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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天朔重塑臧天朔

2014-04-08王茜

博客天下 2014年31期
关键词:酒吧监狱

王茜

“我一个人站在房呀房中央/周围四面全都是那黑黑的墙/为什么盖盖盖房你没有留个窗/让我感觉不到外面什么样……”

这是臧天朔20年前创作的《中央符号》里的一段歌词。他可能不会想到这种心理意象有一天会变成现实:在过去的6年间,他差不多过了4年半这样的生活。

8月27日,随着一年半的假释期满,臧天朔6年刑期正式结束,他重新获得自由身。

出狱后的臧天朔正在做两件事:一是向过去的自己告别,一是同过去的自己对接。这看似互相矛盾,实际并不冲突。臧天朔想告别的是那个把他送入监狱的自己,想对接的是那个豪爽、仗义、拥有音乐才华、受人尊敬且没有被任何污点沾染的“大哥”臧天朔。

找回故我,重建家园,这是他为自己设定的使命。一方面他通过反思、认错、重新起程,来修复自己的公众形象,另一方面他也在重新做父亲和丈夫。他入狱那一年,儿子出生才3个月,如今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女儿也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监狱里,臧天朔和狱警刘天华一起创作了一首新歌《兄弟》,歌词跟他早年的《朋友》遥相呼应:“我的兄弟你放心地走/不会忘记你的所求/让那风雪把你吹向自由/再让苍天把泪化作酒/都是妈妈身上的肉/面对生命能有何求/都是妈妈身上的肉/该是越来越硬的骨头……”

早年,臧天朔因为《朋友》成名,最终也为“朋友”所累。跟《朋友》浓烈的人情味儿相比,《兄弟》更多体现了他对人生和生命的思考。臧天朔向《博客天下》表示,这首歌是他在狱中回想起自己曾经好交朋友时有感而发,现在的他对“朋友”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兄弟》很像是他为自己重新营造的一个起点。

“我希望能体现社会主义新的核心价值观。”解读完这首歌后,臧天朔不忘为它附加另一层涵义。作为曾经以主旋律示人并与主流媒体走得很近的“晚会歌手”,他无疑渴望能重新获得主流的认可。

面向大海,从头再来

臧天朔把他假释出狱后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选在三面环海的北戴河碧落塔酒吧公园,并取名为“面向大海”。那是去年9月。

夏天的北戴河温柔、平静,更显宽阔。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海风的吹拂下,被海水洗涤,一切重新开始。

“大海是世界上最低的地方,能承受所有的压力。无论什么流进大海,都会变得干净。人们对大海没有怀疑过,不管年富力强还是老态龙钟的人,一到海边都跟孩子一样。”恢复自由身的臧天朔,在自己的录音棚里向《博客天下》谈论他对大海的钟情。

臧天朔属龙,他说龙离不开水。为此,他曾在自己的录音棚边挖了一个水池。

如今这个水池已经不复存在,上面正被各种蔬菜、瓜果覆盖,还有几株黄了的高粱。臧天朔出狱后,觉得它破坏了风水,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于是将其填平。

告别过去的池塘,面向宽广的大海,无意间臧天朔为自己这条“龙”换了一次水。就像他在出狱后扔掉了在里面穿过的衣服一样,他希望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开始,至少要有一个这样的仪式。

他还在监狱门口摔碎了一只在牢里吃饭时用的碗。“有种说法,说你在里面用的东西最好都扔掉,要不然背一辈子,下回还得来。”臧天朔挺信这个。

監狱生涯是他人生中无法回避的一个污点。6年前,2008年8月28日傍晚,臧天朔在自家的小区楼下被警察带走。当时,他正要启动自己的红色悍马外出办事,身边突然冒出了七八名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儿便衣警察。

按原计划,第二天臧天朔和他的乐队将为汶川地震义演,他的乐手已经提前抵达汶川,但他们最终没能等到臧天朔的到来。

臧天朔被带走与2003年夏的一场聚众斗殴事件有关。是年6月20日深夜,河北省廊坊市火车站广场发生了一起近百人参加的暴力械斗。涉事方为两家酒吧,一方为臧天朔经营的朋友吧(FRIEND CLUB),另一方为东北人孙宝和经营的热浪吧(HOT WAVE)。臧天朔和孙宝和原本是一起创业的朋友,同为“朋友”股东,后因经济纠纷,孙宝和另立门户,开了“热浪”。两人虽然分道扬镳,但之间的纠纷并未了结,最终演绎成了一场约架。

这场规模宏大的斗殴事件导致孙宝和一方的保安经理孟龙被打死,另有多人受伤。臧天朔本人没有参与,但事后被抓的朋友吧总经理吕长春声称得到了臧天朔的授意。吕长春是臧天朔早年在北京开酒吧时的看场人员,擅斗殴、追债,事发后逃逸,后潜藏在臧天朔为其提供的房子里。2008年7月,吕长春因涉及多起案件被抓,之后他供出了臧天朔。

2009年11月,因为聚众斗殴罪,臧天朔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两个月后,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了原判。

