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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的人文情怀及其现实意义

2014-04-17韩建中

晋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永州柳宗元情怀

韩建中

(晋城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晋城 048026)

柳宗元是中唐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和文学家,他参与的永贞革新运动和发起参与的古文运动对后世有着巨大的影响,这些活动奠定了他的历史地位,尤其是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纵观柳宗元的一生,无论是身居朝堂、大刀阔斧进行新政革新的顺境之时,还是新政失败后贬谪永州、柳州的逆境之时,敢于坚持真理、仗义执言,敢于坚定态度、执着革新,敢于为民请命坚决同恶势力抗争的个人品格,在其政治抱负、哲学思想和文学作品中都表现得十分充分和完整,而促使这种品格形成的真正动因是他所具有的尊重“人”、关注“生人”、关心民生民情、一心向善求变的阔大的人文情怀。面对大唐时代思想深刻、抱负远大,人生经历跌宕曲折,文学成就恢弘斐然的柳宗元,如果我们立足时代,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对其进行仔细研读,会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独特的闪光点,而这些闪光点对于今天这个迅速变化着的时代和深入变革着的人们具有着深刻的启示和现实意义。

一、对“人”的哲学认识和对生命意志的尊重

在儒家传统哲学史观中,“天命神授”“天人合一”的观念根深蒂固,柳宗元基于“天人相分”的哲学思想,在汲取、借鉴前人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对先验的“天命”观进行了否定。他在《天问》一开头就提出:“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冀惟像,何以识之?”对宇宙的初始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然后回答“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对一切神学创世说断然否定,肯定了一切有关的传说都是妄诞的人制造出来的,而世间流传的神灵事迹,根本不值一说。同时,他又极力反对“神仙”、“圣人”说,“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漫汗,而潜谓不死?”明确指出了人生必有死,不死之说是谎言,这是对人生的清醒认识,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把一切“神仙”、“圣人”还原为“人”的依据。柳宗元坚持认为“圣人”是“人”,而不是承受天意的、天降的“神”。从《观八骏图说》、《天爵论》、《时令论》、《断刑论》、《天对》、《天说》、《非〈国语〉》等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把“圣人”还原为“人”的主张所体现出的哲学意义。在否定了“天人合一”的神圣性,取消圣人与凡人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降低“圣人”在人类社会历史活动中的作用以及否定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圣人创世说”之后,柳宗元极力主张把做圣做贤的决定条件归之于个人的努力。“使仲尼之志之明,可得而夺,则庸夫矣;授之于庸夫,则仲尼矣。”(《天爵论》)这里肯定的就是个人的意志和努力,在一定意义上强调了“个人”的作用,强化了“人”在社会实践中的意义。欧洲早期的人文主义旗帜鲜明地反对一切以神为本的旧观念,宣传人是宇宙的主宰,是万物的灵长,用“人权”对抗“神权”,向中世纪的教会统治和宗教教义提出了坚决的挑战,所以人文主义又称作人本主义。柳宗元这种对“人”的哲学认识和本质发现,某些程度上暗含着欧洲人文主义的基因和元素,在中国古代具有自觉或不自觉的人文启蒙意义。

二、对“生人”的生命关怀和仁爱升华

柳宗元是一个深受民本主义哺育的卓越的思想家和政治家。由于其特殊的人生经历和个人禀性,他把“利于民,备于事”作为自己的价值取向和行为准则,同时“仁民爱物”的民本主义传统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传承和实践。他针对当时社会现实的诸多积弊,以兴利革弊、解救民众疾苦为已任,精研苦思,勤奋著述,积极探索使国家长治久安、使人民安居乐业的经邦之策。即使在政治事业、个人人生遭受沉重打击的际遇下,也没有因此沉沦,而是在苦与难的历练中挣扎奋起,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懈努力,用“立言”的方式为后世树立起了一座思想的丰碑。在这样的思想理论中,最为突出、对后世最有裨益的部分,就是对民本主义思想的升华与超越。在《封建论》、《非〈国语〉》、《六逆论》、《天对》、《永贞行》等作品中,柳宗元立足于“生人之意”,把“有补于万民之疾苦”视为从政的出发点,强调“顺人之性”,主张“民利民自利”,坚持“官为民役”的观点,提出对“怠事”、“盗器”之吏应由民众“黜罚”的主张,提出“条纪纲”、“齐法制”,重视“法治”建设,这些都是基于他对广大民众生活和生命的关注与关怀,是他仁爱思想的升华和体现。在其早期作品中,极具代表性的《段太尉逸事状》表达了对刚正不阿、坚持正义清官的敬仰和歌颂。到永州后,所写的《田家三首》描写了农民群众“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的窘迫生计;《捕蛇者说》揭露了赋役苛于毒蛇,蚕丝尽输关税的黑暗现实;《童区寄传》则把关爱的视角寄予不畏强暴,敢于同黑恶势力斗争的英雄孩童;《三戒》、《蝜蝂传》、《罴说》等寓言,则通过对官场、小人和其他丑恶现象的讽刺批判,从更多的角度表达了对民生的担忧和关注。可见,柳宗元无论是在顺境中积极参与的政治革新,还是逆境被贬后深入下层民间的生活体验和实践,都把对民众的仁爱与关心体现在自己的社会经历和生活实践中,汇聚在自己不同体裁和不同类型的众多作品中。他用实践的态度、文学的方式,把他对“生人”,也就是广大民众所表达的仁爱不断地演进和升华。

