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严复《英文汉诂》的写作出版过程及社会反响
2014-04-10欧梦越
欧梦越
(福建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350108)
论严复《英文汉诂》的写作出版过程及社会反响
欧梦越
(福建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350108)
面对“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洋务运动”应运而生,培养外语人才成为当务之急。严复认为欲治西学必先习西文,自光绪癸卯十一月至甲辰五月,他应弟子熊元锷之请,花费数月之力编写《英文汉诂》,并亲自监印,他对该书寄予厚望,坚信必能解读者所惑。关于该书初版时间,学界众说纷纭,其实是于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五月(6、7月间)由商务印书馆首次出版。该书问世后风行三十余年,刊印二十余次,成为当时较为流行的英文教科书。《英文汉诂》引起社会不同反响,名家学者多有赞誉,如周作人即充分肯定其“学术”性、“趣味”性、文字“古雅”以及“文化教育”上的价值,也有批评其深奥难懂者。
《英文汉诂》;写作出版过程;社会反响
《英文汉诂》作为严复唯一一部语言学著作,在严复研究中一直处于边缘地带,目前仅有个别论文论及,如邹振环《翻译大师笔下的英文文法书——严复与〈英文汉诂〉》、北京大学刘军硕士学位论文《〈英文汉诂〉——论严复的文化语言观》、赵玉玲《严复〈英文汉诂〉编纂指导思想研究》、《严复〈英文汉诂〉编纂特色研究》等,但诸家所论仅涉及本课题,未展开论述,因此还有不少创新空间。本文拟结合时代背景,梳理、分析《英文汉诂》的写作意图、写作出版过程以及社会反响,努力全面、客观呈现《英文汉诂》的历史面目船坚炮利。
一、《英文汉诂》的写作背景与意图
近代中国饱受欺凌,鸦片战争以来,西方的“船坚炮利”打破了“夜郎自大”的清王朝“天朝上国”的美梦,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中国再也不能继续“闭关锁国”。面对“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有识之士必然做出反应。冯桂芬于咸丰十年(1860)在《采西学议》中主张:“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1]211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张之洞在《劝学篇》中明确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其目的在于通过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以强国富民,振兴国家。“洋务运动”应运而生。
正是此背景下,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创办新式学校、培育新式人才的重要性。学习掌握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必先通其文字语言。咸丰九年(1859),翰林院编修郭嵩焘上折提出征召外语人才,将外语教育定位为“今日御夷之窾要”[2]855。同治元年(1862),恭亲王奕向清政府上《奏设同文馆折》,敏锐认识到外交事务对于外语人才的渴求:“欲悉各国情形必先谙其言语文字,方不受人欺蒙。各国均以重资聘请中国人讲解文义,而中国迄无熟悉外国语言文字之人,恐无以悉其底蕴。”[3]115同年七月二十九日,京师同文馆正式开办,开近代新式学堂先河。同治二年(1863),李鸿章《请设外国语言文字学馆折》谈到西洋书籍“经译者十才一二”,主张学生欲习西语,应“尽阅其未译之书,方可探赜索隐,由粗显而入精微”[3]127。加强外语教育,培养外语人才迫在眉睫。同治十三年(1874)十一月十四日,闽浙总督李鹤年上奏呼吁“时事孔亟,首重人才”[4]87。光绪十九年(1893)十月二十日,张之洞在《设立自强学堂片》中主张将外语当作“驭外之要领”[5]627,他在《招考自强学堂学生示》中指出自强之道来自学西语、读西书:“自强之道,贵乎周知情伪,取人所长。若非精晓洋文,即不能自读西书,必无从会通博采。”[6]118-119近代中国由此掀起“外语热”。
