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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达娃小说《没有星光的夜》文化意蕴探微

2014-04-08

红河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达娃拉吉扎西

孙 旭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扎西达娃小说《没有星光的夜》文化意蕴探微

孙 旭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文章对藏族作家扎西达娃的早期短篇小说《没有星光的夜》的文化意蕴进行了细读式探究,发现这部作品通过青年新人阿格布的形象塑造来揭示文学的社会意义,并且从现代意识的视角审视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弊端,而在叙事话语范式上则采取蕴藉深幽的策略,小说文本具有情景交融的特点等。

扎西达娃;现代性;社会意义;传统文化;情景交融

扎西达娃作为新一代藏族作家的杰出代表,具有比较深刻的民族文化的自觉,他能秉持本民族精神气质,用现代意识观照民族传统文化。扎西达娃的早期短篇小说《没有星光的夜》揭示了传统文化影响下的民族心理和观念向现代意识转变的艰难,赋予人们以震撼心灵的启示。本文以这部作品为例,结合相关文学批评方法理论与文化理论,并运用文本细读的方式,拟对其文化意蕴进行探究。

一 青年新人的社会意义揭示

作家们会鲜明或者隐蔽地运用文学来传达对社会的批判、关怀和期待。特雷·伊格尔顿曾提出:“艺术文本并非反映历史的真实,而是通过意识形态作用来产生真实的效果。”[1]扎西达娃早期写作上的现实主义特征使其作品具有明显的社会意义,他“鼓励年轻人克服旧的习惯,怀疑所谓的真理和社会准则,从而找到自己的出路成为‘善人’,‘善人’意指对社会有价值之人”。[2]在这部作品里,作者于真实的生活描绘中塑造出社会主义的一代青年新人——“善人”的形象。

“上一代的宿债,应该由我们结束了,今天我们都是解放了的农奴。”阿格布恳求地说道。……“我跪!我跪!”他像是患了疟病,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双腿一弯,朝天高喊:“阿格布是共产党员呵……”[3]

人群,像被一个劈雷惊炸开的羊群,姑娘们难过得几乎晕过去,小伙子们愤怒得狂跳起来,老年人痛心疾首。

主人公阿格布正是一个“善人”。阿格布是共产党员,还当过解放军,面对来报父仇的年轻流浪人拉吉,他没有像父辈那样通过拚刀子履行古老野蛮的仪式,而是选择了被康巴人视为耻辱的跪下求和,成为第一个背叛村子里千百年视为生命的传统的人。这一举动如一声惊雷震撼着村民,人们纷纷认为他是“吃父母身上的肉的人”。由此可见,作者善于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塑造人物形象,提出生活中的问题,展现出新与旧、先进与落后、光明与黑暗的惊心动魄的斗争,而此时作品的叙事亦与作者的创作心理有关,即体现出作者试图去呼唤被包容、被理解的情感。

阿格布拉着流浪人——拉吉的手,给他讲起他当兵的事情,那里的人怎么有文化,懂许多的事,他入党时,团政委给他讲共产党人要同旧的传统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

阿格布的行动感化了拉吉,两人对佛发誓,从此泯灭世仇,结为生死朋友。虽然拉吉最终还是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阿格布作为一名进步新人,以文明和理性战胜了野蛮和愚昧,他的下跪不仅颠覆了康巴人世代复仇的传统观念,同时把一种崭新的价值观向人们展示:谅解与和平才是新历史时期康巴人的人生意义所在,其话语体现了时代的鲜明的启蒙思想,震撼人心,这表明藏族人民在新时代面前已经初步觉醒,对传统陋习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认识。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热浪已在神州大地上涌起,破除旧有观念势在必行,这既是时代发展的要求,也是民族进步的要求。文学现代性的表现之一即强调文学的现实功利性。[4]阿格布的言行充分体现了文学的社会功用,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实现了作为“善人”的社会价值,让人们仿佛看到了民族的希望和未来。

二 传统文化的现代视角审视

作品可以从一个侧面领略当时的社会风貌。

“文化在其传承过程中有两个维度:作为文化活动的结果的这一部分,是传统;作为对传统文化进行修正、补充、更新的另一部分,是现代……传统与现代共同构成了人的生存活动的本身。”[5]独特的地域特征、生活方式、风俗伦理等等构成了藏民族所特有的幽深的民族心态,扎西达娃是藏族作家,对本民族文化更具有敏锐而深刻的洞察力,他通过这部作品检点了新旧交替之际传统与现代的剧烈冲突,对传统文化的弊端进行了一番现代视角的审视。

“要是——,今天你又死在我的刀下呢?”

