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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信任理论范式的中美战略互信问题研究

2014-04-25王志军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14年3期
关键词:中美信任利益

王志军 夏 炎

中美关系的战略重要性人所共知。安纳伯格峰会上,两国元首就构建新型大国关系达成了共识。但双边关系的发展轨迹却始终是步履蹒跚、一波三折。究其根源,就是两国缺乏战略信任。习近平主席就“把增强互信的必要性置于中美两国需要更加成功应对的一系列挑战之首”①王缉思、李侃如:《中美战略互疑:解析与应对》,2012 年 3 月,第 4 页,http://www.ciss.pku.edu.cn。为建立战略互信,双方试图通过对话增信释疑,但显然未达成目的,“每年两国政府机构会举行60多场政府间对话。……却未能使任何一方建立对对方长远目标的信任,相反,甚至可以说缺乏互信的问题正日趋严重”②王缉思、李侃如:《中美战略互疑:解析与应对》,2012 年 3 月,第 4 页,http://www.ciss.pku.edu.cn。造成这一悖反局面的原因是多源的,关键是两国在战略与军事安全领域缺乏互信。历史经验和国际关系理论表明,战略信任是双边关系的基础,军事安全领域的信任程度则是衡量、评判双边关系稳定度、成熟度的最重要标准之一。军事安全关系不稳定,战略信任的层次就难以提升,双边关系就没有根本保障。米切尔·拉西特(Michael Nacht)曾分析指出:“北京和华盛顿之间有很深的经济相互依赖,经济相互依赖能够和应该对冲突起到缓和作用,但情况并不总是如此。一战前,欧洲列强通过文化、经济、甚至是婚姻关系深深地交织在一起,但这种内部联系并没有能够阻止战争。所以,伴随着各种危险,强有力的中美经济关系对阻止武力竞争是必要的,但不是充分条件。”①Michael Nacht,“Building Mutual Reassurance in U.S.-China Relations,”December 31,2012,p.12,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以史为鉴,战略和军事安全领域的信任关系具有其他关系不可替代的特殊重要性。2013年9月20日,王毅外长在会见美国防长哈格尔时深刻揭示了战略与军事安全两大领域之间的相互关系及其特殊重要性:“两军关系是中美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军事安全互信是中美战略互信的基础。”②《军事安全互信是中美战略互信基础》,载新华网2013年9月21日。那么,怎样才能实现中美战略互信与军事安全互信之间的相互协调、相互促进,为双边构建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的新型大国关系奠定基础呢?本文以信任理论基本范式为理论工具和研究路径,以军事安全领域的分歧与矛盾为主要论据,对中美构建战略互信关系进行探索性构建。

一、信任的内涵及国家信任关系建立的路径

(一)信任的内涵与信任建立的路径

信任是耳熟能详,广泛应用于人际、团体、组织关系的概念,反映的是一种相互依赖关系,其基本内涵是指主体对他人言行或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制度可信性的期待和信念。信任的基本功能是可以使行为可预测化、创造共同体意识、简化合作关系。随着社会发展进步,人们对信任的重要性愈益重视,视信任为“是社会中最重要的综合力量之一”,强调没有信任“几乎一切关系都不能持久”。③《辞海》(第六版),上海辞书出版社,第2555页。信任建立的基础是诚实、能力和价值的相似性。实现信任的条件和路径如下:利益相关性是前提,安全保证是基础,愿意承担对方行为伤害的风险是信任的核心,共同利益优先的善意表达是关键,理性决策与情感交流是路径。

