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夫出嫁”引发悲剧始末

洪婇霞

今年45岁的耿美华是南京市下关区一家华联超市的经理。26岁那年，她和孟辉幸福结合并育有一子。夫妻俩下岗后，孟辉贷款买车跑起了运输，不料在车祸中失去双腿，且下体受伤。出自深爱，孟辉以死相逼妻子离婚。最终，耿美华选择同意，并演绎了一段“带夫出嫁”的真情佳话。谁知追化弄人，美好初衷最终以两命消逝凄惨作结，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天动地的爱恋：

“带夫出嫁”还你亲情团圆

1994年元旦，耿美华和孟辉喜结良缘，两人都是1968年出生。孟辉是孤儿，在南京港口机械厂开车，耿美华则是南京线路器材厂的操作工。当年11月底，他们的儿子孟文东出生。

1999年6月，夫妇俩双双下岗，孟辉四处打短工为生。这年底，夫妻俩贷款购买了一辆跃进货车搞起了长途运输。哪知2001年9月22日黄昏时分，孟辉在江西浮梁县境内开车时货车侧翻。4天后，孟辉在浮梁县人民医院苏醒，左右双腿膝关节以下全部被截肢。从南京赶来的耿美华告诉他，是过路司机报警和及时赶到的交警救了他。

命虽保住了，但想到余生将要在轮椅上度过，他连死的心都有了，更为尴尬难言的是，他下体受到剧烈撞击，已经无法享受夫妻之欢！耿美华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通过精心伺候和疏导才让孟辉有活下去的勇气。孟辉经常向熟人诉说感动，他受不了家里的全部重担都压在耿美华一人的身上。他描述说，每天一大早，耿美华就起床赶到绣球公园打扫卫生，然后去菜场买菜，接着赶到一家私人企业做午饭。即使是晚上，她为了多赚一分钱，从线材厂接到一份活儿还加班加点……过度的操劳让30岁刚出头的她已貌如老妇。孟辉经常哽咽地说，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祉，才让他娶到了这么善良贤能的老婆。

耿美华没想到，在一次家庭聚会后，孟辉会突然提出离婚。那天，耿美华娘家的一个亲戚喝多了，竟对孟辉说：“你看看美华现在都老成啥样了，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拖累她，干脆离婚！”孟辉当时沉默，当晚真的向耿美华提出了离婚，觉得妻子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耿美华劝说孟辉不要在意别人的酒话，但孟辉态度非常坚定。耿美华逼急了，说：“你是个孤儿，离婚了，谁来照顾你啊？”一句话呛得孟辉无语。

耿美华没想到在她数次拒绝后，孟辉竟然以死相逼1 2005年11月28日晚，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坚决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立刻自杀！”说着就扎向胸口，耿美华吓坏了，急忙上前夺下剪刀，哭着答应了。不过，她表示，无论她以后再嫁谁，她都要带上孟辉。

这年12月，两人离婚。令人感动的是，孟辉暗中动员亲友帮助耿美华物色对象。最后，大家替耿美华选中了何田俊。1962年出生的何田俊是河南商丘睢县人。1999年和妻子离婚后来南京港打工。而当耿美华提出“带夫出嫁”时，他面有难色，最终被善良打动答应一起照料孟辉。孟辉闻讯，感激地对耿美华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让你做我老婆！”

2006年10月1日，耿美华带着前夫和儿子嫁给了何田俊。很快这段佳话传开，大家无不夸赞耿美华重情重义。时任鼓楼区挹江门街道干部袁家君专门为此写了一份事迹报道，引起反响后，街道办事处还特意帮助耿美华开办了一家“华联超市”。

相守怎奈三人行！

爱情如火如荼欲望晚来风急

组成一个新家后，孟辉主动住进儿子房间，把大卧室留给了何田俊和耿美华。孟辉上床不方便，何田俊坚持每晚抱着孟辉上床休息。无论春夏秋冬，他都会帮孟辉洗澡；孟辉哪里不舒服，何田俊只要有空就随时给他按摩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孟文东发现，何田俊竟和爸爸一起趴在地上练俯卧撑。原来，为了让孟辉能依靠自己的臂力来移动身体，何田俊特意让朋友做了一个带手柄的移动板凳。

