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诗性美在戏剧翻译中的再现——以《茶馆》几个特殊表达方式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王伟清，唐伟玲

（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105）

试析诗性美在戏剧翻译中的再现
——以《茶馆》几个特殊表达方式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王伟清，唐伟玲

（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105）

诗性美是戏剧语言的基本特点之一，而特殊表达方式的应用往往是创造戏剧语言诗性美的重要手段。因此，戏剧翻译中特殊表达方式的处理往往会影响到诗性美的再现效果。在此以《茶馆》中几个特殊表达方式的两个英译本为基本语料探讨了戏剧翻译中再现诗性美的一些具体途径。

《茶馆》；戏剧语言；戏剧翻译；诗性美；特殊表达方式

一、引言

戏剧语言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其“诗性”，即剧本“精炼的语言、明快的节奏、音乐般的韵律以及意味无穷的内涵所产生的超越现实的诗性美”[1]。这里的“诗性”既涵盖了戏剧语言精炼的特性，又强调了戏剧语言的节奏、韵律和丰富的内涵。后者往往牵涉到某些特殊表达方式，因为戏剧语言虽然来源于日常口语、接近日常口语，但并不完全等同于日常口语，而是“比日常口语更多地使用修辞手法，更有趣，更能吸引人”[2]。因此，特殊表达方式的应用往往是形成戏剧语言诗性美的重要因素。相应地，戏剧翻译中特殊表达方式的处理也往往会影响到诗性美的再现效果。本文拟以《茶馆》[3]几个特殊表达方式的两个英译本为例，探讨戏剧翻译中再现诗性美的几个具体途径。

二、《茶馆》的特殊表达方式和诗性美

老舍先生是公认的语言大师，《茶馆》是他戏剧创作的巅峰之作，戏剧语言的诗性美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即便是在最简单和最口语化的人物语言里，我们也能找到特殊表达方式和齐整的韵律以及它们产生的丰富内涵，如：

例1：

后边叫，前边催，把我劈成两半好不好？[3]24

例2：

这年月，做官的今天上任，明天撤职，做买卖的今天开市，明天关门，都不可靠！[3]32

这两个例子的划线部分都用到了对偶的修辞手法。第一句的划线部分由两个小分句组成，其中“后”和“前”相对应，“叫”和“催”相对应。第二句的划线部分也由两个分句组成，除了两个分句之间的“做官的”和“做买卖的”相对应之外，两个分句内部的“今天”和“明天”、“上任”和“撤职”以及“开市”和“关门”也都一一对应。对偶辞格的应用使两个例子中的划线部分读起来非常有节奏感。明快的节奏又使人物语言更灵动、更鲜明，并折射出当时的社会大背景。第一个例子通过茶馆跑堂李三的牢骚反映了黑暗社会中老百姓水深火热的生存状态。第二个例子则通过茶馆老板王利发的感慨体现了时局的混乱和社会的动荡不安。

除对偶之外，老舍在《茶馆》中还用到了很多其他修辞手法，如谐音、仿词等。与对偶句一样，这些特殊表达方式在体现《茶馆》的“诗性”方面功不可没。因此，要在翻译该剧时重现其诗性美，特殊表达方式的处理非常关键。

三、《茶馆》特殊表达方式的翻译和诗性美的再现

《茶馆》有很多英译本。我们选择的两个译本一个出自我国著名的表演艺术家和翻译家英若诚[4]之手,另一个出自加拿大杰出的中国文学专家和翻译家霍华[5]之手。两个译本都享有盛誉、广为流传。通过对这两个英译本的精心对比、分析和思考，我们发现了至少三种翻译特殊表达方式以重现诗性美的策略：英语词缀的妙用，词音、词形和词义的转换以及句式的改变。

（一）英语词缀的妙用

英语词缀往往能使语言更加生动、细腻、形象。譬如，在“Life is composed of happiness and bitter⁃ness”这句话中，短语“happiness and bitterness”的两个中心词都含有三个音节而且都有一个后缀-ness。阅读这个句子时，我们能体会到其中的韵律。如果把“bitterness”改成“pain”或“sorrow”之类的词，整个句子的韵律美就会消失殆尽。要在翻译中再现舞台语言既上口又悦耳的节奏感，词缀往往可以起到很大作用。

例3：

李三：改良！改良！越改越凉！[3]22

Li San：Reformed indeed!Soon you’ll have noth⁃ing more left to reform!(英)[4]63

THIRD-BORN LI:Reform!Everything’s taking on a new face,and the newer the face the more faceless it is.(霍)[5]67

