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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店招牌菜

2014-04-29史丹利·艾林

高中生学习·高一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侍者米尔餐馆

史丹利·艾林

“就是这里,这就是史毕洛的店。”拉夫说着。康斯丁抬头一看,那是一栋正方形的褐色建筑物,与这条人迹稀少的街道的其他建筑物,没有什么两样。那加铁钉窗的地下室窗户中,遮着厚厚的窗帘,只透出一点微微的光线。

店里只有八至十张桌子,以能获得最大空间的方式排列着,数名侍者安静而熟练地穿梭宾客之间,四周传来轻微的刀叉声。康斯丁像是领会了拉夫拉的话般,点一点头,拉夫拉也满足似地叹了一口气。

侍者来了。他有着深咖啡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嘴唇,浓眉下是一对炯炯发光的大眼睛,银白的头发像一顶帽子般覆盖在头上。根据这些,康斯丁判断他是来自印度群岛的人。侍者摆好餐巾,用玻璃壶将水灌入茶杯中。

拉夫拉以期待的声音说:“今晚有特餐吗?”

侍者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齿。“很抱歉,今晚没有特餐。”

拉夫拉的脸上涌现失望的神色。“我已经等了一个多月,而且我的朋友也很想尝尝看。”

“对不起,您也知道那份特餐做起来很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拉夫拉抛一个遗憾的眼光给康斯丁,耸耸肩。“我原想请这位先生吃贵店最好的一份餐点的。今晚的菜呢?”

侍者立刻说:“马上送来,请稍等。”拉夫拉点点头。这是令人驚异的事,因为他并未听到拉夫拉点菜。

“你预先点菜了吗?”康斯丁问。

“没有。你是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告诉你吧,这家餐馆和一般餐馆不同,客人必须吃同样的东西。不过你并没有损失什么,因为到了明晚,菜肴内容又不同了。总之,你不能自由选择。”

“真奇怪!”康斯丁说:“但也不是每次都合胃口啊。若是不合胃口,怎么办呢?”

拉夫拉认真的说:“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不论你的舌头多么挑剔,只要你尝一口史毕洛餐馆的食物,一定会赞不绝口的。”

康斯丁以怀疑的表情望着他。拉夫拉微笑着说:“你想一想就知道了。一般人到餐厅去,一拿到菜单就左考虑右考虑的,选了这个想要那个,选了那个又想要这个,好不容易选定后,没隔多久又后悔了。在这种选择中,会产生一种精神的压迫感,使这餐饭吃得不太愉快。你再想想厨房准备食物的情景,大汗淋漓的厨师在厨房忙东忙西,力图将数百种不同的材料配成各种菜肴。然而,这个餐馆只有一名厨师,安安静静地待在厨房里,将所有的才能集中于一件工作上。它的结果当然是百分之百的圆满,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你去参观过厨房吗?”

“很遗憾,从来不曾。”拉夫拉有点悲哀地回答。“刚才说的,只是我的假设和多年来听到的心得综合而成的。不过,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参观厨房的作业过程。”

“你没有将这个心意告诉史毕洛吗?”

“说了十几次了!但他每次都耸耸肩,没有搭腔。”

“那么,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呢?”

“不,不会的。”拉夫拉连忙解释,“一个成熟的人,不会仅为了这种小事而颓丧。”他叹一口气,“不过,我永远不会死心的。”

侍者端来两只汤盘,整整齐齐地摆在他们面前,然后打开汤锅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将半透明的汤舀入盘中。康斯丁好奇地舀一匙汤,放进口中。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似乎不错,却无法确定有什么味道。他皱起眉头,拼命在桌上找盐、胡椒等调味料,但是毫无所得。他抬起头,发现拉夫拉正在注视自己,而他的眼神并未流露相同的情绪。康斯丁觉得自己好像浇了一盆冷水在拉夫拉的热情上,只好讪讪笑着,指着汤说:“非常可口!”

