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何时来电

| 文 ·本刊记者 陈曦

如果没有可靠的电力供应，巴基斯坦将难以走出经济困境。由于经济停滞，数百万的巴基斯坦青年找不到工作或者没有固定收入

当停电成为常态

家在巴基斯坦拉合尔市的Shahbaz Sharif介绍，有时，当地居民每天要忍受10个小时以上的断电时间。并不是因为什么恐怖袭击或意外事件导致了供电短缺，拉舍尔也不是边远山村而是巴基斯坦的文化和艺术中心。停电在大城市也是家常便饭，农村的停电时间就更长了。停电是巴基斯坦居民生活的一部分。

巴基斯坦的电力供应不足已是旧病难医，有时候全国范围内电力供应量会突然下降40%之多。根据中国商务部网站资料，2012年7月10至20日期间，巴基斯坦发电量为14,315兆瓦，而电力需求则为19,079兆瓦，对应的电力缺口为4,764兆瓦；7月21日至30日，发电量约14,845兆瓦，电力需求约为19,112兆瓦，电力缺口4,267兆瓦。2012年8月和9月，巴基斯坦电力缺口约3,651兆瓦至4,469兆瓦之间和3,806兆瓦至4,469兆瓦之间。上述资料统计，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每天停电4小时、拉合尔6小时、拉瓦尔品第6小时、费萨拉巴德4至8小时、古杰兰瓦拉7小时、白沙瓦7小时、木耳坦7小时，农村地区10至12小时不等。

如果没有可靠的电力供应，巴基斯坦将难以走出经济困境。过去五年中，巴基斯坦平均年经济增长率仅为2.9%，稍稍高于每年2%的人口增长。根据《福布斯》杂志估计，巴基斯坦电力短缺可能使该国丢失6%的GDP，其中还不包括因为电力短缺而失去的投资。由于经济停滞，数百万的巴基斯坦青年找不到工作或者没有固定收入，在新兴城市这个问题更加突出。贫困和黯淡的前景会导致极端暴力行为，这也多少解释了巴基斯坦境内治安不稳定的缘由。

难以弥补的电费缺口

2013年夏季，大规模的长达数小时的电力短缺让大众无法忍受酷暑，拒绝支付电费。排除因各种理由不缴纳电费的居民，非法接入电网的个人消费者也不在少数。尤其在贫民窟，居民很少按规矩交纳电费，而收费官员们也只能“适应”这种状况。至今为止，每一个拉合尔电力供应公司（LESCO）的官员都会来一次“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员们先给违法并网的居民打电话，给他们充分的时间改正错误。然后，他们挨家挨户地上门收取“电费”，这类电费是按照税收计算的。每一户居民收取基础费用5美元；拥有耗电量较大的“空气冷却器”的电费为10美元；少数能负担得起空调的住户的电费是15美元。收上来的费用是LESCO官方收入的一小部分，但最终没有一分钱进入巴基斯坦濒临崩溃的电力系统中。

无法向消费者收取电费已经为巴基斯坦制造了一个很大的麻烦。由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出资，国家计划署制作的报告称，在2012年底巴基斯坦电力行业的债务存量为910亿美元，大约占GDP的4%。

与居民相比，政府部门才是最大的电费欠款方。作为最大的电力消费者的联邦和省级政府机构，经常性地不支付电费。而类似军队这类的机构并不担心会因为拒付电费而被停电。Shahbaz Sharif说，“许多消费者还在偷电、偷气。也有一些组织堂而皇之地拒绝交费，比如一些宗教学校（教会学校），甚至一小部分这类的组织认为，没人敢给他们断电。”

因为电费收缴困难，政府会给予供电商一定补贴。可是，财政部自己往往都不能按时支付补贴。补贴的目的是使电价维持在大众能够接受的水平，但补贴并不只针对穷人，负担不起电费的各级政府也开始领取补贴了。最近五年内，政府给电力系统提供的补贴达到150亿美元。

电费收入不足作用在整个电力供应链上，产生了连锁效应。消费者不支付电费，电网企业就没有足够的钱支付给电力制造商，电力制造商也就有理由不支付燃料费用，结果电厂只能被迫关闭或“减载”运行，最终结果就是停电。

昂贵的发电系统

电费收缴不利，加上发电费用高，两者作用下让巴基斯坦电力系统不堪重负。

巴基斯坦一多半的电力来自石油和天然气，而其中大部分能源通过进口获得。暂且不论价格如何，大量进口石油和天然气让巴斯系统本来就匮乏的外汇储备日益捉襟见肘。

在巴基斯坦，超过三分之一的电力供应来自石油发电厂。很多石油发电厂建于原油便宜的80年代末，而现在随着油价飙升至100美元每桶，石油发电的价格就太过昂贵了。巴基斯坦每年在进口石油及其他能源产品上的支出超过140亿美元，这对巴基斯坦而言是一笔很大的硬通货支出。

