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粗糙的“脊梁”颇耐人寻味

2014-04-17胡亨康

教学月刊小学版·语文 2014年3期
关键词:花是我为人人季老

胡亨康

引起我对“脊梁”注意的,是人教版五年级下册《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一文中的一句话:“花朵都朝外开,在屋子里只能看到花的脊梁。”“脊梁”的轻声读法,一时间觉得别扭,不习惯。都说汉字有意合性的特点,所以凭直觉,“脊梁”应该是一个血气浓郁、阳刚味十足的词性,如“我们要挺起中国知识分子的脊梁”。“长城,是中华民族的千年脊梁”。你一定会读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怎么会读成像“小女人”似的轻柔曼妙呢?

朱光潜先生说,审美就是要学会看重枯燥的事实和在枯燥的事实中寻出趣味。孙绍振先生在《名作细读》中说:“不能让生命的任何一种感觉流失在潜意识的忘川之中,从审美意义上讲,不仅是‘我思故我在,而且是‘我感故美在‘我不感故美不在。”笔者以为,在“脊梁”粗糙的外表下,也有一种深刻的东西颇耐人寻味。

一、文如其人,“脊梁”即季老

恕我孤陋,用“脊梁”一词来比拟花的枝干,还是第一次见到,应引导学生进行仔细品读。然大多数教师在教学时,只把“脊梁”作为轻声词读一读,作为修辞讲一讲。如此,笔者以为,“脊梁”的滋味没有得到充分的咀嚼。

潘新和教授说:“一个优秀作者的语言魅力,在很多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对语言意义的深刻理解,对语言的细致琢磨和用生命感悟去创造语言。”

季老身为国学大师,他的语言魅力又在哪里呢?相较于“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花朵来说,“脊梁”的负重和执守尽在不言中。季老早年留德,异域风情,花的国度,并没有留住季老的心。“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祖国之思和亲情之思日夕萦绕,他说:“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二战后的祖国虽贫穷落后,伤痕累累,但季老匆匆束装上道,经瑞士东归。“出国是为了回国。”“一个人自己国家治不好,赖在人家那里不走,嗟来之食你吃得舒服吗?”这样的话,时至今日依然振聋发聩,意义非常。什么是真正的知识分子,谁是民族的脊梁?季老为何置诸多“枝枝丫丫”的词汇而不用,独眷顾于“脊梁”一词呢?季老与“脊梁”是否早已默契与神交?

其次,比之“娇红嫩绿”的花朵,“脊梁”不仅显得粗糙,甚至还有点丑陋。“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人生每一阶段所看重和感悟的东西都不一样。四五十年后重返哥廷根的季老,已经历了家国和人生的沧桑巨变,写《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时候,季老已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古稀之年,铅华褪尽,“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季老与“脊梁”之间,愈加联系,愈其神似?

二、轻声之妙,“脊梁”即风格

语言除了语义外,形式是有意义的,声音也是有意义的。《乐记》中云:“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可见情感和声音是打成一片、密不可分的。

《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其语言朴实恬淡、显而易见,但语气平淡,节奏舒缓,需要细细地多读几遍才能发现。

如读题目《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叙述性的语言,跟拉家常似的平淡;读写女房东的话:“她莞尔一笑,‘正是这样!”浅浅一笑是表情,淡淡一语即回答;读文章的结尾:“我做了一个花的梦,做了一个思乡的梦。”轻柔曼妙是梦乡。以上哪一句话都不容你用高昂的语气和强烈的节奏来朗读,否则,与文章的基调不谐,情味尽失。“脊梁”的轻声读法正是与文章整体语言风格的水乳交融。

第二就是节奏。朱光潜先生说:“领悟文字的声音节奏,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如果音节节奏上有毛病,我的周身筋肉都感觉局促不安,好像听厨子刮锅烟似的。”“脊梁”除了轻声读法有意义外,再就是在语感上节奏好,读起来顺口、好听且有美感。不信,你把“脊梁”换成“花茎、花柄、花枝”等一类的词放在这个句子中读读看,只要你语感正常,这种节奏美感高低立判。

“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古文与现代文,朗读的道理都一样,就是从字句中抓住声音节奏,从声音节奏中抓住文章的情趣、气势或神韵。“脊梁”一词合拟人、轻声为一体,是语气、情味、语感与文章语言风格的多维融合。

三、辩证之美,“脊梁”即文化

“花朵都朝外开,在屋子里只能看到花的脊梁”。在家里虽然看不到花,但在街上可以看到更多的花,舍弃独享的快乐,成就共享的美丽,所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就是辩证。

但在教学中,“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一句,常被当作一种奉献的精神来解读,并让学生联系生活实际,如扫地、为班级捐赠图书等来理解。笔者以为,这样的延伸理解并不符合文本的真实意图,是一种潜在“主题先行”(这个主题往往与社会现象保持一致的高调)的“套版反应”。

因为具有“奉献”精神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奉献”一般情况都要进行大力的提倡或宣传。文中“家家户户”一词看似寻常实不寻常,从中可以看出,养花已成为全民的自觉行为。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不仅是说花的容颜好看,形状漂亮,更是在说养花者已把花养到了极致或极品,其背后的用心不难看出。如此“奇异”的现象,光靠提倡和宣传显然做不到。况且,几十年之后作者重返哥廷根,这种“不变的美丽”依然如此。从这种跨越时空“奇特”的养花习俗中,我们窥见“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背后应该不是奉献,而是文化,只有文化才能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情怀,一种民族根性。也只有文化,“在屋子里只能看到花的脊梁”时,“脊梁”才不会觉得难看。因为审美与审丑从来就是融通的,花如果是形象美,脊梁就是意象美。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天何言哉?”

猜你喜欢

花是我为人人季老
早起何为
啊,正是这样!
初恋热恋苦恋
脑筋急转弯
又见季老
二十一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高标
看望季羡林老先生
不再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