严复被康有为誉为“中国西学第一者”[7]314。他积极倡导西学,重视教育,光绪二十一年(1895),他于天津《直报》发表《救亡决论》指出:“欲通知外国事,则舍西学洋文不可,舍格致亦不可。盖非西学洋文,则无以为耳目。”[8]46光绪二十八年(1902),他发表《与〈外交报〉主人书》:“今吾国之所最患者,非愚乎?非贫乎?非弱乎?则径而言之,凡事之可以愈此愚、疗此贫、起此弱者皆可为。而三者之中,尤以愈愚最急。”[9]560开启民智,救亡图存是严复毕生之鸿愿,“发愿立誓,勉而为之。”[9]527后来他作《论今日教育应以物理科学为当务之急》一文,呼吁欲治西学必习西文:“其所以必习西文者,因一切科学美术,与夫专门之业,彼族皆已极精,不通其文,吾学断难臻极。”[10]285①所以,“既治西学,必自用西文西语,而后得其真”[9]562。由此看来,学好西文乃救亡图存、振兴民族的奠基石。
严复弟子熊元锷(字季廉)“少时即抱大志,不治举业,喜结交各地维新之士”[11]847。清末,全国各地兴办新式学堂,熊元锷致力于“新学”,在江西南昌创办“乐群英文学塾”,这是江西最早的一所专修西方文化的新型中学校,后改名为“南昌熊氏私立心远英文学塾”。为了提高学堂英文教学水平,熊元锷于光绪二十九年癸卯(1903)十月前专程赴北京拜访严复,敦请恩师为学堂编写一本专门介绍语法的英文教科书。弟子此举正合严复心意,他认为好的老师和好的教材是学习之必备:“然学固不可以徒得,是必有讲业解惑之师资,又必有觇毕揣摩之编简。”[12]《英文汉诂·叙》中道:“癸卯,南昌熊子访不佞于京师,殷然諈诿,意谓必纂是编。乃以数月之力,杂采英人马孙、摩栗思等之说,至于析辞而止。旁行斜上,译以汉文,广为设譬,颜曰《英文汉诂》(English Grammer Explained in Chinese)。”[13]严复爽快地答应弟子之请,于是年十一月开始编写《英文汉诂》,用汉语文言讲解英文语法。
严复在《英文汉诂·叙》中说到当时的英文学习者大多苦于文法不通:“十稔以还,吾国之习英文者益众,然学者每苦其法之难通,求之于其浅,又罕能解其惑而餍其意。”[13]于是,他抱着“乃有以答海内学者之愤悱”的意图编撰此书[13]。严复对《英文汉诂》抱有很大期待,对自己的写作高度自信,坚信此书必能解读者所惑,他说:“窃念吾国比者方求西学,夫求西学而不由其文字语言,则终费时而无效。”[13]明确表明编写此书的意图。然而,严复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庶几有以解学者之惑而餍其意欤?未可知也。虽然,文谱者,讲其所已习,非由此而得其所习者也。诚欲精通英文,则在博学多通,熟之而已。使徒执是编以为已足,是无异钞食单而以为果腹,诵书谱而遂废临池,斯无望已。”[13]严复虽然信心十足,但对于能否达到预期目的也无法确定。他告诫读者不能奢望靠一本教材就能精通外语,学习外语必定要广泛阅读,熟能生巧,仅习语法,是远远不够的。
二、《英文汉诂》的写作出版过程
严复花费数月之力编写《英文汉诂》,《英文汉诂》的写作出版过程,他在给弟子熊元锷的多次回信中有清楚、详细的记载。
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十月十一日(1903年11月29日),严复于京译书局《与熊季廉书》说:“间以迻译自娱,近所从事者名《社会通诠》,约六月可脱稿,脱稿乃践《英文汉读》(按:《英文汉读》及下文《英文汉解》皆为严复对《英文汉诂》一书的初步命名)之约。足下欲观此书,成当在明岁,吾行抵歇浦时也。”[14]31-32②此时,严复在京译书局,承诺待《社会通诠》脱稿后,方可动笔著《英文汉诂》,以履行对弟子的承诺,并且预估了完稿时间。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1904年1月11日),严复《与熊季廉书》说:“刻正为吾弟子了《英文汉解》一书,明春当可出版。知念附布。”[15]243告知季廉该书次年春天可以出版。此年十二月二十一日(1904年2月6日)《与熊季廉书》又说:“前诺《英文汉解》一书,刻已成帙,工程已过半矣。知念奉布。窃意此书出后,不独学英文者门径厘然;即中国之文字语言,亦当得其回照蓋(益)也。”[15]244这时,写作工程已完成过半,严复再次表达了对于该书的期许,希望该书不仅有助于读者学习英文,也有益于加深对汉语的理解。光绪三十年甲辰正月十一日(1904年2月26日)《与熊季廉书》说:“近译《英文汉解》,工程固已过半,然非更得两三月之暇,恐不易出书。