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云长篇小说的人物塑造
2014-04-10郭冬勇
郭冬勇, 南 英
(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曾令云先生近年来几乎以每年一部的速度,创作了《龙卢演义》、《浮世幻影》、《怪胎》、《姜亮夫》、《豆沙关》、《罗炳辉》、《小草坝》、《龙氏家祠》、《李家花园》、和《天堂之门》以及《乐马厂》等12部长篇小说。今年他又推出了一部新作《云兴街》。单纯从其数量上说,最短的长篇小说都有四十多万字,长的则达上百万字,13部长篇作品累积起来多达六七百万字;从其创作速度上看,几乎每年一部长篇作品的速度,这在云南是不多见的,这样的创作激情和速度,就是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从创作的质量上来讲,随着曾令云先生对自身创作的不断磨砺,其作品的成熟度也日益得提高发展,尤其是在其新作《云兴街》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些成就固然是属于曾令云先生本人的,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正是曾令云先生以他旺盛的创作精力和凝结心血的众多作品,顶起昭通文学长篇小说创作的半壁江山,在这个层面上,曾令云先生的成就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成就,更是整个昭通文学的成就,在更大的范围内来说,曾令云先生长篇作品的创作,不仅带动了昭通文学的发展,更是为文学“滇军”的崛起,发挥着自己的力量。
对于小说这一文学类型来说,作为叙事性文学的典范,非常讲究在故事的展开中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或者说,塑造人物形象,是小说创作的根本要求。尤其是对于以现实主义为主要风格的长篇小说创作,更是如此。纵观昭通文学上的长篇小说创作,莫不是贯彻着现实主义这一主线,作为昭通文学长篇小说创作的领军人物,曾令云的长篇小说创作,更是值得我们认真审视,研究他在作品中塑造什么样的人物,如何塑造这些人物,在他的人物塑造中表达着什么样的追求,对于今后昭通文学长篇小说的创作是有着一定的指导意义的。
一、人物塑造的“英雄情结”
在塑造什么样的人物这一问题上,通过对曾令云作品的细致考察,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曾令云先生有很强烈的“英雄情结”。在曾令云的笔下,他所塑造的人物,有的是开国将军,有的是地方豪强,有的是古道上的巾帼须眉,有的是影响巨大的学界精英,有的是商界巨擘,还有井市奇人,更有的则是国际友人。他们或者生长在昭通,或者是他们奋斗在昭通,昭通这个地方,或者是他们毕生奉献的地方,或者是他们流过鲜血洒过汗水的地方,甚至是长眠于此。不论是能够顺应历史潮流的爱国者,还是豪气干云的沙场战将,不论是儒雅的知识文人,还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中医,更不论是身份显贵的儒商,还是不断同命运抗争的底层平民,他们都是生活中的“英雄”,曾令云在作品中都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在作品中,曾令云是把他们作为人生“英雄”来对待的。
在《龙卢演义》和《龙氏宗祠》中,对于昔日的两代“云南王”,曾令云做了详细的演义性的塑造,突出描绘了他们从“打冤家”出身的彝家贵族,到主动地融入历史发展的洪流,为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所做出的杰出贡献;《罗炳辉》则是塑造了一个彝族贫困家庭走出的将军,真正的刻画出了从奴隶到将军的成长过程;《姜亮夫》则塑造了一代国学大师的成长;《李家花园》和《云兴街》则对昭通成长起来的商界巨擘的家族历史进行了深度的描写;如果说这些是在历史上就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么,《豆沙关》则以文学虚构的方式,对挣扎在古镇底层与命运抗争中寻求生存的女性进行了讴歌;《浮世幻影》则重点描写了小人物的奋斗经历;《天堂之门》更是以国际的眼光,世界的视角,对于在昭通传教,为昭通地区的现代文明传来薪火的英国人伯格里进行了客观的评价。
如同臧克家先生在诗中所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曾令云所塑造的这些不同的历史时期的人物形象,都为昭通的社会发展贡献了巨大的精神层面的力量,或者为生之楷模,或者让后世怀念,或者神光永照。在这一个意义上来说,曾令云先生的创作,是他用笔为昭通历史和昭通人描绘的长幅图像,正是因为有了他的这些作品,这些“昭通”形象才更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心中。
二、人物塑造的巧妙手法
在如何塑造这些典型人物形象这一问题上,一般说来,不外乎通过人物肖像的描绘来塑造外在形象,通过对人物行为、语言和心理动作的刻画来形成人物的内在性格,从而在整体上构成人物的综合形象。但是对于曾令云来说,他在熟练的掌握这些塑造人物的基本方法之外,还在他长期的长篇创作实践中发展了这些方法,并借此基础,从独特的视角,为我们提供了另外的许多有价值的借鉴,归纳起来,主要是三个方面:
一是富有本土特色的语言运用。语言是小说创作中刻画人物形象的重要方式之一,作品中的人物要实现“本色当行”,就必须要求什么样的人物,说什么样的话,人物的语言和性格必须相符合,也只有如此,作品中的人物才是活生生的人物,才是真实的人物,才是能够打动人的人物。在语言运用上,虽然也曾有其他评论家指出:“作者在某些地方忽略了某些人物的特定身份,都让他们说昭通话,这恐怕是欠妥的”[1],但是,白璧微瑕并不能掩盖曾令云在创作中对极富有特色的昭通方言的把握。曾令云先生生在昭通,长在昭通,在长期的生活中,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随着生活经验的融合积淀,他逐渐形成了对昭通地区方言的独到体味,并将其运用于创作之中,使之成为表现人物性格的重要途径。这一点在他塑造混迹于“江湖”的市井人物身上,表现的最为明显。《李家花园》中挑苦力的李耀庭在五尺古道上蹒跚跋涉,歇脚喝水时是“汩”的;《豆沙关》中的古镇女人,在生活的磨难面前,时刻不忘的是“人会乱,天不会乱”;《云兴街》上的混世魔王龙三公子,鄙夷别人时说的是“叫得的雀子没的四两肉”。作品中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些生动而富有生活哲理的方言,是昭通本土生活的高度结晶,虽然是日常的口语表达,但是却表现了独特的民间生活个性,在作品中的恰当妙用,对于凸现人物形象,发挥着重大的作用。
二是相互配合的叙事策略的运用。对于小说来说,有人认为故事情节重要,有的人认为人物形象更重要,其实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因为作为叙事文学的典范,小说中的人物通常都具有塑造形象和展开情节的双重属性,人物形象总是在故事的推进中才展现出来的,而故事情节的推进又离不开人物形象的各种性格发展,两者相互统一,相辅相成。如此,选择什么样的叙事策略,既能帮助人物形象逐渐的更加鲜明,同时又能推动故事的发展,就非常重要。在这一点上,曾令云先生处理的是非常巧妙的,他能够根据所要创作的人物的原型故事,来适当的决定是采用宏大叙事,还是微观叙事。比如要塑造龙云这样的“伟大的爱国者”形象,曾令云在《龙卢演义》的创作上就主要采用宏大叙事的手法来进行;要塑造罗炳辉将军这样的“人民功臣”,《罗炳辉》的创作就离不开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历史;要塑造古镇上传奇般地同生活进行抗争的巾帼英豪,《豆沙关》的创作就从更加适合的微观平民生活入手;要塑造伯格里这样一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昭通带来西方现代医学、体育和教育文明,最终长眠于此的外国传教士,《天堂之门》的创作就更认真的避开了“殖民”的成见,从小写的个人历史入手进行。除此之外,需要注意的是,曾令云对于宏大叙事和微观叙事的选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两者在他的创作实践中有主有辅,相互配合,根据整体内容的发展,可以进行变动,以更好的为塑造人物服务。这样的灵活运用,在曾令云的新作《云兴街》中,运用的可谓恰到好处,作品对于龙卢家族的处理就用宏大叙事的手法,对于市井人物就用微观叙事,充分重视了人物在具体的典型环境中的发展和变化,实现了人物身上历史性和文学性的统一,从而使作品形象更加的丰满和生动。
三是以事纪人的史传文学手法的运用。在典型人物的塑造中,人物魅力的来源固然在于作家对于人物性格的深度开掘,从而在作品中突显形象,让读者获得对于人物的整体认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种魅力也来源在于典型人物身上存在着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在两者的张力之中,读者的阅读主动性得到充分的发挥和调动,从而为作品和人物提供更广阔的审美想象空间。曾令云先生在塑造典型人物的过程中,对这种关于人物自身的想象空间的发掘是尤为精到的,对于人物身上表现出来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灵活调动的把握,则主要来自于他对纪传体文学的深度理解和领会。“以事纪人”的方法是著名的史学家兼文学家司马迁所开创的,在他所著的《史记》当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并不是所有核心人物的重要故事都在一篇传记中出现,对人物的整体认识还要通过对所有与之相关的其他作品的认识才能建立起来,《史记·项羽本纪》对于项羽其人的性格把握的不可谓不鲜明,但是要完整的认识项羽其人,就必须还要联系其他篇章的内容才行。在这个意义上说,曾令云先生推出的这十几部长篇小说,正在形成整个昭通社会发展史,昭通历史上所涌现的“英雄人物”正是在这众多的作品中一步步地清晰起来,虽然在单部的作品中,也都存在着鲜明的人物个性,但是如果站在曾令云长篇小说创作的整体性上考虑,就会发现,人物性格在众多作品的联系中,变得更加的丰满和完善。例如对于云南历史上出现的两个“云南王”龙云和卢汉来说,除了《龙卢演义》对他们进行了刻画之外,在《罗炳辉》和《李家花园》以及《云兴街》中,都有关于二人的故事;而关于在三十年代驻守昭通的安恩博,除了在《云兴街》中有描写之外,《豆沙关》和《罗炳辉》也都对他有所反映;著名的京剧表演人秦湘君不仅出现在《豆沙关》中,也出现于《云兴街》当中;工商巨擘李耀庭的故事不仅在《李家花园》中表现得细致入微,在《云兴街》中,通过李氏后代的讲述,变得更加传奇;《龙卢演义》就初步让我们了解了国家功臣罗炳辉,而《罗炳辉》则更进一步丰满了我们对他的认识。
