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交情

李坤学

祖宗遗物

彭刚和韩建东是最要好的朋友，彭刚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自己的爷爷的太爷爷，一位叫彭三虎的祖先，救过韩建东的祖先韩大棒槌的性命。韩建东十八岁时父母双亡，彭刚的父亲将他视如己出，对他比对彭刚还亲。

三年前，彭刚的父亲临终前，拉着韩建东的手要他照顾彭刚，韩建东满口答应。当时韩建东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而小他七岁的彭刚，却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惹了事就找韩建东帮忙，让韩建东头疼不已。

这天，彭刚来到韩建东的公司，沮丧地说：“我把王大宝打伤了，这混蛋要讹我二十万，大哥，你得帮我啊！”

韩建东瞪着他说：“上次你打伤人的时候，我可跟你说好了，要是你再惹事的话别来找我，我说的话你都忘了？”缓和了一下口气，韩建东接着说：“刚子，本来我倒是有点存款，可前些日子家里遭了贼……”

连丢钱的理由都找出来了，人家这是铁了心不想帮忙。彭刚愤愤地离开了韩建东的公司，买了点熟食和啤酒回到家里，一个人闷闷独饮，当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电子钟上时，才发现今天竟然是六月初八。

彭刚祖上传下来一件边长三十厘米、厚五厘米的木雕，木雕中间雕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啸山虎。看似整块木头雕刻而成，其实里面另有机关，上面的浮雕啸山虎是可以转动的。据传，这是百年前他那位祖宗彭三虎留下来的，命令子孙每隔五年在六月初八这天转动一次木雕。

彭刚打开柜子，取出木雕，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用力按压浮雕，浮雕蓦地沉下，彭刚顺时针方向微一用力，“咔”的一声转到了尽头。一瞬间，那只啸山虎猛地从底座上面掀起，露出一个油纸包裹，包裹里有一封信、一张地图和一把黄铜钥匙。

彭刚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木雕里面竟然藏着东西。他把地图和钥匙暂放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信，原来，里面记录的是当年彭三虎的一段往事。

彭三虎是长白山脚下的一个猎户，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有一次，为了追踪一只火狐狸，彭三虎在山里一连转了半个月，闯进了一片他从未到过的老林子。远远地，他听到一阵沉重的撞击声和熊的嗥叫声，便警觉地放慢脚步，绕到上风头，慢慢地向声音来处寻去。

他看见一头胸前染血、足有上千斤的大黑熊狂吼着向一棵老树疯狂撞击，原来树上有一个人坐在枝杈处，双手死死抱住树干。

看那人的装束，应该是个参客。彭三虎手里虽然有枪，可那种老套筒用来打小动物还行，对黑熊这种庞然大物，根本没有办法致其死命。彭三虎找了个树木稀疏、利于熊瞎子快速奔跑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挖了一个深三尺的大坑，埋下四根尖利的木桩，并用一些树枝浮草盖在上面。随后爬上坑前的那棵大树，将一根绳子牢牢地系在树身，垂到陷阱之前。

做完了这一切，彭三虎悄悄潜到熊瞎子的附近，用那杆老套筒，对准它开了一枪。这一枪正打在熊瞎子的身上，熊瞎子怒吼一声向彭三虎追来。

彭三虎转身就跑，转眼间到了陷阱旁，他用尽全力抓住上面垂下来的绳子，如猴子一般荡了出去，后面红了眼的熊瞎子却收势不及，跌进了陷阱，上千斤的身体砸在木桩锋尖上，登时被木桩刺穿了。

就这样，彭三虎将参客从树上解救下来。这参客名叫韩大棒槌，是长白山下有名的采参人。“你是命不该绝，这片老林子我也从未来过，要不是为了追一只火狐狸，我还真不可能来到这个地方。”

韩大棒槌惊讶地说：“巧了，你是被火狐狸引来的，我却是被一只棒槌鸟带来的。”

数日前，韩大棒槌深入老林寻参，突然听到天空传来棒槌鸟的叫声。棒槌鸟最喜欢吃人参籽，在它停下来的地方必有人参。于是韩大棒槌开始跟着这只棒槌鸟走，一直跟了四天才来到这儿，果然，让他见到了两支罕见的大参。

