上。

我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郭骁亮真是雷厉风行。

他找到我,大言不惭地塞给我一枚少女气息十足的粉色信封:“我们剧社就你和乔鲸两个姑娘,你帮我交给她!”

我的心在喷火。可在郭骁亮对我下达命令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已如僵尸般直挺挺地站在乔鲸的面前。

乔鲸也毫不含糊地拆了信,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看了。

这对男女是早就暗通曲款了吧?当着我的面如此猖狂?!

可是,恋爱自由,我一个暗恋者,何来道德立场去谴责?

思及此,真是让我,老泪纵横。

在我狂吸鼻涕的噪音中,乔鲸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哭什么?”

这尼玛不是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喜欢郭骁亮?”她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我内心深处的最大秘密,我顿时觉得自己在沿着学校最广阔的西操场,裸奔着。

即使不说话不点头,我失魂落魄的表情也出卖了一切。

乔鲸扬了扬手中的情书,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我敢保证,他喜欢的人是你。”

我诧异地盯着乔鲸,觉得她简直是丧心病狂。

“你要不要信我一次?”

我盯了她三分钟,决定,相信她。

时光荏苒,你却不再记得我

郭骁亮最近很失落,因为乔鲸托我带给他的话是这样的: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我看到郭骁亮由光明变落寞的脸庞,有点于心不忍。

我不知道乔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

我也不想再对乔鲸隐瞒什么。

我16岁那年,认识的郭骁亮。

我们不是同学,我在武汉,他在广州。我们的相识,是从做笔友开始。

高中时代,我已侃遍武汉各大高中无敌手,教委办的《中学生天地》杂志邀请我当客座专栏主持人,以“时开时落”为笔名,公开了我的学校地址。我将在来信中选取一些有代表性的,在杂志上回复、开导。

记忆中最不可磨灭的来信,是来自郭骁亮。

第一封来信中,他对我是否能帮他指引迷途,并不抱太大希望,他只是单纯倾诉自己的烦恼:父母不合,成绩不好,感到自己在班上很没有存在感。

继而发展到,感到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不具备什么价值。

我却被他信中的消极失落给逗乐了,很快回信说:要不你寄张照片来,我可是会看相的哦?

他的第二封信很快发来,照片让我惊为天人。那时我正痴迷张国荣主演的电影《霸王别姬》,他柔美的面部线条像极了剧中的程蝶衣。我半开玩笑地回信道:想找到存在感,就要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觉得你男生女相,很是难得,不如试试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反串,说不定会引起惊人效果哦!

信一发出,我就后悔了。要一个大男生去反串,他会不会有掐死我的冲动?

果然,几个月过去,我再也没收到郭骁亮的回信。我想,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直到那个学期末,门卫师傅才再一次叫住了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次来信比任何一次都长,他不仅洋溢着对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和赞美,也对我的外表抒发了无穷无尽的想象。

那些句子,我至今都背得出来。不,我到死都忘不了。

“演出大获成功……我出演的杨贵妃艳惊四座,呵呵这个词是不是太不谦虚了?不过大家都说我比李玉刚还有感觉……”

“谢谢你帮我出的主意,虽然我一开始也挺排斥的,但我发现自己在舞台上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其实我生活中还是个纯爷们啦,一点都不娘,我现在有好多朋友,他们都诧异于我在生活中和表演中的区别,这一切都拜你所赐,谢谢你!时开时落这个名字念起来好麻烦,我可以叫你时时吗?”

“真不公平,我都给你寄了照片,你为什么不给我寄照片呢?哈哈,你一定是个温柔似水的漂亮女生吧?”

我没有再给郭骁亮回过信。

托我爸妈的福,我从小到大,没有留过长头发,也没有过一条连衣裙。除了会辩论会开导人,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唯一做过的,就是在一次偶然去广州的时候,去了郭骁亮的学校。在学校巨大的橱窗中,我在“文艺之星”下,很快看到他占据着最大版面的舞台照片。

十六岁的我,看着舞台上风姿绰约贵气逼人的“杨贵妃”,再看看自己,不禁无语。

时光荏苒,如今能重逢实属不易。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已经,不记得我。

你才真贱

《霸王别姬》公演当天下午,我和乔鲸本应该为最后的道具整理工作忙成狗。她却把我拉去她的寝室,给我扣上假发,穿上裙子,化了个裸妆,还甩给我一双水钻高跟鞋。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由衷地说:“如果我是灰姑娘,你就是那个点石成金的巫婆!”