拉夫拉一笑,说:“我想一点也不可口。它毫无味道,甚至连调味料都没有,我很了解。”

康斯丁睁大眼睛,拉夫拉不理他,继续说:“在好几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尝一口后忙着找盐和胡椒,但是我相信你已发现,这家餐馆的桌子上根本没有调味料。”

康斯丁非常失望,呻吟似地问道:“连盐也没有吗?”

“没有。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汤中加盐只会搅乱你的味觉。只要你有信心,一定会有收获的。你喝完汤,就会发现你根本不需要盐了。”

拉夫拉说得不错。汤快要喝完时,那种微妙的感觉逐渐增强,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喜悦的情绪,忍不住想咂咂嘴。

拉夫拉将自己的空盘子推到旁边,手肘靠在桌面上。“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真的,完全像你说的!”

拉夫拉切下一大块肉,放进口中,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吞下去,然后开口说:“我不是惯用夸张语言的人,但是让我来说的话,史毕洛是人类文明顶峰的代表者。”

康斯丁瞄了对方一眼,低下头去,开始吃眼前那块躺在黏糊糊的肉汁上的里脊肉——没有一片蔬菜。从肉块上升的蒸汽,钻进他的鼻孔,使他不禁涌出口水。

他切下一片,慢慢放进口中咀嚼,就像分析一曲复杂的莫扎特交响乐般。那种味道是无法形容的,他用两颚的力量品尝着从烤熟的肉中渗出的汁。他吞下这片肉,又切下一片,然后又是一片,发现自己无法停下来。他并非一口吃下那些肉片,而是一一咀嚼,享受那种无与伦比的乐趣。等到盘中的肉,吃得一干二净时,他才发现两人在吃肉的过程中,没有交谈一句话。

康斯丁刚想到这点时,拉夫拉开口了:“我认为在享受这么可口的食物时,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话。”

康斯丁重新以另一种眼光打量这古旧、微暗的空间,以及其他默默进餐的食客。“确实不需要。”他的口气充满赞同,“说话是多余的。我为刚才的那些怀疑致歉,你对史毕洛餐馆的赞美之词,确实毫无夸张。”

“别客气!”拉夫拉高兴的说。“不过,刚才我们吃的,只是一些前奏曲而已。我不是向你提过特餐吗?可惜今晚没能吃到。你若是吃到那份特餐,就会发现那种享受简直——那是刚才那份餐点无法比拟的。”

“哦!”康斯丁不由得瞪大眼睛,“那是什么呢?是黄莺的舌头,还是独角兽的里脊肉?”

“都不对,是羔羊。”

“羔羊?”

拉夫拉突然显得郁郁不乐。“姑且告诉你吧!”他好不容易又开口了:“如果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我对这份餐点的意见,你一定会以为我疯了。我一想到那份餐点,就无法自已。它并非带有脂肪的胸肌肉,也不是嫌硬的小腿肉,而是世界上一种品种最佳的羊身上选出的肉。这种羊叫做爱米尔史丹羊。”

康斯丁皱起眉头:“爱米尔史丹羊?”

“它产在相当偏僻的地方,就是阿富汗与俄国的交界处。史毕洛曾经告诉我,这些羊已几近灭种,只剩下最后的一群,生活在那高原上。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他确实插手于这种羊的买卖,因此他成为唯一供应这种羊肉的餐馆经营者。这道菜久久才出现一次,而且谁也无法知道它出现的日期,只有碰运气而已。”

康斯丁说:“史毕洛本身也不知道何时才有这道菜吗?”

“那倒不是。你想想看,这条街上到处都是贪吃的人,万一这件事泄露了,那些人就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窝蜂地涌到店里来,而这道菜也会传扬出去。

以后,那些家伙就会代替原来的老顾客,盘踞在此。”

“说得也是。”康斯丁很佩服的说,“目前在这个城市——甚至这广大的世界里,只有一小群人知道史毕洛餐馆吗?”

“是的。现在不在店中的——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或许只有少数的几个人。”

“哦!”

