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审与反甄审:战后国共在收复区角力的转折点
2014-04-17张福运
张福运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580)
抗战胜利之初国民政府对收复区教职员和中学以上学生的甄别审查,史称教育甄审。作为国民政府重申政治权威和强化意识形态认同的手段,甄审具有法理上的正当性;但其中过于明显的道德评判和惩戒心态,又饱受质疑并引起强烈反弹。在多方压力下当局进退失据,不仅使甄审化解于无形,还损害了政府权威。在这个过程中,中共地下组织顺势介入并逐步掌握了学生运动的领导权,将其从依靠政府争取国民待遇引向反政府的轨道,形成国共在收复区政争的转折点。
遗憾的是,该事件的历史作用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对于战后中共在收复区影响力不断扩大及标志性“第二条战线”的形成,以往的研究多强调其所代表方向的正确性、统战工作的有效性和解放区政策的辐射作用,以及国民政府违背发展趋势以及接收和经济决策等方面的失误,并未注意到甄审与反甄审对收复区民心转向的影响[1]。这方面的专题研究中,台湾学者罗久蓉的成果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但其重在检讨甄审政策偏误之成因和总结未能防范中共势力介入之教训的价值预设,从而影响了对问题实质的把握[2];而大陆学者的研究,基本上限于微观有余而宏观不足的就事论事框架。有鉴于此,有必要从国共决战的背景出发,重新认识该事件对战后收复区民心转向、国民政府权威式微以及中共赢得民意和势力扩张的影响,以准确把握其在国共政争中的历史地位。
一、甄审与国民政府权威的式微
从抗战胜利之初的情景来看,教育甄审虽有清除日伪奴化教育影响、整合收复区教育资源的动机[3],但主要是大后方“明是非,辨忠奸”之呼声的产物,且在整个甄审过程中,贯穿着“正伪之辨”的主题。此处之“伪”有双重内涵,即政治理念中的非正统和道德准则中的非正义。就前者而言,甄审成为强化政权合法性即重申国民政府在收复区法统地位的重要手段;后一个层面上,在“明是非,辨忠奸”的旗帜下,强化三民主义的思想认同,以收整合人心之效。
在抗战胜利后的大后方,“明是非,辨忠奸”呼声之强烈,反映于重庆《时事新报》1945年9月12日的社论:“政府应采取紧急措施,改造在敌占区尤其台湾和东北被灌输‘奴隶思想’之青年”,尤其那些“曾帮助日本人执行奴化教育方针之光复区学校教员,应与卖国贼同等对待和惩处”[4]。敲打一下那些留在沦陷区“苟且偷生”的教职员和青年学生之要求,仅隔一周就成为中央大学教授委员会的议案:“请教育部明令解散敌伪主办之学校,所有教职员一律不准参加教育复员工作,重要教职员并应予以逮捕。其肄业学生,均需参加严格之甄别试验,俾定去留。”[5]这种要求在随后召开的全国教育善后复员会议上得到积极响应。9月25日,北京大学代校长傅斯年、中央大学校长吴有训等的此类提案,“获全场一致鼓掌通过”[6]。这些提案即成为甄审蓝本的《收复区中等以上学校学生甄审办法案》、《收复区中等学校教职员甄审办法案》和《收复区专科以上学校教职员处理办法案》,也由此写入“正伪之辨”的历史主题。
大后方的诉求之所以顺利上升为国家意志,关键在于“正伪之辨”主题与国民政府的正统论不谋而合:对“离经叛道”者的惩治,被视为伸张国法、重塑在收复区政治合法性的有效手段;同时政府也认为,只有满足大后方的期许,才能真正实现人心的“收复”。公允地讲,民族战争结束后重申政府权威确有必要,但这样的实现路径则值得商榷。该项政策最受质疑之处,在其强加给甄审对象人格上的耻辱。政府公开宣称:之所以要进行甄审,就是因为沦陷区“大量的青年和一般民众,已于不知不觉中受了敌伪的麻醉”[7];易言之,只要留在沦陷区,即便主观上没有投敌变节的意向,实际上已受了奴化教育之毒害,所以须接受“退毒消血”的甄审手术[8]。留在沦陷区是否就有丧志变节的嫌疑,在敌伪学校就学是否就必然受到奴化思想的侵蚀?这种立论本身就有问题。不能使百姓免于外敌之蹂躏,本身就是政府的过错;“无力赴内地求学,又无力入私立学校,不得已而委曲求全”且“只以求知识为目的”的沦陷区学生,何罪之有?[9]