一念之间

这两支人参一支是六品叶，另一支是从未见过的八品叶。韩大棒槌活了三十来岁，也只见过一次七品叶，至于八品叶的人参，只是听人家说过而已。韩大棒槌本想将两支人参都挖出来，可转念一想，单单一支六品叶，足以让他发笔大财，衣食无忧，何不将那支八品叶留给子孙后代呢？反正这里山高林密，人参所在地又极其隐秘，就算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未必有人能寻到这里，那时候这支八品叶或许能长成十二品叶，那才是真正的宝贝啊。

“如今彭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韩大棒槌也没什么可报答的，索性将那支人参送给彭大哥。”韩大棒槌站起身来，“我这就带你去取了那支八品叶。”

彭三虎哈哈大笑，伸手拦住韩大棒槌，说：“我看兄弟也是爽快之人，我若要推辞，反倒显得我不够大气。那就这样，那支八品叶算咱俩的，但还是如你所说，让它在山上先长着，以后让咱们的子孙后代来采它。”

韩大棒槌与彭三虎惺惺相惜，遂结拜为兄弟。下山后，俩人找高明的匠人做了两件木雕，彭家的上面雕虎，韩家的上面雕参，分别将信和地图藏于其中，传言后代每五年转动一次，百年之后暗锁会被打开，子孙可见先祖遗训。在此信的最后一段，彭三虎要求彭家子孙得见此信后，一定要与韩家后人一起采参，绝不可见利忘义、独自行动。

原来今天就是百年期满之日，彭刚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幅地图，看到有一处地方特别做了记号，想来就是那支八品叶的藏身之地。彭刚仰天大笑起来：“我彭刚终于发财了……”既然韩建东丝毫不念彭家对他韩家的救命之恩，他又何苦把这巨大财富拱手送人？

彭刚连夜出发，找一个老参客弄齐了进山挖参的必备品，第二天一大早，便按着地图的标注，单身一人闯进了长白山。

十多天后，筋疲力尽的彭刚按图索骥找到了地图上的藏参处，在标记的地方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盒子被一把大锁锁住。彭刚取出那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只听得“咯嗒”一声，锁开了。

铁盒里有一个油纸包裹，里面同样是一封书信。这封信，却是彭三虎讲述的韩大棒槌家中发生的事情——

彭三虎和韩大棒槌从山中归来后，将那支六品叶高价出手，所得银钱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之后两家经常走动，如亲兄弟一般。

韩大棒槌的老婆只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韩书群。韩大棒槌对这个宝贝儿子十分溺爱，并为他请了先生教他读书。但韩书群对读书全无兴趣，反而对麻将牌九情有独钟，整天与些赌徒厮混，练得一手好赌术。

韩书群十九岁这年，终于惹下了大祸。这天，他与一个叫山豹的人推牌九时出千使诈，被发现后，惹恼了山豹。而山豹是长白山下胡子头儿老刀的亲弟弟！当下，韩书群被绑上了山。情急之下，韩书群恳求老爹用八品山参救命。

韩大棒槌知道儿子落入老刀的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本想和彭三虎商量个对策，可数日前彭三虎入山打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韩大棒槌思忖再三，决定先去求见老刀。老刀的手下蒙了他双眼，将他带到匪窝。

见韩大棒槌并未拿来那支八品山参，老刀勃然大怒，韩大棒槌恳切地说：“八品叶是我跟义兄共有之物，就算是为了我儿子的性命，我也不能自毁诺言，否则我又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老刀死死瞪着韩大棒槌，突然叹息：“真是条汉子！你这样的人，我敬还来不及呢，怎敢害你性命？来人，摆酒，今天我要和韩兄不醉不归。”

就这样，韩家父子意外地避过大祸。在这封信的结尾有这样一段话：这支八品叶是韩大棒槌用父子俩的性命换来的，彭家子孙若是起了独吞之心，就是坏了良心，这样的子孙不配为我彭三虎的后人。既然你看到了这封信，就应该知道八品叶不在这里。如果还想得到这支老参，就必须去找韩家后人，拿到另一张地图，只有两张地图合二为一，才能知道藏参之地的确切位置。

看罢此信，彭刚又羞又愧，将信收起返程下山。

这天晚上，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一进屋就惊呆了，家里乱七八糟，好像被人彻底翻过了一遍，可是他检查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丢。难道，是有人想寻找什么东西？

