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蝴蝶词与蟋蟀词看宋代昆虫词的发展与蜕变
2014-04-16吴启安
吴启安
从蝴蝶词与蟋蟀词看宋代昆虫词的发展与蜕变
吴启安
宋代吟咏昆虫的词作具有重要的诗学意义。宋词中涉及昆虫的词作很多,但单纯以一种昆虫为表现对象的词作却较少。《全宋词》中的蝴蝶词和蟋蟀词是出现较多的昆虫词,我们选取这两类词作,从思想内容、艺术特色以及文学意蕴等方面进行比较、探讨,找寻宋代昆虫词的发展脉络。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言情”的词向“言志”的诗逐渐靠拢,词与诗不再有截然不可逾越的鸿沟,进而完成了词作的开拓与蜕变,由此凸显宋代昆虫词在中国词史中的意义与价值。
宋代 昆虫词 蝴蝶词 蟋蟀词 蜕变
唐五代时期,词为“艳科”,花间词风盛行,风格多为绮靡恻艳。词至两宋,无论从题材、内容,还是从艺术手法和表现手段上都有极大的改变。从《全宋词》中能粗略看出,由北宋至南宋,咏物词总体呈现逐步增高持续发展的趋势。清人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载:“唐五代北宋人词,不甚咏物,南渡诸公有之,皆有寄托。”[1]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75页,第3415页。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也说:“夫咏物南宋最盛,亦南宋最工。”[2]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75页,第3415页。其实,不仅是技巧,更多的是蒙上了词作者特有的意绪,而凸显了不同的格调。描绘昆虫的词,是咏物词的一种。昆虫,从现代学理上说,是动物界中无脊椎动物的节肢动物门昆虫纲的动物,是世界上所有生物中种类及数量最多的一群,包括蝴蝶、蜂、蜻蜓、苍蝇、蚊子、蟑螂、蝼蛄、石蛾、蜉蝣、跳蚤、虱子等等。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昆虫多有记载,《太平广记》昆虫类收有昆虫七十种左右。宋词中对昆虫描写多有涉及。据“小荷作文网”中“唐诗宋词-全宋词-网络版”统计,在全宋词中,涉及写蝴蝶的有660条,写蜂的378条,写蝉的344条,写蛩的(主要指蝗虫,也叫蚱蜢,有时也指蟋蟀)156条,写萤的97条,写蚕的72条,写蝇的44条,写蟋蟀(包括促织)的12条,直接写蛾的不足10条,写蚊的9条,写蜻蜓的6条,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对这些词的研读不难发现,宋词中涉及昆虫的词作虽然很多,但单纯直接以一种昆虫为表现对象的词作却较少。本文以《全宋词》中出现的蝴蝶词和蟋蟀词为切入点,探寻宋代昆虫词的发展轨迹,以及在词史中的意义和价值。之所以选取这两种昆虫,则是因为这两种生灵在全宋词中出现较多,再则正好构成春(蝴蝶)、秋(蟋蟀)时节的轮换,极易引发时人的感慨和寄托,甚或“寄旨遥深”。
一、描摹自然,借景抒情的蝴蝶词
蝴蝶只是自然界中一极普遍、常见的小动物,但因其出现在寒暖交替的季节,带来了阴阳消长的讯息;翩翩飞舞,婀娜多姿,拥有最美丽迷幻花斑、色彩,无疑又带来极大的审美愉悦;但在深秋终将消逝,度过其短暂的一生,却又让人怜惜生命的无常、易逝。这些都折射了不同的文化积淀和作者感受。蝴蝶,早在先秦时期,就受到了文人墨客的青睐,《庄子·齐物论》中的“庄周梦蝶”[1]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298页。的寓言,使蝴蝶成了梦幻的代名词,这一传统文人意象,到了唐代李商隐的《锦瑟》,则达到了一个托喻的顶峰,“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成了释怀不下的文人印记。另一种则是“梁祝化蝶”、“韩凭化蝶”这类故事,相爱之人殉情而死,化蝶重生,成就了现实中不能实现的美丽的意象。但是,文人情怀与民间好恶有时却并不一致,“招蜂引蝶”一直是民间对放荡女子的贬称,“蜂”、“蝶”则成了登徒子的代名词,蝴蝶留连花丛成了男子滥情恣欲的象征。且时至宋代,词作中的“蝴蝶”也更接近民间意象。