三、对自然美的钟情至爱与对生命美的感悟和释怀

儒家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柳宗元在被贬永州的人生极度困境之时,没有牢骚满腹、悲观绝望,没有醉生梦死、痛不欲生,而是在险恶的环境中,在他融入新的境遇下,努力探寻美、发现美,努力与现实的自然和社会构建生命的和谐,从而尽显了自己独特的文人雅致和宽广胸怀。永州10年里,柳宗元把对自然、社会和人生的深入思考,融汇在自己的思想文化和文学创作中,从而结出了累累硕果,其中《永州八记》可视为经典。离开了政治斗争的漩涡,来到了虽说荒凉但却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永州,柳宗元思沐楚风、浸染楚气,被永州的山清水美强烈地震撼着、感召着,全然为之焦虑,与之冥合,从而孕育出了许多优美的山水诗文,首创了以山水游记为主题的人文先河。这些作品既有自己幽静心情的描写,也有借美好景物寄寓自己的遭遇和忧愤,抒写了在困境中追求山水之乐,表现出沉舟侧畔处、观尽万木荣的勇气、风度和情怀。《永州八记》细腻精致,互不雷同,画廊式地展现了永州的山水景色,形象毕肖地再现了山水景色的自然纯美。作品中,永州的山山水水完全不是一种冷漠的存在,而更像是自己偶然发现或者神交已久的知己朋友,由此而为诗为文的一草一木、一泉一石、一鱼一鸟都寄寓了自己不着痕迹的情感,其诗其文简朴雅致、清新自然却又至情至味。而在《愚溪诗序》里又可以看到“山水为我”的情怀,“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故更之为愚溪。”后面又提出“愚丘”、“愚泉”、“愚沟”、“愚池”等等,一“愚”到底,大智若愚的温情面纱后,满怀的是嫉俗和愤世,在寻胜访幽中隐藏着激荡的情怀。在写钴鉧潭的小丘时,因为那些胜景不幸被埋没荒芜、无人问津,发出了充满怜惜的深沉感叹,于是“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柳宗元亲自栽花种木、整治风景,不断开发其美、增益其美。在寻找美、发现美的同时,努力创造美,从而使人与自然达到和谐,使生命和自然完全融合。

由此来看,柳宗元在艰难的时日,不仅能独善其生,而且游山玩水有兴有致、有滋有味、美在其中、乐于其中。用这种方式排泄了胸中的“块垒”,寻找到了人生慰藉,在山清水美之中寄予了无限的思想文化情怀,表现了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够寻找美、发现美、创造美、融解美的独特的文人情愫和人文情怀。

四、治世济人的理想抱负和向善求变的进取精神

探寻柳宗元的生命轨迹就会发现顺境时,他力图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实现治世济人的理想抱负;逆境时一心为文,在文学上有较大突破,具有不世之功。他自幼便立下“辅时及物”之志,并终生为之奋斗。身为革新派的重要人物,在改革派与保守派尖锐、激烈的斗争中,他不顾个人安危,勇往直前,“冲罗陷阱,不知颠踣”,在一系列革新斗争的激流旋涡中,他始终热情昂扬,凌励风发,施展“利安元元”的人生抱负。“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受到政敌的打击,由一个“超取显美”的朝官落为南蛮之地的流囚。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执着于理想,坚持既定的人生道路;始终抱着“故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的信念;始终坚持自己洋溢着革新精神的政治和文学方面的主张。《与杨京兆凭书》、《与李翰林建书》等文中,他坚信改革的正确性,并写道:“知不可进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吊赞箴戒》),“然苟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而《冉溪》一诗:“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缧囚终老无余事,愿卜湘西冉溪地。却学寿张樊敬侯,种漆南园待成器。”可以清楚看出他的一颗求明向善之心,他要学习蓄器待用、锲而不舍的精神,等待得以大用的一天。就在一贬再贬之时,他也力所能及采取措施改善百姓的生活状况,比如在柳州实行的解放奴婢的政策就颇受关注。