(二)国家间信任关系建立的范式

国家作为国际社会中最主要的组织形式之一,国家间相互信任是确保国家关系正常运转,地区安全稳定与世界和平发展的基石。国家信任关系的建立,应遵循以下原则和路径。首先,是高度关注信任在国际关系中的基础性作用。信任既然是一切社会关系的基础,也是国家关系的基础,没有信任,国家关系就是空中楼阁,因此,必须把信任置于国家关系维系与发展的战略首位。其次,赢得信任的前提是确保安全。生存安全是民族、国家的第一要务。因为“人类的需要是一种等级制度,个人、团体和社会强调安全高于经济需求,经济需求高于其他文化和自我实现关切”①David Lampton,“A New Type of Major Power Relationship:Seeking a Durable Foundation for U.S.-China Ties,”September 21,2013,http://www.nbr.org/publications/element.aspx?id=650.。鉴于此,国家要获得对方信任,首先必须向对方提供足够的安全保证,并能够承担对方伤害所带来的风险。再次,相互了解是实现信任的基本路径。历史教训反复证明,缺乏了解、战略误判,是国家关系出现互疑、分歧、矛盾乃至冲突的重要诱因,因此,加强沟通了解是防止上述现象发生的前提。第四,认同和尊重对方利益是赢得信任的关键。了解对方意图、动机只是为建立信任关系的准备条件,如果不能认同、尊重对方合理的利益诉求,必然会激化矛盾、酿成冲突,因此,利益认同与尊重起着关键性作用。第五,共同利益优先是建立国家信任关系的根本保证。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相互间出现利益分歧、矛盾纯属正常,片面追求单方面利益或优势,把本国利益凌驾于对方利益之上,必然会诱发矛盾冲突。因此,只有从两国关系大局出发,确定共同利益优先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第六,理性决策是实现信任的条件。任何国家关系的建立和国家关系的紧密度、成熟度,都需要见之于行动,付诸实践检验,其中决策规定着行动的目标、任务以及力量运用等等,因此,能否理性决策直接关系着行动的合情、合理、合法性,决定着国家信任关系的建立与维系。最后,情感沟通是国家信任关系建立的润滑剂。国家关系一定意义上是放大化的人的关系,国家关系构建中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情感因素,决策者之间良好的情感交流、沟通,是国家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润滑剂,是信任关系建立、发展的催化剂。综上所述,国家之间以及国家间相关领域关系信任关系的建立,应遵循上述相关原则和路径。(具体流程如下图所示)

二、中美战略互信缺失的表现与原因

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双方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在军事安全领域的相互依赖度都高。基于信任理论范式,相互依赖决定了双方建立信任关系的战略重要性,中美战略信任缺失主要表现在军事安全领域。

首先,对信任重要性的战略定位存在严重分歧。中美都很重视战略信任问题,但对战略信任的定位和实现路径分歧却很大。中方认为应把战略信任置于战略首位和基础性地位,强调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双边关系才是稳定可靠的,坚持信任可使各种分歧、矛盾可迎刃而解,收纲举目张、水到渠成之效。美方也重视信任问题,但视信任为目标,相比之下更重视战略合作与战略透明,强调通过具体领域的合作和透明获取信任。美国以合作获取信任的观点却似是而非、治标不治本,合作是可以促进信任,二者却无逻辑必然,前者更不是后者的充分条件。国际关系表明,国家间没有信任也可合作。二战期间,美、苏、英的合作显然就无信任可言。关于透明问题,“美国一直把追求透明作为与核国家关系再确保的方法”①Lewis A.Dunn,“Exploring the Role of U.S.-China Mutual and Cooperative Strategic Restraint,”P.74,31 December 2012,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要求对方提供战略意图和战略能力的透明,获取美国信任。中国坚持信任优先于透明度,认为“更大透明是更大相互信任的副产品”②Lewis A.Dunn,ibid,P.74.,且担心过度透明会增加国家安全的脆弱性,限制国家行动自由。总之,在中方看来,没有信任,就没有透明。在美方看来,没有透明,只能增加互疑。对信任大相径庭的定位,导致双方长期难以在战略领域的互信问题上达成共识,取得突破。