在《全宋词》中,涉及到蝴蝶的词作较多,但纯粹以蝴蝶为题材的词不是很多,今录其典型的四首:
欧阳修《望江南·江南蝶》: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欧阳修《玉楼春·南园粉蝶能无数》:南园粉蝶能无数,度翠穿红来复去。倡条冶叶恣留连,飘荡轻于花上絮。朱阑夜夜风兼露,宿粉栖香无定所。多情翻却似无情,赢得百花无限妒。
周密《恋绣衾·赋蝶》:粉黄衣薄沾麝尘。作南华、春梦乍醒。活计一生花里,恨晓房、香露正深。芳蹊有恨时时见,趁游丝、高下弄晴。生怕被春归了,赶飞红、穿度柳阴。
陈德武《清平乐·咏蝶》:轻姿傅粉,学得偷香俊。百紫千红人未问,先与芳心折损。一生天赋风流,不知节去蜂愁。堪笑庄周老子,将身梦里追游。
《望江南》词上片,重在铺叙形态。“何郎”指魏时的何晏,《三国志》卷九《何晏传》载其“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世说新语·容止》亦载其“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由此,作者铺叙了一个“轻狂”的蝴蝶形象。下片中,“薄翅腻烟光”句,细致入微地画出了这“轻狂”的粉蝶的油头粉面的形象,“才伴”二句叙述其浪荡生活,看似东游西飞,实则放荡无羁,并在结尾点题归结到“为花忙”。《玉楼春》的上片写白昼之蝶,度翠叶、穿红花,在“倡条冶叶”之间尽情玩耍,突出一个“轻”字。这个“轻”,既是活泼轻盈之轻,又寓轻浮之轻。下片则写夜晚之蝶。夜晚来临,有了风露,粉蝶须“宿粉栖香”(即宿花房),这样才能安身。但它的“宿粉栖香”是“无定所”的:昨夜是彼一朵,今夜也许就是此一丛。“多情”二句,说粉蝶爱所有的花,俨然爱花使者,是多情;但又朝三暮四,毫无定准,在外流连,过后即忘,反而是无情。因此,它们引起了百花的妒恨,在百花的眼里,最终不过是轻薄浪子。这两首词可能有所托喻,即由蝶及人,用“浪蝶”嘲讽浮薄少年。作者身处北宋都城汴京,是最繁华的大都会,一定有很多纨绔子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以寻花问柳为日课,招人憎恶。有感于此,以为讽喻,劝戒世人。但整个来看,还是止于写实,以描摹蝴蝶的形态、身姿见长。
而到了周密、陈德武生活的南宋晚期,已明显寄予了深深的感慨。虽然,周密仍旧写了蝴蝶色泽,以及穿梭飞花、柳荫的身姿,“粉黄衣薄沾麝尘”,“趁游丝、高下弄晴”,“赶飞红、穿度柳阴”;但这只是一个背景,词作的核心是“作南华、春梦乍醒”,“恨晓房、香露正深”。这里的“南华”虽然是指庄子,但“春梦”一词,当指唐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中的淳于棼梦,其醉后梦入大槐安国,官任南柯太守,二十年间享尽荣华富贵,醒后发觉原是一梦,一切全归虚幻,后人因有“南柯一梦”的戒喻。作者用“乍醒”一语点破世间的无奈,并连用了两个“恨”字,估计有可能是南宋行将灭亡,或已亡后写的作品。面对山河破碎,回天无力,只能用“春梦乍醒”委婉地抒写无尽的悲愁离绪。陈德氏《清平乐》中,亦突出了一个“愁”字,并笑庄周竟然“梦里追游”;实际上也抒写了内心的悲凉,国已残破,一月如钩,梦里的追游又有何意义呢!
