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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着《蝴蝶》翅膀的《夜莺》

2014-04-08路鹃

博客天下 2014年31期
关键词:外语片夜莺奥斯卡

路鹃

中国人的奥奖情结和诺奖情结,是个比肺结核历史还要长的悲剧,如今诺奖已经天长地久有尽时,但小金人却依旧此恨绵绵无绝期。尽管黄色面孔和小金人一直没断过纠葛,李安更凭借《卧虎藏龙》、《断背山》和《少年派》三度称雄奥斯卡,但是他的文化身份和背景出身,仍然让国人对一座纯正中国血统的奥斯卡奖杯的期待如鲠在喉。因此本月初奥斯卡外语片的名单公布,法国导演费利普·弥勒执导的中法合拍片《夜莺》将代表中国征战,让人大跌眼镜:什么?居然不是已经斩获金熊大奖的《白日焰火》?而《归来》无论从民族美学还是个人心灵史的内核,分明是为奥斯卡的量身定做。可想而知,即使《夜莺》的征程比陈凯歌和张艺谋走得更遠,也无法填满国人心中郁结的块垒。

自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奥斯卡外语片不再倾向于形式探索或引领艺术潮流的作品,而是兼顾艺术与商业的原则,主体化的民族主义美学、普适性的人文情怀、寓言式的现实境遇隐喻作为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评奖策略,就此固定下来。奥斯卡外语片向来是民族主义调配普世共鸣的另类舞台,力求以主体身份来反映民族文化身份的自我认同和自我审视。张艺谋的申奥片《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英雄》无一例外采取了“中国式奇观”的“他者”视角,于精神状态和人文情怀的展示却毫无建树。套用《夜莺》里的一句台词:“你喜欢大海是因为它无边无际,我不喜欢大海也是因为它无边无际。”这部云淡风轻的文艺小品无疑从另一极示范了一部奥斯卡外语片应该具备的正确姿势。

《夜莺》与弥勒2002年的名作《蝴蝶》非常相似,同样的老少配忘年交,同样的公路类型片模式,一个是蝴蝶,一个是夜莺,同样借助动物线索修复断裂的亲情链条,以及秀丽安谧的田园美景。《夜莺》也因此被批为是对《蝴蝶》中国语境下的借用,在艺术和美学却未提供独特的贡献。公允讲,作为一个外国导演眼中的中国镜像,《夜莺》的分寸把握几乎没有什么违和感,出生背景和成长经历完全不同的三代人排列组合产生了三种隔阂,中国特色的家庭格局很容易引起观众的感应。没有肤浅地割裂和贩售所谓的异域风情,而是试图为中国的现代化危机开出一帖温补方剂,即使这剂法风鸡汤尝起来味道寡淡,其创作出发点也值得肯定。

这也是《夜莺》有别于《蝴蝶》的野心之处,《蝴蝶》里丽莎的笑容与忧伤,是整部电影的光影,牵扯着所有观者的视线和神经,也打开了爷爷封闭的内心,犹如一只毛毛虫慢慢蜕化成蝴蝶。小女孩问:“什么是永远?”爷爷回答:“永远就是……一秒,一秒,一秒,一秒。”意有所指,又不刻意而为,充满生命力的森林、打动人心的音乐不再是衬托情感发展的景布,而是有力的感情参加者,所有的视觉体验都直达观众内心,故事简单,意义非凡。而《夜莺》则把这些元素聚合成了一个庞大的隐喻体,直指现代都市与乡村文明的冲突。

弥勒表现出了对中国神秘大变革的强烈热情,并一反常态地植入了批判性的生态观点,象征工业文明的现代都市,被他刻画得冰冷无情,毫无魅力可言,而乡村则风景如画、民风淳厚,是修复心灵、承载情感的理想家园。除此之外,三代人之间的代际差异、信任与隔膜、迷失与回归,都被导演刻意放大了反差:在都市里,所有的沟通都处于封冻状态,一旦回归乡村,问题解决则是那么自然而然。城里,爷爷在一个花鸟市场都能把孙女丢了,祖孙俩在山里迷路,缘山而行总能走出来。儿子对父亲始终不肯原谅,回到老家后则冰释前嫌,并以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父亲叶落归根的理解。

然而,正是这种二元对立的公式套用,使电影思考的严肃主题只剩下简单生硬的价值判断。通过原生态的自然来嫁接、疏通都市症候群,就阐释路径而言,根本南辕北辙;视其为救赎之道,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用以影射城市与乡村对立的情节铺设,都是些琐碎的日常摩擦,缺乏必要的戏剧冲突,难以对观众进行有效的情感唤起,自然也无法复制《蝴蝶》的成功—在一个平凡的故事中让观众体会到不平凡的感动。

祖孙俩的相处缺少《蝴蝶》中那种“旁若无人”的自然和亲密。长街百人宴和民俗歌舞是官方风光宣传片的标配,就算看上去再美轮美奂,涂抹的痕迹也重了些。孙女和苗寨孩子打成一片的表演颇为浮夸,爷爷回忆奶奶“像雾像雨又像风”,儿子与父亲在井边述及鱼鹰,台词处理也不符合日常交流的习惯。儿子儿媳既是城市与乡村冲突的代表,也是家庭代际矛盾的焦点,本应该在推动剧情发展上更有作为,然而在本片中,无论是对他们白领精英的生活状态还是个性特征,都表现得扁平而程式化,这都对影片的平实气质造成了损害。倒是李保田所扮演的爷爷,不啰嗦不说教,孺慕之情寂然无声,让我们捕捉到了几分《蝴蝶》中爷爷的神韵。

一段回归之旅,虽然状况不断,却没有出现任何惊险和意外。没有蛇虫百脚的威胁,没有桥断路塌的绝境,更没有遇到一个心怀不轨的歹人,最高潮的夜宿山洞,也被处理成了祖孙二人的温馨夜话。这种对中国乡村的附丽描绘,无疑与我们预存的观看经验存在很大落差。一样美丽的山水、村落,我们脑海中上演的剧情是《盲井》、《盲山》、《人山人海》,其中的极端和可怖,是对中国另一种现实境遇的用力放大。《夜莺》虽然更像一种梦里桃源式的想象,却于无声处唤起了我们的乡愁,对一个日益消逝的、情意淳淳的故乡的怀念,那些音容犹在的质感,曾经与“中国”二字如此匹配。从这点而言,一个法国导演对“中国式奇观”的纠偏,比我们自己做的还要多。

今年的奥斯卡外语片参赛作品有89部之多,竞争格外激烈,对比以往《白丝带》、《谜一样的双眼》、《一次别离》等作品,长着《蝴蝶》翅膀的《夜莺》这次也很难飞过奥斯卡的沧海。不过,普世情感与家庭伦理一直为奥斯卡所青睐,《夜莺》将人物与内容放置到中国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中,从中提炼出人类共同的精神境遇,而这种象征性又牢牢植根于现实土壤,这或许是中国距离奥斯卡最近的一次尝试。当中国导演都绞尽脑汁和票房斗智斗勇,将魔幻穿越、段子笑料满满堆砌在银幕上的时候,《夜莺》申奥也许能提醒我们,电影究竟应该关心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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