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摄像头监控保姆，雇主维权变侵权

曲艳凤

2013年7月，甘肃省首例保姆告雇主安装摄像头侵犯其隐私权一案结案，保姆李兰最终获得3000元精神赔偿、2200元拖欠工资。对于雇主卢晔来说，心中仍存有委屈，她安装摄像头的初衷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却不料被告上法庭。

安装摄像头监督保姆 职场妈妈有高招

2013年4月，卢晔在同事的建议下在家中安装了摄像头，即便不在家，也可以用手机和单位电脑看到保姆和女儿的情况。

卢晔是兰州电信公司职员，女儿乐乐一岁半。自乐乐出生后，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李兰到来才算安稳下来。李兰40多岁，家在甘肃农村，儿女已大，她和老公一起在兰州打工。

有一天，卢晔提前下班回来，听见李兰在怒吼：“把碗捡起来，坐过去！”接着是女儿的哭声。卢晔心头一震，李兰平时讲话一直和风细雨，自己不在家时她却发飙，难道她之前都是伪装的？

卢晔佯装不知推门进来，李兰看到她有点意外，赶紧解释：“乐乐顽皮，把饭碗打到了地上。我训了她几句，小丫头哭了。”卢晔哦了一声，走上前把女儿抱起来。女儿的小脸上还有眼泪，她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

卢晔心中百味杂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李兰竟然背着自己责骂孩子……她想起诸多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越想越不安。卢晔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碰见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事阿雅。

阿雅给卢晔出招——她手机上网后，显示出家里保姆和两岁的儿子在做游戏。原来，阿雅在家中各个房间安装了摄像头。卢晔在阿雅的帮助下，花1000多块钱在电子商贸城购得一套摄像设备，趁李兰去逛街的机会在家中安装好。

第二天，卢晔怀着兴奋又紧张的心情走出家门，在路上她就忍不住打开手机，想看看李兰在家中的表现究竟如何。女儿还在睡觉，李兰在厨房收拾早餐的碗筷，一切正常。8点半，女儿醒了，李兰给女儿穿衣服。乐乐咯咯地笑着，小脚丫蹬来蹬去，李兰抓住她的小脚丫轻轻咬了一口。卢晔心中踏实了，看来李兰还是喜欢女儿的，那天的责骂只是偶尔。

继续看下去，卢晔看出了问题。午餐是饺子，李兰做拌饺馅时放了酱油。卢晔强调过多次，孩子的饮食要清淡，不能放酱油，看来李兰是按她自己口味做的。下午3点左右，女儿午睡还没醒，李兰洗了盘水果，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俨然家里的女主人。她吃的水果里有好几个山竹，25元一斤啊，吃得卢晔直心疼。卢晔转念想，也行吧，只要李兰能对女儿好。

一天监督下来，卢晔松了口气，李兰对女儿还不错，要纠正的是做饭问题，当然得用委婉的方法。

卢晔下班后买了一堆水果回来，让李兰洗好放到冰箱，并特意告诉她：“家中的水果你随便吃，吃好了才有劲带乐乐。”李兰高兴地谢过卢晔。卢晔又说：“以后的中午饭也给我留一小碗。”李兰不解。卢晔说：“我不是不放心你，是想自己也尝尝，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咱们精益求精不是更好吗？”李兰答应了。

卢晔发现这个办法有效果，李兰做饭时注意了，做的饺子里没有再放酱油。

那天，卢晔发现女儿跌倒在地上哇哇哭，可是李兰不理睬，坐在沙发上喝茶。卢晔记起李兰说这几天睡眠不好，人没精神，那也不能不管孩子啊？十几分钟后，卢晔看不下去了，给李兰打电话。她从视频上清楚地看到，李兰一听见电话响先是抱起了女儿，女儿止住了哭声她才接电话。

卢晔若无其事地说：“我看今天太阳好，提醒你早一点带乐乐去晒太阳。乐乐呢？让她跟我说句话。”李兰把听筒放在乐乐嘴边，乐乐用小手拍打着电话，咿咿呀呀。卢晔说：“李姐，你辛苦了，冰箱里有蛋糕，你和乐乐吃吧。”李兰挂了电话，心情似乎变得不错，抱着女儿去吃蛋糕了。

卢晔想，监控真不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保姆的行为即时干预，从而让女儿得到细致的照顾。