在本例中，原句看似简单，实则很特殊。一方面，“凉”与“良”有着相同的发音；另一方面，两个字有着相反的意思。“良”的意思是“好”，而“凉”的比喻义是“糟”——人们在不断对事物进行所谓的改善，实际情况却越来越糟。原句音律齐整、读起来朗朗上口。在翻译这句话时，译者必须尽量保持“良”和“凉”的音相同、意相反以及整个句子的韵律。英若诚采用了自由式翻译，把“越改越凉”译成了“Soon you’ll have nothing more left to reform”。霍华采取的是另一种策略。他将第二个“改良”译成了“taking on a new face”，又将“凉”换成了“faceless”。通过后缀-less的运用，霍华不仅重现了“良”与“凉”在语音上的关联，而且重建了两者在语义上的对立。

在分析两种译文时，我们对“改良”一词作了进一步思考。纽马克在其著作中提出，除非原文写得毫无水准或杂乱无章，否则当一个词重复出现时，译者一定要让它相应地在译文中重复出现；而且，这个词不能简单地用一个近义词来代替[6]。

在原文中，“改良”一词重复出现了两次。这种重复有利于体现李三的愤慨、苦闷以及无助，而绝对不是老舍的原作“写得毫无水准或杂乱无章”。但是，英若诚和霍华都没有相应的重复“reform”这个词。他们要么仅仅删去第二个“reform”，要么用了一个“kenning”代替原词。斟酌再三，我们尝试了以下译法：

Reform!Reform!The more things are reformed,the more formless they are!

我们认为，这种译法不仅通过重复“reform”体现了李三的情感，而且还成功运用后缀-less保持了“良”与“凉”在音与义上的联系，并在一定程度上再现了原文的韵律。

（二）词音、词形和词义的转换

在翻译过程中，如果我们不能在目的语中找到与源语言准确对应的词或表达方式，可以把难点转移到其它与之相关的元素上从而使问题得以解决。这种技巧既可以用于词音、词形的转换，又可以用于词义的转换。

例4：

小唐铁嘴：嗯——“拖拉撕”，“拖拉撕”……不雅！拖进来，拉进来，不听话就撕成两半儿，倒好像是绑票儿撕票儿，不雅！[3]54

Tang the Oracle Jr：H’m….Trust,trust….No,that’s not classy at all.In Beijing dialect,the word sounds like“pull them in and tear them to pieces!”Sound too much like kidnapping to be classy.(英)[4]157

LITTLE SOOTHSAYER TANG: Mmmh.“Tlust”—tuo—la—si.In Chinese that’s“push—pull—tear”—nothing elegant in that.Push them in,pull them in,and if they don’t play ball,tear them apart.Sounds like we’re going to kidnap them and tear them to shreds.Not too refined.(霍)[5]157

本例中“拖拉撕”一词是由英语单词“trust”音译成汉语的，译者在这里要将它译回英语。组成这个词的三个字“拖”、“拉”和“撕”被小唐铁嘴分割开来，并且每个字都被赋予了新的意思，因此译者必须在“trust”的英语发音、“拖拉撕”的中文拼音以及三个字各自的意思之间建立联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英若诚与霍华分别在他们的译文中增加了一个插入语：“in Beijing dialect”和“in Chinese”。但是，仅仅增加成分显然是不够的。经过仔细对比，我们认为霍华的翻译比较成功，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巧妙地应用了转移技巧。霍华将“拖拉撕”译成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词“tlust”，而不是已经为人们熟知的“trust”。这样，“trust”中的字母“r”转换成了“tlust”中的“l”。因为英语字母“l”的发音与汉语拼音“l”相同，这一转换使得音节“lu”[l∧]的音与汉语拼音“拉”[lɑ]的音更容易联系在一起。与霍华不同，英若诚没有做这种改变，而是直接将“拖拉撕”译成了与之相对应的英语单词“trust”。尽管读者仍然可以通过语境理解“trust”与“拖拉撕”之间的语音联系，但这种联系相比较而言不那么清晰明了。

除语音转换外，霍华还做了词形转换。原文第二个“拖拉撕”是由三个连续的汉字组成的。在霍华的译文中，这三个连续的汉字成了三个单独的“词”——“tuo”、“la”和“si”。将“拖拉撕”的汉语拼音分割开来不仅有助于读者理解“tlust”与“拖拉撕”之间一对一的语音联系（“t”—“拖”，“lu”—“拉”和“st”—“撕”），而且有助于描述小唐铁嘴双手托腮，紧皱眉头，努力想要琢磨出一个好名字时的情景。由于没有做这种转换，英若诚的译文虽然更简洁，但在体现人物形象方面效果似乎不那么明显。

此外，在分割“拖拉撕”的基础上，霍华用了“push”、“pull”和“tear”来分别解释“拖”、“拉”和“撕”三个字的意思，又用了“push them in”、“pull them in”和“tear them apart”来解释“拖进来”、“拉进来”和“撕成两半儿”。由于“push”和“pull”首字母相同、元音相同，霍华的译文实际上用到了英语中的头韵手法，读起来比较悦耳动听。而“tear”一词虽然有所不同，但因为也是单音节词，对整体效果影响不大。由于相同的原因，“push them in”、“pull them in”和“tear them apart”三个词组也在一定程度上给整个译文增添了韵律感。

