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红花镇

Ann大侠

我们到达采尔马特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摇摇晃晃向暗处坠去，云层很厚，看不见天，也看不到山峰。走出火车站，红花就像滚滚浓云一样在眼前铺开。回忆中的那个黄昏，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晚霞，那天却是阴天，原来是红花的光晕。

距离最后一班登山车开车就剩不到一个小时，心慌慌地，原地站着，又忍不住四下观望，不知道该多看一眼还是少看一眼。

采尔马特小镇很小很小，天阴着，整座镇子在黄昏里低垂着双眼。鲜花如海，层层叠叠的，花色缤纷，唯红色最争艳，红花，到处都是红花，像火焰一样从阳台上窜出来。砖瓦耐心地涂抹着和树干一样的深棕色，一块一块耐心地堆砌着。木制尖顶向天空伸展着，整整齐齐的，没有谁很抢戏，幢幢都差不多高。街道两边的红花和房子相对着，一齐向小镇深处蔓延，形成了一条奇异的通道。低头看脚下的路，脚下微微起伏，地面在发着光。

一辆豪华的马车从身边经过，把我拉回到了熙攘的人群中，马车铃声叮咚，马儿的鬓毛发亮，栋先生指着马车说，这是酒店用来到火车站接送客人的。

车厢里游客不多，待到大雪覆盖时，该会有络绎不绝、成群结对来滑雪的人吧，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滑雪服，搬运着不同式样的滑雪板，周围白雪皑皑，他们则气色红润。

火车行驶起来了，哐嘁哐嘁地，慢慢向上行进，驶向几千米高的山峰之间，缓缓地钻进了浓浓的黄昏里……

我再一次回头张望采尔马特。红花丛丛，它们停在了屋檐下，燃烧在教堂边，火车还在向上攀升，车身倾斜，放在小长桌上的水瓶子倏地滑到地上了。

商店里的纪念品有些拥挤，一眼看去彤彤一片大红，瑞士国旗的大红色红得就要烧起来了，水壶红亮亮的，牛铃铛也是红亮亮的。花，还是花，浓烈饱和的花，太美了！我想，这一切都是刻意为之的吧。旅游小镇，度假游人，在纪念品商店里一件一件翻看纪念T恤时，我想起了国内一座座古镇，那里桨声灯影，流水人家，景色是美的，渐渐开发过度，文化被批发零售，最后只剩美丽皮囊。

采尔马特非常小，街道全长1500米，街边有餐厅，咖啡店，旅店，纪念品商店，兜兜转转，几十分钟就能走个来回，红花木屋的标识性太显著了，但是它好特别，特别在哪呢？我仔细想了想，当时没有想出什么。

栋先生也在朝窗外看，他的眼睛映出了摇曳的树枝和垂降的浓云，密林的树木高大挺拔，此起彼伏。采尔马特小镇一点一点向下沉，一点一点变小变模糊，看不清红花了。浓云在群山间如海浪翻滚涌涨，击碎在屋顶上，大红色火车还在向上驶去，小镇彻底沉入深海了，在黄昏中，渐渐远去。

栋先生因为来过这里好多次，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他时不时地看看时间，担心错过最后一班登山的火车，他说，明天下山原路返回，我们还有时间在镇子里逛逛纪念品。于是我们转身往回走，去火车站台买登山的火车票。瑞士旅游业发达，有着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铁路网。坐着火车游瑞士，漫漫旅途中，盘旋在巍峨群山中的红色火车，像大山流淌的血液；火车穿过密林时，像是轻吟浅唱又不知所踪的诗。

在采尔马特小镇搭乘齿轮火车，我们将要去往海拔3090米的戈尔内格拉特（Gornergrat），今晚要夜宿那里。火车又是正红色，已经在月台停了很久很久了，车厢空空荡荡，玻璃窗直通棚顶，未见火车司机的身影。月台花影婆娑，喧闹全都沉寂，只有一只巨型的钟在寂寞行走。

我眼中有喜悦，快乐触手可及。我想到采尔马特特别在哪了，在山峰环绕下的这座小镇，禁止机动车驶入，只允许电瓶车和马车运行其中。一般旅游者多是乘坐交通工具抵达tasch，再由这里转乘大红色的火车才能到达。

采尔马特挥了一下遗世独立的手势，像是深陷进世界运转的最深处，远离了粉尘和喧嚣，拒绝所有现代工业的污染。它和其他开发商开发出来的旅游地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许多乌托邦式的小镇，是在喧嚣都市里搭个戏台，志愿者上台配合布景演一场逃离的戏。而到这里，你可以深呼吸，敞开怀抱，紧紧拥抱自然，回归真实。

不久后，看不见小镇了。浓云在密林中穿行，也随着光线渐渐黯淡了。我依稀看到了山顶的旅店，它那么美，那么孤独，灯光静止了，天空太辽阔。路过的羊群在吃草，火车经过时它们抬起了头，火车还在缓缓向上，哐嘁哐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