老顾客拉夫拉以略微威胁的口气说:“每个人都有严守秘密的义务,所以你今晚接受我的招待后,也得负起这个义务。这一点,我希望你守信用。”

康斯丁的脸略微发红。“我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保证,不过,我想说的是,保守这种享受精美食物乐趣的秘密,是否明智呢?”

“你知道那会带来什么结果吗?”拉夫拉略显不悦地反问。“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每天就会有一些不停地抱怨的蠢货盘踞在此,吵着要吃烤鸭或烤肉,你能忍受那种情景吗?”

“不!”康斯丁立刻说。“听了你的说法,我不得不赞成了。”

拉夫拉好像很疲倦似的,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按着眼睛,“我是个孤独的人。”他静静地说:“但我并不希望如此。你听起来或许觉得奇怪,觉得我不太正常,但我心底确实这么想着,在这个冷酷而令人发狂的世界里,这家餐馆是一个令人感到温暖的避难所,也是我的家,我的朋友。”

将近两个星期以来,拉夫拉对他的邀约——到史毕洛餐馆去——已成为固定的儀式,而且有着某种乐趣。康斯丁到史毕洛餐馆将近两个星期的一个夜晚,他终于同时达成两个心愿——吃到爱米尔史丹羊,也见到了史毕洛,这两件事充分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他们两人尚未坐稳,侍者就郑重地宣布:“先生,今天晚上有特餐。”康斯丁惊喜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他看到拉夫拉放在桌上的双手,也剧烈抖动着。那真是不简单,居然能使两个具有强烈自制力的成人,像两只小猫般,热切地等待着人们丢肉给它吃。

“就是它!”拉夫拉的声音使康斯丁吓了一跳。“就是这古今以来一切菜肴的最高杰作。你吃这道菜肴之前,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而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知道?”康斯丁小声地问。

“怎么知道?因为十年前,我也有这种不知所措的经验,这份记忆加上我此刻看到的你的感情变化,以及人类在肉食面前无法自主的贪欲,就可以轻易地明了你此刻心中的感受了。”

康斯丁近乎耳语地问:“其他人也有着同样的心情吗?”

“你自己去判断吧!”

康斯丁悄悄地环视附近的桌子。“你说得不错,每个人的情绪好像都很激动。”

拉夫拉侧头看了一下:“好像只有一个人例外。”

康斯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他注视下的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位头发斑白的男人,十分引人注目。康斯丁看看他对面的座位,眉头皱了起来。“不错!你是指那个看起来十分顽固的秃头男子吧!两个星期来,我只有今天没看到他。”

“应该说是这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缺席。”拉夫拉的声音充满同情:“无论刮大风、下大雨,发生任何大事或灾难,自从我到这家餐馆用餐以来,只有今天没有看到那个男人。他第一次缺席,就选择了这个有爱米尔史丹羊特餐的日子,你可以想象出史毕洛先生的表情如何啦!”

康斯丁略感不安。他再度看看那张空着的椅子:“我确实是第一次没有看到他。”他自言自语地说。

“拉夫拉先生,还有这位朋友,欢迎你们光临——不必站起来,请坐着好了。”

桌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而且他的屁股下面很快地被塞来一张椅子。

“爱米尔史丹羊相当吸引人,是吧?今天一整天里,我都待在厨房里炖羊肉,还指示大厨师怎么做,等一下一定使两位满意。这位朋友,我们好像是首次见面,能否介绍一下?”

他说话非常流畅,但是有点像猫柔软的叫声。康斯丁像是被催眠般,只能呆呆地望着对方。他那薄薄的嘴唇,每发出一个音,就会上翻或扭动,而且时时吐出一股奇异的味道。他的鼻子很扁平,唇上稀稀疏疏地长着数根胡子,那很像东方人一样细长的眼睛,在朦胧的煤气灯下闪闪发光。长而光亮的头发,从那没有皱纹的额头向后梳,发色略微泛白,像要褪色般。这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康斯丁凝视着他,感到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歪着头,绞尽脑汁,依然无法唤醒尘封的记忆。

拉夫拉的声音,把康斯丁从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这位是史毕洛先生,这位是康斯丁先生,我的好友兼同事。”