（三）句式的改变

在不影响原文意思的前提下，改变句式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以下例子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例5：

李三：太太，您觉得不顺眼，我还不顺心呢！[3]22

Li San：It may be an eyesore to you,but I’m sore about other things!(英)[4]65

THIRD-BORN LI:Madam,you think my queue doesn’t fit in;well,I don’t fit in either.(霍)[5]69

从李三的角度看，“不顺眼”的意思是“看着不太喜欢”，是一种细微的感觉；但“不顺心”意味着“心里不高兴”，是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因此，这里的“不顺眼”与“不顺心”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组对比词。此外，“不顺眼”与“不顺心”两个词组都刚好由三个字组成。而且，如果我们把下划线部分当作一个整体来分析，就会发现逗号左边与右边都刚好有六个字。这就使得原文对仗较工整并且有一定的节奏感。综合以上两点，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应该尽力保持原文意思上的对比和听觉上的韵律。仔细阅读以上两种译文，虽然意思的对比得到了再现，但译文的节奏感似乎都不是很明显。

还有，原文两个短句的主语是对称的，都指人；两个谓语虽然不完全是平行结构，但其中的“顺眼”和“顺心”构词方式完全一样。在英若诚的译文中，“eyesore”是一个名词，而“sore about”是一个形容词短语，所以它们的结构不对称。在霍华的译文中，第一个小句里“not fit in”的是李三的“queue”，指物；而第二个小句里“not fit in”的是李三自己，指人，所以两者也不对称。

基于英若诚与霍华的译文，我们尝试了一种新的译法：

You’re sore about my queue?I’m sore about my pay!

我们既没有像英若诚那样用“but”，也没有像霍华那样用“well”连接两个分句，而是把句子前一部分改成了一个反问句，后一部分改成了一个感叹句，每句含一个“sore about”。这样一来，虽然译文的语调会发生一定的变化，但意思没变，而且其中的两个句子像原文逗号两边的小句一样，主语都指人，字数也一样，说出来没有一长一短的感觉。除此之外，我们还将英若诚译文中的“other things”改成了“my pay”。事实上，在摘取的原文中我们看不出李三为什么不顺心，但从原作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是为了活儿太多而报酬太少不高兴，所以用“my pay”代替“other things”是行得通的。我们做这一改动的原因是，在“my queue”与“other things”两个词组中，后者比前者多了一个音节；而在“my queue”与“my pay”两个词组中，两者含有相同数量的音节，并且都作为“about”的宾语，因此更工整。这样，通过改变句式并辅以选词的变化，我们的译文虽不能与原文媲美，但句子结构基本平行，并且有了一定的音律美，不管是看起来还是读起来都比较顺畅。

四、结语

简言之，特殊表达方式是创造戏剧语言诗性美的一个重要手段。因此，戏剧翻译中特殊表达方式的处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诗性美的再现。本文以《茶馆》几个特殊表达方式的两个英译本为例，提出了英语词缀的妙用，词音、词形和词义的转换以及句式的改变三种翻译特殊表达方式的策略。当然，特殊表达方式并不是体现戏剧语言诗性美的唯一方式，本文讨论的也只是《茶馆》特殊表达方式的一小部分。因此，这三种策略并不能放之四海。译者必须根据待译剧本的具体情况灵活地选择合适的翻译方法。

[1]邓迪.美学与戏剧翻译[J].苏州大学学报，2009(6)：90-92.

[2]曹新宇.论戏剧翻译的动态表演性原则[J].中国翻译，2007(4)：73-76.

[3]老舍.茶馆[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22.

[4]老舍.茶馆[M].英若诚，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63.

[5]老舍.茶馆[M].霍华，译.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67.

[6]NEWMARK,P.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Oxford:Per⁃gamon Press Ltd,1982:147.

［责任编辑 孙艳红］

The Reproduction of Poetic Beauty in Theatrical Translation:A Tentative Analysis Based on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Some Special Expressions inTeahouse

WANG Wei-qing，TANG Wei-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Studies,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Hunan 411105,China)

Poetic beauty is one of the essential features of theatrical language,and the employment of special expressions is an important means to create the poetic beauty of theatrical language.Consequently,the handling of special expressions often affects the reproduction of poetic beauty in theatrical translation.Based on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a few special expressions inTeahouse,this article explores some specific approaches to the reproduc⁃tion of poetic beauty in theatrical translation.

Teahouse;theatrical language;theatrical translation;poetic beauty;special expressions

H059

A

1007-5674(2014)04-0087-04

10.3969/j.issn.1007-5674.2014.04.017

2014-05-30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EFL教师在互动式教学中的元语言研究”（编号：12YBA299）

王伟清（1976—），女，湖北阳新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二语习得，聚焦语言形式教学；唐伟玲（1989—），女，湖南永州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二语习得和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