此案最初在网上传播时,多见“臧天朔涉黑”这样的字眼,让一些人深感意外:看起来憨直、诚恳的臧天朔,原来是个隐藏多年的“黑社会老大”。尽管后来法院的判决澄清他并没有涉黑,但已很难堵住各种铄金销骨之口。在网络上,他的名字仍常常和黑社会联系在一起。

许兰亭是臧天朔的二审辩护律师,对此也感到无奈:“媒体报道有片面性,刚知道一点消息就漫天炒了。”

臧天朔不避讳谈论当年的这起案件,对自己犯下的错也坦率承认:“不冤枉,苍蝇绝对不会叮无缝的蛋。”但他也表示受到了别的因素影响,不然不会事发5年后才被提起。以他当时的心态,这件事早就被摆平了。

眼下的臧天朔正在极力摆脱这件事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他很想像切除发炎的阑尾一样把它们从自己的履历中切除。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以及为自己营造更为宽广的人生,慢慢将污点稀释。

“以前是求静,现在是真静”

4年半的牢狱生涯,让臧天朔有了大量时间来反思过往。

他用“轻浮”来形容自己当年开酒吧时的状态。那时的他虽不是一线明星,却也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时期。他案发时即将启动的那辆张扬的红色悍马,是他膨胀生活的一个点缀。

朋友多、重义轻利,是臧天朔当时给周围人的印象。而他似乎也很陶醉于各种灯红酒绿、高朋满座。父亲臧蕴贤称,朋友开口向他借钱,他从不拒绝,也不记账,有人的欠款至今未还。二手玫瑰乐队主唱梁龙、瘦人乐队主唱戴秦等在臧天朔被抓后,亦公开表示他对后辈很提携,在他的酒吧演出,通常能得到较高的酬劳。

另外,臧天朔广泛的人脉和社会关系让他在坊间也积累了一定声名。2006年,音乐人窦唯大闹新京报社及烧车案,据传是因为臧天朔的关系窦唯事后才免了一场可能的牢狱之灾。

臧天朔的“轻浮”还体现在他的桃色绯闻上。2005年,歌手斯琴格日乐做客杨澜主持的《天下女人》节目时,自曝了她与“那个人”的一段情感纠葛。在斯琴格日乐的讲述里,“那个人”脾气暴躁、喜欢喝酒、向她隐瞒婚姻并有不忠。

“那个人”后被媒体披露是臧天朔。1999年,31岁的斯琴格日乐加入臧天朔乐队。之后,臧天朔担任她的经纪人,打造了她的第一张专辑《新世纪》。斯琴格日乐由此开始走红。她曾表示,臧天朔是她最感激的人,“没有臧天朔就没有我的今天”。

但两人最终因感情问题分开。臧天朔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这段恋情。2005年,斯琴格日乐自曝此事时,臧天朔说了一句“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让她炒作吧”。

2002年在廊坊开业的“朋友吧”是臧天朔开的第三家酒吧。2000年,廊坊女人街找臧天朔做宣传。当地的繁华和热闹吸引了他,演出结束之后,他萌生了在此地开酒吧的想法。得知臧天朔的心思,开发商表现得非常大方:老大你要来开,两年不收你房租。

在此之前,臧天朔曾在北京开过两次酒吧,初衷是安置自己的音响设备、为乐队提供排练场地,顺便赚钱。不过,两次开酒吧的时间都很短暂。在臧父眼里,酒吧是被臧天朔的朋友喝垮的,“热闹,喝完了就走,他请客,他买单,喝不下去了,就关掉”。

出事后,臧天朔把酒吧看作他人生中的一次错误抉择:“看上去的美好都是表面的,实际上早已埋下了祸根。”

酒吧就像是臧天朔为自己打造的一个江湖,他是带头大哥,通过透支自己的名声、地位、财力,去接济四方兄弟,然后兑换成相应的虚荣、奢靡。在这种交换中,他对自己的能力越来越高估,而他的体力却越来越不支。

喜剧演员刘金山跟臧天朔是多年好友。在他眼中,臧天朔热心肠,说话直截了当,跟他交朋友不用斗心眼。“但他也有头脑发热、黑白不分的时候。”刘金山告诉《博客天下》。

远离曾经的灯红酒绿、山高水阔,臧天朔说他在监狱中真正静下来了:“以前是求静,现在是真静。”一些他以前从来不会关注的事物,开始进入他的视野。

在监狱里,他喜欢观察蚂蚁。他故意丢下一团米饭,然后等着蚂蚁一只一只从黑暗中爬出来,一粒一粒将它们搬运走。

他还看到一只黑亮的蜈蚣,很大,从监狱的墙缝中钻出来跑到他的床下,之后就消失不见。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看见活的蜈蚣。

他发现被湿气熏染的水泥墙根很美,有各种各样的花纹和图案,“像山水画一样”。

这些细小的事物促使他从另一个角度去感悟人生,体会活着的意义。

其间,臧天朔曾被派去看过3个月的“死号”,里面关押的都是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他形容那些“死号”是行尸走肉。“地狱随时给他们敞开,我就在地狱边上看着他们。”臧天朔感慨,“里面真是人渣待的地方,有很坏很坏的人,真应该判他们,恨不得杀了他们,杀好几回都没问题……”