绝对隐私被散播 雇主与保姆反目

5月的一天中午，卢晔吃过饭回到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打开家中的监控画面，此时李兰和女儿正在午睡。阿雅问监控效果如何，卢晔便讲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还说这种方法真应该推广。

正说话间，卢晔突然看到一个男人来到家里，原来是李兰的老公。阿雅说：“会不会趁你们不在家，他跑来和老婆约会啊？”“他可能有什么事，一会肯定就走了。”可是，卢晔惊讶地看到李兰居然进了小卧室把熟睡的女儿抱出来，放在了沙发上。

阿雅疑惑地问：“他们要干什么？”卢晔也不放心了，他们不会对女儿做什么吧？紧接着，在卢晔和阿雅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李兰和老公热烈地完成了一次性爱。卢晔看得面红耳热。阿雅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啊，你家的保姆还是闷骚型的，当然她男人也很狂野。”卢晔不理会她的调侃，尴尬又恼火。

晚上，卢晔忍不住把这件事跟老公说了。老公也很吃惊，沉吟半晌：“李兰的老公在工地上打工，和工友住在一起，和老婆约会就得到外面开房。他们赚点钱不容易，当然能省则省。”卢晔生气了：“你还真善解人意。可他们不管不顾的，万一哪天被女儿撞见了怎么办？”老公说：“还真是个事。要不，你委婉地和李姐说说，让他们把门锁好。”卢晔呼地坐起来：“我去跟李兰说什么，说你们两口子在我们家办事的时候注意保密工作。这像话吗，我说得出口吗？”“那怎么办？”“凉办！”卢晔气恼地答。她决定了，这事决不能客气，不能纵容他们还有下次。

卢晔找个机会，似乎不经意地问李兰：“你老公最近来看过你吗？”李兰迟疑一下说：“是啊，他来给我送东西。你怎么知道的？”“我听门房说的。你们没小别胜新婚吧？”李兰脸红了：“都老夫老妻了，怎么会呢？”说完她心慌意乱地出去了。卢晔心想，李兰是聪明人，肯定明白她的意思了。

几天后，阿雅来卢晔家做客，看到李兰忍不住笑了一下。卢晔急忙冲她挤眼睛，让她别笑。阿雅便咳了一声，表情一本正经起来。这一切被李兰看在眼里，等阿雅走后她问卢晔：“李兰笑我什么？”卢晔说：“她神经病，没笑你，是想起网上的段子。”李兰说：“不对，她家的保姆也这样，在大院里看到我笑得怪异，好像在背后议论我什么。”卢晔赶紧悄悄给阿雅打电话：“你没把李姐的事和你家的保姆说吧？”“没有没有。”卢晔放心了。endprint

一天下午，在单位的卢晔从监控上看到李兰和女儿散步回来，李兰很生气地把沙发上的靠垫一个个摔在地上，女儿害怕地躲到了角落里。过了一阵，李兰奔到小卧室，脸朝着摄像镜头，嘴里不知大喊什么。卢晔突然意识到，摄像头的事情被李兰发现了。

卢晔走出办公室用手机上网，里面传来李兰的声音：“卢晔你给我回来，我知道你在监视我呢，你回来我们说清楚！”卢晔有点慌乱，但又一想，她是在自己家里安装摄像头，有什么可害怕的？

卢晔向单位请假，匆匆回到家中。李兰哭着质问她：“我一心带好乐乐，你为什么要作贱我？”原来是阿雅家的保姆私下里告诉她，她的雇主在家中装了摄像头，她与老公的事情也被雇主散播。

卢晔心中过意不去，也怪阿雅嘴贱：“李姐，我装摄像头只是想把女儿照顾好。现在的超市、银行都有摄像头，员工们在摄像头底下工作很普遍。至于你的私生活，我绝对没有传播，是阿雅嘴不严说给了保姆。”李兰惊呼起来：“那天你们真的一直在看？你让我有什么脸去见人啊！”卢晔安慰她：“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绝不是故意的。你们是合法夫妻，也没什么丢人的。”李兰不听，哭着跑进卧室。

过了一会，李兰拎着大包出来：“我不干了，你把我的工钱结清吧。”“那怎么行？你干得很好。再说你突然走掉，我去哪找合适的保姆呢？”李兰执意要走。卢晔急了：“我给你加工资，一个月涨200块钱可以吧？”李兰仍是不肯。卢晔只好再退一步：“那就干完这个月，给我几天时间找保姆。”

