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士中医刚柔辨证思想探微
2014-04-02原晨赵志付
原晨 赵志付
刚柔辨证思想早在古代《周易》里就有所提及,在卦爻的八个卦象中[1],《文言传·坤》中有云“坤至柔而动也刚”,可以看出“坤”的“刚”性肇始于乾“柔”性的衰极之极变,同样,“坤”的“柔”性肇始于坤“刚”性的衰极之极变,是谓“刚柔相夺”。在《易经·说卦传》有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这里明确指出了卦爻体系以刚柔作为阴阳的观变,刚柔相济则六爻自生。而中医刚柔辨证学术思想的形成在《黄帝内经》中已达成熟,有从中医治疗原则上以分刚柔,《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道“审其阴阳,以别柔刚”,《素问·阴阳别论》篇道“刚与刚,阳气破散,阴气乃消亡,淖则刚柔不和,经气乃绝”。有从中医五运六气方面阐释刚柔关系,《素问·刺法论》篇道“假令甲子刚柔失守,刚未正,柔孤而有亏,时序不令……变大疫也”。有从人体禀赋方面以别刚柔之性,《素问·寿夭刚柔》篇道“人之有生也,有刚有柔……有阴有阳”;亦有从养生方面阐明刚柔相济的重要性,《素问·本神》篇道“智者之养生也,……节阴阳而调刚柔,则僻邪不至,长生久视”。
以上从哲学角度和医学角度分别阐释了刚柔辨证的涵义,赋予了“刚柔”一词的辨证哲学思维及辨证论治思想。这在后世清代著名医家叶天士的学术思想中有所体现,并将中医刚柔辨证思想发挥得漓淋尽致,具体可从以下三方面进行阐述。
1 脾胃病强调脾胃分论,论治当刚柔分治
叶天士不仅在温病学方面首创了卫气营血辨治说,而且在内伤杂病方面有不少建树,尤在脾胃病的认识方面,十分推崇李东垣的《脾胃论》,强调在辨治杂病中要重视脾胃,使东垣学说的运用范围更为广阔,并在此基础上,又不囿于东垣学说。叶天士[2]指出“仲景急下存津,其治在胃;东垣大升阳气,其治在脾”,“胃为阳明之土,非阴柔不肯协和,与脾土有别故也”,“胃属阳土,宜凉宜润”,“阳土喜柔偏恶刚燥,若四君、异功等,竟是治脾之药,腑宜通即是补,甘濡润,胃气下行”,强调脾胃分论[3],重视胃阴的滋养,正如他所述“纳食主胃,运化主脾,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阳土,得阴自安,以脾喜刚燥,胃喜柔润也”,根据脾胃脏腑秉性将其分之刚柔,体用各异,主张胃之病变与脾之病变分而论之,在治疗脾阳虚时常宗东垣温燥升运之法,如“脾阳宜动则运,温补极是,而守中及腻滞皆非”,常以异功散、补中益气汤、理中汤、建中汤等甘温之剂化裁治之,使“清阳旋转,脾胃自强”。若脾阳不亏,胃中有燥火,或禀质木火之体患燥热之症,或阴虚之体复感温邪,或久病不复,邪热伤及胃津者,则不可妄投温燥之品,因“刚补不安,阳土不耐辛热矣”,故宜以甘平或甘凉甘寒濡润之品,如选麦冬、玉竹、沙参、石斛、花粉、甘蔗汁、梨汁等,方善用麦门冬汤之剂化裁,以养胃阴,使津液来复,胃气通降而和。
叶天士的脾胃分论说主要强调脾胃各殊,病当刚柔分治,脾脏属阴,喜刚喜燥宜升,治当甘温燥热之品,而胃腑属阳,喜柔喜润宜降,治当甘凉濡润之品。正是对脾胃脏腑的秉性的透彻把握,弥补了东垣学说之不逮,为后世调治脾胃病开辟了新思路,可谓影响大矣。
2 中风病认为肝为刚脏,治则当以柔制刚
对于中风病的认识,前人多有见解,叶天士在前人的基础上认为中风不论真中还是类中,其主要病机在于“身中阳气之动变”[2],实为肝阳偏亢,致肝阳化风,“内风动跃”而发中风病。究其病因真中多有外风乘虚而入,而类中多见肾液亏耗,肝风内动,如“肾液虚耗,肝风鸱张,身肢麻木,内风暗袭”,或肝肾精血不足,虚风内动,如“中年后,精血内虚,虚风内动”,或肝血不足而致内风,如“血虚不萦筋骨,内风袭络”,或操持烦劳,五志气火并走于上,致肝风鼓动,上实下虚,如“操持经营,神耗精损,遂令阴不上朝,内风动跃”,“惊恐恼怒动肝,内风阳气沸腾”,或中阳不足,内风暗动,“中年劳倦,阳气不藏,内风动越”……诸多病因,不一而足,但皆与肝木相关,盖“肝为风木之脏,因有相火内寄,体阴用阳,其性刚,主动主升,全赖肾水以涵之,血液以濡之,肺金清肃下降之令以平之,中宫敦阜之土气以培之,则刚劲之质得为柔和之体,遂其条达畅茂之性”。这里可以看出肝木的功能正常和他脏密不可分,只有五脏之间和谐,肝木之性方能得以条达,机体气血尚可顺畅无阻。