身居永州和柳州,柳宗元虽然失去了在政治舞台上展示才华、实现抱负的机会,却仍然坚持与腐朽的守旧势力作斗争。在长期的谪居生活中,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下层社会,对社会的黑暗、人民的痛苦,有更清楚的了解,这也更激发了他对顽固倒退势力的憎恨,坚定了继续坚持改革事业的决心。他的《三戒》等寓言作品大都创作于贬所永州,这是他不向政敌屈服,继续与一切恶势力抗争的特殊手段和有力武器。也正由此,作品的内涵深邃,警世策人,有着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和巨大的讽刺力,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政治面貌。

柳宗元政治命运虽然遇到了很大的挫折,但他治世济人、一心向善的本心未变,因此他用另一种方式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那就是“求变”,而“立言”、“文以明道”的文学主张则是柳宗元由政治治世向文学治世的重大思想转变和人生转变。在突出鲜明的文学主张下,柳宗元和韩愈等一批文人在文学上大胆革新、努力创造,发起了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古文运动,最终复活了文学的活力,奠定了自己的文学地位。

五、深刻的启示和现实意义

(一)面对纷杂的时代变革应该具有的正确态度和坚定意志

当今中国社会的政治文化面临着机遇和挑战,呈现出复杂性、多样性特征,市场经济文化纷繁复杂、变化深刻,在良性发展的同时,还有很多看见或看不见的矛盾和问题。人们思想浮躁,急功近利,面对众多攸关的利益,在政治操守、生活态度、为人准则、文化情怀等等方面泥沙俱下,不能把持。政治经济化,经济多元化,文化商业化,人性市场化,很多人包括众多知识分子迷失了自我、放纵了自我、异化了自我、抛弃了自我。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对“人”的认识越来越不清晰,对文化的态度越来越模糊虚化。反观柳宗元在中唐激荡的政治变革中,勇于担当、大胆革新,在浮靡虚化的文化背景下冷静沉着、力求创新,顺境中勇往直前,逆境中自求清明、一如既往的鲜明态度和人文情怀,让我们拨云见日。这对于当今中国大变革中的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是一个很好的标杆,具有深刻的启蒙意义。

(二)面对风起云涌的商业浪潮应该具有的坦然淡定和美学意蕴

在当下文学艺术日益商业化利益化的过程中,在商业经济日益向各个领域侵占、渗透之下,在消费主义时代来临之时,文人知识分子难以冷静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深刻变化。可以看到,文学艺术的精英们早已消失了80年代那种现代性的启蒙精神,他们原有的社会性功能早已日渐丧失。那种由社会导向的变化和民众对精神价值的漠视,加上经济跨越式发展的狂热,文学艺术和文化创造这种很难带来立竿见影的经济效应的精神生产也逐渐边缘化,甚至于精神文化的贬值造成当下文学知识分子公共关怀意识和主体精神的集体失落已经出现。在当今种种困境的缝隙里已经很难找出一缕复兴人文精神的希望和美学情怀。在种种诱惑之下以精神文化的传承和创造为己任的知识分子无法保持原有的自律性和社会功能性。文人知识分子理应是社会道义和良知的象征,理应具有淡定坦然的生命意识、博大的人文情怀和精深的美学意蕴,应当始终站立在时代的前沿,引领着社会前行。

(三)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应该具有的传统意义的独立性格和人文情怀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是柳宗元一生政治思想和文学境界的完美写照,描绘了雄奇美丽的自然风光、恬静淡然的幽深意境和人鸟踪灭的寂寥空灵,突出强调了孤舟、寒江之上一位意志坚定、执着傲岸的卓然垂钓者。这是柳宗元贬谪永州后的诗歌力作,表达了他在永贞新政失败后,虽身处独境,但仍傲然不屈的个性品格。回眸他的一生,《江雪》中表现出来的顽强不屈、凛然无畏和傲然清爽的精神风貌独具代表,也最令人玩味,由此他的文人品质和人文情怀可见一斑。我以为诗歌中“独钓”寒江雪中的“独钓”不仅仅是孤独,而更多的是“独特”与“独立”,赋有坚持、坚定和坚决的意味,而且这种“坚持”、“坚定”和“坚决”的文人品格贯彻了柳宗元的一生,形成了他独特的人文情怀。重新审视、研读、敬仰这样一位经历和内心如此丰富阔达的一代文坛旗手,我们应该得到更多的现实启发。

[1]孙昌武.柳宗元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刘振鹏.柳宗元文集[M].沈阳:辽海出版社,2010.

[3]山西大学历史系《柳宗元》编写组.柳宗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

[4]张喜平.浅谈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情境美[J].吉林教育,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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