同时,甄审与生存机会捆绑在一起,即在“鉴别真伪”基础上“选择取舍”的制度安排,又给甄审对象造成进一步的心理打击和恐慌。按最初的设计,敌伪专科以上学校“肄业生须经登记甄审合格后分发”,“毕业生须经登记甄审合格者各机构方得任用”[10],即其就业或继续深造,必须先通过甄审这一关。对于曾在沦陷区教育机构尤其是敌伪高等院校供职教职员的要求更为严苛:收复区中等学校教职员“未经甄审或甄审而不合格者,各校一律不得聘用”;“曾在敌伪专科以上学校担任教员或重要职员,不得继续担任教育之工作”[11]。在百废待兴的局势下,解聘和限制使用等于失业;青年学生不能正常升学就业,对整个家庭的伤害不言而喻。所以,尽管甄审涉及面并不太宽,但政策颁布之初所引发的恐慌与愤懑可想而知。
1945年10月该政策刚开始实施,即南京、上海一带的敌伪高校首先被解散,便引起强烈反弹。中央大学的学生利用这年“双十节”游行的机会,向蒋介石“上书”,表达维护受教育权的心声[12]。上海高校学生也联合示威,拉着堆满各种书籍的三轮车,上面贴着醒目的“教育部封”的大封条,以此表达对受教育权被剥夺的不满,并发出“人民无伪”“学生无伪”的声音[13]。更令政府意想不到的是,类似的不满和抗议迅速蔓延。11月中旬教育部长朱家骅抵达北平时,抗议活动已进入北方。为平息学潮,朱家骅决定对高校在校生“先甄审后补习”的原则调整为“先补习后甄审”,把北平、京沪等地原有高校改为补习班继续开课;补习内容也修改为以专业和普通课程为主,辅之以政治科目补习;取消甄别测试,代之以学年考试[14]。随后朱家骅又当众宣布了新的“分发”原则:只要履行登记手续进入补习班学习,就保证“不使失学”[15]。但教育当局很快又自食其言。12月27日教育部颁布的新政策规定:高校在校生“应经登记合格,补习期满,并考核成绩符合本部规定程度者,始能转入其他学校肄业”[16]。
教育部为何出尔反尔?在学生“一律登记入学”且补习班已经开课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重申“先甄审后补习”这一事实上已被废止的原则?12月13日,朱家骅给教育部特派员沈兼士和陈雪屏的信中提供了部分答案:“甄审亦为解决问题之手续,若舍此而望之,太不成话,非但我人不能自圆其说,更何以对抗战牺牲之军民乎。”[17]在此,朱家骅强调了一条根本原则:甄审乃政治问题,让步过多或放弃甄审有损政府形象。那么此前为什么要妥协?当抗议行动呈燎原之势时,不采取通融办法同样有损政府权威。但当局试图两全的努力不意弄巧成拙,将抗议行动引入“一律无条件分发”的新阶段。对于学生的要求,教育当局认为“实不合理”,“无论何校,即如小学生升学,也须经过考试”[18],但结果仍然是一度强硬而后妥协。补习结束后,南京临大补习班学生全部“分发”至各国立大学就读[19],其他地方的学生也都得到“妥善安置”[20],对高校在校学生的甄审无疾而终。
对高校毕业生的甄审,由于涉及不同的管理机构,政府内部失调的弊端全面显现,从而进一步损害了政府权威。1945年10月,迫于收复区北京大学和北京师大校友会的压力,北平行营匆忙宣布取消甄别考试,代之以呈交思想、学术论文[21]。教育部虽然被迫承认,但为掌握甄审的主导权,明令取消“集中受训”,只要所提交的学术论文和三民主义研读报告考核通过,就发给毕业证明[22]。在事态基本平息的当口,铨叙部却出面搅局。1946年3月初,该部要求对“敌伪专科以上毕业生,学历未经审定前,暂准先行试用,待遇以雇员薪金,最高不得超过80元”[23]。这项规定将原定对高校毕业生“甄审合格者各机构方得任用”的要求具体化,并因薪酬被大幅降低,矛盾再次激化。教育部又迅速做出反应,宣布取消甄审登记时出具保证书和查验学历证明的要求,允许“通讯登记”,只是“登记表应由申请人亲自填写”[24]。新办法实际上放弃了作为甄审把关的登记审查,连同此前的变通,对高校毕业生的甄审也名存实亡。
其实,收复区青年学生起初虽然对甄审政策的不公正性及其所施加的道德耻辱有诸多不满,但他们仍希望在现有框架内寻求解决办法,维护自身的公民权。但其间当局政令不一、出尔反尔的作风,不仅激化了矛盾,也危及政府权威。1946年3月,北平工专校友会公开质问当局:“多少伪军编为国军开赴东北了,日本技术人员尚且无须甄别地留任”,“青年何辜,竟拿我们来开刀?”北大、北师大校友会也宣布:“我们这被歧视冷待的一群,不愿再作任人宰割、‘服从第一’的应声虫了”,“我们是中国国民,我们应当享受平等待遇”,“我们反对一切违反民主的独断专制”[25]。这种不满情绪蔓延到整个国统区。4月2日,民盟机关报《民主报》的评论文章指出:“国民政府在民众中声誉明显下降,令人悲叹。何以如此?……毁政府之社会威望者乃政府之官员也”[26]。该文虽未明确指向国民政府的专制制度,但其中所传递的对当局失望的信息,颇具代表性。