二、含蓄深沉,旨意遥深的蟋蟀词
蟋蟀,早在《诗经》中业已出现,《豳风·七月》写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是借蟋蟀趋暖避寒的活动变化点明时间的流逝;《唐风·蟋蟀》三章,都以“蟋蟀在堂”起兴,都是从蟋蟀的自然属性、节候去描写。蟋蟀音酸楚,深秋时分其鸣愈加清亮、萧瑟,尤令人不能释怀。《袁宏道集》卷二十《蓄促织》载:“露下,凄声彻夜,酸楚异常,俗耳为之一清。少时读书杜庄,发松林,景象如在目前,自以蛙吹鹤唳,不能及也”,可称得上是一种最真切的感受,也由此蒙上了一种萧杀、悲凉的意绪。
直接描写蟋蟀的词在《全宋词》中仅有三首,分别是张鎡《满庭芳·促织儿》、姜夔《齐天乐》和陈德武《清平乐·咏促织》,均为南宋词人所作。现录两首如下:
张鎡《满庭芳·促织儿》: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姜夔《齐天乐》: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
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姜夔词前有小序:“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予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裴回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丙辰是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张功父即张鎡。
张鎡词上片中的“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凉,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五句,写蟋蟀发声的地方,描绘出一幅明洁、幽静的深秋庭院图。秋夜的月光明媚,露水凝聚,梧桐高耸,幽草丛生,楼台外已是秋深,苔藓沿着墙根伸展,萤火虫飘落在墙阴,而就在墙根处,传出了蟋蟀的鸣声。声音断断续续,声调微细,在人听来好像是寒声阵阵,凄凉又悲沉。接着写秋天月夜听蟋蟀声的感慨,“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丝丝伤感随之而来,为什么这样呢?转入下片的回忆。作者忆儿时“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不止;然后“华堂戏斗”。不过,这儿时的乐趣转瞬即逝,已无处寻觅。耳边,只是“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伴随着蟋蟀孤吟凄鸣,听得残梦几许,人生的秋天之感油然而生。这也照应了前面的“凄咽悲沉”。蟋蟀惊心,所惊的是生命如白驹过隙般的流逝,富贵、利禄也概莫能外。
姜氏词作,则颇感慨深邃。词上片中,“庾郎”指庾信,其有《愁赋》,今仅存残句“深藏欲避愁,愁已知人处。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等(见夏承焘《姜白石词校注》)。为此定下词作的悲愁基调。“铜铺”(大门上衔环的兽面铜饰)、“石井”,固然是辅叙蟋蟀吟唱的背景,但更暗指庭院的残破,清寂无人。这时,听到若有若无,如泣如诉,“凄凄更闻私语”的促织鸣叫,使得转侧无眠的思妇更无法入睡了,只能转身起来,以织布来消解满怀的忧愁。于是织布声和着促织声融成一片。远处,又传来一声声夜深劳作的捣衣声,不禁让人黯然魂伤。到底在感伤什么呢?关键在“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离宫”,本指国都之外皇帝修建的永久性居住的宫殿,但这里很可能借指靖康之变中徽、钦二帝被掳北上,即指徽、钦二帝在金国馆舍(离宫)里望月兴叹,怀念故土,“别有伤心无数”。庆元二年距靖康之耻已七十年,二帝早已客死金邦,空留得后人兴叹!当然,也可能是揭示南宋王朝苟且偷安,醉心于暂时安乐的可悲现实。对此,郑文悼在所校《白石道人歌曲》里说“下阙寄托遥深,究竟作者有何托寄,实在是难以捉摸的”。词下片中“豳诗”指上所说的《诗经·豳风·七月》,“漫与”,信手随意写成。接着,作者插说小儿女“篱落呼灯”,为抓蟋蟀正忙得不亦乐乎。这是乐景,却正如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中所说:“以无知儿女之乐,反衬有心人之苦,最为入妙”,“用笔亦别有神味,难以言传”[1]陈廷焯著、杜未末校点:《白雨斋词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30页。,即“一倍增其哀”,反衬其凄苦。这样,诗人、思妇、客子、帝王、儿童等不同的人事就巧妙地编织到一起,总之是“一声声更苦”;由此词作层层铺写,步步烘托,达到一种凄迷深远、含蓄蕴藉的艺术造境,一如许昂霄《词综偶评》所说:“将蟋蟀与听蟋蟀者,层层夹写,如环无端,真化工之笔也。”[2]陈书良:《姜白石词笺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66页。
