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非不仁

今年入夏以来，南水北水，疯魔了一般，一次洪峰又一次洪峰。抗洪场面十分悲壮感人，全国人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连我年近八旬的老娘，也天天要看天气预报，天天要看汛情通报，恨不得也赶到抗洪前线去，扛不了沙袋，送杯水给战士也好！

老娘说：“这老天也真有些老糊涂了，不缺水的地方，总是雨水不断；缺水的地方，一星半点的雨水都舍不得落下来。你看这房倒屋榻，百姓遭罪，老天爷也不发点慈悲。

老人急老天不发慈悲，以儒家的话说，就是“不仁”。

老人不识字，没读过圣人书，甚少知道古人言。其实骂老天不仁者自古就有。那似乎是说，老天应该通人性，知涝止雨，遇旱行云，年年风调雨顺才好。以现在的眼光看，天上风云也应该纳入软件程序，键盘一敲，要雨有雨，要风有风，就像打开水龙头，或者找开空调电扇什么的。

不敢说这永远不可能，至少现在不可能。人不能永远自私地对待自然。

天地并非不仁，被人诟骂，确有些冤枉。

行云布雨，天之本分。原本夏雨秋风冬雪，四时有序。老天自己现在也被弄糊涂了。突然间，全球气温就变暖了，南极冰雪融化日渐，先前几团白云，悠闲得很，如今骤然成了积雨之团，雨水降落如人之腹泻，怎么也止不住了。

那雨水也犯了疑惑，过去落在山上，山上郁郁葱葱，沿树梢而树枝，落草坪而入地下，现在树木怎么就没了，一片秃山，虚土荒沙，一无遮拦；水站不住脚跟，只好跌进江面；挟泥裹沙，自不待言。先前说，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现在，一到地上，水就浊了。到了江里，怎么会有好颜色！

江河也会纳闷，过去一发大水，沿江而下，时有湖泊沼地，“散散步”，也就缓和多了。现在到处是良田房舍，你能让水到何处去！

天地无言，任人评说。你要公道，查那祸首，怕得去找利斧、钢锯、犁铧之类。这一找，自然狂砍滥伐，狂垦滥种，难逃其咎。

天不仁，还是人不智，不是自见分明了么？人不自爱，怎能怨天！

虽说老娘不懂科学，听我这么一说，倒明白了许多，便说：“这么说，当个老天也不易，作难得很哩。看来得先好好管管人才行。这叫糊涂人碰不上个明白天！”

我说：我得把你这话录下来，告诉那些科学家。

选自《雷抒雁散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