二、反甄审与中共势力的扩张
教育甄审中当局之所以陷入被动应付的僵局,与其担心中共势力趁机介入不无关系,而这种担心恰恰变成了现实。战后国共之争并不限于军事领域,还表现为对民心的争夺。一向具有激进思想和反抗精神的青年学生,成为关注的焦点;作为政治风向标的学生运动,自然格外引人注目。虽然反甄审与战后中共反内战主题的关联度并不高,但因其关涉收复区青年学生及其家庭的切身利益,分化性较强,反而成为中共组织争取民意、扩张力量的重要契机。
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地下党组织遭到全面破坏后,中共在沦陷区即战后收复区的元气迟迟没有得到恢复,而甄审恰好提供了一次历史机遇。一方面,甄审期间收复区青年学生与国民政府对立态势的渐趋形成,实际上就是当局将自己的信徒推向政治对手的过程;此即时任燕京大学校长的司徒雷登所言,错误的甄审政策使政府自我孤立,并将收复区青年推向了中共一方[27]。另一方面,甄审中便利的入学条件,为中共势力的潜入打开了通道。由于日伪各级学校大多未建立学籍档案,有限的资料也基本上毁于战火,学生是否曾在这些学校就读几乎无从查证[28],所以临时大学补习班与收容高中毕业生先修班的登记手续几无限制,多数采取集体报名方式,个人登记也无须提供证据。在这种情况下,中共势力渗透到各类补习班可谓轻而易举。
中共地下组织介入甄审并主导反甄审运动的基本路线是:首先,利用甄审政策颁布和实施后青年学生的不满情绪与恐慌心理,争取理解,培养信任,发展组织。“争取理解”,即在“代表青年利益,关心青年切身利益”的导向下,通过从日常生活到课业辅导、社团活动的系列工作,帮助学生提高政治觉悟[29]。“培养信任”,就是按照“勤学、勤业、勤交友”的原则,“以谦虚、和蔼、忍苦、耐劳之态度,在学生群内争取领导地位”[30]。待条件成熟,吸纳新党员,建立中心组织。
甄审之初,学生尽管对该项政策颇多微词,但由于民族战争的胜利提升了政府权威,且整个收复区对战后重建满怀信心,他们也不希望与政府发生正面冲突,而是积极寻求在制度框架内解决问题的途径。正如收复区北京大学学生会所言:“我们虽知甄审没有必要,而且不十分合理,可是我们仍持着接受的态度,因为我们爱护国家。我们只希望甄审能比较合理化,我们希望政府能切实地认识我们读书的环境,而使全国青年受到公平的待遇”[31]。这表明,中共正式介入与领导反甄审运动的时机未到。
为创造条件,中共地下组织利用各种舆论工具教育学生,“揭露矛盾,团结大多数”。中央大学党支部以《学生周刊》为阵地,披露当局解散学校、瓦解学生运动的图谋,并从学生切身利益出发,要求从速开学[32]。北大党组织以张贴标语和散发传单的方式,指责政府“把‘敌伪’二字从真正的敌人和卖国屠民的汉奸、特务头上摘下,罩在我们的青年身上,用不合理的甄审把戏来斫丧青年,用解散的手段来摧残教育”[33]。宣传功效虽难以判断,但北平市警察局派便衣撕标语、收传单,“入校内严密侦查”的举措[34],说明它击中了当局的要害。同时地下组织动员积极分子组织请愿和交涉,打破学生的幻想,引导运动的走向。利用甄审开始后京沪一带学生陷入失学状态、矛盾开始激化的时机,中央大学和上海交大的地下党员引导学生上书陈情和开展请愿活动。由于没有得到当局及时答复,对立情绪上升,中共主导反甄审运动的条件开始成熟。
学生的反抗情绪被激活后,中共地下组织便依靠进步学生,以社团、联合会的名义建立外围组织,作为开展学生运动的公开机构。1945年11月,上海交大党支部联合其他五所高校成立了“上海学生协会”;12月1日,南京的“中大学生自治会”也按照党组织的要求改组为“一二一同学会”。次年5月,中共北平学委依托北大和北师大校友会,组建了“北平专科以上学校校友联合会”[35]。通过外围组织中共掌握了反甄审运动的领导权,“保证了我们团结最广泛的群众”,“也使我们党的组织更加容易隐蔽”[36]。
地下组织掌握反甄审运动的领导权后,便将学生运动引向反专制、争民主的轨道。1946年初,利用学生对教育部前倨后恭、出尔反尔的不满情绪,“一二一同学会”以前途缺乏保障为由,借分级考试围殴南京临大补习班负责人王书林,捣毁医学实验室标本[37]。当局随即开除了14个主要参与者,并将8名肇事学生关进监狱。南京、上海地下组织联合发起大规模的抗议游行,并“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同情和支持”,迫使当局“将绝食多日的8位同学无罪释放”[38]。斗争的胜利使青年学生“体验到自由是不会凭空而降”;再经过中共地下组织的“积极引导”,反甄审逐渐成为“全国人民要求民主的伟大浪潮的一部分”[39]。