其次,双方无法实现对应、对等的安全保证。安全保证是信任的基础,可中美却无法提供对等、可信的安全保证。其一,两国安全关注的范围和侧重点大相径庭。中方高度关注的国家主权、国家安全、领土完整、国家统一、基本政治制度等核心利益问题,这些在美国基本不存在,美国更关注核扩散和反恐问题。这两类问题虽然对中国是威胁,却不如美国严重。这就决定了两国安全利益交集很小,大大压缩了对等进行安全承诺的空间。其二,双方在共同关注的安全问题上拒绝提供安全保证。在事关中国核心利益的台湾问题上,中国坚决反对美国协防台湾,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美国却坚持协防台湾,反而要求中国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在核安全问题上,早“在2008年的中美第四次安全对话上,中国就对美国做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美国迄今没有做出这一承诺”①Zhong Zhenming,“China-US Trust Building on Nuclear Strategy:A Chinese Perspective,”Program on Strategic Stability Evalution(POSSE),June 2010,p.2,http://www.posse.gatech.edu/publications/4-zhong-posseiv-china-us-trust-building-nuclear-strategy-chinese-perspective.。美国也有人建议美国总统对中国做出不使用核武器,却要求中国追加不对美国发动网络攻击和太空战的承诺。就地区安全稳定问题,美国不仅要求中国对地区安全负责,不挑战美国利益,还“坚持把中美战略约束应用于联盟”②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The Paradox of Power,Sino-American Strategic Restraint in an Age of Vulnerability,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Washington,D.C.2011,p.xxiv,December 27,2011,http://www.amazon.com/The-Paradox-Power-Sino-American-Vulnerability/dp/1780396627.,否则,美国将进行报复。可见,美国明显存在着片面追求本国安全,以小博大、以少博多的绝对主义、单边主义理念与行径。而中国坚持“绝不能放弃我们的正当权益,绝不能牺牲国家核心利益。任何外国不要指望我们会拿自己的核心利益做交易,不要指望我们会吞下损害我国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苦果”③《夯实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基础》,新华每日电讯,2013年1月30日。。中美在安全保证问题上的困局,不仅是两国军事安全领域频繁出现矛盾的重要诱因,而且使双方丧失战略信任的坚实基础。

第三,双方对对方意图、动机缺乏真正了解。美国长期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不能自拔,对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积极防御战略方针持怀疑态度,“怀疑中国想以牺牲美国影响和利益为代价成为主宰东亚的强权”④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22.。对中国的国防和军队建设横加指责,散布“中国威胁论”,诬蔑中国军队正当维权行动为军事冒险,指责地区关系紧张是中国自信增强造成的。对中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美国竟认为中方“是想把相互约束限定在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公开选择在空间和网络空间首先打击”①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xxiv.。这一方面折射出美国根深蒂固的权力理念、强权思维,另一方面展示了其对中国和平文化、和平价值、和平精神、和平诚意的无知与偏见。但中国则视美国战略东移是“遏制”、包围中国,美国是地区局势紧张的幕后推手,正是“由于美国‘再平衡’战略,使其伙伴日本、菲律宾以及越南挑战中国利益”②Donald S.Zagoria,“U.S.-China Strategic Dialogue,”January 17,2013,http://www.ncafp.org/../US-China-Strategic-Dialogue-Report。“美国关注中国的拒止战略,中国视此为实现现代化的主权权利一部分。美国视再平衡是确保世界最重要地区和平与稳定增长,中国视此为遏制。美国视加强其联盟为了使盟友相信美国坚强可靠,中国视此为构建反华联盟”③Donald S.Zagoria,ibid,January 17,2013.。可见,“中美关系中不同的利益和竞争性冲动是足够强的,以至于无论什么安排,一方判断是有利的,另一方可能产生怀疑”④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13.。总之,正是由于中美对对方在战略领域的真实、长远意图缺乏真正、全面的了解,导致不信任水平在扩大。长此以往,中美有陷入零和敌对的危险。

第四,中美未能在利益认同与尊重上形成良性互动。美国只关注维持全球领导地位,确保地区优势地位,以及热点地区稳定、反恐等安全利益,并要求中国负责任,而对中国台湾问题、东海、南海等核心或重大安全利益关切非但没有应有的尊重,相反却横加干涉,客观上成为中国实现民族统一、主权完整的主要障碍。在西太平洋海权方面,中国拓展到西太平洋是历史必然,但并不是排他性的,一再强调太平洋足够大,可以容纳得下中美两国。而美国却继续固守其所谓太平洋百年霸权,拒不接受中国在西太平洋和平崛起的现实。兰德公司报告明确指出,美国“不会重走英美海上争霸到伙伴关系的先例,不能容忍中国在西太平洋获得应有的权益”⑤David C.Gompert,“Sea,Power and American Interests in the Western Pacific,”http://www.rand.org.。美国《分析评论》杂志也指出,“美国战略东移,转向亚太,就是针对中国,只不过不好明说而已”⑥Dr.Robert S.Ross,“A Realist Policy for Managing US-China Competition,”Policy Analysis Brief,November 2005,http://www.stanleyfoundation.org/policyanalysis.cfm?id=48 ,November 2005.。此外,美国对解除对中国核升级的担心犹豫不决,认为中国缓解对美国太空战和网络战的担心是勉强的;“美国认为其使用太空支持军事作战是和平行为,而对手为了军事作战而使用太空反对美国武装力量没有受到同样理解。”①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30.总体看来,中国出于自身安全利益考虑,不可能对美国自以为是的安全利益提供百分之百的保证,美国则把自身安全利益凌驾于中国安全利益之上,导致双边不仅难以形成相互尊重的良性互动,而且如果双边不加以有效管控,则会出现相互伤害的恶性循环。