天然气发电约占巴基斯坦发电量的三分之一，而且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大部分天然气需要通过进口获得，而天然气在巴基斯坦国内的售价只有其进口价格的六分之一。尽管买卖价格倒置，巴基斯坦对天然气进口的依赖还会继续增长。在2016年，巴基斯坦将建成三个新的液化天然气进口终端，储存能力将增加50%。而政府近期再次强调其在天然气领域的远大计划：从伊朗边境输送天然气至巴基斯坦。计划能否实现还是未知。由于美国是巴基斯坦最大的捐赠国，这一计划必须获得美国的同意才能实现。另外，管道势必受到暴力分子的关注，其安全性值得担心。

除去石油和天然气，剩下的电力供应来自煤炭和其他能源。在信德（Sindh）省，煤炭储量达数十亿吨，但煤炭发电仅占发电量的一小部分。燃煤电站可以相对快速地建立或通过改造现有石油、天然气电站得来。但燃煤电站并没有解决巴基斯坦的问题，因为巴基斯坦一直小心翼翼地利用自己的煤炭资源，大部分煤炭也必须进口。

政府的无奈

持续的电力短缺被排到巴基斯坦大问题列表的首位，政府想通过提高电价来解决问题，但是这并不容易实现。从理论上讲，能源价格低廉的目的是为了帮助穷人，而事实并非如此。由于工业消耗大量电力，因此拥有工厂的富人消耗更多的能源，所以电价低廉让富人获得了更多利益。去年10月，一个提高居民生活用电电价的提案被驳回。现在的情况可能有变，因为负责这一提案的首席大法官已经退休了。如果只有家庭用户的电价上调，那么个体消费者会更加不满，当权者又不得不担心政权的稳定性。消费者期待更低的能源价格，一旦政府提高价格，选民们就会另选他人让当权政府下台。

面对大众的不满，政府有两个解释。其一，向消费者收取的电力价格与电力生产成本根本不匹配，况且消费者并不按时按量缴费。其结果是，电力系统没有足够的收入投资到新的生产中去，就不能满足不断增长的用电需求，从而阻碍了经济增长，也加强了贫困的恶性循环。其二，石油和天然气是巴基斯坦发电的主要能源，而这两种大宗商品受国际市场的影响，并不是巴基系统国内的政客们所能控制的。一国的电力价格只是部分受到国际燃油价格的影响，巴基斯坦大众并不愿意接受政府无法控制电价的说辞。公众对于这两种解释均不满意，大多数政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面对公众的质疑与愤怒。

去年夏天，长期停电迫使居民上街抗议。居民们认为是政府腐败酿成了今天的后果。政治不稳定，再加上权力滥用和效率低下让巴基斯坦的穷人很难用上电，更不用说稳定的电力供应了。对此，巴基斯坦政府也表示，愿意面对并解决电力问题。当时，第三次当选总理的纳瓦兹·谢里夫就任后的首次讲话就提出将缓解能源短缺作为新政府未来的工作重点。他希望能迅速还清一大笔电费债务从而改善目前的状况。电力专家Fariel Salahuddin说：“这相当于重新开启一个新的系统，我们可以一切从头开始”。“其实，债务并没有消失，它只是从账面上消失了。对于这些款项究竟如何填补又是另一回事。有传言说政府打算通过出售政府债券筹集资金。如果巴基斯坦想要避免收支不平衡，它也将不得不开始与IMF进行纾困谈判。”

适当干预与过分干预的界限

显然，简单的解决方案是，最开始政府就不应该成为能源价格的唯一责任方，但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倒流，巴基斯坦政府需要一个新的解决方案。巴基斯坦电力系统的两个纠结在一起的问题是：电价太低及成本控制不利。这两个问题不是相对独立的，究其根源均来自政府干预市场的结果。

巴基斯坦的情况映射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对于经济而言，适当的政府干预与过分干预之间的界限应该怎样设定。政府有调控能源价格的权力和责任，如何运用则是一门学问。如果政府把这个权力当做获得利益的机会而不是搞好经济和民生的工具，其后果可想而知。

解决巴基斯坦的供电问题，等同于解开一道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的数学题。其中最难的部分莫过于如何在私有与国营之间找到平衡，或者说哪里是政府合适的位置。

巴基斯坦电力的传送、分配、零售由两个公共事业部门负责。水电发展局（WAPDA）负责巴基斯坦除卡拉奇之外的所有地区的电力供应；卡拉奇电力供应公司（KESC）负责卡拉奇市及其周边地区的电力供应。全国大约有20家独立的电力生产商。

