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撑一把亲情伞

王者归来

在省城打拼了几年，我和未婚妻也有了一些积蓄，正准备结婚的我们看好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准备付首付的时候，父亲打来了电话。父亲的声音有些急促，经营木材生意的他想进一批货，可手里的钱又不太够，希望我能先帮他垫点。我犹豫了一下，父亲连忙告诉我，这些钱算他借的，等那批木材一出手，他就立刻还给我。我没敢立刻答应父亲，只告诉他手头比较紧，晚些时候再给他消息。父亲怏怏不快地挂了电话，我的心里有些不忍。

父亲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着急地向我借货款了，前两次给他的钱虽然不多，却再也没有还给我。母亲身体有些虚弱，父亲的生意起起伏伏的，这么多年来赚的钱也只是勉强糊口罢了。自从工作之后，我一半的工资都交给了家里，所以婚期一拖再拖。结婚买房的钱，也都是我和未婚妻苦苦积攒下来的。未婚妻知道了父亲来电话的事，沉默不语。她嘴上不说什么，可我知道自己已经让她受了不少苦。想到这里，我对父亲就有气。

本来想晚上编个谎话打电话拒绝父亲，可没想到我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母亲又打来了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父亲这次上了火，满嘴都是泡。她和父亲结婚快30年了，第一次看到父亲急成这样，这次的木材生意似乎对他极其重要。“明明，你上高中的时候家里那么难，你爸是怎么做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母亲意味深长地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发呆。

上高中的时候，我的成绩还勉强过得去。那时候，家里有点本事的，就争先恐后地把孩子送到外面去上学。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地离开小城，我眼红得不得了，天天拉着个脸。当时，是父亲生意最低谷的时候，母亲也下岗了，连个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只能四处租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懂事的我还是吵闹着要去外地上学。父亲二话没说，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把我送到了邻市一所不错的高中里。不争气的我在那里混了两年，后来灰溜溜地考上了一所民办大学。尽管如此，父亲对那段时光从来没提过一个字。想起那些年父母瘦弱憔悴的样子，我的心忽地一酸。

我说服未婚妻拿出一部分钱给父亲汇了过去。接到汇款的父亲连忙打来电话，告诉我最晚一个月，他一定会把钱给我还回来，绝对不会耽误买房。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隔几天父亲都会打来电话，要我别着急，怕我上火。有时候，我也想和他聊点别的话题，可我渐渐发现，除了钱，我们似乎真的没什么可聊的，每次都是匆匆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几乎是意料之中的，父亲又没把钱汇过来。未婚妻是个好女孩儿，不停地劝我别上火。可我看的出来，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售楼小姐委婉地催促着，我们只能厚着脸皮麻烦她把那所房子再给我们留一留。父亲又断断续续地打来电话，千篇一律地告诉我马上就会把钱汇过来。我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后，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眼看到手的房子就要飞了，我再也坐不住了，趁着十一黄金周的机会独自一人回了家乡的小城。

走出小城的火车站，街边的小店和楼房已经有很多都变了样子。我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已经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我事先没和父母打招呼，进了家门，惊喜的母亲连忙拉着我进屋倒水递水果，坐在我身边不停地询问着我的情况。我和母亲还没说上几句话，父亲便走了进来。我一抬头，两人猛地打了个照面，丝毫没有亲切的感觉，反而有些尴尬。“回来要钱的吧！”父亲有些揶揄地问道。母亲轻轻拍了他一下，嗔怪着骂了起来。“你这老东西，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这么说话呢？”

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母亲去厨房忙活了起来。我和父亲并肩坐在一起看电视，久久无语。

