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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我们不走散

2014-04-29了了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14年17期
关键词:沈浩毛衫婆婆

了了

【我也只有她】

那是个深秋,周五早晨,我吃完早点去上班,无意间看到婆婆身上的毛衫有虫蛀的小洞。

下班后我直接去了附近的商场。路上,我本来要打电话跟婆婆说一声,可是电话刚拨通我的手机便缺电关机了。为了不让婆婆担心,我急急去选了一件毛衫便往回赶。

打开门后,我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静寂的屋子里漆黑一片,这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婆婆的心脏一直不太好,我有些担心,顾不上开灯便一边叫着妈,一边朝婆婆的房间奔过去。

幸好,婆婆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回声:“你上哪儿去了?”

谢天谢地,婆婆没事,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于是去开了灯,从包里拿出毛衫解释说我去给她买衣服所以回来晚了。本以为婆婆的气能消一些,却不想我拿着毛衫让她试穿的时候,她生气地把衣服扔到一边,说了句“谁稀罕”,气呼呼地回屋了。

我看着婆婆紧闭的房门,有些委屈,但并没在心里埋怨。和她一起生活了5年,我太了解她的脾气性格了,她性子耿直,有些倔强又有些孩子气,只是如此罢了。

我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她气消了,去敲她的房门,唤她出来一起吃饭,可她一直不开门。临了倒是把门打开了,却只是板着脸往门上粘了张纸条,便又把门带上了。

纸条上写了6个字:饭凉了热热吃。

我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那几个字,突然心生一计,故意坐到桌边,把碗筷弄出些声响来,装作在吃饭。这下婆婆坐不住了,打开门出来要去热饭菜。我扶她在桌边坐下,自己去把饭菜热好端了上来。

婆婆终于肯吃饭了,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我讨好地说:“那件毛衫是我专门挑了你喜欢的咖啡色,你要不喜欢周末我们一起去换。”

她说不了。然后又是漫长的沉默,当我实在有些无计可施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说:“安安,你以后要是有事记得打电话跟我说一声,这到点儿了,你不回来,你不知道我心里跟猫抓似的。沈浩走了……”

婆婆没有说后半句话,但我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那一天,也是下班时间,老公沈浩迟迟未归,一场意外的车祸带走了他。

婆婆当过兵,做过卫生员,复员后在一所小学任教。结过一次婚,很快离了,再未嫁人。沈浩走了,婆婆只有我了。而我的父母很早就已过世,我也只有她。

【谁都别抛下谁】

那次晚归事件之后,我尽量小心翼翼。

那年年底,单位开始准备元旦晚会,作为筹划和主持人,我晚归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但每天我都不忘早早打电话跟婆婆请好假。这样一来,婆婆非但不生气了,而且看着我那么辛苦,反倒心疼起来。

有一天,晚上9点多我们排练完节目走出办公楼,发现外面下雨了,大家都没带伞,而且有好几路公交车也都停了。经理苏言见状担当了车夫,开车送大家回去。

临到送我的时候,还没到小区门口,便远远地看到婆婆拿着伞等在保安亭下,瘦小的身影在路灯的雕刻下显得那样单薄。我急急下了车,朝婆婆奔过去。

她见我过来,一边急着撑伞,一边疑惑地看着苏言的车子。回到家后,我才看到她的脸色不好看。

第二天我尽量早点给同事们安排排练,然后散场,收拾好东西后我最后一个离开。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发现苏言竟然还没有走,他在车里抽烟,见我出来,探出头来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一直不知道你家住得那么偏,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想想前一天晚上的事,我不敢再给自己惹麻烦,刚要婉言谢绝,没承想突然冲出个老太太来,用拐棍指着苏言说:“你那么爱送人呀?去公交车站送吧!人多着呢。”

苏言一下子蒙在那里,老太太却双手叉腰,挡在车子前面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忙上去拉着婆婆说:“妈,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婆婆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她说那只花猴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我有些疑惑,问她什么花猴子。她说就是开车那个男人呀,他是干啥的?留個长头发、长胡子不说,你看他穿得花里胡哨的,哪像个好人呀!

