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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小剧场戏剧创作成果显著

2014-04-17

剧作家 2014年2期
关键词:小剧场戏剧舞台

刘 平

在2013年的戏剧演出市场中,小剧场戏剧的创作,可谓充满了创造活力,其舞台演出也呈现出一种红火的态势。一是这一年的小剧场戏剧的活动多,演出多,如5月份由蓬蒿剧场主办的“第四届北京南锣鼓巷戏剧节”;8月份由文化部艺术司和北京市文化局在北京举办的“2013年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 8月份由北京戏剧家协会和北京朝阳区文化馆主办的“第12届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9月由北京戏剧家协会和北京青年戏剧工作者协会主办的“第六届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演出了很多小剧场剧目。二是出现了几台令人兴奋的剧目,在艺术探索方面也出现了新的突破。三是境外小剧场戏剧来北京演出所带来的启示。

一、“艺术的”作品才能在舞台上闪光

今天的人们似乎越来越重视导演的舞台创作,但我却认为,如果没有好的剧本为基础,再高明的导演也不可能做出“无米”之“炊”来。导演的创作可以使一个戏的舞台演出“锦上添花”,但他终究代替不了剧作家。看2013年小剧场戏剧演出的突出印象是,那些剧本扎实的剧目,舞台演出才具有光彩。如《解药》、《燃烧的梵高》、《建家小业》等。

《解药》和《燃烧的梵高》虽标明是北京人艺演出的剧目,实际采取的是“制作人”制。剧院给剧组前期创作投入一定的经费支持(即借钱给剧组,演出后再归还),之后的演出与经营全由“制作人”负责。两剧的演出之所以产生了很好的剧场效果,我认为首先是剧本创作的成功,具体地说,两剧都在主题开掘方面具有了一定的深度,在人物塑造方面刻画出了艺术形象。在一些戏遵循着“娱乐至死”、以挣钱为目的环境中,这两个戏的出现确实令人感到难能可贵。比如《解药》,编剧敢于面对今天社会中出现的新现象、新矛盾、新问题,尤其是事关人生、家庭、婚姻的棘手问题。以“深挖一口井”的毅力,去追问人生,叩问灵魂,解读病因,寻找“解药”。舞台上只有两个男性人物——医生李明伦和病人赵天池,这样的戏很容易令人乏味。但剧作者一反常态,采取悖论的形式——“病人”给“医生”开“药方”,一下便抓住了观众的欣赏兴趣。随着剧情的深入,观众会发现,两个人所患的都不是“生理”疾病,而是“心理”疾病,这种心理疾病又与社会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由此一下拉近了观众与剧中故事的关系,对人物的心理走向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使观众在欣赏艺术过程中也对社会现实和个人的成长过程产生了反思。当剧中人放下了心理负担而重新找到了“快乐”时,观众的心灵也似乎经历了一次洗礼和净化。

其次是剧作者在创作中融入了自己的情感与对现实的思考。没有对生活的深入思考,只凭着小聪明、看着网络小说“东拼西凑”,是一些民营“搞笑剧”的基本套路。只要观众“笑”了,他们就认为“成功”了,全不管这样的笑有没有艺术品位,有没有思想内涵。有的观众看了发笑,有的观众却越看越感到无聊。《解药》和《燃烧的梵高》都不是这样“搞笑”的戏,但并不是说这两个戏在演出过程中观众席里没有“笑声”。所不同的是,这样的“笑”不是别人挠你痒痒肉那样的、没有内容的笑,而是编剧的智慧、台词的魅力、表演的机趣引发的“笑”,是剧中的情景与观众的情感“接通”的一刹那所激发出来的“笑”,是一种“智慧的”笑,“会心的”笑,甚至是“含泪的”笑。这样的“笑”会使你的心灵得到慰藉,让你的精神获得放松,或者会令你触景生情、禁不住思想上会产生一些思考。这样的演出效果,与作者对现实的思考并在创作中融入自己的真情实感有着密切关系。

比如《燃烧的梵高》,这是一个难以驾驭的题材、难写的题材。编剧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题材,首先是她被这个题材吸引了,感动了。一方面是编剧有感于梵高的人生经历和对艺术执著追求的创作精神,一方面则是她有感而发,借梵高以抒怀,表明自己对今天艺术创作的一种态度。编剧说,“在每个人的奋斗历程中,有的人离生活越来越远,离梦想越来越近;有的人离生活越来越近,离梦想越来越远”。她希望通过梵高形象的塑造,追求“一种纯粹”,呼唤“一种执着的艺术创造精神”。这,大概就是这个戏所体现出来的现实意义吧。该剧通过对梵高从一个普通爱好艺术的青年成长为伟大艺术家的人生历程,让观众看到了一位艺术家成才之路的艰难及其心路历程,为每个成长中的观众提供了一份人生参考。