褪去昔日“大哥”的光环,监狱里的臧天朔体现了他小人物的一面。为了早日出狱,各方面他都表现积极。

转入监狱的前8个月,臧天朔什么都没干,每天待在屋里写自己认罪悔罪的“黑恶五条”。一天写三回,每个问题都一样,回答也一样,但还是要写。因为过了这五条才能出工干活,“干活才能找挣分,挣分才能早回家”。

他还参加各种比赛、给监狱的报纸投稿,以换取积分。

此外,他在狱中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念经、抄经。“我每天念经,还手抄《金刚经》等经文。”“从长远来说,佛教给了我思考。”

臧天朔信佛。他强调:“我还不是简单的居士,是受五戒的。”他的师父是昆明圆通寺的住持方丈淳法法师。20年前,臧天朔在昆明举办演唱会时,两人结缘。服刑时,淳法法师曾去看过他。接待室里,臧天朔因为自己的“破戒”隔着玻璃给师父下跪磕头:“我给您丢脸了。”

臧天朔还琢磨过一个电影剧本,开头他已经想好了:“2008年的8月,对于北京,对于中国,对于全球的华人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因为奥运会。奥运会开到一半的时候,马路上有一辆车去寻欢,车上的人并不知道两小时后自己的命运……”这几乎是对他被捕场景的一个复制。

細腻、渺小、向善、嫉恶如仇、敬畏生命……这很可能是曾经丢失的那个臧天朔,他在监狱里把他找到了。

“减掉休息的6年,我今年44岁”

最近,臧天朔给海淀区文化委员会一位负责人发了一条绵里藏针的短信。

事涉他复出后的首场全国巡演。臧天朔原本定在10月8日在北京开唱,因种种原因被一再要求延期,而演唱会的门票已经开售。

他认为自己已经受到法律的惩罚了,而且在监狱里学习电工、厨师等技能,为的就是出狱后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那天知道这个事以后我就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我就给他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他,如果我这一家四口……如果孩子的教育,父亲的养老、住院等一旦出现问题,他要做好来帮我渡过这个难关的准备。”

1964年生人的臧天朔,今年恰好50岁,正值“知天命”之年。他却说:“剪掉休息的6年,我今年44岁。”

事业上,臧天朔正在努力與2008年的自己进行对接。他重新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其中有两人是自己的狱友。因打架被判16年的老三和同样因打架获刑的江震,现都在臧天朔的乐队担任吉他手,老三的技艺还是在狱中时臧天朔传授。两人都不吝向《博客天下》表达自己对臧天朔的感激。

此外,臧天朔还在忙着与梁天合办婚庆公司、为60集电视剧《老农民》创作主题曲。6年前未竟的事业—筹备有戏传媒职业音乐培训中心,也被他提上了日程。

他的学校与录音棚建在一起,被安置在北京市北五环外的黄港村。6年前,他在这儿租了一块地,600多亩,投资几百万,打造工作室。所有设备都是当时最先进的。他的乐手开玩笑说,几个话筒加起来可以买辆宝马7系了。

去年2月,臧天朔获得假释,演员梁天等好友去接他。他说自己在“里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录音棚,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录音棚看看。黄港村地势低洼,遇上雨季,雨水易倒灌。在他出事前,录音棚仅使用过一次。之后,除了他的朋友和父亲轮流在这里看门,录音棚基本荒废。由于长期不用,里面两架雅马哈钢琴的琴键已经泛黄。

臧天朔的录音棚里,挂着数张女儿画的油画,大朵大朵的白云、繁茂的树木、长安街、遥远的房屋……它们色彩绚烂、明媚,即便描绘室内一束插在花瓶里的鲜花,或一个静坐的妇女,也总有阳光洒在上面。

他像是有意通过女儿的创作来为自己营造一个全新的开始。臧天朔的女儿今年14岁,就读于北京某美术学校。这是他为女儿设定的一条道路,将来做一名设计师。他觉得女孩子从事音乐或娱乐行业,“太不好了”。但对儿子,他觉得无所谓。让他感到自豪的是,儿子“音特别准”。

相对来讲,臧天朔与女儿的交流要更多,也自觉对女儿的亏欠更多。他出事的6年,恰好也是女儿的青春成长期,“现在孩子都很敏感,已经有是非了”。

臧天朔觉得愧对的还有父亲。入狱后,父亲忧心如焚,每个月都会去看他。其中有两个月没去,是因为父亲被查出肺癌,不得不去医院接受化疗。

“我希望以后平平安安,别招惹是非,让老人和孩子们别再为我担心……”这是回归家庭臧天朔向自己家人的一次表态。

9月2日,臧天朔在自己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启动仪式上声称举办巡演也有为孩子攒钱的考虑,“孩子在成长,想多给他们提供好的生活”。以前很少为钱生忧的他,在这场牢狱之灾后,开始为钱的问题发愁。

就像他能否成功修复自己的公众形象一样,这场巡演能否如期举行,还是个未知数。臧天朔为自己的巡演取了一个富有意味的主题—“理想不倒,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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