第五,共同利益优先原则没有充分展示。美国一再强调中美战略再确保、双边战略约束。应该说,这有利于避免冲突激化、升级,符合两国共同利益。但在实际运作过程中,美国却专注于自身安全利益。以核安全、太空安全和网络安全为例,维护这三个领域的安全符合两国利益。但美国的动机并不是共同维护上述安全,而是强化美军优势地位。美国认为其在常规武器方面拥有绝对优势,而在上述三个领域虽有优势,但对上述三个领域的高度依赖反而增加了美军的脆弱性,中国很容易与之达成战略平衡。鉴于此,美国追求在上述三个领域与中国进行战略约束和安全确保,凸显美国常规武器优势,使美国更加自由。简言之,就是束缚住中国手脚,增加美国干涉中国事务的能力。而对中国主张放弃冷战思维,实现共同安全、集体安全、合作安全或是兴趣不大,或是言行不一、口惠而实不至。

第六,政策行动缺乏理性、客观、公正互动。避免中美发生冲突和冲突升级,是两国共识。但共识化为行动时,美国表现出明显的单边主义倾向,刺激中国。以核安全为例,美国核武器数量是中国几十倍,却关注中国为数有限的核武器,视中国核现代化为威胁,强烈要求中国的核透明,并“努力定位中国核武器。这些努力包括部署发展空基雷达和在南中国海进行情报搜集。空基雷达用于追踪中国的移动导弹,海上情报搜集用于追踪中国的核潜艇”②Li Bin,“China's Future Nuclear Policy and the U.S.Influences on It,”December 31,2012.p.61,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 - 1e9c- be1e- 2c24 -a6a8c7060233&lng=en&id=161949.。为充分展示核合作诚意,中国早就对美国开放核实验室和试验场,美国却以“莫须有”的“考克斯报告”为由,诬蔑中国窃取美国技术,拒绝中国专家对等回访。事实上,参观过中国实验室的美国专家都承认,中国核武器完全是自主研发,所谓“窃取”纯属子虚乌有。中国奉行最小化核威慑政策,并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而美国“瞄准中国的核弹头数量一直在增长”①Li Bin,ibid,2012,p.60.。在地区核扩散问题上,美国奉行双重标准。印度拥核后,并未参加核不扩散条约,美国却放弃对其制裁,并“在2006年与新德里达成了共享核能技术和资源的协议”②Michael Nacht,ibid,p.17.。对同样拥核的巴基斯坦,美国政策截然不同,“华盛顿要求北京同意放弃对印度限制,允许其出于和平使用核能进行国际合作,却不同意中国给予巴基斯坦类似待遇”③Shen Dingl,i“Building,Cooperative Engagement on Regional Proliferation Crisis Management,”December 31,2012,p.89,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63.。对伊朗和朝鲜的核问题的政策,更是与对印度政策大相径庭。窥豹一斑,美国不坦诚、不一致的选择性政策,被中国理解为遏制中国。