还有,《建家小业》(李伯男导演工作室)通过老北京四合院李老头一家的故事,揭示了在改革开放人们的观念发生剧烈变化时期金钱与传统道德的矛盾,展示了亲情的力量,使一家人弥合了金钱造成的情感裂痕走向和睦。剧作以小见大,小舞台承载了大思考。《活出全新的自己》(盟邦戏剧出品)通过30岁出头的白领对“幸福生活”的寻找过程,看到了种种不同的人的生活现状,体味到了种种不同的人生况味,消除了自己的幻想和悲观厌世的情绪。他原来总是看着别人比自己幸运,活得幸福,一接触实际,他又不喜欢了。最后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生活”是要靠自己,这样才能“活出全新的自己”。

二、探索实验给小剧场戏剧带来鲜活

小剧场戏剧从本质上说就是实验、创新,在舞台上展示新的思维、新的形式,以新的表达给观众一种新的艺术感受。这样的作品不多,却备受观众青睐。比如福建人艺演出的实验版话剧《雷雨》(陈大联导演),就给人以别开生面、耳目一新的惊喜。

实验版《雷雨》能得到观众认可,首先在于导演在诠释经典作品过程中的实验、创新的整体艺术构思。该剧的创新,不是那种“无知者无畏”的“敢想敢干”,抡起“板斧”,对经典作品“任意”肢解,大拆大卸,随便地“塞”进自己的“私货”,以示其“新”,而是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运用新的理念、新的思维、新的手法对经典作品进行“重新”解读,展示一种新的思考,实现舞台创作新的跨越,呈现舞台演出的新风貌。该剧的演出完全打破了原著《雷雨》的叙事结构,删掉了鲁贵,调整了周朴园、鲁侍萍和鲁大海在剧中的分量,重点突出周冲、四凤、周萍和蘩漪的戏。减少叙事,突出人物心理矛盾与心灵的碰撞,在描写人的孤寂、隔膜与生命的尴尬与无奈中,展开对人性的思考,对生命隐秘的探寻,体现着曹禺的创作初衷与剧情本意。其次,该剧的舞台形式也是一次大胆的创新,导演大胆地使用歌队,用打击乐伴奏。演员们既要跳进跳出地完成自己的角色表演,还要作为“歌队”的一员完成打击乐的操作,配合戏的演出。导演把鼓声、锣声、铃声、梆子声等,恰切地运用到人物的台词中去,揭示人物的心理动作——兴奋、欢快、惊异、苦闷与伤感,达到语言所无法达到的艺术效果,以此来刻画人物,揭示其性格特征。其中的鼓声作为这个戏的灵魂贯穿始终,它不仅烘托场上气氛,也是把握整个演出节奏的总指挥。该剧的艺术价值就在于,创作者以新颖的舞台创作实践了艺术层面的创新,体现出一种深层次的哲理思考与诗意性的表达,再现了经典的精髓。

在这方面,《黄粱一梦》(黄盈戏剧工作室)的舞台呈现也很完整,很新颖。《保尔与冬妮娅》(成都艺术剧院演出)的舞台形式很灵活、很新颖。创作者用跳进跳出的手法,把经典作品的人物故事与现实中的演员感受有机地结合起来,在不经意的对比与衬托中展现了对历史人物情感的理解与对现实人生及爱情、家庭、事业的思考。

三、贴近大众的创作才能与观众共鸣

2013年度小剧场戏剧出现了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一是创作上越来越贴近大众生活;二是民营小剧场戏剧创作越来越显示出一种创造活力。

小剧场戏剧贴近大众生活,这是中国戏剧创作的一个特色,其特点是生活的细腻化和情感的温情化。如《向上走,向下走》(国家话剧院)描写穿梭于城市中的小保姆和小保安的生活实态和情感动态,通过他们的生活与情感展示他们的精神需求和面对生活压力的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两个底层人的夜生活》(抚顺满族艺术剧院)通过两个下岗工人在寻找生活道路过程中的抱团取暖,展示了底层人的道德情操和人生追求。《女人初老》(浙江话剧团)写白领阶层人士的婚恋,渴望爱情与过分的自我保护情感,造成了与他人沟通的困难,在困惑中她们也渐渐产生了反思。《惹尘埃》(南京市话剧团)则试图“打开”人们长期封闭的心灵之“门”,清除心底积淀的“垃圾”,努力寻找轻松地、自然地与人交流、友好相处的生活方式,在相互信任的情境中快乐地生活。这些戏的内容就发生在观众身边,有些甚至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其情感很容易与剧中人沟通,并同剧中的情景产生共振,其效果自然不是那些浅薄的搞笑剧所能达到的。

