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幽灵》中解构思想的路径分析
2014-04-09张同兵
张同兵
(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兰州 730000)
《马克思的幽灵》中解构思想的路径分析
张同兵
(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兰州 730000)
在《马克思的幽灵》中,德里达再次运用其解构主义策略,从文本学角度对传统形而上学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从幽灵出场、幽灵在场、幽灵退场及再出场三个方面分析此书中的解构思想,有助于更直接理解德里达的解构思维以及与“幽灵”的关系,也尝试为理解本书提供一种新的视角。
幽灵;形而上学;《马克思的幽灵》;德里达
众所周知,雅克·德里达是当代解构主义思潮的创始人和后现代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其解构主义意图通过对语言的“解构”,动摇西方长期以来占统治地位的“在场”的形而上学、逻各斯中心主义和语音中心主义。实现“对语言的自律霸权的祛神秘化或祛沉积化”[1]88。
“解构”一词并不是德里达的原创,而是来源于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destruction”一词。海德格尔的原意为分解、消解和揭示,即把意义从结构中分解和显现出来之意。德里达在海德格尔的基础上又补充了“消除”、“抹去”、“反积淀”、“分裂”、“问题化”等含义[2]。具体是通过延异、播撒、删除、踪迹、补充、替代等策略将语言的中心意义和统一思想进行拆解和颠覆,达到“去中心”、“碎片化”和“无意义”的目的。当然解构也并非易事,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学者本然的不相信真实的与不真实的、现实的与不现实的、有生命的与无生命的、存在与非存在的东西之间有明显的区别,也从来没有一个学者不相信在场的和不在场的东西之间存在着对立”[1]18。很少有人能鼓起勇气向延续几千年的形而上学发难。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这样做,“马西勒斯可能预感到某个白天、某个夜晚或若干世纪之后会有另一学者出现,后者必定能够——在在场与不在场、实在与非实在性、生命与非生命的对立之外,思考那幽灵的可能性,把那幽灵看做是可能性”[1]15,这个人就是德里达。
《马克思的幽灵》发表于上世纪90年代,它由德里达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思想与社会中心举办的国际讨论会(1993年4月22-23日)——“在国际观点的全球危机中,马克思主义往何处去”上的两次专题发言扩充而成。虽然此书是在美籍日裔学者弗兰西斯·福山抛出“历史终结论”和本次大会“马克思主义向何处去”、“共产主义向何处去”的背景框架下写成的,是一部有关政治哲学的著作。但作为德里达晚年思想成熟时期的一部著作,其中仍然印满了解构主义的思想痕迹。
一、幽灵出场——反逻各斯中心主义催生解构思维
“最终,我当然希望学会生活”,德里达由最普通的一句话开始向传统逻各斯中心主义发难。德里达认为,生活,按照定义,并非人所能学会的东西。因为它既不能向自己学,也不能向生活学,只有向另一个人学。另一个人也不是随机选择,他要有生活的全部经验,要完全经历过生活,这样才符合学习的条件。而完全经历生活意味着这个人正处在弥留之际——他已经完全的经历了生活,同时又没有走向死亡。因此,这个学习过程既不能在生活中,也不尽在死亡中,应该在生与死之间。这样“学会生活”就变为了向处于生与死之间的另一个人学会生活。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现实的人,只能是某个鬼魂或精神之类。在这个意义上,“学会生活”就是“学会和鬼魂一起生活”。 而“鬼魂是什么?”,德里达认为是“一个幽灵的实在性或在场”。 这样,幽灵便在此书中出场,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一个幽灵显形开始的”[1]6。
再回到开始的地方,由于德里达认为,幽灵是一种存在的非存在,在场的不在场,只能永远处于到来的路上。因此,“最终,我当然希望学会生活”这句话很容易被证明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指令,是“在场”的形而上学思想专制性的体现。
这样,德里达通过对这句看似毋庸质疑和绝对正确的话的解构。从语言的内部出发,分析了语言的不准确性,展现了语言中心主义的荒谬之处,进而开始了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颠覆。如果说语言的内部矛盾促使了德里达所谓“幽灵出场”的话,那么对幽灵的关注和分析的需要便催生了解构思维。可以说,解构和幽灵是同时出现、相伴而生的,解构即意味着意义的扩散化、无目的化和幽灵化。幽灵的出现是对诸如“学会生活”、“马克思的榜样”这样带有强制性的指令的反抗,而解构思维的出现也是对“在场”的形而上学和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种有力的抗议。