最后,情感交流不充分。一方面,“一些美国政治家不能完全放弃冷战思维并力图使中国成为想象中的敌人”④Liu Chong,“Strengthening Sino-U.S.Strategic Mutual Trust by Scientific-Technical Cooperation:Why and How?,”December 31,2012,p.117,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74.。另一方面,在美国有一种对中国战略信任的普遍缺失。据《今日美国报》报道,2014年“2月20日公布的一份最新盖洛普民调显示,中国已经取代伊朗成为美国民众心目中的头号敌国,”⑤《盖洛普民调:中国取代伊朗成为美国头号敌国》,载中国日报网2014年2月21日。“敲打中国几乎成为美国国内的一种时尚,好像今天美国的所有麻烦都是中国造成的。在美国这种毒化的和极化的国内气氛下,希望美国有冷静心态的和合理的中国政策是不可想象的”。⑥Pan Zhenqiang,“Elements of A Long-Term Stable and Cooperative China-U.S.Strategic Relationship,”December 31,2012(24),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38.美国的这种社会氛围,加之美国政府、官员在南海、东海以及新疆、西藏等等问题上伤害中国人民情感的种种行为,不可避免地在中国民众、军方中引起强烈反弹,以至于在一些人不愿谈、不敢谈、不相信中美合作。

综上所述,中美虽然意识到加强战略互信的重要性,但不信任却客观存在于两国、两军之间,且有扩大、恶化的危险。究其原因,双方都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美国谋求安全的理念,强权政治、二元对立的线性思维、冷战思维,单边主义、非理性、不公正、不对等的政策,以及谋求永久霸权的目标。

三、增强中美战略互信的对策探索

第一,中美应找到弥合东西方战略思维差异的结合点。思路决定出路,中美战略互信缺失确实有思维差异方面的原因。两国思维差异“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传统中医与西医之间的差异”①参见 Fan Jishe,“China, U.S.and Nonproliferation:Rebuilding Consensus and Promoting Cooperation,”December 31,2012,p.108,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71.。中方强调综合治本,而西方更强调具体治标。二者各具特色,互有优劣。只有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才能收到优势互补、标本兼治之效。应用到中美两国的战略与军事安全关系中,“双方应该用政治交流为技术交流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并用技术交流致力于双边战略关切”②Fan Jishe,ibid,p.118.。即把中美军事安全互信放到中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框架下之下,以战略信任建设为基础,以战略合作、战略透明为路径,情感交流为补充,多管齐下,向战略信任目标聚焦。

第二,中美应理性、准确地进行战略信任的目标定位。目标在各项工作中起着引领和规范作用。因此,准确定位目标非常重要。战略信任既是中美关系的基础,也应是两国奋斗的目标。但信任是分层次的,基于价值与情感基础上的信任是最高层次,但这在国家关系中非常罕见的。“棱镜门事件”充分表明,美国对其盟国领导人都要进行监听,何况中美两个制度、社会、文化、价值迥异的国家。鉴于此,中美对战略信任的目标定位不能太高,不能奢求建立在价值观一致基础上的战略信任,而只能追求建立在坦诚和共同利益基础上的信任。正如邓恩(Lewis A.Dunn)所指出的那样,“中美关系全方位的目标应该是一种复杂的网络关系,有时是互惠的、合作的和相互尊重对方核心利益的,有时是高度竞争的,但永远不要走向冲突”③Lewis A.Dunn,“Building Toward a Stable and Cooperative Long-Term U.S.-China Strategic Relationship,”December 31,2012,p.1,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33.。这是对双边关系现实的客观反映和对未来的合理期待。需要强调的是,中美应避免走美苏关系的模式,“美苏战略和平是通过相互害怕而实现”①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3.,时常表现出不稳定、不确定,根源就是缺乏战略信任。中美需要更多关注战略信任,“相互信任程度越高,相互间伤害性就越低”②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3.,中美战略信任应建立在降低对方的易受伤害性基础之上。但是国家间的战略易受害性只能被缓解,而不可能永远消除。缓解易受伤害性,既要避免无端怀疑,也要对战略全局保持敏感,进而强化相互约束、提供相互确保。通过相互约束缓解对方敌对意图出现,降低误判危险;通过相互确保,避免发生敌对行为。