在贴近生活、反映普通人情感方面,民营的小剧场戏剧创作更显示出一种活力。《彼岸》(优戏剧工作室)描写来自全国各地的毕业于各艺术院校的“北漂”,他们为追寻自己的梦想而聚居于“彼岸”公寓。他们各自忙碌着,寻找着,在现实中的一次次碰壁,他们没有熄灭追求与寻找的希望火焰。但他们却在梦想一次次的破灭中学到了很多,成熟了许多。如果说这种青春的欲望预示人生进步的可贵品质,那么,默默帮助这些年轻“追梦人”的公寓老板袁浩天的行为则令人可敬。他不把公寓高价出租,不忍心赶走这些年轻人的“希望”,尽管他也知道这样的希望没有多大实现的可能,但他依然故我。他的宽宏与为他人奉献的真诚,不仅感动了剧中人,也让观众在浮躁中看到了一种人性的光芒。《Hi,米克》(哲腾(北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没有宏大的主题和史诗般的叙事,写的全是生活小事,父女之情、夫妻之爱,还有人与动物(一条狗)的关系,每一件事观众都不陌生。创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纯情的表演,表达一种对生活的思考,对人生的诠释,显示出一种真实的情感力量。《招租启示》(北京京都文化投资管理公司)也描写北漂人的追求与困惑。剧作在表现他们的自私与爱心过程中,揭示出他们的心底真情,从互相欺骗到互相理解、互相关爱。《妄谈与疯话》(北京后浪传媒有限公司)用三个故事揭开青年男女的爱情疤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电线杆”,不知触动了多少年轻人的内心痛处,促使他们“回望”自己成长的历程,检视自己内心所受到的伤痛以及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使他们在困惑中逐渐地成熟起来。《情感操练2012》(北京火狐狸剧社)以严肃的态度探讨了夫妻间的两性关系与婚姻、家庭和社会的关系,写出了深意与新意。舞台演出摈弃了某些商业戏剧以两性关系为噱头的庸俗与浅薄,而是通过对人物内在情感的开掘,通过他们在夫妻间两性关系的矛盾深入探讨了两个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变化,写出了夫妻间两性关系的和谐对爱情的重要,对婚姻的重要,对家庭稳定及促进社会和谐所产生的作用;同时也写出了夫妻间因为两性关系的不和谐而使两个人心理产生隔阂甚至情感障碍,进而对爱情所造成的伤害,如得不到及时的解决就会影响到婚姻的稳定,甚至连家庭这座大厦也有可能坍塌。由此开掘出爱情、婚姻的社会意义。对那些关心“如何使爱情保鲜”,“如何保持家庭和睦”,或者对婚姻具有恐惧心理的人们来说,具有一定的正面引导与参考意义。

这些作品尽管有的创作上还显得稚嫩,但捕捉生活的敏感,表达人物情感的真诚,使作品显得清新、自然,剧中像散文一样地叙说着每一个人生故事,温馨且亲切,具有着青春的活力和一种积极向上的朝气。

四、小剧场戏剧需要在借鉴中提高

小剧场戏剧创作需要在学习、借鉴中提高,这是我看2013年小剧场戏剧演出的突出感受。

检点这一年的观看小剧场戏剧的印象,确实有几个兴奋,一是看到好作品时,二是看到新生力量的成长时,三是看到新颖的舞台表现形式时。关于第一方面,除上面谈到以外,还有一部令人心动的作品是香港话剧团出品的《最后晚餐》(编剧郑国伟,导演方俊杰)。该剧讲述生活在底层社会中的母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母亲对生活失去信心打算自杀,她想最后见儿子一面,为儿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儿子高兴地吃着,母亲的筷子却一动未动,只是谈儿子的事情。儿子在席间揭穿母亲打算自杀的念头,并告诉母亲自己对生活同样毫不留恋,正准备走上跟母亲相同的路。儿子的话令母亲深感意外,也深深触动了母亲。二人把压抑多年的内心苦衷一一倾泻出来,既是一种释放,也是相互之间的安慰。然而,轻生能否了结一切解不开的心结?或许,要割断的并不是微弱的生命脉搏,而是他们痛苦的根源。因为,他们母子共同面对着父亲对这个家的控制与压迫。该剧的舞台演出只有一个场景,布景道具就是生活的原样照搬,儿子不停地吃着一块块排骨,母亲不断地从厨房里盛来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汤。两个演员的表演(雷思兰饰母亲,刘守正饰儿子)自然、真情,看不出丝毫的表演痕迹,其面目表情的变化尽收观众眼底,真是感人至极。尤其是母亲担心儿子命运的那种眼神及表情,每个人都会受到一种心灵的震动。这样的情景已经让你分不清是在看戏,还是在同演员一起生活,因为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在我们自己的周边。