三、人物塑造的文化关怀
界定作家在塑造什么样的人物这一问题上的选择,弄清楚作家是如何塑造这些人物的,固然是对作品进行宏观把握的必要条件,但是,对于这两个问题来说,更为主要的,值得进一步关注的则是,作家为何要塑造这样的人物形象,在塑造这些人物中所包含的更深层的创作动机的东西是什么,这对于今后从事长篇创作的作家来说,有着重要的方向性的意义。认真审视曾令云先生的作品,便可以发现,在他众多的长篇小说创作中,时刻都彰显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意识,这种使命意识,固然源于他所生活的这片土地,同时也可以看做是时代对作家的召唤。
一方面作为一位长期生活和工作在昭通的本土作家,曾令云先生对这片土地深厚的关怀之情,是无以言表的。从他众多作品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昭通的许多地名都被他用做了作品的名字,为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树碑立传的责任感和使命意识,是驱动他进行创作的一股重要力量。毕竟历史的长河中,地处中国大西南的云南边陲长期以来都被作为“他者”来对待,而滇东北的昭通,更是被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甩在了时代的后面,社会发展较其他地区更为落后,但是这个地区的文化传承却非常的发达,这就形成了一种物质发展与精神发展的不平衡关系。我国唐代著名文学家和文论家韩愈先生曾说过,“大凡物不平则鸣”,昭通这片热土当然也需要自己的“代言人”,发出自己的呼声,曾令云先生作为一位创作生命旺盛的作家,自然的担负起了这个任务,主动积极地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彰显昭通特色,为昭通谱写属于这片土地的生命之歌,并完成故乡所赋予他的使命。另一方面,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社会发展的进一步深化,昭通作家群整体上开始迈向新的发展阶段,尤其是昭通本土发展出现了许多新气象,更深入的挖掘本地的文化潜力,为地区的发展提供精神层面的支持力量,已经是迫切的时代需求,这是历史发展对昭通作家提出的时代任务,每一个昭通作家都应该勇于担当这种使命,作为昭通作家群领军人物的曾令云先生,在这一时代任务的面前,更是责无旁贷,他通过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创作,紧紧跟随时代前进的步伐,不断地为这个时代的昭通增添新着新的光彩。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鲜明的地域使命和时代责任感,固然可以成为其从事文学创作的重要动机,但是,这种动机的生发却着实离不开作家内心中蕴藏的更深层次的人文关怀意识。在信息时代的今天,小说的创作日益呈现出“私化”的趋势,许多作家的创作都跟随潮流在“向内转”,大力发掘人物的内心世界,逐渐地开始忽略广阔的外部世界生活,更有甚者,为了追求“向内转”,不惜抛开所扎根的文化和生活的土壤,一味地向西方“摹仿”和“借鉴”,“学习”西方各式的新潮创作手法,因此而造成的转向过度的问题也时有出现,而与此相比,纵观昭通作家群,关注热烈的社会生活,一直是他们创作的深层次出发点。曾令云的创作更是如此,在创作中,他一直在坚持现实主义的风格,不遗余力的把自己笔触向广阔的人民生活进行深入,从中析出对昭通的社会生活和历史文化的深度认知,即做好本土的代言人,也作好时代的代言人,更做好人民和生活的代言人这些角色。这应该说是曾令云这样的作家的深层创作动机吧。
结语
整体来看,我们通过对曾令云先生长篇小说创作的总体性观照,可以得出非常明显的认知。在曾令云的作品中,有着十分明确的“写什么人”的问题,也有着鲜明而独具特色的“怎么写这些人”的问题,更有着“为什么人而写”的确定表达。相信随着昭通文学的逐步发展和壮大,曾令云先生的创作实践,一定会为昭通长篇小说创作的发展,提供有价值的借鉴。“在路上”的昭通文学,一定能够克服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在文学的道路上,坚持“守望者”的立场,不懈的走下去。
[1]刘廉昌.走进昭通文学[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55.
[2]曾令云.龙卢演义[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6.
[3]曾令云.龙氏宗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4]曾令云.李家花园[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5]曾令云.天堂之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6]曾令云.豆沙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7]曾令云.罗炳辉[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8]曾令云.云兴街[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