第三,中美应洞悉对方的核心安全利益和重大安全关切,相互提供安全保证。中美对国家安全的诉求与定位差异显著。对美国来说,核不扩散和反恐是最重要的国家利益。对中国而言,其核心利益是民族统一、经济发展和党的领导。对此,双方应相互尊重,而不应相互伤害。中国不具备伤害美国安全的意图、动机、能力。美国也应尊重中国安全利益。台湾问题是中国核心利益之一,美国应促统,而不应成为两岸和平发展、和平统一的障碍。否则,就会如沈丁立所说,“美国防御台湾一直使大陆警惕和防范,伤害中国在各种战略性问题上与美国合作的兴趣”③Shen Dingl,i“Building Cooperative Engagement on Regional Proliferation Crisis Management,”December 31,2012,p.88,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63.。核武器是中国作为弱势一方,维护国家安全的战略盾牌,因为“中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早期历史上长期受到核胁迫,避免此类现象重复出现是关键的”④Christopher P.Twomey,“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Building a Cooperative U.S.-China Strategic Relationship,”December 31,2012,P.37.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eb06339b-2726-928e-0216-1b3f15392dd8&lng=en&id=161943.,美国应充分理解中国的核战略和有限透明政策。概言之,实现中美战略互信,美国必须对中国确保不追求西化中国,不肢解中国,不助长其盟国采取鲁莽行动,不阻止中国崛起为一个全球性大国。中国需要向美国确保,不挑战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在美国关注的安全问题上积极合作,不伤害美国对其盟国的安全保证。关键在于两国在上述问题上找到共同点,共同行动、对等行动,合作行动。否则,战略信任就是一句空话。

第四,中美应深入了解对方的战略意图和战略动机。加深了解是避免出现战略误判,赢得信任的重要路径。首先,双方要对对方军事能力建设形成这样一种认识,即两国各自发展军力并不意味着必然是对方的威胁。“一个强有力的人并不必然是一个攻击性的人”①Wu Chuns,i“China-U.S.Mutual Strategic Restraint and Arms Control:A Chinese Perspective December,”31,2012,pp.82-83,http://www.isn.ethz.ch/Digital-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58.,关键还是看战略意图。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和积极防御战略方针,决定了中国军力发展不是威胁。当然,美国发展军力也有其全球霸权的需要,未必完全是针对中国。其次,美国应深入了解中国。随着国力增强和国际贡献增大,中国在未来国际秩序中发出更大、更强声音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美国应有这样的战略预期和心理承受力。中国会毫不动摇地增强战略投送能力建设,美国对此应这样理解,“中国将有越来越多的海外利益需要保护。但保护中国人民和中国海外利益的行动不应该看作是中国防御性战略走向进攻性的一种改变”②Toby Dalton,“U.S.-China S&T Collaboration and Cooperative Security,”p.82.。至于美国高度关注的中国核武器,“只有当中国面临极其危险军事形势,如遭受外国核讹诈”③Li Bin,ibid.p.57.才会使用,而且“保持可靠的、可信赖的第二打击能力的努力,是中国长期坚持的最低核威慑政策所要求的”④Michael Nacht,ibid,p.17.。至于中国适度发展进攻性武器问题,那是中国国家安全所必需的。因为对中国而言,“一种或更多种形式的进攻性力量可能阻碍美国常规军事优势,这将降低中国对被胁迫,遭受失败和耻辱的疑虑”⑤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13.。至于美国担心的中美军事差距缩小问题,美国应该看到,“尽管中国通过更大的军事开支和在基础设施的重要投资,诸如在交通和空间设施,已经缩短了这种差距,但不对称性在可见的将来仍然继续存在”⑥Toby Dalton,ibid,p.126.。美国应清楚,只要中国军力继续处于劣势,中国就会关注美国战略意图透明,如美国导弹防御、空海战,以及其他武器和概念发展的真实目标,等等。再次,中国需要了解美国。尽管美国不时传递出对华不友好声音,但“美国政治左派和右派都对提升中美关系感兴趣,前者强调和平,后者强调商业。在美国几乎没有胃口试图阻挠中国的崛起,运用联盟和武力包围中国,启动中美冷战”⑦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21.。但由于美国坚持认为在东亚地区有至关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并认为中国是东亚不稳定的根源,“两者结合,美国将维持其地区军事存在和安全关系。这在美国内部没有战略或政治争论”①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22.。可以预见,美国强化亚太存在的战略不会弱化,只会加强。鉴于美国始终认为美军是维持世界领导地位的战略支撑,其谋求绝对军事优势的战略不会改变,阻挠与遏制中国军力发展的政策不会改变,“中国威胁论”不会终结,美国会愈益关注中国军事能力的透明,如核武器规模等。不过,种种迹象表明,“美国似乎没有明显的兴趣依靠核威胁阻止中国常规进攻”②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29.。由于美军对卫星、网络的高度依赖,高依赖性使美军变得脆弱性高和易受伤害性,且美军又无法充分保护他们,为避免来自这两个领域的伤害,保持军事优势,美国谋求在此领域与中国实现战略约束和战略确保,将是中美军事安全斗争的难点与焦点。