为巩固和扩大战果,中共地下组织随后加强舆论攻势。一方面出版报刊,指导学生运动的方向。中共地下党在平津一带发行的《民主同盟》、《民主青年》、《五四》等报刊,“呼喊学生之苦闷,提倡民主,鼓动学生斗争,使学生于不自觉中而形成[随其]行”[40]。另一方面组织进步学生到解放区参观,扩大中共的影响力。1946年4月18日,辅仁大学、中央工学院学生五六十人,在北平地下党负责人李青、蓝英带领下到张家口晋察冀军区办事处参观后,“北平各校学生自行前往张家口参观者,日有20余人,团体性质前往张家口参观者(6月)近半月来共有3起”[41]。这些学生“沐浴了革命阳光,呼吸了民主空气”之后,思想观念发生转变,不但自觉地充当党的喉舌,而且大部分成为学生运动的骨干,许多人加入了共产党[42]。
反甄审期间,中共在收复区的地下组织完成了从无到有、再到发展壮大的实质性转变。北平临大第七分班即原北平师大的党组织,在1946年春成立后,一次就发展了29名党员[43]。上海交大等校的中共党员人数,仅1946年上半年就增加了一倍,组织规模从最初的支部扩大为上海临大区委[44]。这一时期中共力量扩张的实际程度,由于资料残缺无法给出确切数据,但从反甄审的区域分布和运动规模来看,京沪、平津、青岛一带党组织的影响力较为突出,这些地方随后成为“第二条战线”的策源地。
三、战后国共政争的转折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中共中央未对反甄审作出过明确指示,也没有成立统一的机构[45]。其间国民政府相关部门和地方政权各行其是、被动应付的尴尬局面,也表明当局对甄审可能引起的反弹既未绸缪,也没有统一的应对部署。也就是说,从全局看这一领域并非战后国共争夺的重点,此亦该问题长期未引起学界关注的原因所在。
社会发展虽然是“历史合力”运动的结果,但各种力量的地位并不等同,其中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因素可能发挥着出人意料的作用。应该说,没有教育甄审,收复区民心转折点的出现可能会滞后。民族战争结束后重申主权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包括对奸伪的清理和惩治都有必要,但是将为生活所迫或其他客观原因与敌人发生联系的民众,一概施予类似法国所创“国家之耻”的惩戒,就有失偏颇。诚如台湾学者罗久蓉所言,“沦陷区所有民众的行为都无所谓是非对错”,职员有生活的权利,学生有受教育的权利,普通百姓也不能因为沦陷而在家中坐吃山空,凡此种种问题都不是用道德评判所能解决了的[46]。换句话说,在政府不能保护国民免于外敌蹂躏的情况下,却要求他们对国家忠贞不渝,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对该问题理解上的歧义,以及国家意志向大后方的明显倾斜,成为甄审政策出台的基本背景,而该项政策的实施又将大后方与收复区的对立情绪推向高峰。1946年初中山大学“拒绝伪校学生入校”的学潮[47],即为这方面的典型。另一方面,尽管甄审涉及面并不宽,且在多方压力下草率收场,但由于道德耻辱和可能受惩戒者多为掌握民间话语权的文化精英,其潜在影响不可低估。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美国学者胡素珊指出,国民政府制定甄审政策上的失误以及接收过程中的违规行为,是导致“城市民众放弃支持国民政府的开端”[48]。
从反甄审与中共的关系来看,现有的资料表明,中共地下势力借教育甄审进入收复区主要城市,重建组织,主要出于打破党的活动长期萎靡不振局面的需求。在反甄审运动中,中共地下组织虽有掌握领导权的迫切要求,但主要还是当局态度的反复和进退失据,导致青年学生形成与政府的离心乃至对立,这样学运领导权自然落到了中共地下党组织手中。同时反甄审运动的节节胜利,又使中共在国统区中心地带的声势和影响与日俱增;亦即在民心与力量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国共政争之胜负已初见分晓。
