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爹，各有各的拼法

梓桐

既定方针

老季的家装公司开了十来年了，在这个县城里，他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出了县城，他还是个“土鳖”小老板。

最近老季显然有了心事，在省城读大学的儿子就要毕业了，老季不想儿子回到县城来接自己的班，人得一代更比一代强，老季从一个乡下泥腿子奋斗到县城，儿子就应该进军省城，最好是进政府机关、国企之类。

小季告诉老爸，几家大银行都来学校招人了，把握还是蛮大的。老季说：“那就好，那就好。”

老季开着公司，一天到晚都忙，但他和儿子的关系一直很好，绝窍就是再忙也要留时间给儿子，凡事跟儿子商量。时间一长，效果就出来了，小季开朗阳光，学习好，品行端正，能吃苦。

校园招聘会后，小季被一家国有银行招为实习生。老季心里一喜，但听儿子说这一批实习生共有60名时，喜悦就蒸发了一半。他只对儿子说：“多干活，多看，多听。”

报到的第一天上午，人资部张主任带着60名实习生参观单位，也就是各处走走。小季虽说学的是金融专业，可对银行里的部门及工作性质还是不甚了解。他记着老爸的话，眼看心记。

例行的欢迎会后张主任叫实习生们先自己填报愿意去的部门。多数同学一下子蒙了，因为参观时没用心，以为就是个形式、过场。小季爽快地填了“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说着好听，其实累得很，身上挂个条幅，在大堂当听差，一天到晚跑来跑去，脚不点地。之前，老爸给他分析过，60名实习生里一大半得走人，再加上照顾关系户，能有那么三四个人被真正择优录取就不错了。

老季还分析道：“咱家在省城人生地不熟，就是想给能拍板的人送礼，也不知道人家的门朝哪方开，甚至，人家根本不缺你这份礼。所以，儿子啊，你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要尽可能地争取被择优录取，二要最大限度地混个脸熟，脸熟好办事，脸熟机会多。”

小季就想，哪个岗位能“最大限度地混个脸熟”呢？恐怕应该是“大堂经理”了，因为银行所有的人，上至领导下到一般员工，上班下班都得从大堂过，那是个露脸的地方。

拼爹，各有各的拼法

小季在大堂上班了。他生来爱笑，待人和气，被这个那个的客户或员工叫过来喊过去，始终笑呵呵的，有耐心又经得累。时间一长，银行上上下下都认识了这个笑得烂漫又手脚勤快的男孩子。有部门主管甚至还找到张主任埋怨分到的实习生，既没有眼力，手脚还不利索，天晓得四年书念到哪里去了！还说：“干脆把大堂跑腿那个男生给我。”

小季把这件事和老爸讲了。老季当即表扬了儿子：“说明你干得好，不过，不要去挤兑人家，这样才显得大气。”

过了一段时间，实习生里传来传去多种说法，谁的家长在审计局当官，已经与银行头头搞了某种交换；谁的家长是大学校长，那所大学是银行的大客户；谁的家长是电力公司老总级人物……虽说只是口耳相传，没得真凭实据，但小季看某几个同学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小季心里难免酸溜溜的，给老爸打电话发牢骚：“现在哪里还有择优录取的事哦，都在拼爹！”老季沉默了一阵，说：“世界大得很，各有各的拼法嘛。”小季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父亲的心，赶紧一番解释。老季没有生气，他太了解这个世道了，只是比一般家长更沉得住气。

他对儿子说：“你爸这辈子进省城的次数掰起指头都数得清，没那个本事让你留在省城的大银行，不过呢，你也可以换个思路。银行也是一家单位，也需要跟别人合作，也得跟人做生意，你仔细观察有哪些公司、企业给银行提供服务，咱进不了银行，咱回头开一家公司跟银行做生意，赚银行的钱，也是一条稳靠的路子。”

小季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呀，以前听老师讲创新思维，定义呀特点呀性质呀，老爸这个思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小季按照老爸的指点潜下心来实习摸底。

实习生里开始有人陆续退出，有眼看留下的机会不大，自动退出另寻门路的；有被辞退流着泪走的。特别是几个农村来的同学，家里催得急，有的是家里有病人，有的是老房子要翻修，有的是弟妹要读书，总之一句话，赶紧找到工作，赶紧挣钱寄回家来！老实巴交的乡下父母认为读了省城的大学就是有了大本事，省城遍地是挣钱的机会，只要你肯弯下腰去，哪里晓得子女面对的现实，哪里知道子女早已满眼茫然、一肚子苦水。