第五,中美应换位思考,认同和尊重对方的安全利益诉求。在此问题上,“中美都需要以一种新的视野来适应当今快速变化的情况。……两国都需要远视的和勇敢的领导人。他们的不应当是政客,不应为了个人短期利益而被劫持或困扰”③Pan Zhenqiang,“Elements of A Long-Term Stable and Cooperative China-U.S.Strategic Relationship,”December 31,2012,p.24,http://www.isn.ethz.ch/Digital- Library/Publications/Detail/?ots591=0c54e3b3-1e9c-be1e-2c24-a6a8c7060233&lng=en&id=161938。。美国必须正视中美间存在战略竞争且美国战略优势萎缩的现实,考虑在关键战略领域主导地位不复存在的时候如何与中国相处,更多地关注回答中国的安全关切,减少中国对抗的动机,使中国愿意回答美国的疑虑。“美国应该更加宽容、慷慨和更有信心地对待中国的军事发展”④Li Hong,ibid,p.32.“应承认和接受中国核心报复能力的合法性”⑤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xx.。美国应该接受中国军力特别是战略能力的适度模糊,要知道,“中国作为弱势一方,一定程度地保持基核武器数量和部署的模糊实际上有助于阻止武器竞赛和保持双边战略稳定”⑥Liu Chong,ibid,pp.118-119.。美国必须清醒,“只要美国在诸如外层空间、网络空间、导弹防御和全球快速打击等先进领域追求新的军事能力,美国就不应对中国试图进行类似试验感到惊讶”⑦Li Hong,p.32.。事实上,正是“美国常规军事优势刺激美国潜在和现实对手把目标聚焦在美国的战略脆弱性”①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3.,中国完全有理由利用美国的脆弱性谋求战略平衡,优先发展报复性力量,诸如反卫星武器和网络战武器等避免被美国伤害是在情理之中的。当然,中国也应考虑美国对世界领导权和地区安全的诉求,特别是其对防扩散与反恐的高度关注,理解美国履行对盟国的安全承诺与其维持其世界领导地位之间的关系,并在核安全、网络安全、太空安全等战略领域加强与美国的合作。

第六,中美应树立和强化共同安全意识,奉行共同安全、集体安全、合作安全原则。中美战略与军事安全领域的共同利益是维持双边和地区安全稳定的基础,两国“应如1972年上海联合公报所宣称的那样,不追求亚太地区霸权”②Lewis A.Dunn,ibid,2012,pp.1-2.,避免矛盾激化和冲突升级。实现中美战略与军事安全互信,关键要避免使对方产生不安全感,不为对方所伤害。“只要美国和中国继续追求确定和利用对方能力的易受伤害性,在两国首都对任何协作都会产生重大的抵制”③Toby Dalton,ibid,p.126.,共同利益原则就无法确立。中国应认识到,中国的易受伤害性也在增强。中国弱小时,曾遭受攻击。现在强大也导致易受伤害性增强。这是由于中国军队现代化而对技术依赖性加大引起的。“技术进步使之更廉价、更容易地伤害另一个国家,另一种方法说,即使最强大的国家对掌控那些技术的国家也变得更加易受伤害”④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11.。避免被对方伤害,也愈益成为中国的战略追求。因此,中美应确立共同安全原则。