再从战后学运的发展路线来看,反甄审上承昆明学潮,下接1946年底北平抗暴斗争和次年爆发的“五二○运动”。表面上看,反甄审只是其中的延续环节,但学生运动的性质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变化。昆明学潮与“五二○运动”,尽管都贯穿着“反内战”的时代主题,但性质与作用并不相同。前者实际上是学生希望政府推进民主化进程的表态,亦即国民政府仍被视为可依赖和信任的对象,结果“使坚持内战政策的国民党当局进一步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49];后者走向“反内战、反迫害”即反政府的一端,标志着反蒋第二条战线的形成,使国民政府“完全陷于孤立”的境地[50]。易言之,没有反甄审运动,就不可能建立起两种性质不同的学生运动之间的链接。在这个意义上,反甄审也是战后学运的转折点。
[1]文松:《十余年来南京国民党政权失败原因研究综述》,《历史教学》,2001年第9期。
[2][17]罗久蓉:《抗战胜利后教育甄审的理论与实际》,《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22期下,1993年6月。
[3]蔡光明:《抗战胜利后的教育甄审与反甄审》,《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
[4][26][27]胡素珊:《中国的内战——1945-1949年的政治斗争》,王海良等译,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49、43、40页。
[5]《中大教授会议于1945年9月19日通过议案,建议政府明令解散敌伪学校》,《大公报》,1945年9月25日,第3版。
[6]朱汇森:《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台北)国史馆,1988年版,第1123页。
[7]朱家骅:《全国教育善后复员会议开会致词》,王聿军、孙斌编《朱家骅先生言论集》,(台北)“中央研究院”近史所,1977年版,第178-179页。
[8]陈礼江:《收复区重建与社会教育》,《教育与社会》第5卷,1946年5月5日。
[9][31]北平收复区北京大学全体学生:《我们的呼声》,北京市档案馆编《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年版,第8、9页。
[10]《全国教育善后复员会议9月25日通过收复区中等以上学校学生甄审办法案》,《大公报》,1945年9月26日,第3版。
[11]教育部教育年鉴编纂委员会:《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第一编综述·第三章复员时期之教育,商务印书馆,1948年版,第16-17页。
[12]施惠群:《中国学生运动史(1945-1949)》,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页。
[13]共青团上海市委:《上海学生运动史(1945-1949)》,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7-9页。
[14][22]《专科以上学生甄审补习办法将略有变更》,《大公报》,1945年11月22日,第3版。
[15]《朱家骅在太和殿广场集会上对全市大中学生的讲话》,北京市档案馆编《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20-21页。
[16]《收复区专科以上学校肄业生学业处理办法》(1945年12月27日),教育法令,江苏省档案馆藏,全宗号1006,卷宗号乙1694-5。
[18]《首都临大补习班要求无条件分发》,《申报》,1946年5月23日,第5版。
[19]南京大学校史编写组:《南京大学校史(1902-1992)》,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02页。
[20]张继和:《丹心碧血--旧中国历次学潮实录》,河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18页。