一想到这里，彭刚不由得勃然大怒，肯定是韩建东。韩建东从祖先的信中得知自己家中也有木雕，所以想来偷走木雕，独吞那支老山参，这家伙做得比自己还绝。

韩建东看到祖先遗书的时间应该比自己晚，那么，现在或许他还在山上未归，而且以韩建东的谨慎性子，或许他会拿一份复印件上山，那么，原件有没有可能放在家里呢？彭刚决定到韩家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一大早，彭刚从楼后爬上了三楼韩建东家，打碎了窗子跳了进去，正翻箱倒柜地寻找时，突然手机响了，竟然是一个叫袁老蔫的家伙打来的。袁老蔫为人十分猥琐，彭刚非常讨厌这人，于是顺手挂断了电话，可很快袁老蔫发了条短信过来：我知道你在韩建东家，别翻了，出来，我在家等你。

彭刚大吃一惊，这个袁老蔫怎么会对自己的行踪如此清楚？

另一半地图

到了袁老蔫家，彭刚让他有话快说。袁老蔫便道：“我就开门见山了，自从昨天晚上我知道你回来后，便开始跟踪你，没别的意思，我想跟你合作。”

这事还得从二十多天前说起，一天晚上，彭刚、袁老蔫，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时，遇到了韩建东。彭刚就跟朋友吹嘘说彭韩两家过百年的交情，说韩家祖上是采参的，现在家里还有一支价值连城的老山参。他本是信口开河，不料这个袁老蔫却当了真，第二天就去韩建东家行窃，老山参当然没找到，不过却偷了几万块现金，最主要的是，他把那件木雕顺手拿走了。

拿到木雕之后，袁老蔫也没当成什么稀奇宝贝，随手扔在椅子上，便出去喝酒庆祝了。晚上回家时，他一屁股坐在木雕上，这才发现，木雕在强力按压下是可以移动的，就这样他看到了里面的信、地图和钥匙，不由得大喜若狂，当天便动身去了长白山。不过就像彭刚一样，他也只找到了个铁盒子，不过是韩家祖宗埋下的，里面也有一封信，从信中得知只有得到彭家的另一半地图，才有可能挖到那支八品叶。

袁老蔫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把彭刚家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意识到彭刚已经抢先一步看到了信和地图，想找彭刚却找不到。昨天晚上彭刚回家时被袁老蔫看到了，于是袁老蔫开始监视彭刚。

听到这里，彭刚才知道错怪了韩建东。就听见袁老蔫说道：“韩建东还傻乎乎地悬赏呢，找他祖宗的那个木雕，却不知道连里面的东西都落在我手里了。”

“悬赏？悬赏什么？”彭刚不解地问。

“当然是想找回这件木雕啊。韩建东贴出告示，说木雕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意义重大，请盗走木雕的人把木雕送回，他不但不追究丢失的其他钱物，还愿意出赏金一万元表示感谢。”袁老蔫得意地取出一张纸，“先不说这个，你先看看我挖出来的那封信。”这封信里，说的是彭三虎当年的故事。

当年韩大棒槌在老刀的威逼之下，宁可送了父子俩的性命，也不肯上山采参，的确赢得了老刀的敬意，但是老刀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当时老刀命手下为韩家父子松绑后，说：“想不到你一个挖参的老客，竟然也有如此胸怀。我老刀虽然干的是没本钱的勾当，但生平最瞧不起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我便成全你一片苦心。只是，不知道你的义兄彭三虎，是否也能如你一般信守言诺呢？”

韩大棒槌大喜，说：“彭大哥豪侠仗义，一诺千金，肯定不会让大当家的失望。”

“那好，我就试他一试，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仗义，我就放过你们！”老刀蓦地把脸一沉，“不过，彭三虎若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不但他要死，而且你们父子也要跟他一起死，到时候可别怪我老刀翻脸无情！”

当天，老刀命人将彭三虎的妻儿老小请到山上，待以上宾之礼，却留下山豹等人埋伏在彭家。数日后，彭三虎刚从山里回来，就被山豹等人抓住。山豹告诉他说，韩家父子因为不交出那支八品叶，已经被活埋了，彭三虎要想活命的话，就把那支八品叶采来，否则，就杀了他全家。