姜夔特别注重“咏物而不滞于物”的腾挪之妙,清人沈雄《古今词话》曾引姜夔语曰:“牛峤《望江南》,一咏燕一咏鸳鸯,是咏物而不滞于物者也,词家当法此。”[3]沈雄:《古今词话》,见《词评》卷上,清康熙刻本《望江南》两词,见赵崇祚《花间集》卷四,此仅举其一:
衔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惟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全胜薄情郎。
这首词并不多描摹燕子伶俐、轻盈、娇媚的形态,仅有“体轻惟有主人怜”;而是遗行写神,突出羡慕“好因缘”的主旨,“为缘交颈睡南塘”,由此“全胜薄情郎”,即其所倡导的“咏物而不滞于物”。至于达到这一境界的途径,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亦有表述:“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难说处一语而尽,易说处莫便放过。僻事实用,熟事虚用,说理要简切,说事要圆活,说景要微妙。以情思造景,铺设意趣,自然要不“滞于物”。由此,随自然的起兴之境而造着意铺设的虚化、有我之境,有境中又有高于细枝末节的真实感,或者说真情感,就构成了传统诗词所着意彰显的或深幽,或雄浑,或高远的意境。
三、抒情言志,各有侧重的两宋词特点比较
从思想内容上来比较蝴蝶词与蟋蟀词,不难发现,蝴蝶词多有浅薄轻浮之处,如李商隐《锦瑟》中写“蝴蝶”般的托喻迷离、寄旨遥深的词作并不多见,这大约与喻体蝴蝶本身的艳丽、轻浮有关。蟋蟀词则含蓄深沉,旨意遥深。与其它悲秋题材的物象,如蝉相比,蟋蟀更易引发时光飞逝、生命短促的窘迫之感。蝴蝶词中,早期欧阳修的词多描写蝴蝶情态,不怎么感慨人事,而到了南宋,随着国势日艰,写作技巧日益成熟,而多表达一己的情志,蒙上了较多的个人色泽,如蟋蟀词中,张鎡、姜夔之词直接借昆虫来抒写自己的一腔悲情。张词通过儿时、现今的不同感受,在童趣和热闹的失落中,抒发美好事物逝去而不可追寻的人生况味;姜词则超越了个人的感受,从思妇上升到隐隐约约的家国至痛,视野、范围更为广阔,这也是时代变迁所带来的词作印记。
从所录作品看,蝴蝶词的作者多为北宋人,蟋蟀词的作者均是南宋人。这明显是受时代影响而呈现的不同风貌。蝴蝶词的代表欧阳修所处的时代是北宋初年,花间词风尚占据词坛主导地位,文人常把词作为表达个人内心情感的文学样式,热衷于描述艳情或一己的情趣,形成“诗庄词媚”的文学风气。在花间词风的熏染下,欧阳修的两首蝴蝶词也表现出了浮艳的风貌。在词人的眼里,似乎所有的花草莺蝶都是香艳柔媚的,在词人的笔下,摇摆的柳条仿佛倡冶的女子(“倡条冶叶”),飞舞的蝴蝶好似傅粉的俊美何郎,又似偷香的英俊韩寿……如此种种,不免显得略微低俗。当然,这也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认为蝴蝶是轻薄浪子,所以尽管词人也讲求高雅、寓意,但终脱不了浅浮的底色。蟋蟀词的代表姜夔等人都是南宋后期的词人,他们以标准的文人雅词为典范,注意炼字琢句,审音度律,追求高雅脱俗的艺术情趣。同时面对山河日益沦丧的现实,也不免使浅斟低唱带上了时代的苦音,作品含蓄深沉,寄托深沉。姜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咏物而有寄托,在我国古代有悠久的历史。早在战国时代,屈原的《离骚》以“香草”、“美人”寄托君臣。到了唐代,杜甫的咏马诗“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杜甫《房兵曹胡马》),与陈亮的咏梅花诗“欲传春信息,不怕雪里藏”(陈亮《梅花》)等,都是寄寓人的品格。姜白石此词咏的是蟋蟀,蟋蟀虽小,但从人们养蟋蟀、斗蟋蟀的活动中,却可以反映出有关国家兴亡的大问题。