此书出后,继此学英文人,第令通晓中国文理者,即可触类旁通,不致为俗师所苦矣。此贤者赞成之功也。设非左右相督,复不必遂取此书为迻译甚明。”[15]247-248虽然离出版还有两三月,严复相信此书出版后,读者借此可通晓中国文理,又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不至于被俗师所苦,并表达了对弟子相督的感谢。此年正月底(1904年3月间)《与熊季廉书》说:“《英文汉解》已及造句。更俟月余,当脱稿。知念附布。”[15]249此时,严复已经开始为该书譬喻设例,他预计大概一个月后即可完稿。同年二月十八日(1904年4月3日),《与熊季廉书》说:“《英文汉解》近已脱稿。然其书非自至沪上监印,无能任其役者。知念率达。”[15]249严复十分重视该书的印刷,亲自监印并认为无人可以胜任。同年四月十二日(1904年5月26日)《与熊季廉书》说:“抵申以还,无甚人事。《英文汉诂》业已排印,自读样张,校勘工程颇缓,须一月余乃克蒇事。此书出后,凡读英文二三年,于国文有根柢者,当可无师自通。自谓于学界不无功德,而为老弟昆季助成学业,则尤所耿耿者也。”[15]251“自谓于学界不无功德”,说明严复十分自信,希望阅读此书后,凡英文、国文有一定基础的读者,都会达到无师自通的境界。此年六月二十二日(1904年8月3日),严复《与熊季廉书》又说:“《英文汉诂》出书,兹特属商务印馆以两册奉寄,一以献左右,一以呈介弟也。此书因作价过廉,致刷印尚未十分精致。且其中讹字虽经亲较,尚不能无,惟左右察之。”[15]252严复表达了对于定价过低、印刷不精、讹字尚存等问题的遗憾。九月十七日(1904年10月25日),《与熊季廉书》说:“《英文汉诂》专为老棣而作,不知有以相益高明否?是亦不宜默默也。”[15]253(按:2002年版《近代史资料》【总104号】作者臆定此函作于“1905年10月15日”,此处不从。)此外,在正式问世前,严复还特意将该书稿本出示给严修和张伯苓,请他们指教。由以上书信的详细记载,可知严复编撰《英文汉诂》的具体过程,可见严复严谨认真的态度以及他对该书问世后的殷殷期望。
虽然《英文汉诂》的写作出版过程在严复书信中有明确记载,但学界对《英文汉诂》的初版年份尚存在模糊认识,共有1902年、1903年、1905年三说,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郑逸梅《艺林散叶》指出:“严几道著《英文汉诂》一书,于一九○二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为我国使用横行排版刊印中文之始。”[16]14《商务印书馆历年大事记要》将《英文汉诂》的出版日期系于1902年[17]709,显然沿袭《艺林散叶》之误。欧阳哲生《中国现代学术经典》(严复卷)中《严复先生学术年表》说:“1903年10月应熊季廉之请,编写《英文汉诂》,以汉文言述英文文法……1905年5月,52岁,所著《英文汉诂》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8]635李承贵《严复生平活动、著述年表》也说严复1905年“编著《英文汉诂》(商务印书馆)出版”[19]266。以上两说均误。王栻主编《严复集》(第一册)《英文汉诂》叙注释:“此据一九○四年商务本。”[8]151《孙应祥《严复年谱》云:“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甲辰)五十二岁……6、7月(五月)间《英文汉诂》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见首版末页)前有自序及卮言。”[20]229张志建《严复生平年表》也认为《英文汉诂》1904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21]315。张英《启迪民智的钥匙——商务印书馆前期中学英语教科书》说《英文汉诂》一书“出版于1904年。该书版权页标明:光绪三十年首版”[22]78。皆认为《英文汉诂》于光绪三十年(1904)五月由商务印书馆首次出版。严复《英文汉诂·卮言》末署光绪甲辰(即光绪三十年,1904)四月。综上所述,可得出明确结论,《英文汉诂》于清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五月(6、7月间)由商务印书馆首次出版。
三、《英文汉诂》的社会反响
严复自己对《英文汉诂》期许甚高,自信“于学界不无功德”,但社会各界反响究竟如何呢?