为了不让婆婆误会,我慌忙解释说:“妈,他叫苏言,是我们经理,人家可是美院毕业,留过学,回国后创办的这家广告公司,像我们这种行业的人在穿着上相对来说都随意一些,况且人家有过国外生活的经历,衣着打扮上相对来说要更时尚一些。”

婆婆重复道:“经理?留过学?”

我说嗯。她又问结婚没?我说没结过,人家比我还小半岁呢。

婆婆点了点头,然后回屋睡了。

几天后,元旦晚会,我获了奖,婆婆高兴得做了一桌子菜庆祝,我跟婆婆说:“妈,你看咱俩这样多好,后半辈子咱就这样过吧,谁都别抛下谁。”

我并不善于心计,但这句话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沈浩走了那么久,很多热心人开始帮我介绍对象,也有主动出击的。我想,这应该是婆婆最担心的,不管是为了沈浩还是为了她自己,她肯定都是不舍得让我离开。

婆婆却瞪圆了眼睛:“你不准备再嫁了?你想拖累死我老太太呀?你给我快些找个人嫁了,免得哪天我想蹬腿走人,都合不上眼。”

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两张电影票】

演出圆满结束,我却因为劳累病倒了。在家里休息的那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未来要怎样?

沈浩刚走时,我做过决定,这辈子再不嫁人,守着婆婆。可是苏言对我的好着实让我动了心。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做过多设想,是怕婆婆担心。现在婆婆表明了她的态度,我反而发现,自己的胆怯并非来自婆婆,而是因为苏言的条件于我而言实在太优秀了,我没有信心跟他走到底。

几天后的早上,我刚刚睡醒,婆婆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快快出来……别别别,去换件衣服,漂亮点的……来了来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把门拉开,看到门边站着的,竟是西装革履的苏言。

回头看婆婆,她脸上笑成了花。

婆婆去厨房洗水果,我疑惑地指指苏言,他朝厨房努努嘴。原来婆婆竟然背着我和苏言谈了一次话,她说苏言把那身花里胡哨的行头换掉,她才能接受他。

苏言照做了。

那天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回家的时候,婆婆固执地要走回去,说是一个人转转,散散心。然后趁苏言结账的时候,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便走了。

我摊开手看,是两张电影票。

目送婆婆离开饭店,苏言突然说:“我有点不放心你妈。”

我也一样。于是苏言载着我,将车子开得很慢,跟在婆婆身后。

一路上婆婆走走停停。她老了,连背影都是落寞的。她一定是在想沈浩。

我望着她,泪水不知不觉涌出来,苏言递过纸巾,眼神也同样满是心酸。

那一瞬间我的心踏实起来,我知道了,我和苏言,是一样的人。

【只有命运知道】

半年后我和苏言举行了婚礼。苏言置备了很大的房子,但一直空着,因为婆婆不肯搬过去住。

最后苏言干脆搬过来住了。

沈浩走了,苏言来了,我们还是一家三口,没人看出我们和别的家庭有什么不同。

每天我和苏言上班,婆婆便在家收拾屋子,做好饭菜等我们回来,偶尔她还是会生气,还是会用纸条和我们交流。我欣慰她的不变,并不把苏言当外人。

第二年我们的女儿诞生,婆婆天天围着外孙女转得乐乐呵呵。

中秋节的夜里,女儿睡着后,婆婆拉着苏言的手说:“沈浩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没了。但是现在我太满足了,有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又对我交代了很多关于女儿的事情,煦煦最喜欢的头花放在小格子第二层;新买了一支蜡笔,是好看的玫瑰红……我们都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情景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只有命运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没起床。她也静静地走了。

我想,来生我一定还能找到她,这个有些倔强、坏脾气、跟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对我无微不至的女人。而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在遇见之后,我和她,这辈子从没有走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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