康斯丁站起来,伸出手。史毕洛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像石头般坚硬。

“你好,康斯丁先生,谢谢你的光临。”他的声音好像是由喉咙挤出来的。

“你对小店还满意吗?我们随时欢迎你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拉夫拉笑着说:“这两个星期来,康斯丁一直在这里进餐。史毕洛,他马上就要成为你的赞美者了。”

史毕洛的视线转到康斯丁身上。“那是我的荣幸。其实,单是你光临本店这件事,已使我们感到万分荣幸了。因此,我们以美食来回报你。我敢保证,爱米尔史丹羊的滋味,是你从未体验过的。为了取得所需的材料,我们必须花费很大的苦心,同时调理起来也很麻烦——不过,它还是值得的。”

拉夫拉用手指敲着桌面,似乎非常愉快。“我问你,”他说:“史毕洛,关于你的厨房,是否是除了侍役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圣殿呢?”

史毕洛抬起头,充满热忱地说:“看看那面墙上的肖像画吧!那是使我获得这种声誉的人之一。他是我非常亲密的朋友,也是本店最早的一位客人,他可证明,我的厨房并非神圣不可侵犯的。”

康斯丁凝视着那幅肖像画一会儿,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兴奋地大叫起来。

“哈!那是一个有名的作家!拉夫拉先生,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位写一些精彩的短篇小说和讽刺性短文,后来突然在墨西哥失去音讯的作家。”

“不错!”拉夫拉也叫着。“想想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坐在这幅肖像画下面,却从未发觉。”他转向史毕洛说:“你说他是你最亲密的朋友,那么他失踪的事,一定带给你很大的打击了。”

史毕洛脸上浮现悲哀的神色。“是的,确是如此。但是先生,我宁愿这样想:他死后或许比活着更伟大,因为他是一个充满悲剧性的人。他曾说过,他唯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那张桌子度过的。我为了向他表示致意,曾带领他参观厨房的秘密。”

“当我们听到他的事时,对他的死亡十分怀疑。”康斯丁回忆着,“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已死亡。”

史毕洛也凝视着肖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以平静的口气说:“很令人惊讶,是不是?”

食物送来时,史毕洛站起来,亲自为他们服务。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从盆中端出小锅子,霎时香味四溢,引人垂涎。他小心翼翼地洒上香油,一滴也不浪费。然后,将那香喷喷的肉块,分盛在两个大盘子里。做完这些事,他仿佛精疲力尽似的,坐回椅子上,不断喘着气。“两位先生,你们可以开始享受了。”

康斯丁先叉起一片肉,塞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儿后,他将肉吞下去,以黯淡的眼光望着空空如也的叉子。

“啊!”他呼了一口气。

“味道不错吧!是不是比想象的更好?”

像是头昏目眩般,康斯丁晃一晃脑袋。“不可能!”他以缓慢的口气说:“不曾体验的人,无从想象爱米尔史丹羊的滋味,就像人们无法窥看自己的灵魂一样。”

“或许吧!”史毕洛的脸十分靠近他,从他口中呼出的怪味道,也钻进他的鼻孔。“或许你现在正在窥看自己的灵魂哩!”

康斯丁向后缩了一下,稍微有点不快。“或许吧!”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笑着说:“或许我表现出一副非常满足的样子——你很会讲话,我也不打算冒犯你,但是我不愿意将这道菜和我们的信仰扯在一起。”

史毕洛站起来,一只手轻轻放在康斯丁肩上。“你很有见解。”他说:“有时我们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思索着世上的事——这个世界到底如何,将来又会如何。这时的你,多少有点符合宗教上所说的‘羔羊的涵义,谈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他向二人深深一鞠躬:“我不打扰两位进餐了。非常高兴见到你!”他向康斯丁点点头:“希望常常有机会再见面。”

他的牙齿闪着白色光芒,眼睛也炯炯发光,迅速地穿过桌面,消失无影。

康斯丁扭动上半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道:“我是否说了伤害他感情的话?”