彭三虎又悲又愤，权衡利弊之下只好答应了。为防止彭三虎耍什么花样，山豹反绑了彭三虎的双手，带着一个叫大熊的手下押着他进山。一路行去，不几日便到了大山深处。

这一天，彭三虎带着俩人来到一座陡峭的山崖前，看似前面已经没路了，可在彭三虎的指引下，山豹拨开林木，面前赫然出现一条山间裂缝，裂缝长近百米，行至三分之一处时，裂缝狭窄得几乎无法穿过，而在远处夹缝的中间，有一块山石卡在那里，好像随时会落下，将穿行其间的人砸成肉泥。山豹惊疑不定，拔出枪指着彭三虎喝道：“这路如何能走？你不是故意戏弄大爷吧？”

彭三虎不屑地说：“正因为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想，所以那支八品老参才能留到现在。当年若不是铁了心要抓那只火狐狸，我也以为此路无法穿越。只要我们侧身行走，便可挤出这条大裂缝。”

山豹沉思片刻，觉得彭三虎没有撒谎，只是彭三虎双手反绑在身后，增加了身体厚度，是没办法挤出裂缝的，要想继续前行，只能解开他的双手，于是山豹为彭三虎松了绑。为防万一，山豹让大熊开路，彭三虎居中，自己押后。如此穿行了二十几米后，便来到了那块卡在裂缝中的大石块下，彭三虎突然双手按住前面石壁，身子用力一蹿，脱离了下面最窄处，身子一扭，从面向石壁变成侧向石壁，双手双脚用力一撑一跳，竟然迅速向上面攀去。

山豹大惊，叫道：“彭三虎，你想干什么？”

彭三虎手脚不停，哈哈大笑道：“我在上面藏了石头，我要用它们砸死你！”

山豹反应也是极快，说话间已经在用枪瞄准彭三虎，但他所处之地极窄，胳膊转动不便，他的枪还没能对准彭三虎呢，彭三虎已经蹿到了上面那块大石旁，他腾出一只手在大石上一抓，手上便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猛地向山豹砸下来，只是仓猝之间准头略偏，那石块擦着山豹的脑袋砸在石壁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彭三虎又抓了一块石头在手，眼见彭三虎就要将石头砸将下来，山豹慌忙大叫：“其实韩家父子没有死，我哥并没有杀他们！”彭三虎命俩人将枪以脚踢到略宽敞处后退开，自己下来取了枪，然后前后指着俩人退出大裂缝，将俩人反绑后下了山。

彭三虎将山豹与大熊藏在秘处，单枪匹马去见老刀，老刀惊怒之下，却更佩服彭三虎的虎胆雄威与义薄云天，对彭三虎礼敬有加，盛情招待一番后，恭恭敬敬地将彭韩两家送下山去。

在这封信的最末处，韩大棒槌说，彭三虎决定拼却一死以全信义，因此救了彭韩两家性命，保全了这支八品老参，韩家子孙若是不顾信义私自取参，便不配为他韩大棒槌的后人。

真正的藏参地

看完了信，彭刚沉默良久，突然把脸一沉，道：“袁老蔫，你交出地图，我放你一马，要么，现在我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袁老蔫大怒：“少拿警察来吓唬我，你不就是想独吞老参吗？可我告诉你刚子，你别想得到我那份地图，打死我都不会给你的！”

“那我现在就打死你！”彭刚上前就是一拳，将袁老蔫打昏在地，找了条绳子把他捆了起来。本以为袁老蔫把地图藏得多隐秘呢，没想到很容易地在柜子里找到了木雕和地图。彭刚把这张地图和自己的那张地图合在一起，仔细看过之后，发现自己那张地图的左边边缘和韩家那张地图的右边边缘完全相同，两张合在一起，才是一座完整的山脉，而在相接之处的尽头，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应该是那支八品叶的所在地。

这时袁老蔫已经醒了过来，大声叫骂彭刚不讲规矩。彭刚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现在你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了，如果你愿意帮我办一件事，我就放你一马，否则，我这就打电话把你送给警察。”

袁老蔫只好点头答应。彭刚平静地说：“你去把木雕还给韩建东，告诉他你就是那个小偷。韩建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拿到木雕，肯定不会找警察难为你。”

再说韩建东得了木雕，出去采购了许多东西，都是进山的必备品，他却不知道彭刚一直在身后悄悄地监视着他，一直到他进入了长白山，按图索骥找到了假藏参地，猛地抬头，却发现彭刚正坐在那里等着他。