《负暄杂录》记载:“斗蛩之戏始于天宝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啄”[1]上彊村民重编、唐圭璋笺注:《宋词三百首笺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45页。。姜白石此词自注云:“宣政间,有士大夫制《蟋蟀吟》”,其词前小序也说“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可见其是有感而发。宋代养蟋蟀、斗蟋蟀的风气较盛,《类书纂要》载“贾似道于半闲堂斗蟋蟀”[2]刘乃昌:《姜夔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1年版,第131页。。贾似道在南宋末年任平章军国事,襄阳被元军围困数年,他却隐匿不报,在西湖葛岭的半闲堂斗蟋蟀。这虽为个例,却是整个爱好氛围熏染下的结果。姜白石为这种玩物丧志的现象而忧愁、叹息。姜白石所见的斗蟋蟀年代,南宋的统治已是日薄西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白石此词在“愁”字背后,隐约含蓄地透露出国家兴亡之感,这大概就是白石词的寄托之意吧!
从上述分析比较中,基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从北宋发展到南宋的昆虫词,是一个从客观状物摹景到主观感情潜入的过程。所谓客观状物摹景,是指北宋的昆虫词人审美趣味尚停留在昆虫的色彩、形状、结构等外在因素上,更多的是对昆虫图形写貌,写作目的多是为了佐雅兴、助娱情。作者的主体情感、生命、人格精神很少融注、投射到昆虫中,描写往往可能游离于昆虫外,远没有达到昆虫与“我”、宾与主相互交融的境界。而主观感情的潜入,指的是南宋尤其是南宋末期的昆虫词人是以心观照昆虫,不停留于“目观”,设身处地地以一己的感情、体验和想象灌注到昆虫身上,流动的是自我生命意识和喟叹,咏昆虫与抒情言志兼容并重,既表现出昆虫的生命、精神,也写出自我的个性、怀抱。比如姜夔的《齐天乐》一词,“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以蟋蟀的悲鸣来抒发自己一生颠沛流离、久居下僚的羁旅生活,以此抒发自己不得世用及人生失意的苦闷心情。这样,某种程度上,“言情”的词也就向“言志”的诗靠拢了,词与诗不再有截然不可逾越的鸿沟,进而完成了词作的开拓与蜕变。
〔责任编辑:平啸〕
On the Development and Change of Insect Ci in Song Dynasty from Butterfly Ci and Cricket Ci
Wu Qi'an
The insect Ci is of great poetic significance.A lot of Song Ci Involve insects,but few of them simply describe a single insect.This paper starts from butterfly Song Ci and cricket Song Ci which appears frequently,mainly talks about the ideological content,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and literary meaning. To some extent,the Song Ci expressing emotion is getting closer to the Song Ci expressing ambition,there is no longer entirely insurmountable gap between them.Therefore,the change and expansion of Song Ci is finished,which highlights the significance and the value in the history of Song Ci.
the Song Dynasty;Insect Ci;characteristics;Butterfly Ci;Cricket Ci;development and change
吴启安,河南信阳职业技术学院语言与传媒学院副教授 464000
本文系2013年河南省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编号:13240041001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