拉夫拉抬眼望着他,说:“伤害他的感情?他才真喜欢有人和他交谈呢!对他而言,爱米尔史丹羊只不过是宗教的仪式。如果你惹他生气,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地。或许,他会积极地对付你,比强迫僧侣改变信仰来得更激烈。”

康斯丁继续进食,那张脸依然浮现在眼前。“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好像陷入沉思中,“真的很有意思!”

第三天傍晚,两人正冒着寒风,向餐馆走去,在距离史毕洛餐馆不远的黑暗处,有两名男士正在扭打。躺在人行道的男子,身材瘦长、黑脸、白发,正是史毕洛餐馆中的侍者。他的手拼命地抗拒着,试图拿开掐住他脖子的巨大手掌,身体也尽力撑起,以移开那个魁梧男子的庞大身躯。拉夫拉喘着气奔过去。“住手!”他怒吼着:“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扭打了一会儿后,康斯丁也加入,三人一起倒在地上。

拉夫拉和康斯丁慢慢地站起来,俯视趴在眼前的男子。

“这小子酒喝多了。”康斯丁说:“居然动手打人,交给警察办理吧!”

“不行,先生,不行的。”那名侍者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仍然站不稳。“不可以叫警察。先生!史毕洛先生最讨厌那些人了。”他哀求般地抓着康斯丁的手。

康斯丁望向拉夫拉。

“好吧!不要叫了,其实也不必特意去叫,等一下他们就会发现这個醉鬼,而将他拖走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先生,是那个人,他在这里晃来晃去,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竟然抓着我打,还说我偷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拉夫拉温和地扶着那名侍者向前走。“快回店里包扎伤口吧!”

侍者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

拉夫拉走进通往史毕洛餐馆的甬道。“不,不必了。不要放在心上。快走吧!如果史毕洛先生有什么疑问,你可以请他来问我,我会说明一切的。”

“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说完最后一字时,餐馆的门刚好在他们身后关上。

侍者走过来,在他们杯中加满水。犹豫了一会儿,说:“抱歉,先生,今晚没有特餐。”

“这多糟!”拉夫拉不满地说:“看起来,我没有再吃这道菜的福气了。”

康斯丁诧异地望着他。“你说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你不知道——”拉夫拉一口气喝下半杯水,侍者又为他注满。“我必须出差到南美去,这是临时决定的考察旅行,或许需要一两个月,正确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以外,只有你知道。我想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看看他们到底在那里搞什么鬼。你可以告诉公司里的人,说我出外作短暂旅行,也可以说我为了短期休养而住进疗养院。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康斯丁非常惊讶。

“明天你上班时,就会接到升迁的命令了。非常抱歉,我无法亲自交给你。

此事和我们的友情无关,你在公司的表现一向很优秀,关于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康斯丁受到夸奖,脸都红了。“你打算明天走,或是今晚就出发呢?”

拉夫拉点点头。“我已经订好机位了,就在今晚出发。如果一切顺利,这顿饭将是我们的告别餐。”

“哦?”康斯丁缓缓地说:“我真希望你没能订到座位。对我而言,在这里与你共餐,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侍者的声音插了进来。“先生,要不要把菜端上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好的!”拉夫拉尖锐地说:“我没注意到你还站在旁边。”

他转过头,向康斯丁说:“我大概没有吃爱米尔史丹羊的福气。说实在的,我已经把出发时间延后一周了。我以为今晚可以幸运的吃到它,没想到——我不能再延期了,希望你在享用爱米尔史丹羊时,能想一想我这些遗憾的话。”

康斯丁笑着说:“一定!一定!”然后低下头进餐。

他快要把盘中的食物吃光时,侍者一声不响地走过来,一只手放在桌面上。

他抬眼一看,那不是负责这一桌的侍者,而是被殴打的那位。

“你现在觉得如何?还好吗?”康斯丁问。

侍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问话。他很紧张地注视着拉夫拉。“先生!”他低声呼唤:“我的生命是你赐予的,我要报答你。”

拉夫拉讶异地抬起头。然后,他坚定地摇一摇头:“不必了,我不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知道吗?你道一声谢已经足够了,回去工作吧!”