当晚，孟文东对孟辉说：“爸，何叔叔是真心对你好呢！”心知肚明的孟辉则打趣道：“当然要对，我好啊，是我让他捡到了你妈这个‘大红包！”

因孟辉睡觉爱打鼾，影响儿子睡眠，孟辉很内疚，耿美华见状就动心思把儿子送到妈妈家住宿，同时就近上学。儿子走后，这个家只剩下三个大人，随着时间推移，经济上耿美华有一家属于自己的超市，还清了欠债：生活上，两个男人亲如兄弟，都对她呵护有加。心情大悦，她原本枯黄的面容也越来越红润。然而，时光流转间，现实生活中一些无可避免的尴尬开始显现。有时，耿美华对何田俊亲热一点，孟辉的情绪就有些反常：反之，如果对孟辉亲近些，何田俊表面不声张，背后却经常生闷气。一碗水总是难以端平，耿美华看在眼里，叹在心里。可后来发生在孟辉身上的匪夷所思的举止，却让耿美华震惊不小。

2008年6月里的一天中午，临时回家的耿美华发现孟辉竟在她和何田俊的床上睡午觉，而且将她的胸罩放在头下面。耿美华急忙推醒他，责怪说：“你怎么睡到这张床上了，让田俊看见多不好。”孟辉尴尬地笑笑，准备下床，耿美华上前帮扶他，哪知道他就势亲吻了她一下，说：“你现在是越来越美了。”4天后的晚上，就在耿美华和何田俊过夫妻生活时，忽然听见客厅里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何田俊急忙穿衣起身察看。孟辉见到何田俊，却难堪地说：“想弄点水喝，哪知道碰倒了水瓶。”何田俊急忙去帮着收拾。再回到房间，他兴趣全无，禁不住对耿美华抱怨。

耿美华隐约感觉这是孟辉故意为之。很快，她更相信这种直觉。以后每次夫妻亲热时，就听到孟辉不停“捣乱”，一声声地喊何田俊帮忙，可他请求的事都让人哭笑不得，都是关下台灯或空调之类的简单事，有时，遥控器本就摆放在手旁……忽然间，耿美华意识到一个敏感问题。果不其然，她让丈夫帮孟辉洗澡时暗地检测了几次，故意刺激孟辉的下身，他还真的有反应……耿美华忧心地对何田俊说：“孟辉腿残了，可生理还是有需要的啊，我们以后注意点吧！”之后，何田俊克制着尽量减少夫妻生活，以免刺激孟辉，奇的是，如此这样，孟辉制造的“麻烦”就少了很多！

2008年9月底一天中午，耿美华回到家中，决定找孟辉谈谈，哪知他突然说：“我也想和你做爱。”耿美华大为惊骇，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是传出去，我还有脸活吗？”哪知孟辉说，他此前之所以让她再婚，是因为他丧失了男人功能，但现在它自然而然地好了，他对以前的决定有些后悔！耿美华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让我再嫁的是你，现在后悔的也是你，你以前的大义在哪？你要我现在怎么样？”孟辉低下了头，一会儿哭着说：“你们每次过夫妻生活，我都能听到，我也是男人啊，你以前是我老婆，我能不难过吗？”

孟辉的哭诉让耿美华彻底心软！当天中午，她违心满足了他，心中却对丈夫说了千万句对不起……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要熬不住，孟辉就隔三差五“暗示”耿美华，为了安抚，耿美华都会尽量满足，但心中对何田俊的愧疚与日俱增！

2009年9月17日上午，因同事调班，何田俊中午突然回家，可就在他打开大门的一瞬，竟在客厅看到令人难堪的一幕！案发后，耿美华解释说，因每次孟辉求欢时，她都不愿意在卧室床上完成，觉得对不起丈夫，加上孟辉的身体条件，两人只能在客厅沙发上进行。何田俊愣住了，只见他发出“嗷”的一声怒吼，冲到孟辉身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孟辉被打得仰面倒地。何田俊颤抖着手指着蹲在一边哭泣的耿美华，想骂却又骂不出，然后长叹一声转身离家。