“嘿嘿!我的儿子长大后再来找你,你要死了,就找你儿子。我们康巴人的传统你也知道!”

张承志曾说明这样一个事实:“自有人的共同体形成于人类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不信任、彼此间仇视和仇杀一直无法消除净尽。”[6]作者将审视的目光对准康巴人根深蒂固的血亲复仇传统观念。拉吉在十年的漂泊流浪之后一无所有,身上只剩下父亲留下的报仇的刀。世仇的代代相传使得后代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然而,这不但不能达到复仇的目的,反而会造成悲剧的恶性循环。

“对,我不知从哪儿来,可我清楚该往哪儿去。你过去叫格布?”流浪人上下打量着他。

一个朦胧的倩影静静地立在月光里,是康珠。死一般静寂的夜分明听得清她轻微的喘息声。……“他死了。”她松了一口气说。

新时期以来的当代西藏文学依然在追求现代性。从现代文明的视角看,人本主义具有以人为本、重视人的现在生存状态等特点,人是具有独立意义与价值的生命个体,没有责任和义务用鲜血和生命承担世仇。拉吉和阿格布的妻子康珠这两个人物不能被忽略,他们是在康巴传统的复仇文化下个体的价值和意义泯灭的典型。拉吉不知从哪儿来,但却清楚地知道该往哪儿去,足可见复仇目的之明确,他用一生背负为父复仇的使命,沦为了复仇的工具和牺牲品。康珠是墨守传统习俗的代表,因为承受不了丈夫下跪的耻辱,她用刀捅死了拉吉,这一“血淋淋”的转折顿时给作品增加了荒诞反讽意味:传统文化不能容忍阿格布的让步与妥协,轻而易举地葬送了他化干戈为玉帛的努力。

文化传统对每个人、每个民族来说,都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存在,我们不可能超越民族传统的观念意识,我们始终只能在民族传统文化中进行理解。[7]这部作品的杰出之处是在血亲复仇的文化背景下有力地揭示了传统陋习的落后愚顽和进步的艰辛,由旧到新的转变则会引发人内心最深处的阵痛。通过

三 蕴藉深幽的叙事话语范式

小说叙事话语范式体现着作家对生命世界、人生意义的认识理解,是小说意蕴指向的符号信码。[8]在叙事方式上,扎西达娃融景、情、人、事为一体,并且巧妙地运用“召唤结构”,使文本具有蕴藉深幽的特点。

环境描写对小说而言至关重要。环境在社会批评方法看来,是文学形态的关键性制约因素,它包含自然环境(气候、地理条件等)、社会环境(政治制度、经济发展程度、民俗等)以及综合语境。环境与艺术交互影响、作用,共同形成一个统一的体系。以下是文本中的几段对夜色月光的描写:

一轮明月悠然升起,悬在黑魆魆的树梢上;静静的高原之夜,极深的苍穹中没有半点云彩与星光;山峰、河流、树林和村庄,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溟濛幽远。

作品的开头奠定了全文基调。虽然明月当空,但是“黑魆魆”、“溟濛幽远”等词语使文本明暗对比强烈,显得沉重与压抑。这一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阵夜风把火星吹得漫天飞舞,月光下的草地扬起了白色的灰烬。

“被吹散的火星”、“随风而散的灰烬”恰似不祥之兆,预示着即将发生的灾祸。紧接着,果然从夜色里走来年轻的流浪人拉吉,故事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块宁静的地方,月亮在他们头上、肩上洒下一层寒冷的青光。远处,村里人们的狂欢声隐隐约约飘过来,草叶上和颤抖的野花瓣上滚动着晶莹透亮的露珠。

