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的集市贸易

2014-04-11郭俊然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郭俊然

(商丘师范学院，河南商丘 476000)

关于汉代集市贸易的研究，当下学者们多有涉及，如陈乃华《论汉代的市》[1]92-94,122、言金星《汉代夜市考》[2]119-120、倪根金《汉代夜市考补》[3]89-92、佘向东《从汉画看汉代的商业繁荣》[4]206-210、李根蟠《汉代的大市和狱市》[5]26-50、薛军《中国最早的反走私法》[6]71等。这些论文分别探讨了汉代集市贸易某方面的特定内容，加深了对汉代集市贸易的理解。笔者在整理相关文献资料以及出土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汉代集市贸易的研究可以利用出土资料作进一步的加深，可以在综合归纳的基础上作进一步的提升。

汉代结束了分裂割据的状况，实现了政治上的大一统，经济获得了极大发展，集市贸易十分繁荣。“古者，衣服不中制，器械不中用，不粥于市。今民间雕琢不中之物，刻画玩好无用之器。玄黄杂青，五色绣衣，戏弄蒲人杂妇，百兽马戏斗虎，唐锑追人，奇虫胡妲。”[7]卷6集市上的物品可谓应有尽有，“万物积聚，各资所有，往可求者”[8]卷46，各种娱乐活动也五花八门。“物物卬市，日阕亡储。”[9]卷99上即使不从事生产，单依靠市场购买，完全可以维持生活。东汉时甚至还产生了夜市，“扶风漆县之亭，部言本太王所处，其民有会日，以相兴夜市，如不为期，则有重灾咎。”[10]卷15夜里进行交易需要额外增加照明费用，所以夜市的萌芽应与集市贸易的繁荣密切相关的。东汉末年，汉灵帝身为皇帝竟“于后宫与宫人为列肆贩卖”[11]卷1，当时繁荣的集市贸易由此亦可见一斑。

一、集市的类型

史籍所见汉代集市的名称有多种，如槐市，《三辅黄图》载：“元始四年，起明堂、辟雍长安城南，北为会市，但列槐市数百行为队，无墙屋，诸生朔望会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货物，及经书传记、笙磬器物，与卖买，雍容揖让，或论议槐下。”[12]卷826此为因在槐树林中进行集市贸易而得名。又如公超市，《东观汉记》载：“张楷，字公超，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13]卷15此为因处于名人居所旁而得名。这种集市属于综合性的市场，具体名称基本不可考。另有根据交易物品种类的不同和交易对象的不同而产生的专门的集市。

汉代根据交易物品种类的不同形成了许多专门市场，见诸史籍的有：(1)马市，专业的马匹交易市场，见于东汉。《后汉书》载：“远侯班始尚阴城公主坚得，斗争杀坚得，坐腰斩马市，同产皆弃市。”[14]卷101《东观汉记》载：“王涣为洛阳令，马市正数从卖羹饭家乞贷，不得辄殴骂之。至忿，煞正。捕得，涣问知事实，便讽吏解遣。”[13]卷18从所引史料可知，马市置有市正，不排斥其它贸易，亦为行刑的场所之一。(2)书市，专业的书籍交易市场。《法言》载：“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15]卷4书肆即书市。疏言：“卖书之市，杂然并陈，更无去取。博览而不知折中于圣人，则群书殽列，无异商贾之为也。”[15]卷4像前段提到的“槐市”由于交易对象主要为学生，其中书籍买卖就很普遍，类似于书市。(3)酒市，专业的酒交易市场，两汉皆见。《汉书·游侠列传》载：“河平中，王尊为京兆尹，捕击豪侠，杀章及箭张回、酒市赵君都、贾子光，(服虔曰：‘酒市中人也。’)皆长安名豪，报仇怨养刺客者也。”《古今注》载：“(汉顺帝永和)六年十二月，雒阳酒市失火，烧肆杀人。”[9]卷92汉代实行酒国家专卖，酒市当是国营的酒交易市场。(4)铁市，专业的铁器交易市场，见于西汉。《汉书》载大司农下有属官“斡官、铁市两长丞”[9]卷19上。