《最后晚餐》是“第一届两岸三地青年戏剧节”演出的一个剧目。其舞台演出没有任何故意吸引观众的噱头,但却牢牢地抓住了观众。靠的是什么呢?是细节,是艺术化了的生活细节,是剧作家深入人物灵魂深处所开掘出来的细腻情感。而这一点,恰恰是大陆小剧场戏剧所欠缺的,即创作上不注重细节的描写与情感的开掘,什么都是大而化之的,所以难于感动人,即使在舞台上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Hi,米克》具有了这样的品质,但对生活意义的开掘仍停留在表面的层面。《彼岸》、《招租启示》也有这样的风格,相比之下,远远赶不上《最后晚餐》。

当然,小剧场戏剧也在创作实践中成长着。当人们在“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上看到校园戏剧《女生禁入》(西北师范大学话剧社演出)时,眼前顿时感到一亮,中国的话剧新生力量在成长。他们年轻,人生经历还欠丰富,其艺术体验也难于驾驭一个大戏的结构,但是,他们观察生活的敏锐,体悟生活的细腻,尤其是描写大学生的生活及其思想追求,以及情感渴望,其纯真感人,怕是一些成年作家也不能及的。该剧写第一批90后大学毕业生的共同记忆和时代困惑,当吴志敬的女友先他毕业时,两个人恋爱两年的感情突然起了变化。这变化不是因为双方发生了矛盾,也不是不负责任地始乱终弃,而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使女友不得不选择“理智”地“分手”。在那一刻,观众被感动了,尤其是女友在离开学校前给吴志敬写的那封信更是令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愿意你抛下父母来迁就我,你这样的付出,我受不起。我不能丢下父母和他们的期望,你也是。我不能丢下前途,你更是。父母是唯一的,女朋友,可以再找。亲爱的,对不起。……最对不起的,还是咱们的爱。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分手吧,亲爱的。”听着这发自肺腑、令人撕心裂肺的台词,不光是剧中的男友吴志敬,观众的心里似乎也突然像是被堵塞了什么东西。剧场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到。然而沉默的背后却是按耐不住的思考。今天的年轻人怎么了?看来我们的人生经历确实是跟不上了。然而你却不能不承认,剧中所描写的,吴志敬女友对待爱情、事业和亲情的态度,那种淡定的冷静,近乎成熟的抉择,无疑反映了今天新一代青年人的性格特点。这是一个崭新的艺术形象,尽管还不够很丰满。

在舞台形式创新方面,令人感到赞叹的是英国TNT剧院演出的莎士比亚名剧《驯悍记》。2012年看这个剧院演出的《大卫•科波菲尔》,对其舞台表现形式就非常欣赏。《驯悍记》沿用了《大卫•科波菲尔》的舞台表现形式。六个演员每个人在台上都要饰演两三个不同的角色,完全靠服装、面具和变化声音转换,演来仍是惟妙惟肖。舞台布景更是简单,几扇硬景片既是门又是窗,小船就是两把小凳和一个木板,一根绳子拉动轮子在水中“游动”。戏,随着优美的曲调在舞台上“流动”着。导演把类似于中国传统戏曲的写意手法运用在演出中,自然流畅,完整简约,灵动机智,重点突出人物,使演出具有了诗意品质。相比之下,我们的小剧场戏剧在形式出新方面则略欠一筹。如《黄粱一梦》的形式与内容很协调、完整。但是,创作者只是用一种新形式比较好地“阐释”或“演绎”了这部古典作品,观众看不到创作者对这部作品内涵的深入开掘与更多的艺术追求。

小剧场戏剧需要学习、借鉴与提高,而形式方面的创新距离更远。在这方面,小剧场京剧《浮生六记》(北京京剧院)和山东柳子戏《选民老冤蛋》可谓对小剧场话剧演出的一种示范。戏曲演员对表演技巧的追求,台词的功底,表演的细腻与精准,表演手段与人物情感的契合,都是话剧演员所欠缺、且应该努力提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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