侍者动也不动,但是声音却提高了。“先生,我对你信仰的神发誓,我一定要救你——即使你拒绝也一样。先生,千万不要进厨房,我只有这句话。我愿意以我的生命来换取你的,今晚你绝对不可以进入史毕洛餐馆的厨房。”

拉夫拉简直惊讶到了极点!他靠在椅背上说:“不要进厨房?为什么呢?倘若史毕洛先生愿意招待我参观厨房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只坚硬的手搁置在康斯丁的椅背上,另一只则抓住侍者的手臂。侍者像是被冻结在那里似的,僵立不动,嘴唇紧紧闭着。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那是从喉咙挤压出来的声音。“因为涨潮的时刻到了。现在正是解答你一切疑问的最佳时机。”

拉夫拉松了一口气。“哎呀!史毕洛!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他要我千万别进入你的厨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史毕洛露出苦笑。“当然!他是好心地向你提出警告。因为我们的大厨师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有时,他听说我要带客人参观他那宝贝的厨房,他会愤怒地做出恐怖的事。但是先生,如果我将他辞退,又会如何呢?你应该知道,那对史毕洛餐馆有怎么样的影响,对不对?幸好,高级的客人和真正懂得品尝美味的客人,都能了解厨师干活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名誉所在。我这样说,你能了解吗?”

史毕洛放开侍者的手臂。“你不是负责这张桌子的吧?”他平静地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做了。”侍者低着头,迅速地离开。

史毕洛搬来一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来,用手轻抚着头发。“你必定知道,我的小秘密被泄露了。拉夫拉先生,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但是既然他已经说出来,就失去秘密性,只剩下纯粹的招待了。”

拉夫拉擦掉额头的汗。“真的吗?”他的嗓音因兴奋而变得尖锐。“今晚我们真的可以参观厨房吗?”

史毕洛那尖锐的指甲在餐桌布上画来画去,留下一道道痕迹。“不!”他说:“我遭遇到一个很大的难题。”他定定地望着那些线条:“拉夫拉先生,我们已经相识十年了,那是相当漫长的岁月,但是这位先生——”

康斯丁好像要提出异议似地,举起手。“我了解。你只招待拉夫拉先生!当然,我留在此地会使你们感到困扰,幸好我还有别的约会,马上就要离开了,这样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不行!”拉夫拉说:“绝对不行!这样太不公平了。康斯丁,我一直和你共享乐趣,倘若少了你,这些乐趣会减掉一半的。史毕洛,你是否可以放宽你的条件,破一次例呢?”

兩人同时望着史毕洛,他只是遗憾地耸耸肩。

康斯丁赶紧站起来。“拉夫拉先生,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可不想糟蹋你这得来不易的冒险。所以——”他半开玩笑地说:“我无法亲眼看到那狰狞的大厨师,拿着大菜刀刺向你的情景了,我只好在这里说再见啦!”他看着拉夫拉,继续以愉快的口气说:“现在,我就将你交给史毕洛先生了,相信他一定会让你享受到精彩镜头的。”他伸出手,拉夫拉紧紧握着,几乎使他发痛。

“康斯丁,再见!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在此地共同进餐。我想,这不会太久的。”

史毕洛站起来,让开一条路,以便康斯丁走出去。“欢迎你再度光临。”他说:“祝你永远快乐!”

康斯丁走到微暗的玄关时,稍微停住脚,调整他的领带及礼帽。当他带着满意的表情离开镜子时,瞥见拉夫拉和史毕洛已经跨进厨房的门。史毕洛的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则像无限怜爱般,搭在拉夫拉的肩膀上。

明天,或者多一些时日,拉夫拉的里脊肉或胸肌,会变成一道所谓“爱米尔史丹羊”的特餐,放在幽暗的桌面上,供一些高级人士的美食者,品尝和回味。

转载自(豆瓣·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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