拉吉向阿格布讲述关于复仇原因的古老的故事。此时的月光无比寒冷,然而人心更为寒冷,与远处人们的狂欢热浪形成巨大的反差。野花似乎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悲剧而颤抖。

村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老艺人的胡琴在拉着一首古老悲怆的曲子,叫人心烦意乱。天上没有一颗星辰,只有一轮圆月孤寂地高悬着。

阿格布在比他瘦小的外乡人面前投降,全身匍匐在拉吉脚下。古老悲怆的胡琴声具有鲜明的民族和地方特色,在这里是一种“隐喻”,喻指古老的民族传统习俗根深蒂固。此时的夜空没有星星,从而反衬出孤月的冷清,气氛很是悲戚。

月亮似乎对这不平常的景象也产生了畏惧,更显得凄凉惨白;在草丛里啾啾唧唧鸣叫的秋虫也寂然无声了。

虽然阿格布感化了拉吉,但他的妻子康珠却杀死了拉吉,悲剧终于还是发生了。此段中,作者对月亮进行了拟人化处理,月亮仿佛也对发生的事情深感畏惧。“凄凉惨白的月光”、“寂然无声的秋虫”衬托出悲剧之惨以及阿格布的内心之痛。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发现,扎西达娃善于通过转换场景来推进情节,他把对藏族山村月色的生动描写作为烘托人物、渲染气氛、推动情节的手段,冷色调的环境描写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沉郁,这些都构成了文本中的张力。

短篇小说可谓“空白的艺术”,即能不说的话就不说,这使作品的韵味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召唤结构”是接受—读者反应批评理论的重要内容,根据伊瑟尔的观点,作品中的“空白”促使读者参与到作品审美潜能的实现和作品艺术的再创造之中。在作品结尾,阿格布得知拉吉被康珠杀死了很震惊,用力地捏住了她的手,康珠则认为阿格布疯了,让他松手,之后,整个故事戛然而止,作者并未交代清楚最后阿格布和康珠的境况和命运。然而,作者对“召唤结构”的这种运用吸引和激发了读者进行想象与填充,从而让读者能更深入地自我思考民族传统的顽固和进步的艰难,亦使文本拥有了话语蕴藉的典范形态。

文学艺术之所以能历经数千年而不衰,是因为它富含人类内心的丰富情感,也蕴含了特定时代的社会生活诸多方面的信息。经过一系列的细读探究,我们发现《没有星光的夜》通过青年新人阿格布的形象塑造来揭示文学的社会意义,并且从现代意识的视角审视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弊端,而在叙事话语范式上则采取蕴藉深幽的策略,小说文本具有情景交融的特点等等。因此,《没有星光的夜》在扎西达娃的小说中具有特别的社会意义和审美品格。

[1]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第2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49.

[2](德)阿丽斯·格林恩费尔德.扎西达娃与当代藏族文学[A].国外藏学研究译文集(第十五辑)[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1:302.

[3]扎西达娃.没有星光的夜[J].民族文学,1983,1:18.

[4]泓峻.文学的现代性及其相关概念[J].中州大学学报,2003,20,(1):67.

[5]邹广文.文化前行:在传统与现代之间[J].求是学刊,2007,6.

[6]张承志.心灵史[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1:145.

[7]贾蔓.中国现当代精品小说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12.

[责任编辑姜仁达]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Study of Dawazhaxi's Novel Starless Night

SUN Xu
(Arts College of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650500,China)

Dawazhaxi is a famous Tibetan novelist.After a close reading about his early novel Starless Night,we conclude that the novel creats a progressive character image to reveal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the literature,and it examines the disadvantag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 consciousness.This novel also takes the narrative discourse strategy to make it a fusion of feelings with the natural setting,which is implicit and delicate.

Dawazhaxi;modernity;social significance;traditional culture;fusion of feelings with the natural setting

I207.9

:A

:1008-9128(2014)06-0044-03

2014-03-22

孙旭(1990—)男,江苏徐州人,硕士,研究方向:少数民族作家文学与民族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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