小季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他开始懂了老爸的那句话：拼爹，各有各的拼法。自己能衣食无忧、安安心心留下来尋找机会，因为有老爸在那里撑着，老爸给了自己宽裕的空间，不只是经济实力，还有人情练达的智慧。

不做银行的人就做银行的生意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小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留意单位与外联公司的各种业务往来，诸如办公文具、纸张、消防器材、摄像头安装、自动取款机安装，哪些公司在做，业务量有多大，价格如何……然后把各路信息向老爸汇报，父子俩一起分析。

渐渐地，自动取款机安装这一项业务被两人注意到了。话说小季轮岗到了监察部，这个部门的活儿比当大堂经理还累，经常外出到学校、社区、厂区、商场安装自动取款机，也就是ATM机。小季干的活就是随同安装公司将机器运到指定地点，指挥工人在墙上打洞安装机器、安装摄像头等。小季发现装一台ATM机的费用不低，每次来安装的人都不同，要价都高得很，银行还要讨价还价一番。小季问部门的头儿：“为什么不固定一家安装公司呢？”头儿说：“固定？没想过，一直都这样，管它呢，叫到谁是谁。”

老季听了儿子的汇报立刻有了想法，安装这类粗活儿只要有装修资质的公司都可以干，银行是有钱的单位，不屑于精打细算，这是个机会，可以从这里下手。

几天后，老季来到省城，他要亲自操刀，帮助小季在省城立足立业。目标基本锁定，只是还有一些细节不甚清楚。

这天，小季对人资部张主任说要请他吃饭，张主任答应了。这段时间，实习生请部门主管、老员工吃饭已是常事，大家都习惯了。张主任没有想到的是这回请客的主角是小季的父亲，还带了礼物。

张主任为难地对老季说：“你儿子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定谁不定谁，留谁不留谁，的确不是我做得了主的。”老季赶紧说：“我家儿子经常对我说起张主任是个好人，对他多有照顾，这就让我千恩万谢了。银行这样的好单位，肯定要更优秀的人才，我们不去高攀了。我只是想，既然小季能进银行来实习，可以让他从银行的相关业务中找点事情来做，还请张主任多多指点。”然后，老季就跟张主任说了安装ATM机业务的事情。

张主任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对老季的想法大为欣赏，转头对小季说：“你有个好老爸。”小季自豪地说：“是，我爸在县城开装修公司，手下好几十号人呢，都服我爸管，我爸是他们那一辈人中混得最好的。”

这项业务其实并不归张主任管，但他答应牵线搭桥，约监察部的人出来吃饭。老季知道事情很有些眉目了。

果然，经张主任的介绍，老季认识了监察部主管，请客吃饭，当然也有送礼，遂将安装ATM机的所有环节了解得一清二楚。老季投资20万元给小季办了一家装修公司。国家正鼓励大学生自主创业，一路绿灯。老季的家装公司有装修资质，这是全国通用的。拿着公司执照、装修资质，通过监察部主管的介绍，老季和小季找到主管外联业务的副行长，用装一台ATM机比原先价格便宜500元的条件承包了银行这一项业务。

此时，小季在银行实习整半年，大部分实习生都离开了，他们重新奔波在投简历、争取面试的辛苦路上，小季已经是一个小老板了。

论混个脸熟的重要性

老季父子的谋略和奋斗，让全银行的人都有大开眼界之感。

有人评价，虽然老季是一个小老板，小季也属于非典型小富二代，但这就是另一种版本的“拼爹”。银行的部门主管们都对老季培养儿子的方式，以及老季看人看事的眼光十分赞赏，认为老季这样的父亲是值得尊敬的。加之大家对小季的印象也很好，于是常常顺手把小季的业务介绍给其他合作银行。

小季的生意越做越火，他充分体会到老爸的那句“最大限度混个脸熟”的好处与作用。

一年后，小季买了房买了车，有了女朋友。女朋友长得甜美可人，是市里一所公立小学的老师。丈母娘对这个性情好、能挣钱、能吃苦的女婿很滿意，一点不介意他的县城背景。老季对省城儿媳更是满意，将来孙子的教育不成问题，孙子定会赢在起跑线上，老季家一代要比一代强，他仿佛已看到孙子辈走出国门、漂洋镀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