[21][35]《反甄审运动》,北京市档案馆编《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16、17页。
[23]《关于沦陷区大学毕业生任用办法的规定》,《世界日报》,1946年3月3日,第2版。
[24]《教育部甄审敌伪学校毕业生补充办法》(1946年3月8日),教育厅档案,江苏省档案馆藏,全宗号1006,卷宗号乙554-82。
[25][39]左荧:《收复区学生反甄审斗争》,北京市档案馆《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14-15页。
[28]朱家骅:《在国民参政会第十一次会议上的工作报告》,《民国日报》,1946年3月28日,第2版。
[29]郑洸:《解放战争时期国统区学运史研究的几个问题》,《解放战争时期学生运动论文集》,同济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15-127页。
[30][40]《教育部抄发“平津教育当局颁布甄审条例后之反映”情报代电》,北京市档案馆编《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26页。
[32]罗炳权、王慧君:《解放战争时期的南京学生运动》,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5页。
[33]北大学生自救会:《为反对不合理措施告青年书》,北京市档案馆《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23页。
[34]《北平市警察局关于严密侦防各校反甄审活动密令》(1945年12月10日),北京市档案馆《解放战争时期北平学生运动》,第25-26页。
[36][42]余涤清、杨伯箴:《第二条战线上的先锋--回忆北平地下党学委领导的学生运动》,北京市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北平地下党斗争史料》,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32-33页。
[37]《首都临大学生滋事》,《申报》,1946年1月9日,第3版。
[38]王嘉猷:《从“清毒运动”到“反甄审”》,《永恒的魅力——校友回忆文集》,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11页。
[41]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馆资料汇编》第5辑第3编·教育之二,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64-165页。
[43]北京师范大学校史编写组:《北京师范大学校史(1902~1982)》,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24-125页。
[44]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解放战争时期上海学生运动史》,上海翻译出版社,1991年版,第21-22页。
[45]共青团中央青运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青年运动文件选编(1921年7月~1949年9月)》,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年版,第622-635页。
[46]罗久蓉:《历史情境与抗战时期“汉奸”的形成》,《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24期(下),1995年6月。
[47]《粤中大学生拒绝伪校学生入校》,《申报》,1946年1月31日,第1版。
[48]费正清:《剑桥中华民国史》第2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805页。
[49]胡绳:《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218页。
[50]毛泽东:《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