见何田俊离开，孟辉竟咬牙说：“既然撞见了，脸也撕破了，你和他离婚吧，我们复婚！”而耿美华站起身来骂孟辉疯了，转而出门追寻何田俊，可她怎么拨打他的手机，他就是不接。事后得知，何田俊离家后找到刘武，他把刚才撞见的羞辱一幕说了出来。当日中午，他喝得酩酊大醉。见他手机响个不停，刘武就帮忙接听，随后耿美华找上门来。当晚，两人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宾馆。耿美华跪在丈夫面前，乞求他原谅，并坚定地说：“我对你才是爱，对他是可怜，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是夜，耿美华陷入了迷茫：“我带孟辉出嫁是不是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真情终成生死咒，“一山难容二虎”收场惨烈

一夜思索之后，耿美华“痛定思痛”决定让孟辉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对孟辉说：“我们是真的不能再住一起了，我帮你在外面租房子吧，你的一切开销都由我来支付。”孟辉呆了一会儿，忽然提高嗓门说：“凭什么啊，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这双残腿换来的，什么‘带夫出嫁和情义女人啊，没有我，你们能有那么多荣誉吗？能有超市吗？”可何田俊直接反驳孟辉说：“没有我，光银行贷款就可压死你！”

争吵声中，两个男人彻底闹翻。害怕控制不了局面的耿美华急忙打电话请来父母和社区干部。大家开了大半天的协调会，最后总算劝服孟辉。

2010年9月20日，耿美华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在江宁铜山农村买了一个80多平方的小院子，将孟辉安排去住，还在当地给他请了一个中年保姆。蜗居在农村，孟辉心有不甘，但只能独自神伤。不过，他渐渐找到了一个麻醉自己的方法——赌博。只要一输钱，他马上就给耿美华打电话，让她汇款。

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他有个富婆前妻。而耿美华为了安抚他而不给自己和何田俊的生活添麻烦，就一忍再忍，两年多的时间里，她隔三差五三百两百地给他汇款，怕他寂寞，她还经常让儿子前去探望。只是，她不曾想到，她这份怜悯和宽容被孟辉最终彻底亵渎了。

2011年春节大年夜，耿美华忽然接到了孟辉的电话，让她赶快给他汇款1万。耿美华为难地说：“1万元不是小数目，我总得和田俊商议一下吧。”哪知道孟辉鄙视地说：“他算个屁啊，你们现在赚的钱都是靠我的双腿换来的，赶快汇钱，不然我死给你看。”

孟辉的话让在耿美华身边的何田俊听得真真切切，他没好气地说：“死皮癞子，我恨不得弄死他。”

这话让身边的孟文东跳了起来，厌恶地说：“你什么意思啊，他是我爸啊。”说完，冲着耿美华说：“妈，我要到爸爸那边去过春节，你送我去，把钱也带着。”左右为难的耿美华把何田俊拽进卧室，央求了很久。之后，她带着儿子和现金驱车赶到了孟辉的居住地，结果看到孟辉和一堆人“炸金花”正酣……

一路上，耿美华边开车边流泪：“你以后劝劝你爸爸吧，他不能这样啊，你以后要上大学、结婚，都需要钱啊。”孟文东心疼地说：“妈，你别伤心了，我以后劝劝我爸爸。”让耿美华想都不敢想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孟辉堵在了超市门口，原来昨晚送去的1万元钱孟辉全部输掉了，还欠别人几百块。看着孟辉死皮赖脸的模样，耿美华对他仅存的一点爱意消失殆尽，厌烦地拿出了一千元塞给他。临走前，孟辉还带走了两条烟。看着他爬进车子的模样，她忽然恶心得想吐！她跺着脚，懊恼地说：“咱们离婚了，我干吗非要和他牵牵扯扯啊！”