由于主要交易对象的不同，汉代又有另类的专门市场：(1)关市，设置在边关，史籍所见是西汉与匈奴进行集市贸易。《汉书》载：“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9]卷94上与匈奴通关市，汉代统治者的目的是出于对匈奴的恩赐，《汉书》载：“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然匈奴贪，尚乐关市，耆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9]卷94上关市十分热闹，商品交易的类型很多，规模很大，《新书》载：“大每一关，屠沽者、卖饭食者、美臛炙膹者，每物各一二百人，则胡人著于长城下矣。”[16]卷4(2)合市，东汉时与匈奴的不定期集市贸易。《后汉书》载：“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书听云遣驿使迎呼慰纳之。北单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诸王大人或前至，所在郡县为设官邸，赏赐待遇之。”[14]卷89从史籍记载看，合市的设立需要皇帝的批准。(3)互市，东汉时与鲜卑人进行的集市贸易。《后汉书》载：“(建武末年)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宁城，开营府，并领鲜卑，赏赐质子，岁时互市焉。”[14]卷90“鲜卑隔在漠北，犬羊为群，无君长之帅，庐落之居，而天性贪暴，不拘信义，故数犯障塞，且无宁岁。唯至互市，乃来靡服。”[14]卷48互市不常开，大致一年一次。互市又称“胡市”，《后汉书》载：“安帝永初中，鲜卑大人燕荔阳诣阙朝贺，邓太后赐燕荔阳王印绶，赤车参驾，令止乌桓校尉所居宁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两部质馆。”[14]卷90此“胡市”与同卷之“互市”明显是指同类事。(4)军市，两汉时军队驻地附近的集市，所卖物品主要是士兵的生活用品。《东观汉记》载：“祭遵从征河北，为军市令。舍中儿犯法，遵格杀之。”[13]卷10军市设在营区之外，营区之内严禁从事贸易的。《汉书》载西汉武帝时“监军御史为奸，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9]卷67，监军御史因此被军正丞就地正法处死。(5)狱市，两汉时设在监狱附近，当是为了满足狱吏、犯人家属以及观看行刑的观众的需要而产生的集市。《八家后汉书辑注·司马彪续汉书》载：“世祖微时，系南鸣市，狱市吏以一笥饭与之。”[11]卷1关市、军市、狱市是经常性的集市，合市、互市是定期性的集市，这些专门市场的产生显然是因为普通的集市贸易不能满足特定人群的需求，所以它们的存在其实也反映了普通集市贸易的不发达。

二、集市的形成

汉代的集市绝大部分是自然形成的，并不是出于政府的事先规划。如公超市，《东观汉记》载：“张楷，字公超，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13]卷15又如“禹巡行守舍，止大树下，食糒乾饭屑饮水而已。后年，邻国贫人来归之者，茅屋草庐千户，屠酤成市。”[13]卷16这些自然形成的集市绝大部分在乡村，城市中也有，但后来多经过政府的规划建设。

完全由人为设立的集市是在城市中，由政府或有关人员规划设立。(1)政府规划设立，由政府出资建设。《汉书》载：“(汉惠帝六年)起长安西市，修敖仓。”[9]卷2“(汉平帝时)罢安定呼池苑，以为安民县，起官寺市里，募徙贫民，县次给食。”[9]卷12“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作市、常满仓，制度甚盛。”[9]卷99上在重农抑商较为严重的汉代，这应是城市中集市设立的主要方式。(2)政府官员规划设立，由政府官员本人出资。《汉书》载：“(曲阳侯王根)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两市，……”[9]卷98《史晨后碑》载：“史君念孔渎颜母井去市辽远，百姓酤买不能得香酒美肉，于昌平亭下立会市，因彼左右，咸所愿乐。”[10]卷101(3)百姓规划设立，获政府认可，由百姓出资建设。《八家后汉书辑注·华峤汉后书》载：“钟离意除堂邑令。民起市肆，起工兴役。意祝曰：‘兴工，令也，百姓无罪。如有祸，令自当之。’吏民皆感之也。”[11]卷2这种方式原则上是非法的，数量极少，应属特例。