吃飯的时候，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父亲自顾自地喝着酒。“最近生意怎么样？”我随口问道。“你放心！钱不会少你一分的！”父亲大喊了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显露出来，情绪有些激动。我伸在半空中的筷子猛地僵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嘟嘟囔囔地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我微张着嘴，扭头看向母亲寻找答案，母亲也望着我，大眼儿瞪小眼儿，谁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很晚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不放心，给他打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显然是在饭店里。父亲粗声粗气地和母亲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母亲恨恨地骂着：“怎么嫁了这么个不讲理的老东西！”我轻声地劝慰母亲，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像孩子赌气一样不和我说话，弄得我哭笑不得。未婚妻打来电话，嘱咐我千万不要和父亲吵架，毕竟是一家人，不能伤了感情。当她知道父亲的情况后，便劝我回去。“钱就别要了，就当孝敬父母了，咱们再买个小户型的房子吧。”面对知书达理的未婚妻，我真的觉得太对不起她了。

那几天，我便常常在家里陪母亲解闷儿。偶尔有时间，我就一个人四处溜达散心。回省城的前一天傍晚，我闷闷不乐地在小城里散步，走进一个胡同的时候，一个莽撞的年轻人猛地撞了我一下。我本能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向前方一路小跑。我正要发火，对方忽然抱起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狠狠地亲了起来，接着又把孩子轻轻在怀里抛了起来，一旁的年轻妈妈嗔笑着打着他的后背。我在一旁看得呆了，才忽然发现这里竟是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20多年前，我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宠着我的吧。年轻人把儿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小孩子揪着他的耳朵，呀呀地叫着爸爸，年轻人乐得合不上嘴。

我缓缓环抱双臂，呆呆地望着他们，有种酸涩的甜蜜在轻轻泛滥，弥漫。

下定决心不再和父亲提钱的事之后，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一样。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我就上床睡了。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拉了我的胳膊一下。我最讨厌打扰我睡觉的人，狠狠地一摔手，然后便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是谁摔倒了。我连忙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吃惊地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父亲坐倒在地上，手里还摇晃着一个红色的存折。

“你敢打老，老子……”父亲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连忙跑过去扶他，母亲也过来帮忙。没曾想，父亲狠狠地甩开我的手，瘫坐在地上，一边吐着满嘴酒气，一边破口大骂：“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不就是跟你借了几次钱吗？你敢打老子！你这些年花了我多少钱，还我！”我连忙把他往沙发上抱，母亲也跟着抬着他的双腿。父亲像孩子似的耍起了脾气，使劲儿摇晃着手脚，不让我们抱他。母亲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干脆把他双腿向地上一扔，不管了。父亲又坐了下去，屁股狠狠地摔了一下。

父亲突然轻声哭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愿意伸手向自己儿子要钱啊？我儿子要结婚了，可我连个房子都给他买不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都替自己丢人！”说着，喝醉了的父亲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我就是想赶紧做点生意给儿子攒点钱，可我不争气，总把生意做砸——我儿子结婚，我不能一点力也不出啊……”父亲无助地哭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我心里猛地一酸，濡湿了眼睛。

他不出色，没什么大本事，甚至还有些懦弱。但他是我的父亲，他是那个想要为我遮挡一生风雨的人！母亲也红了眼睛，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脸。父亲折腾累了，任由我们抱着上了床，嘴里还不时地呢喃着什么。

他手中的存折滑落下来，我好奇地打开存折——上面的存款，正是父亲这几年向我借钱的总数……

醒了酒的父亲不好意思地埋怨自己，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把存折交给了我。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了，父亲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去火车站之前，忽然想起母亲喜欢吃点心，便把存折悄悄塞给了母亲，带上伞去给她买点心。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才终于明白，钱很重要，没钱活不了，但多少钱也不如亲情珍贵！我们可以买个小房子，只要有爱，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上了年纪的父母比我们更需要这些钱。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我顺便买了把伞，带着点心向家里走去。忽然，我发现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手捂着头向避雨的地方跑去。“爸！”他猛地停了下来，有些发愣——我已经好久没这么称呼他了。雨越下越大，我连忙把伞遮在他头顶。他有些不太自在，缩了缩身体，我微笑着把伞向他的方向倾斜了过去。“爸，咱们回家吧。”

今后，就让我为您撑一把亲情伞吧！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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