私营电力生产商的实际产量远远小于产能。原因是，政府采购商们，比如电力分配、输送机构并不能保证给私营电站结账。而另一方面，包括联邦和省级政府在内的电力用户又不给采购商付账。这样下来，就形成了“循环债”，高峰时期甚至能达到50亿美元。2013年巴基斯坦政府表示已经在努力地清理债务。但IMF认为，未来这样的“循环债”依然可以轻松地重新“建立”起来。

多年来，电力的供应商并不能实现满载运行，也就谈不上给投资者回报了。当巴基斯坦的电力生产商为了回报国内外的投资者而增加供电量时，电网的承载和运输能力却不能满足它们。

国营企业在巴基系统电力系统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国企却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国营的发电和配电公司严重管理不善，以至于古杰朗瓦拉和费萨拉巴德两座城市的供电能量仅仅达到其产能的10%。政府对此作出的反应是，下令紧急出售31家能源及其他业务企业。私有化正是纳瓦兹·谢里夫提出的一个解决办法，政府给出了一个初步的私有化路线图，如果能够实现，应当会有一定帮助：计划在三年内出售35家国营企业，包括电力公司、巴基斯坦国家石油公司、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和巴基斯坦钢厂。这些企业去年损失了47亿美元，相当于税收的三分之一。

过分依靠国有企业是电力系统的弊端。政客们把国有企业当作自己的小金库或者方便亲戚朋友从中渔利的工具，因此国有企业很容易收支不平衡。由于国有企业是政府的一部分，它们有时也是难以控制的。相比之下，私人公司往往更容易被监管。

曾就职于IBM的巴基斯坦私有化部长穆罕默德·祖拜尔说，如果能治愈能源企业的功能失调，国家的经济就还有希望，通过国有企业管理经济是“一场灾难”。他指出，管理问题包括人事配比超支、技术人员不称职，以及财务管理不协调。

寻找解决方案

任何办法都不可能立竿见影地解决巴基斯坦的电力短缺难题。在卡拉奇，电力企业通过给不支付电费的用户断电来保证付费用户的用电。这种做法的结果是，按时付费的富人能用到更多的电，而贫民窟居民能得到的电力更少。从维稳角度看，也不是长久之计。

随着温度的上升，2014年夏季也会出现长期停电的现象。但是，未来三年的情况可能会好转，毕竟在下一次选举之前，候选人们总要为了拉选票解决一些民生问题。巴基斯坦首富米安·穆罕默德·曼沙（Mian Muhammad Mansha）乐观地认为，政府在解决电力问题上的努力将在很大程度上提振企业信心及经济。

纳瓦兹·谢里夫去年第三次赢得了大选后许诺解决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他在去年当选时表示，将通过建立新电厂、翻修老旧的基础设备、升级输电线路、加快电力公司私有化进程、吸引外资等措施整顿国内正在瘫痪的电力行业。

尽管巴基斯坦财政部长日前表示，为避免误解，未来不应再使用国企“私有化”（privatization）的表述，而以“战略合作”（strategic partnership）代替。政府计划向战略合作伙伴转让26%的国企股权。虽然措辞不同，可同样表明，私有化正在进行当中。

使用石油和天然气之外的能源也在政府考虑之中。巴基斯坦的一个新计划是，建设数个新的燃煤电厂。核电也是巴基斯坦的关心点，2013年11月26日，南部港口城市卡拉奇举行了核电站启动仪式。该项目将耗资96亿美元，预计2019年建成，装机容量2,200兆瓦，其中包括两个核反应堆在内的部分设施由中国援建。同时，光伏发电和水电新计划也在计划之中。

巴基斯坦拥有巨大的水力发电潜能，水电也是最便宜的一种能源形式。然而，建设水电站耗时久，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加强国际贸易，可以为巴基斯坦带来好处。巴印两国之间的合作其实可以实现巨大的共同利益，在能源领域也是如此。例如，在克什米尔地区，最好的利用水力发电的办法是巴印合作经营。

印巴贸易并不开放，2013年，巴印贸易额为26亿美元。但是最近米安·穆罕默德·曼沙还看到了好现象。他的水泥厂每年出口700吨水泥到印度，而一年前出口量仅为300吨，2014年，他预计会再翻一番。2014年2月13日，印度商务部长阿南德·夏尔马（Anand Sharma）率领由120名贸易官员和商界人士组成的代表团，通过瓦嘎边界进入巴基斯坦，对巴进行访问。目前，巴印边境只在白天开放，而且装卸工作多是由人而不是机械完成，因此效率低下。德里智囊团（Delhi）认为，如果两国边境贸易的限制取消，则贸易额可能迅速上升十倍。

或许有一天，能源跨境贸易也能够成真，届时巴基斯坦的电力问题将会得到改善。印度已表示愿意越过边界，并将其电网扩大到旁遮普邦（Punjab），也愿意为巴基斯坦安排天然气进口事宜，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行动。另一边，因为印度是一个缺煤的国家，所以巴基斯坦可以把煤炭出口到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