三、集市的建筑

汉代城市中的集市场地较为规整，文献记载为正方形，《三辅黄图》卷二转引《庙记》载：“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17]卷2从出土资料看，画像砖上的集市场地都是方形，多是正方形或接近正方形。[18]1-3

城市集市是个封闭性的场所，《法言义疏》载：“古者市皆别为区域，不与人家杂处，市有垣，有门，有楼，其中有巷。市垣谓之阛，市门谓之阓，市楼谓之旗亭，而市巷亦谓之阛。”[15]卷1集市四周有院墙、门、市楼和如“井”字形齐整的列肆。四川新繁出土的“市井”图砖显示汉代集市四周有围墙，东、西、南三方设门，每门三开[18]3，较文献记载详细，补充了文献记载的缺失。在出土资料中，“四川广汉、新都、新繁三县出土的市井画像砖都表现了市井门垣之制。”[4]207

市楼低则两层，多则五层。《三辅黄图》转引《庙记》载：“市楼皆重屋。”[17]卷2《文选·西京赋》载：“旗亭五重。”[19]市楼为市场官吏的办公楼，《三辅黄图》载：“当市楼有令署，以察商贾货财买卖贸易之事，三辅都尉掌之。”[17]卷2四川广汉县周村出土的一个“市井”画像砖右边有一市楼，一楼中有两人(一人端坐席上，一手指划似为官吏，对面一人端坐倾听)，二楼悬鼓一面，可证文献中市楼为官吏办公楼的记载。

集市中除市楼外，还有市舍，《后汉纪》载：“皇太后窦氏崩。载衣车城南市舍。”[20]卷23从出土的汉代砖石画像以及文献记载综合来看，市舍是用作旅社、仓库、酒店、手工业作坊等，基本分布在集市内墙的四周。甚至有学官还建于集市中，《汉书·循吏传》载：“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师古曰：‘学官，学之官舍。’)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为除更繇，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9]卷89集市嘈杂，不适合学习，将学官设于集市中，应是出于宣传、推广教化的目的。

集市中有井，为集市用水的来源。《春秋繁露》载：“江都相仲舒告内史中尉：……市无诣井，盖之，勿令泄，鼓用牲于社。”[21]卷16古代用水除了河水、雨水外，只有井水。作为唯一的用水来源，集市中的井水当是供人免费使用的。

集市中最多的建筑是市肆，又称列肆，即成排成列的露天摊位，如《曹全碑》所言的“市肆列陈”[10]卷105。《汉书·食货志》载：“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贩物求利。(师古曰：‘市列，谓列肆。’)亨弘羊，天乃雨。”[9]卷24下列肆之间即为市道，《汉书·食货志》载：“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涕泣于市道。”[9]卷24下

汉代城市中的集市亦有不立建筑者，如《三辅黄图》载：“(汉平帝)元始四年(即公元4年)，起明堂、辟雍长安城南，北为会市，但列槐市数百行为队，无墙屋，诸生朔望会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货物，及经书传记、笙磬器物，与卖买，雍容揖让，或论议槐下。”[17]卷5不立建筑的汉代城市集市，史籍中仅见此条，往往为学者所忽略。此“无墙屋”的槐市位于长安城南，属于市郊，与市内建筑规整的集市有着显著的区别。

综上所述，汉代大一统的政治局面，促进了集市贸易的繁荣，形成了各种专业性的市场，像马市、书市、酒市等。汉代集市多自发形成，在城市中集市则多经过人为的规划建设。城市集市的建筑较为规整，都是方形，里面市列纵横，市道齐整。这反映了汉代集市贸易的繁荣和汉代“重农抑商”理念对贸易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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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薛军.中国最早的反走私法[J].中国商贸，19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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