《英文汉诂》横空出世,引起多方关注。出版商商务印书馆自然对其赞誉有加,商务印书馆广告384号说道:
十年以来,吾国讨论西字者日多。有志之士虑译本或失其真,常欲从其文字语言认真下手,而不安浅尝。如前之仅资侍者、买办、市井口谈而已。此可为吾国学界深贺者也。但师资难得,而置身庄狱又非具大力,而裕于时日者不能旧说。精通西文非十年不办,则无怪有志未逮者,多向洋而叹者众矣。侯官严几道先生深得中西文字三昧,年来译者大抵典册高文,以为众人所不能为自任,故于文法一事,薄不肯为。近者从游高足诸公谓先生必纂一书,以为海内学英文者向导,敦请函促,乃以半年日力撰成。是编由浅而深,自审音、论字,至造句、析辞、点顿而止,用旁行式,英汉间出,无疑不析,无例不条。遇有中国诗文可互相发明者,辄旁证曲喻,凡为中国学者之难通者,尤必为之反复而明辨。盖作者不独以己之昭昭,启人之昏昏也,以办理学堂、典司教育日久,洞见症结,深悉初学之所疑难,故能惬心贵当如此。是诚西学之金针,而学界之鸿宝也。③
充分肯定该书价值,虽然是广告,难免有夸大之嫌,但所言基本上是事实。
学术界、教育界也不吝赞美之词。严复在介绍英语语法的同时,试图依照西方现代语法体系建构中国汉语语法体系,《英文汉诂》虽系一部英语语法教科书,在汉语语法体系建构史上亦有其独特贡献。梁启超说:“清人以小学为治经之途径,嗜之甚笃,附庸遂蔚为大国……而马建忠学之以著《文通》,严复学之以著《英文汉诂》,为‘文典学’之锥轮焉。”[23]51充分肯定《英文汉诂》的独特价值及地位。周作人对《英文汉诂》有高度评价,多次表达对该书的喜爱之情,1924年1月26日载于《晨报副镌》的《我的负债》一文中说自己爱读严复的译书,“《英文汉诂》一书虽是大体根据马孙等文法编纂而成,在中国英文法书中却是唯一的名著,比无论何种新出文法都要更是学术的,也更有益,而文章的古雅不算在内,——现在的中学生只知道珍重纳思菲尔,实在是可惜的事”[24]326。1931年所作《案山子》一文中也表达了对严复古雅文字的敬佩:“严几道的《英文汉诂》在一九○四年出版,是同类中最典雅最有见识的一本书,二十七八年来我这意见还是一致。”[25]37周作人与严复可谓“英雄所见略同”。1923年6月9日,周作人在《晨报副镌》发表《日本语典》一文,说:“我的对于文法书的趣味,有一半是被严几道的《英文汉诂》所引起的。在《印度读本》流行的时候,他这一本书的确是旷野上的呼声,那许多叶‘析辞’的详细解说,同时受读者的轻蔑或惊叹”。又评价道:“日本文法在本国未必绝无好著,但中国没有一本可以与《英文汉诂》相比的书却是事实。”《英文汉诂》和《英文法讲义(纳氏)》同为当时的英文文法书,但是周作人说:“纳思菲耳(Nesfield)的一套虽然风行一时,几乎成为英语学者的枕中鸿宝,我却一点都感不到什么趣味:他只辑录实用的条例,任意的解说一下,教属地的土人学话或者是适用的,但是在‘文化教育’(Liberal education)上的价值可以说几乎等于零了。”[26]188-189周作人充分肯定《英文汉诂》选用“古雅”文字,兼顾“学术”性和“趣味”性,对英语教育更加有益。他将《英文汉诂》和《英文法讲义(纳氏)》作比较,还为《英文汉诂》受到读者轻蔑而抱不平,认为该书“文化教育”上的价值远远超过当时最受欢迎的《英文法讲义(纳氏)》。周作人具有与严复一样的思想深度和审美情趣,能够体会严复的良苦用心,洞察该书的价值。1946年,颜惠庆在自传中高度评价《英文汉诂》,认为它“堪称学术精品”[27]48。郑晓沧(1892—1979)回忆二十世纪初:“我幼时也很爱钻研关于说明虚字一类的书,欣赏这些书所举例,书名已记不清了。曾读过严复的《英文汉诂》,觉得它大有补于我对汉字功用的认识,后来我进高中正科以后,总想要了解所遇到的每一个字的意义、来源和用法,直到现在还是这样的”[28]281-286。他认为《英文汉诂》不仅仅有益于英语学习,对自己认识汉字功用也有极大帮助且终身受益。《马氏文通》是中国第一部用西方现代语言学理论研究汉语语法的著作,在中国语言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章太炎的弟子缪子才在《〈马氏文通〉问答》中将《英文汉诂》与马建忠《马氏文通》进行比较,说:“《英文汉诂》、《马氏文通》并行中国三十年矣,读《汉诂》者鼓舞欢欣,读《文通》者倦而欲睡。此何故也?以饴饧和乳汁,爱其滋养者多,用稻黍烘面包,癖其味者少也。”④作者设喻生动地对比说明,在20世纪初期,《英文汉诂》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力。“读《汉诂》者鼓舞欢欣”,正说明了该书深受读者喜爱的程度。
《英文汉诂》诞生于中国近代化外语教育的背景下,可谓恰逢其时。《英文汉诂》以其独有的特色成为一部较为权威的英语教科书,颇受广大师生欢迎,成为英文学堂比较偏爱的教材。其问世次年已经出了第四版,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又再版二十余次。
中国英文学堂教学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自光绪二十八年(1902)至民国十一年(1922),以模仿日本为主,从《钦定中小学堂章程》到1922年实行所谓的“新学制”;后一阶段(1922-1949)转为模仿英美为主,《英文汉诂》所处的时代属于前一阶段。这一时期,在全国流行较广的英语课本中,《英文汉诂》名列其中,与其同列的还有商务印书馆先后出版的《华英初阶》(1898)、《华英进阶》(1898)、《帝国英文读本》(1911),群益书社1909年出版的《英文法讲义(纳氏)》、中华书局1917年出版的《纳氏英文法2》等。
在《英文汉诂》出版发行的时代,全国尚未有统一的英文教材,各学校享有对教材的自主选择权,基本由教师自行选定。首先必须肯定商务印书馆为英文教科书的出版做出的贡献,光绪二十四年(1898)至1946年,商务印书馆编印英文教科书多达一百余种,可知书名的有106种[29]51。其中,经学部或教育部审定的有25种,可见商务印书馆所印图书不仅数量多且质量也有保证。在学部审定的名单中,《英文汉诂》赫然在目,可见,《英文汉诂》是国家级教材,其地位和价值不言而喻。
虽然《英文汉诂》赢得广泛好评,但是另一方面,它也受到来自社会各方面的批评,并没有严复原先预想得那么受欢迎,那么原因何在?该书例句基本上选用先秦典籍,文字古雅,深奥难懂,正所谓“曲高和寡”,令一般读者难以接受。除了《英文汉诂》自身文字的原因,学习外语的外部环境也不容忽视。当时,关于外语教育的理念,大多数学者与严复意见不一,如梁启超即倡导直接从日文转手翻译西学著作,且这种理念成为当时主流。严复编写此书所用话语系统沿袭“桐城”古雅文风,然而伴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异军突起,“桐城”古文因“不合时宜”大受时人批评声讨,因此《英文汉诂》的话语体系不受欢迎便可想而知。
在近代“西学东渐”的文化转型期,《英文汉诂》是严复身体力行的结晶之作,它不仅仅作为英文文法的教科书,还具备诸多隐藏的学术价值,值得进一步挖掘与研究。《英文汉诂》体现出严复的文化观、语言观及外语教育理念,堪称一部多元化的文本,它的编写出版,为研究严复的中西文化语言观、外语教育思想等,提供了重要依据。