我极不习惯脚下的高跟鞋,只能用大象踏步的姿态走到演出的科学会堂。

那把廉价宝剑被剧务部部长塞到我手上,要我用性命保护。

而我,心中念着散场后和郭骁亮不可预测的情景,整个人惴惴不安地在会场里来回打转,一不留神就被一小堆道具给甩了个狗啃泥。

乔鲸很够意思地扑上来给我补妆,好像今晚隆重登场的人是我一样。

从地上爬起来,我第一反应是查看剑是否安好。

我打开剑鞘,却只抽出半柄剑。

演出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这枚戏份不比程蝶衣段小楼轻的宝剑——居——然——断——了?!

乔鲸第二个发现,她瞬间用眼神封住了我的口,下一个动作,就是蹬下高跟鞋,对我说:“我爷爷家就在学校一站路左右的地方,我现在奔出去拦个的士,你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剑断了。”

说完,我的乔鲸女神,就拎起裙子,光着脚奔出了会场大门。

我无语凝噎,我无以为报。

开场前三分钟,我终于看到像是被水泼了个全身的乔鲸出现在门口。

“快去把剑交给郭骁亮。”气喘吁吁的乔鲸不顾被汗水冲垮的眼线,将一柄被红布包裹着的宝剑塞到我手中。我感到沉甸甸的重量,不只是手中剑,还有眼前人……

“你小心点,”她死盯着我,说:“这把剑是我爷爷的命根子,24寸的花纹钢!要是坏了,你我都会被我爷爷刺死于此剑下!”

乔鲸如此义薄云天,我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位壮士,我们……”

话没说完,就听到郭骁亮在背后催我了。

“郭骁亮!”那是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紧张得有些变了调。他转过身,站在前台帷幕透过的一抹灯光里,脸上的油彩美得那样不似人间。

“小心点,那是真剑!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郭骁亮头一甩,瞪了我一眼:“你才真贱。”

我会力挺你到底

“你不是为了郭骁亮,你当初进不鸣的目的是什么?”

演出完美落幕,庆功宴上,我却只想缠着乔鲸。

乔鲸轻启朱唇吐出两字:“是你。”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樯橹灰飞烟灭都不足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骆时时,你听着。”话音未落,她应景地把高跟鞋一脚一个甩开,赤脚蹲了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我骆时时,和面前艳若桃李的女神乔鲸,发生过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

是这样的,女神乔鲸,曾经是个胖子,十六岁那年的她,163cm,70kg斤,是全班男生的羞辱对象。

我正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上下扫射她,企图在现在45kg斤的她身上找出一丝一毫过去的影子。

女胖子乔鲸是孤独的,孤独的人都喜欢看书,她每个月都去买《中学生天地》,看到我的专栏,也荫发了给我写信的念头。

记忆被揭开尘封的锡纸,可我完全不记得曾开导过一个胖姑娘。

“你在信里鼓励我,跟我说胖是一时的,矮是一世的,我只是胖,可以改变,不要理会旁人目光,做最好的自己。”

“你还跟我说,伤心的时候就吃甜食,糖分可以让人愉悦。”

乔鲸眼眶红了起来,“你知道你当时那几句像是从劣质心灵鸡汤文上抄下来的话,对我有多么不可估量的鼓励吗?”

我低头看着沙地上的蚂蚁,道:“朕知道了。”

这个学校有这样多的人,却有几个知道,女神曾是自卑的女胖子,那个带她离开青春迷雾的人,是我骆时时?

“去吧。”她朝不远处郭骁亮的身影怒了努嘴,对我说。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深吸口气,仿佛要把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所有勇气吸进心里。

听到我们的唧唧歪歪,郭骁亮居然溜达了过来,一脸沉思地看着我:“骆时时,听乔鲸说你有话要跟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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