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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遗”传承样本的三级跳

2014-04-29陆睿

当代党员 2014年4期
关键词:巴南区接龙镇政府

陆睿

2013年12月31日,巴南区接龙镇。

乡场外庄稼地里,53岁的唐佑伦身着天蓝色对襟祥云衫,脚蹬圆口黑布鞋,手拿包铜竹唢呐。

旁边,九名汉子与他一般打扮,手中各持锣、刹、笛、鼓、哨等乐器。

一阵风起,草叶飘摇。

“起!”唐佑伦迎风吆喝。

刹那间,乐器齐鸣——打击音密集紧凑,如暴雨拍击湖面;吹奏音昂扬激越,如鹞鹰翻飞长空。

传承已逾百年的经典曲牌《将军令》,响彻云霄。

唐佑伦的心绪,随着古老乐曲穿越了久远时空。

典型矛盾

1969年,唐佑伦八岁。

他有了一件新“耍事”——站在自家院坝里,看父亲教徒弟接龙吹打。

在过去500年间,以接龙为核心的地区盛行着一种吹打艺术形式,被称作“接龙吹打”。当地人但凡遇到婚丧嫁娶、年节喜庆,就会邀请乐班到家里演奏,以示破旧立新、祈福呈祥。

唐佑伦的父亲,就是“唐家乐班”班主。

不演出的日子里,父亲会率领乐班到院子里、田坎旁,研习《将军令》《丫溪调》等传统曲牌。

看着父亲手拿戒尺教徒弟的威风模样,唐佑伦渐生羡慕之情。

高中畢业后,他也加入了乐班。

2006年,接龙吹打成为全市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当时,全市评定了两名国家级接龙吹打传承人,唐佑伦就是其一。

捧回“金字招牌”,唐佑伦却高兴不起来。

30年前,唐家乐班成员上百。而近十年来,乐班人手开始不敷使用。

盛行五个世纪的接龙吹打,为何突现青黄不接?

“老乐手们不少已过世,剩下的年事已高,而年轻人又不愿干这行。”唐佑伦说。

年轻人为啥不愿意干?

“现在都喜欢请西式乐队了——搞吹打找不到钱了,谁愿干?”唐佑伦说。

队伍老化,艺术形式和市场脱节——一个传统艺术传承的典型矛盾,出现在接龙吹打面前。

如何解开矛盾?

政府包干

2007年7月,李长川觉得找到了人生方向。

他和15名少年加入了“接龙民间艺术专业班”。

对学习接龙吹打,李长川热情高涨——每天放学后,他都坚持练习三个小时。

这些年轻人为何对接龙吹打产生了热情?

“毕业后,我们能进入镇政府艺术团,或者到小学当艺术老师。”李长川说。

这个“包办就业”的专业班,是接龙吹打传承的第一次探索。

“挣钱难,是造成接龙吹打传承难的一大瓶颈。”接龙镇文化站时任站长陈朝友说。

如何突破瓶颈?“让传承人能稳定就业。”陈朝友说。

于是,接龙镇镇政府联合巴南区计算机职业学校举办了专业班,希望通过政府调控对接民间文艺市场。

然而,事与愿违。

2009年11月,李长川和同学们开始实习。

按计划,他们将获得政府提供的演出机会,并藉此挣钱糊口;政府还将提供每月300元的生活补贴。

可实习八个月,学员们仅参加了四五场演出,且出场费非常低。

“加上生活补贴,月收入不到600元。”李长川摇头。

“事实证明,仅靠政府包干行不通。”一位镇领导说,“专业班费用由镇政府提供,每年支出近20万元,长此以往,镇财政难堪重负;同时,除少数政府活动外,我们很难提供稳定的演出需求。”

2010年7月,专业班三年培训期满,16名学员大都另谋他就。

李长川加入了一个民办乐班,继续坚持从事吹打。

“有梦,就有希望。”他说。

很快,希望真的来了。

回归民间

2011年的一天,接龙镇中心小学。

操场上,一群小学生整齐列队,人手一支唢呐。

队列前,李长川一声吆喝:“起!”

唢呐声起,聒噪杂乱。

李长川直摇头。

“身要挺、气要足!”

“双吐要沉、滑音要准!”

…………

“起!”他又吆喝。

唢呐声复起,整齐了些。

这一年,巴南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推出了“接龙吹打进校园”行动,在全区40所中小学推广接龙吹打课程。

李长川很快深受其益——他被当地小学聘为艺术教师,月薪3000元。

“传统艺术究竟靠什么存续——是靠政府包干,还是别的?”“接龙民间艺术专业班”效果不佳,迫使巴南区相关部门不得不另寻出路。

经过深入分析,巴南区文广新局给出了答案:回归民间。

“传统艺术形式是‘花,社会普及程度就是‘根——没有群众接受和认可,再优秀的艺术形式也不会有市场。要传承传统艺术瑰宝,建立全民普及体系至关重要。”巴南区文广新局党组书记、局长郑丽娟说。

于是,巴南区推出三条突围路径——

首先,将接龙吹打、木洞山歌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编进教材,在全区中小学普及教学。

其次,从接龙吹打艺人中挑选74名骨干,牵头负责相关“非遗”项目,给予资助并进行考核。

再次,以大学生“村官”为主体,到村和社区推广吹打艺术,实现基层普及从“点”到“面”。

沿着三条路径,一个覆盖全区的接龙吹打推广体系初步形成。

对接市场

2013年11月,唐佑伦被选举为接龙吹打艺术团团长。

这个艺术团由镇政府发起,全体吹打艺人参与,统筹当地吹打艺术培训、创作和演出活动。

在接龙吹打发展史上,这是一种全新组织形式。

“长期以来,民间吹打能手分散在各个乐班,造成力量分散甚至内斗;现在,艺术团整合了这些资源,增强了承接大型高端演出的能力。”唐佑伦说。

这个艺术团,仅仅只是接龙吹打产业化的尝试之一。

“‘非遗传承的核心,就是深度对接民间演艺需求。”巴南区文广新局副局长吕勇才说。

如何对接?

“走产业化道路,实现供给与需求的积极互动。”吕勇才说。

产业化道路,如何走?巴南区给出了三个答案——

一是健全不同层次的演出能力。

“以吹打艺术团为核心,传统吹打乐班为基础,我们健全了高中低不同层级的演出体系,具备了对接细分市场的能力。”吕勇才说。

二是建立吹打衍生产业。

“我们在接龙镇自力村建立了唢呐生产基地,年产值14万元。”接龙镇党委书记李萍说。

三是推动接龙吹打从文化名片向旅游名片转变。

“近两年,接龙吹打参加国家、市、区县等各级演出近百次——每次出场,都堪称惊艳全场。”吕勇才说。

“巴南区接龙吹打,已经具备了申报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潜力。”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委员会秘书长乌丙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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