注释:
①作者按语:清廷曾于1901年(光绪廿七年)下谕:“自明年起,一切考试不准用八股文程式。”(《续清文献通考》卷八十七),知本文作于1901年(光绪二十七年)以后。文中屡称本朝及某侍御等等,又知作于1911年(宣统三年)辛亥革命以前。
②又见《近代史资料》104期,第61-62页。
③《教育杂志》,1910年第4期。
④《厦大周刊》,1931年第1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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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一册[M].北京:中国书店,1990.
[6]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三册[M].北京:中国书店,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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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栻.严复集: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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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三立.散原精舍诗文集:卷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12]严复.英文汉诂[M].北京:商务印书馆,1904:卷首《卮言》.
[13]严复.英文汉诂[M].北京:商务印书馆,1904:卷首《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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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Writing and Publication Process of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by Yan Fu and Social Repercussions
Ou Mengyu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007)
Confronted with a variety of drastic and frequent bullying which had never emerged in the Chinese history for thousands of years, the “Westernization Movement” was born where foreign language talents were badly needed. Yan Fu held that foreign languages definitely preceded western learning. From November in the 29th year to May in the 30th year of the reign of Emperor Guangxu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t the request of Xiong Yuan’e, Yan Fu finished the book entitled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and took the supervision of print personally. Yan Fu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book and believed that it could benefit the then confused English learners. As opinions vary towards the first publication time of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 no unanimous conclusion could be drawn yet. Factually, the book was first published in May in the 30th year of the reign of Emperor Guangxu in the Qing Dynasty (between June and July of 1904 on the Chinese lunar calendar) by the Commercial Press. The book proved to be a relatively fashionable English textbook as it has been published more than twenty times over three decades.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has announced different social repercussions, both positive and negative. That is no small praise given among eminent scholars like Zhou Zuoren who speaks highly of its “academic nature”, “interestingness”, “classic elegance” in writing and the value of “cultural education”. Meanwhile, there is criticism on its reconditeness.
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 process of writing and publication; social repercussion
(责任编辑周一农)
2013-04-17
欧梦越(1989-),女,安徽蚌埠人,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H159
A
1008-293X(2014)03-006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