韩建东大惊失色：“刚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彭刚冷冷地反问：“我也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建东慢慢地平静下来，将背包扔在地上说：“这么说，我家里那座木雕是你指使那姓袁的偷的？”

彭刚叹了口气，说：“大哥，你家的木雕被盗与我无关，但的确是我叫袁老蔫给你送回去的。实不相瞒，今天我等在这里不为别的，就为了找个心理平衡，如果你不来，这平衡我就没有，我心里会十分难受，但会一生敬你如亲哥；可今天你来了，这平衡我就找到了，你跟我一样见财忘义，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韩建东听得一头雾水，彭刚将那两封从山里挖出来的信递给他，又把事情经过仔细讲了一遍，最后昂然道：“虽然我开始的时候起了独吞之心，但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并且把木雕还给你，相信祖宗在天之灵不会怪我。”

俩人按照地图的指引，数日后，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藏参之地，可是让俩人失望的是，本应该长着老山参的地方没有参，只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想起前两处假藏参地的遭遇，彭刚将砍刀拔起放在一边，在地上挖了起来，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再次挖出一个铁盒子来。盒子没有上锁，但里面同样有着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

祖宗英雄

这封信和那把砍刀一样，是曾经和彭、韩两家打过交道的胡子头领老刀留下的。

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当时东北军奉令撤退，将关外土地拱手相让与日本人。这时，占山为王的老刀却拍案而起，拿出多年打劫得来的钱财招兵买马，发誓与日本鬼子血战到底。

彭三虎和韩大棒槌就在这时，投到了老刀麾下。

一次战斗中他们遭到鬼子伏击，死伤惨重，只剩下十几人且战且退，在即将撤进山林的时候，负责断后的彭三虎被两颗子弹打中了腹部。

韩大棒槌揪住彭三虎的衣襟，就要将他扛起来，不料彭三虎却一把将他推开，惨笑道：“你要是背我，咱们谁都跑不了，你自己走吧，我掩护你。”

韩大棒槌也不说话，手臂一用力，将彭三虎扛在肩上，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射来，“咯嚓”一声，打中了韩大棒槌的胳膊。韩大棒槌痛哼一声，扛着彭三虎转身就跑。可韩大棒槌本就厮杀了一夜，早已筋疲力尽，又受了伤，根本跑不快，眼看就要被鬼子追上，就在这时，只听得彭三虎大喝一声：“兄弟，放下我吧，来世我们再做兄弟！”随后一声枪响，彭三虎举枪自尽了。

韩大棒槌悲愤地狂叫一声，转身就要冲去和鬼子拼命，却被几颗子弹打在胸上，老刀等人舍命将他救回山上，却已经是危在旦夕。

老刀垂泪说道：“兄弟，你就安心去吧，我老刀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与小鬼子势不两立，为咱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韩大棒槌用微弱的声音说：“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几条枪，还怎么报仇？你去把那支八品叶起出来吧，怎么也能换个十条八条枪，多招几个人一起打鬼子。”

老刀吃了一惊：“兄弟，那支老参，不是你和三虎兄弟留给子孙后代的吗？”

“如果做了亡国奴，就算把山参留给他们又有什么用？”韩大棒槌苦笑着说，“这次我就替彭大哥做一回主，我相信九泉之下他不会怪我的。”

看完这封信后，彭刚和韩建东一时感慨万千。

韩建东沉默良久，缓缓地说：“刚子，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在你找我借钱的当天，我就去见了王大宝，替你付了那二十万赔偿款。”

彭刚大吃一惊，问：“你赔他钱了？可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就是没想告诉你，你自己说，这些年你已经惹了多少事？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韩建东不屑地说，“还有，那天我看到木雕里的信和地图，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转念一想，就你现在这德性，真要是手里有了上千万，说不定又惹出什么祸来，我干脆就瞒着你把参挖回来，等你用钱的时候，或者你成熟的时候再给你……”

彭刚怔怔地望着韩建东：“大哥，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韩建东盯着彭刚的眼睛，淡淡地说：“因为我们两家是百年的生死之交。”

这时，天空传来几声清脆的叫声，俩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只形体轻巧、小嘴鲜红的鸟儿从半空中飞过，正是参客们最希望见到的棒槌鸟……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 《山海经·故事奇闻》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