二、幽灵在场——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策略
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一文在一开始便写到“一个幽灵,一个马克思的幽灵,在欧洲上空游荡”。到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西方学界认为“西方自由民主已经战胜了共产主义,同时这也意味着自由民主也战胜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死亡”,马克思的幽灵已然退场。而德里达在这个时候却指出,这仅仅是“一种死亡的提升”,死去是为了归来,为了“复活”和“提升”自己。除了表达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声援以外,也展现出他对自己解构主义的自信。但是既然德里达认为“历史并未终结”,那问题的关键就聚焦到如何证明“幽灵的在场模式”或幽灵如何在场的问题上了,即解构主义如何通过解构的基本策略来颠覆传统形而上学的话语。
(一)延异与播撒
“诚然,那幽灵的徘徊是历史的,但它没有确定的日期,根本就没办法按照历书的预定次序在当下的时间链条中一天接着一天轻而易举地给定一个日期”[1]6。幽灵虽然已经出场,但是它“并没有在某一天降临欧洲”,“它总是处于来临的状况”。这种状况被德里达将之称为“幽灵的徘徊”,从其解构的角度来看,幽灵的徘徊即意味着幽灵被延异了。那什么是延异呢?延异是德里达自造的一个词,从词源上来讲,它是将英文中差异“difference”这个单词中的“e”替换为“differance”中的“a”。并把“differance”表示为延异的意思。这两个字母虽然发音相同,但意思不同,是他对传统形而上学宣战的一种象征。从语义方面来看,延异包含着时间上的“延宕”——“推迟、延期、延缓”和空间上的差异——“差异、区别、不同”的意思。因为传统的形而上学主张万物的产生均有一个始基,不管是泰勒斯的“水”还是柏拉图的“理念”。其他事物都是在这个始基之上发展而来的。而德里达通过“延宕”,打乱了事物这种原有的先后顺序,又利用“差异”打破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统一性。其目的是破解了一切“中心”和任何确定的意义,使形而上学的意义统一性成为分裂的碎片。所以德里达直接指出,“幽灵似乎是延宕的精神”。而“幽灵的徘徊”和“马克思的幽灵们”即等同于延宕和差异的策略。
播撒是在延异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由于延异使得文字的意义呈现多样化和差异化。致使它的传达不可能是直线的,而是四处播撒,凌乱和不完整的。所以书中出现了德里达自己的观点与《哈姆雷特》的内容、布朗肖特的哲学思想以及雨果的作品等交叉出现的情况。这种凌乱的、让人经常摸不着头脑的、枯涩的叙述方式和各种文本拼凑起来的话语,恰恰体现的是德里达对传统形而上的始基主义、中心主义、二元对立思想和整体结构思维的颠覆。
(二)删除与踪迹
“幽灵出场、幽灵退场、幽灵再出场……这类似于一个公理——关于公理体系本身无法加以说明的明显事实的公理”[1]3。此处出现了两个“公理”: 传统语义上的公理和德里达的作为符号的公理。这种出现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因为解构必然是对现有语言体系的颠覆,但由于语言的不可替代性。所以,德里达只能用语言否定语言,这其中难免出现语言的原意与德里达赋予它的全新意思相互混淆的地方,这时,便需要将原来的意思删除掉,即采用删除的策略。在文中很容易见到的这种既肯定又否定的叙述方式便是删除的结果。这个策略同样来源于海德格尔的《存在的问题》一书。海德格尔认为“存在”作为最高的、最普遍的,同时又不可见的哲学范畴,先于思想而存在。为了避免把它与普通意义上存在的意思相混淆。海德格尔通过在“存在”上加“×”的方式将它刻意标注出来。指的是一种超验的、尚未被思想影响的纯自然的原始在场。而德里达则是想通过“在删除号下写作”的方式,将海德格尔所说的“存在”变为一种“踪迹”,即一种书中提到的“在场”的“缺场”,“存在”的“非存在”和“中心”的“非中心”。其目的仍然是对传统二元对立的消解。
“踪迹”是“删除”的必然产物,即虽然给特定的词语加上删除号抹掉了这个词的原意,但毕竟留下了形迹,这便是“踪迹”。德里达在《论文字学》中对“踪迹”做了深刻的阐述,他指出“踪迹不仅仅是本原在我们的话语和思路中的消失,它还意味着本原甚至没有消失,意味着本原除非与一个非本原相反相成,将永远没有可能建构自身。踪迹因此成为本原的本原。”[3]61因为踪迹既置换了本原,自身又不能留下痕迹。所以必须依靠删除号将自己的踪迹也删除掉。这样最后在场的既不是本原,也不是踪迹,而仅仅是抽掉本原的符号和“一种踪迹的被涂抹去的踪迹”。所以,文本和话语的的含义最后就变为一种即兴的,转瞬即逝的了。这样便容易理解为什么德里达一边指出,存在“一个幽灵的时刻”,一边又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幽灵,在一个不可见的可见性的空间中,从来就没有任何至少是毫无躯体外形的精神的幽灵生成,就像一种显形的消失那样。”[3]36因为文本中的意义总是稍纵即逝,所以留下的只能是一种踪迹的踪迹、一种符号的符号。