对于中风病的治疗原则,叶天士主张“肝为刚脏,非柔润不能调和也”[2],重视培补人体的正气,以养血、滋阴、益气为主。在《临证指南医案》中列举的诸多中风、肝风案例中,根据不同的病因,制定了多种不同的治法,如“滋阴熄风”,“缓肝之急以熄风,滋肾之液以驱热”,“缓肝润血熄风”,“养血熄风”,“和阳熄风”,“甘温益气”等。在选方用药方面,叶天士主张“介以潜之,酸以收之,厚味以镇之”,“自液熄风,温柔药涵养肝肾”,“肝肾宜润宜凉”,“柔药缓络热熄风”,“忌投刚燥”,多喜用柔润之品,如养血以何首乌、阿胶、白芍、当归身等;滋阴则常用山茱萸、天冬、熟地黄、枸杞子、柏子仁、女贞子、旱莲草、鳖甲胶、龟板胶等;潜阳多选用天麻、牡蛎、龙骨、钩藤、菊花、石决明等,至于全蝎、蜈蚣、地龙等走窜性烈之药反而不用;在甘温益气之法中,亦多选用益气之品,而非风燥之药发散,用药多选用人参、黄芪、白术、茯苓等。从叶天士所选药物不难看出,其用药多济之柔药,以制肝阳风动,柔以制刚,如此可谓正切病机,效如桴鼓。
3 虚损病注重培补先后天,选药当刚中有柔
对于虚损病的认识,在叶天士之前,不少医家亦提出不少观点,仲景首创虚劳病治法,以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薯蓣丸等方来治疗各种虚劳病,亦体现了培补脾胃的重要性,后世张景岳则强调补肾为先治疗虚证,其方有六味地黄、八味地黄、左归丸、右归丸等。而叶天士在前人的基础上,主张先后天同补,即甘药培中、血肉填下的中下兼顾治疗方法[3],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诊疗思路。
其一,在补益后天方面,叶天士主张补益脾胃,并强调脾胃分治,对于脾阳虚,当以温补为宜,升阳为药,宗东垣之法;对于胃阴虚,当以养阴为宜,降胃为药;而至于胃阳虚者,则主张“通补为宜”[2],认为“腑病以通为补”,强调“刚药畏其劫阴,少济以柔药”,故在温补药中,除常配以半夏、陈皮、茯苓、厚朴等,使补中有通,不至壅滞于中,还少佐以柔润之药,如木瓜、白粳米、白芍、乌梅之类,以防劫阴。其二,在培补先天方面,叶天士注重填补精气,常选用血肉有情之品,所谓《内经》云“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对于肾阴虚者,治疗当以“填髓充液”、“滋养壮阴”之法,所选药物多“血肉充养”之品,如牛骨髓、羊骨髓、猪骨髓、鹿角胶、紫河车、阿胶、鸡子黄、鳖甲等,若兼有肾阳偏亢者,则需“潜阳滋填涩固”、“填阴潜阳”、“填下和阳”之法,常选介类“咸味入阴”之品,如牡蛎、龟胶、海参胶之类;对于肾阳虚者,则需“进升阳法”,不过所选药物性味多辛温咸润之品,因“辛温咸润,乃柔剂通药,谓肾勿燥也”,“柔剂阳药,通奇脉不滞,且血肉有情,栽培身内之精血”,如常选用肉苁蓉、杜仲、沙苑、牛膝、巴戟天等,而桂、附“刚愎,气质雄烈……刚则愈劫脂矣”,则不用之。同时少佐以敛补之类药物,如芡实、五味子、覆盆子、山药等,以防肾精外泄,肾阳不藏。
总之,叶天士在治疗虚损病证时除强调脾胃分治、滋养胃阴外,其通补阳明、刚柔相济的方法亦颇为可取。在培补先天中,除注重血肉填下以滋补肾阴外,其选柔剂阳药,刚柔并用以补肾阳的方法亦可借鉴。
4 结语
叶天士在内伤病的研究方面,总结出自己独特的理论和辨证思路,其中中医刚柔辨证思想贯穿于整个学术体系中,如脾胃病根据脾胃脏腑各自秉性将其分之刚柔论治;中风病多济之柔药,以制肝阳风动,终达柔以制刚;虚损病的通补阳明、刚中少济柔药以补胃阳之法及柔剂阳药,刚柔并用以补肾阳之法,皆为后世医家拓展了新的辨证思路。如中医“刚柔辨证”理论[4]则是借鉴前人的理论及经验总结而出,该理论中的“刚柔”是根据人体禀赋和后天形成的性格秉性将其分之刚柔,主从肝论治,经临床实践已证实用于指导心身疾病的诊疗,效果显著。这一中医刚柔辨证理论的形成,为中医心身医学临证之路开辟了新的中医辨证论治体系[5]。
[1]周易[M].宋祚胤,注.长沙:岳麓书社,2011:21-24,375-378.
[2]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1-12,23-43,134-188.
[3]裘沛然,丁光迪.中医各家学说[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2:421-440.
[4]赵志付.心身疾病的病证结合临床研究—心身疾病的刚柔辨证[J].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2011,31(10):1304-1305.
[5]赵志付,李健.中医心身医学:新时代中医药临证之路[J].环球中医药,2013,6(1):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