第七,中美要本着公平、公正、对等的原则,推动两国在战略与军事安全领域良性互动。特别是两国在军事安全领域都要约束自己行为,形成互惠认知,推进战略互信。其一,双边对等尊重。一方面以在安全范围上确保中国对美国,相互不能提出本国安全利益之外的第三国确保,另一方面是在安全层次上,核心对核心,重大对重大,一般对应一般。其二,同等发展权。中国不对美国的武器装备研发说三道四,中国建设与其综合国力相匹配的国防和军队力量应获得同样的理解和尊重。考虑到中美角色定位与战略诉求差异,美国必须具备中国军事实力与其太平洋战区军事实力实现战略平衡的心理准备和预期。其三,在军事安全战略方面对等回应。一方面不要企图进行单方面战略制约,美国不能期望在其关注的核武器、卫星战、网络战领域束缚住中国手脚,谋求核、常优势。试问,“如果美国坚持使用其核武库作为其地位的象征,问题是中国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①Li Bin,ibid,pp.62-63.既然美国核哲学是把核武器作为其世界领导地位的象征,就应该允许中国保持核威慑。另一方面,美国应该在上述三个领域一对一承诺,不能要求中国以上述三个领域的承诺换取美国“不使用核武器”的承诺,而“应采取相互一致官方形式,美国对中国承诺不使用核武器”。②参见 Dr.Lewis A.Dunn,“Exploring the Role of U.S.-China Mutual and Cooperative Strategic Restraint,”December 31,2012,p.77.其四,容许有限透明。鉴于中美军事实力不对称,无论是出于战略方针,还是理性决策的考虑,中国都不可能主动对美国发起军事打击。但考虑到中美客观存在的冲突潜因,为有效捍卫国家权益,适当保持战略武器的不透明,防止全方位透明丧失第二次战略打击能力,是处于弱势国家的必然选择。中美军事安全互信确实需要双方共同努力,建立、健全多渠道、多层次的军事安全对话与交流机制,为维护双边军事安全关系稳定提供制度化保障。但“更大权力来自更大的责任”③David C.Gompert and Phillip C.Saunders,ibid,p.xiv.的原则,美国作为优势方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行动。

最后,中美应加强多层次、多渠道交流,增进感情、避免伤害,培育有利于双边军事安全互信的人文和社会环境。中美广泛存在的差异、分歧,决定了双边军事安全互信不可能建立在情感基础之上,但情感仍然是不可或缺的纽带。因为“没有哪个人或者国家只依靠面包生活。民族主义、荣誉、恐惧和其他人类情感与权力考量一道塑造着国家的行为”④[美]罗伯特·卡根:《美国缔造的世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96页。。因此,中美既不能进行情感伤害,更要加强情感交流、培育。

从美国方面来说,首先,对中国有客观评判,基辛格强调,“中国经济力量和政治影响力的增长是一个客观现实,美国必须适应之而不是妖魔化中国”⑤Henry Kissinger,“The future of U.S.-China relations:conflict is a choice,not a necessity,”Foreign Affairs,March/April 2012.。其次,不要把美国模式强加于中国,更不要在两具社会中制造隔阂。中华民族从不抑制、排斥外部先进文化与思想,但其特点是以我为主体的主动的、自主选择性学习。美国必须了解这一特点,强加于人必然会破坏信任关系。否则,必然会在中国产生强烈社会反弹。第三,美国必须警惕不要刺激中国的民族情感,近代中国被侵略的屈辱历史是中国人难以抹平的伤痛,洗刷历史耻辱是中华民族的“梦”,任何刺激中国伤痛的言行,都会激发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

从中国方面来说,首先,要考虑到美国在比较优势下降大趋势下的心态失衡。“迅速发生的权力转移,是大国冲突的主要根源之一”①[美]小约瑟夫·奈:《理解国际冲突:理论与历史》,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2年版,第333页。。鉴于此,中方要适当考虑其心理承受能力,不宜刺激美国,以避免其过激反应。其次,要充分考虑到美国与其他国家、地区的历史情结与利益关系。第三,要充分考虑美国的决策特点,加强与美国各阶层、团体和民众的情感交流,以达到增信释疑之目的。第四,要适度控制中国民众的情感表达。随着国力增强,中国民众的自信心不断增强,但不容否认的现象是,中国的实力不仅被外国人高估,同时也被自己高估,因而出现了不时出现一些非理性、极端的言行,对此加以积极引导和有效管控。

情感交流是双向互动的过程,情感增加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美中领导人都需要问自己:我们做的将使一个社会疏远另一个社会吗?追求的目标值得吗?……关键点是每一方必须在一些举措上适应对方的观点和敏感性,特别是民众的观点和敏感性。仅仅因为一个国家能做的事情并不意味着那个国家的全面长期利益要这样做”②David Lampton,ibid,p.3.。为加强双方情感,其一是双方都要克服不同程度存在的冷战思维,其二是双方都要着眼于未来而不是纠缠过去,其三是双方都要形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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