当晚，见何田俊还在生气，耿美华果断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你一个老公。”说完，她当着何田俊的面拨通了孟辉的手机，气急败坏地说：“我告诉你孟辉，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耿美华的暴怒如同当头棒喝，孟辉顿时气焰大减。和他一起玩牌的人回忆说，当晚，孟辉一改以前的豪放，而像个苦命的祥林嫂，经常出错牌，却一个劲地唠叨：“要不是我的腿残疾了，她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吗？现在便宜都让一个外人给占了，老子非要想办法拆散他们不可。”

根据孟文东回忆，在爸爸和妈妈矛盾激化后不久，爸爸想念他的次数突然变多了，而且，每次父子相见，爸爸都要对他絮絮叨叨列举“继父”的罪状，现在想来，这是爸爸的苦心，他作为一个残疾人毫无反击的能力，他这是在拉拢抗争的力量。结果，在爸爸的灌输下，久而久之，孟文东也恨透了这个“继父”，平常在家里几乎对何田俊视而不见。

2013年10月1日，孟文东和同学出去旅游花了不少钱，何田俊就说了他几句，无处宣泄的孟文东就将此事告诉了孟辉。儿子受了委屈，孟辉心里很不痛快，直接拨打何田俊的手机，在电话里大骂何田俊没良心，最后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敢说我儿子，我就弄死你。”

哪知何田俊反唇相讥：“就你？我嘘口气就能吹倒你！”孟辉大受刺激，常常在牌友面前说：“有机会我非弄死他！”

2013年10月22日中午，孟文东打来电话说想买个苹果笔记本，耿美华见丈夫不同意，也拒绝了。放下电话，孟辉就拨打耿美华的电话，可是耿美华就是不接，内心窝火的孟辉就喊了一辆“黑面的”来到了超市，大骂耿美华变心，是个忘恩负义的坏女人。面对他的吵闹，耿美华先是耐心地告诉他，儿子有个现成笔记本电脑，她不是不疼儿子，而是浪费，可孟辉不管这些，继续辱骂，耿美华只好冷眼相对。

见耿美华如此对待自己，怒气依旧难消的孟辉决定到社区去闹，搞臭何田俊。去社区的路上，他一眼瞅见了老邻居周玉海，从周玉海口中得知何田俊在家，他随即让司机掉头。看着孟辉凶神恶煞的样子，周玉海担心出事，就骑着电动车在后面赶。等到他急匆匆上楼赶到何田俊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房间内孟辉与何田俊相互对骂，他急忙敲门，可就是没有人开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屋里砸东西的声音，紧跟着就听到孟辉一声惨叫，随后就没有声音。周玉海慌了，更加急迫地敲打着门，未等门开，就听到楼下有人大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周玉海心里大骇，急忙朝楼下跑去，坠楼身亡的是何田俊。

下午四点十分左右，下关区公安局刑警强行打开房门，只见孟辉躺在地上早已死亡，身边是一个染着血迹的钢木结构方凳。据周玉海的讲述、现场勘查、血迹比对和窗台的攀爬痕迹，刑警作出了推断；孟辉回到家后和何田俊发生了激烈争吵，并乱砸东西，何田俊抓起方凳砸中了孟辉的脑袋致其死亡，恐惧的何田俊随即跳楼自杀。

警方讯问耿美华时，对她提到的孟辉男性功能丧失又恢复的问题，记者连线了江苏省人民医院男性专科门诊教授宋丁宏，他解释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因为孟辉不是病理性功能丧失，而是下体机械性撞击受伤，起初，是可能带来阳痿不举的情形，加上他致残心情抑郁，更会让这种情形持续时间延长，但随着营养的加强和心情的逐渐疏朗，完全可以慢慢实现雄风再现。

一桩感人佳话，最后却以惨烈收场，这绝非对当事人最初善良愿望的一个极大讽刺，那么，问题出在哪？真的是一场爱心利用？是两情相爱和苏醒的欲望水火不相容？还是……

（摘自《知音》2014年第1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