李兰不为所动。卢晔火了：“你突然离开属于违约行为，工钱你就别想要了。还有，你的隐私被泄漏，也不能全怪我，那也是你自己不要脸造成的。”李兰气得脸色煞白，摔门而去。女儿哇哇大哭起来，卢晔又气又恼。

保姆维权成功 摄像头成雇主心头之痛

李兰的突然离去令卢晔措手不及，她只得请假照顾女儿，同时寻找保姆，找了两个都不合心意，搞得她焦躁不安，心中更加怨恨李兰。

李兰所在的家政公司打来电话，原来是想调解她和李兰的问题。工作人员先是安抚卢晔，然后又说李兰的隐私被保姆们传到了公司，对她确实产生了不良影响，所以公司提出两点：一是希望卢晔向李兰道歉，二是结清拖欠的工资。卢晔痛快地同意了。

李兰在工作人员陪同下，来到卢晔家中。卢晔笑笑，对李兰说：“你要结清工资没问题，但你突然辞工，为此我耽误了半个月的工作，这两千多的损失你得承担。还有，我的家是你的工作场合，你和老公大白天的干那种勾当，那就是工作时间开小差，工作不尽责，你得先向我道歉……”原来卢晔根本不想调解，她就是想借机再骂一次李兰，出一口恶气。

李兰哭着走了。工作人员见调解不成，只能遗憾地离开。卢晔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好说话！”

卢晔又找到一个保姆，她恢复了上班。一到单位，一张法院传票在等着她。原来，李兰没拿到工钱又遭到一顿羞辱，向老公哭诉。老公很气愤，找到一位律师老乡。律师告诉他们，卢晔的行为已经侵犯了李兰的隐私权，她完全可以用法律武器维权，他愿意免费代理这起官司。6月底，李兰向兰州市城关区法院提起诉讼，状告卢晔。

卢晔很气愤，她认为是李兰有错在先，她决定应诉，而且坚信自己不会输。可她没想到，此案经当地媒体报道后在社会上引发关注，在网上也引起热议。大家先是调侃保姆夫妇亲热的地点时间选择不对，可慢慢地评论声音几乎一边倒：“这位保姆在雇主家的遭遇值得同情。”“保姆不是下人，拥有和普通公民一样的权利，隐私同样受到保护，支持保姆！”

阿雅不安地找到卢晔：“李兰的律师找过我了，要我在开庭时出庭做证。我恐怕得实话实说，这对你不利。要不，你和她和解吧，她的精神赔偿费我也出一部分。”

卢晔向律师咨询：“作为雇主，面对那么多不良的保姆，我难道不能安装摄像头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吗？”律师告知：根据《物权法》的相关规定，居民享有居住权，居住权受法律保护。雇主将摄像头安在自家的客厅、厨房是合法的，属于保姆工作区，但这要提前告之，要和保姆约定好。如果保姆不同意，就要给对方选择离开的机会。但是，如果将摄像头安进了保姆居住的房间里，就涉嫌侵犯保姆的隐私权了。

卢晔感叹，作为一名雇主想维权，还有如此多的禁忌，就如戴着镣铐跳舞，真不容易。卢晔追问：“那法律如何认定雇主确实侵犯了保姆隐私呢？”律师说：“如果保姆认为自己的隐私权被侵犯，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请求，但要想得到法院的支持，必须拿出过硬的证据。首先，需要证明雇主安装了摄像头并且需要证明雇主安装摄像头的目的是为了监视保姆的活动；其次，要看摄像头拍摄到了什么，是否涉及到保姆的隐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姆需要证明雇主将拍摄的内容进行了公开披露，而且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

律师坦诚地告诉卢晔，她确实拍到了保姆的隐私，并且在小范围传播，给保姆带来了不良影响，从这点说，她的确属于侵权，打官司没有多少胜算。老公也劝卢晔息事宁人：“李姐对乐乐不错，是我们的做法伤害到她，给她一定补偿是应该的。”2013年7月，在律师主持下，卢晔与李兰达成庭外和解。

对于雇主家中是否应该安装摄像头，公众的议论并没有结束。反对者说，摄像头没有多大作用，只有雇主和保姆建立信任友好的关系，才能从根本上保证家庭安全；支持者说，在这个诚信缺失的社会，那么多赤裸裸的伤害就摆在那里，雇主怎么敢轻易相信保姆？这是一个需要我们深思的问题。

编辑 尼尼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