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絮果，情关一人

成小晟

为了爱情，她舍弃彩衣华灯，守着一个人，素衣陋室，索居度日。

1928年，古城南京，一个名叫丁兰宝的女孩出生了，因是最小的女儿，家里又是有房有地的小康之家，她深得父母疼爱。只是，她刚满周岁，父亲就过世了。4年后，寡居的母亲带着她们三姊妹变卖房产搬到上海的娘家。

兰宝外婆家很大，几个舅舅忙着做生意，家里总是一堆女人，平素无事，就爱听曲唱戏。她耳濡目染，慢慢痴迷，虽看不懂剧情，但时常私下模仿。被家人发现后，她第一次认真地唱了一段《金玉奴》：“青春正二八，生长在贫家，叶绿春已近，空负貌如花……”词是死记硬背的，却韵味十足。

10岁时，她考上了上海戏校，改名顾小秋，第二年，便登台公演《天官赐福》，观众反响不错。此后，除了自身的刻苦努力外，她还得到京剧大师梅兰芳、程砚秋等前辈的指导。6年后，她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了，因为那一届的学生都是“正”字辈，“顾正秋”成了她的艺名。

抗战时期，她组织剧团到全国各地演出，受到戏迷的疯狂追捧。1948年冬，受台湾永乐戏院的邀请，她带团来到台湾。一连几场的演出，让台湾观众如痴如狂。她原以为在台北一试身手后便打道回府，哪知大陆局势风云变化，让她有家难回，最后只得带领剧团留在永乐戏院长期演出。因为唱腔华美，扮相俏丽，她很快引起了台湾政坛两个男人的关注，一个是“太子”蒋经国，另一个则是财政厅长任显群。

蒋经国在永乐戏院有着固定的座位，每当帷幕落下，他都以盛宴款待剧团的名义接近她。看到她台上的惊艳和幕下的端庄，蒋经国情难自禁，一再追求示好，并一度打算离婚，明媒正娶顾正秋。可她不接招，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对于正值芳龄的顾正秋来说，虽然事业如日中天，可人红是非多。为了剧团的发展，她要频繁参加各种交际活动，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再加上远离家乡，思念亲人，她也想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嫁了。

任显群一步步敲开了她的芳心。他比她大17岁，已有家室，即便对他渐生好感，她也不想落人话柄。任显群很明白这一点，为了能娶到顾正秋，他毅然决定离婚。因为蒋经国的关系，好友一再劝阻他要慎重行事，大家为他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但任显群不为所动。

一次，任显群和好友一同观看《孔雀东南飞》，台上顾正秋扮演的刘兰芝备受婆婆虐待，台下的任显群泪水涟涟。顾正秋得知此事后万分感动。

当任显群离婚后，她决定不畏万难，与他长相厮守。为此，他卸掉公职，她退出舞台。曾经政坛上的风云人物、舞台上的当红明星，秘密举行了婚礼，知情者只有三五好友。尽管如此，任显群的生活还是被国民党特务组织监视了，有人开始调查他的经济问题。做事一向清白的任显群自然不怕。

婚后一年，他们去参加好友的婚礼，媒体蜂拥而至，多家报刊大篇幅登出两人相偎相依的合影。第二天，他被保安司令部的人“请”了进去，逮捕他的理由是涉嫌“通匪”。

爱人入狱，顾正秋每逢周四便带着儿子前去探望。很多人邀请她重返舞台，她都谢绝了。她说：“我的丈夫还在牢里，我怎能登台唱戏？”那段时间，她几乎不见人。苦苦守候5年后，任显群才被释放出狱。夫妻俩为了远离事端，索性躲到偏远的农场去生活。一代京剧名伶从此过上了穿粗布衣、干农家活的隐居生活。

没有邻居，没有水电，煤油灯下，只闻山泉叮咚，没有电影可看，没有戏文可听。谁能想象得到，那个头发蓬松、在田间地头奔波忙碌的妇人曾是舞台上一笑倾城的青衣美人。可与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她无怨无悔。

1975年8月18日，任显群病逝，葬于两人一起贫贱相守的乡下。顾正秋送他一座纸屋，取名“康庄”，并存一信：“显群，这是我们的康庄。你先去，我会来陪你的。小秋。”

1997年，69岁的顾正秋出版了回忆录《休恋逝水》。当时，蒋经国已经去世，执笔者私下问她，蒋经国是否追求过她。她回答：“蒋方良还在，不可伤害。”之后数年，她闭口不谈往事。

是啊，很多事情一旦说出口，就说明曾经上了心，对生命中出现的那些追求者，顾正秋不需要记得，也无需证实。因为在她心中，爱只有一种，那就是贫贱相依，不离不弃；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任显群。

就如她在舞台上表演过无数次的那出程派名剧《锁麟囊》所唱的：“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所谓，兰因絮果，情关一人，就足够了。

编辑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