(三)补充与替代
“驱逐不是为了围剿诸幽灵,而是为了授予它们权利,……意味着使它们复活,使其不再成为亡魂的诸亡灵,而是成为必须用某种适宜的记忆或承诺来对其表示欢迎的其他临到者”[3]239。这是此书结尾处德里达对如何对待马克思的幽灵的回答。德里达不仅要将其“复活”,使其成为“临到者”,而且要赋予其“权利”。显然,幽灵已然到场含有代替“在场”的形而上学之势。这便涉及到解构主义的补充与替代策略了。
补充与替代也是一对相互存在的词,所谓补充,自然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的部分,即后来添加的增补部分。因为在“传统哲学的二元对立命题中,除了森严的等级高低,绝无两个对象的和平共处,一个单项在价值、逻辑等方面统治着另一个单项,高居发号施令的位置”[4],如善与恶、真理与谬误、语言与文字、自然与文字等互为表里的概念,说到底是传统哲学把握时间的一个基本模式。从柏拉图到卢梭,从笛卡尔到胡塞尔,哲学家都认定善先于恶,真理先于谬误,语言先于文字,自然先于文化[5]。居先的一项无一列外是直属逻各斯,毋庸诠释,不言自明呈现自身,故而是种高级的在场。后者是参照前者设定自身,是对先者的派生、否定,标示了一种退化和堕落,是一种低级的在场。德里达指出,解构的策略是颠覆一系列二元对立,颠覆是为了防止对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论持中立态度,或者将自己封闭在二元对立中。为了达到解构的目的,他首先指出在二元对立的形而上学体系中,后项是对前项的补充,前项的存在是在后项的补充中得到确证的。如人类历史上语言先出现,文字的出现是为了补充语言转瞬即逝、不能留下形迹的缺陷。同理,恶是对善的补充,谬误是对真理的补充,疾病是对健康的补充、表体是对客体的补充。这些前一项莫不是在补充项的证明下才存在的。其目的仍是打破形而上学的传统逻辑。
替代是补充发展的结果。德里达举了自然与文化的例子。远古时代人类生活在自然状态之中,这种自然状态被大多数的哲学家所推崇。但因为物质的极端匮乏和抵御外部危险的需要,人们开始了群居和有文化的历史。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文化索性逐渐代替了自然。以此类推,如若所有二元对立范畴中的后项均取代前项,则传统形而上的大厦将彻底倒塌。
三、幽灵退场与幽灵再出场——德里达的精神遗产
2004年8月10日,德里达因病去世,德里达的幽灵至此退场,并由此进入了“后解构主义”时代。我们应当哀悼,而“哀悼的意图常常在于试图使遗骸本体论化,使它出场。”[1]15正如马克思去世后,它思想的幽灵影响到了德里达等等哲学家一样。正如“在对马克思的 ‘埋葬’中,就像通常的送葬一样,存在着一种幽灵压力下的回归”[6]一样,德里达的退场正是其思想的再出场。
就当下而言,解构主义思潮已渗入政治、文学、建筑、文化等领域,特别是在当下“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下,德里达的解构思维为我们分析这种霸权形式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借鉴,例如他指出“政治经济霸权,如知识或推论的统治地位是借助技术传媒的力量得以实现的——也就是说,是通过同时以某种有区别的和矛盾的方式决定和威胁着所有的民主制度的力量实现的”[1]78。此种话语是对西方国家在一些国际问题上的双重标准的理论上的拒斥,也是对加强区域合作与世界多极化的理论指导。
最后,用德里达的一句话来总结幽灵会再出场的原因,那就是“人们自己创造了自己的历史,但却是在继承以往的条件下的创造。”所以,历史上的思想都将纳入人类的知识库中,作为后人借鉴。因此,幽灵也就总是在人的头脑里游荡。
[1]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2]李春华.德里达解构主义语言哲学观评析[J].求索,2007(8).
[3]德里达:论文字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4]德里达:多重立场[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4:56.
[5]陆杨.德里达的幽灵[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44.
[6]德里达:德里达中国演讲集[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77.
(编辑:董 蕾)
2014-06-10
B15
A
2095-7238(2014)10-0083-04
10.3969/J.ISSN.2095-7238.2014.1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