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
2014-04-29余显斌
余显斌
红袖是一只狼,一只浑身火红的狼。
红袖还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狼。夜夜,她对着天空默默地祈祷,请求佛祖赐给她爱情,赐她夫唱妇随的充满人间烟火的生活。
在她即将修炼圆满的日子,她遇见了书生,一个令她心仪的人。
书生是个不第秀才,回回,捧着笔砚进京;回回,青衫白领而归。书生泄气了,书生扔下书本,走入山林。发誓,从此,再不涉足名利场,与青山为伴,同白云为友,优哉游哉,做个隐士。
书生在山林里盖上茅屋几椽,门前修竹,门后古松。整日里吟诗、画画,把日子过得很韵致,很风雅。
夜里,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书生青衫飘飘,踏月徐行,弄一支竹笛。书生的笛音很好听,圆润,流畅,飘柔处如流洒的月光透过松风;轻缓处如平直的溪水渗入细沙;尾音如一缕梦,飘啊飘啊,一直飘到月光的深处,飘到思念的深处。
书生吹罢,回过头,月下,一只狼,一只火红的狼独立在月光下,瞑目细听。
书生并不害怕,书生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只灵性的狼。书生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狼身上的毛,轻轻的,如爱人的手一样轻柔,如一个将近千年的梦一样美丽。
狼如一个娇羞的少女,缓缓地,缓缓地靠在书生的怀里。
狼从此就有了一个名字,红袖,“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那个红袖,给一代代读书人无限遐思无限艳丽想像的那个红袖。
夜夜,书生吹笛,红袖就蹲在旁边,静静地听。书生说,红袖,你是我的俞伯牙。
红袖知道,书生在掉书袋,说她是知音。红袖不会说话,但红袖心里高兴,从心里暗暗感谢佛祖,让她在自己即将幻化成人时,寻到了自己向往千年的爱情。
山林的月光,干净得如银丝,满空挥洒。书生的笛音再一次响起,如一根金色的丝带,在空中袅娜,纤尘不染。红袖站在旁边,伸长脖子,突然,伴随着笛音,发出长长的声音,柔和,清嫩,绝不同于其他的狼鸣。
红袖一边鸣叫,一边在月光下盘旋跳跃起来,如一个高明的舞娘。
书生跑过去,高兴地抱住红袖的头,在红袖的嘴和脸颊上热烈地亲吻起来。红袖又高兴又娇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和所有的青春少女一样,在爱情到来时,她显得张惶无措。
书生和红袖的交往,就如一个传说一般美丽,也如一个传说一样被外界传唱出去。
一日,书生的茅屋里来了一个女子,一个满脸狐媚眉目如画的女子,是城里“小红楼“的名妓绿玉。进了书生房中,打开包袱,一堆儿黄白东西,射人眼睛。
书生问什么意思。
女人说,自己一辈子最渴望的是有一张红狼皮褥子,如果书生能把那只狼猎来,这些东西就是你的。
书生笑笑,缓缓地摇头,很坚决。
女人也笑笑,很自信地伸出嫩葱一样的手,扯开衣带,一袭薄绸委地,说,这,也是你的。
书生仍摇头,慢慢的,却很坚定。
绿玉气得骂声死脑筋,狠狠地走了。
红袖和书生的故事传进宫廷的时候,皇帝和贵妃正在下棋。贵妃听了,马上扯着皇帝的胡须撒起娇来,说自己很想很想要一件红狼皮袍子。
陛下,你就满足人家嘛!啊?
不行的,那是个死脑筋书呆子,怕是不行的。皇帝拍着贵妃的脸蛋说。
你想想办法嘛,想想办法嘛!
于是,书生的茅屋里,在一个夕阳如血的下午,迎来了一匹矫健鲜亮的骏马,来了又走了,匆匆的。
书生,仍是一袭青衫,仍在月下慢步,一管长笛,吹得如清风流水一般绝无挂碍。
红袖又一次出现了,在清白的月光下翩翩起舞,如一个着大红衫子的美女。红袖,红袖,果然是红如美玉。书生从心里感叹。
一曲已罢,书生停住,蹲下来,抱住红袖,轻轻地用手抚摸着。
红袖靠在书生的怀里,心儿“咚咚”地响,充满了无言的喜悦和羞涩。突然,她感到胸部一凉,一种锐利的疼痛迅速弥散全身。她低下头,一柄匕首深深地插在自己的胸部,深深的。
书生跳开,望着缓缓倒下的红袖,说,你别怪我,要怪只怪你一身火红的皮毛。皇帝下了圣旨,用进士及第来交换,我——我实在抵挡不住。
书生深深地低下了头。
红袖卧在那儿,泪一滴一滴落下。她从心里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有一身红色的皮毛。她慢慢地闭上了眼,死前,她多想告诉他,过了今天,她的修炼就满一千年了,她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了,她多想和他一块儿过夫唱妇随的生活啊!
(转载自《佛山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