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纤纤的“草”样年华

阿泰

1

杜纤纤是那种没有腰身的女生，一身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加上她短短的头发，从后面看，基本上看不出性别来。但杜纤纤爱漂亮，虽是一张大圆脸，小眼睛，但她会偷偷把姐姐不用的口红带到学校，趁上卫生间时，在嘴唇上涂抹几下。

有一次，可能是着急吧，口红涂在了嘴巴上，等她回教室时，同桌邱玫突然盯着她的脸大叫：“纤纤，你的嘴巴怎么出血啦？”杜纤纤愣了一下，迅速伸手挡在嘴巴上，她是万万不敢让邱玫知道她涂口红的事的。

老班昨天还在班会上表扬她朴实，说全班女生都要向她学习，把头发剪短，整个人清清爽爽的有利于学习。就邱玫不服气地在下面嘀咕：“学习好坏和头发长短有关系吗？真是生拉硬扯。”老班耳朵好使，虽然邱玫是小声低语，他还是听见了。他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看我们的杜纤纤同学，头发短学习就是好，你呢？头发长，学习好吗？”邱玫彻底无语，垂着头，一脸不高兴。

如果让她发现老班眼中的朴实女生也会偷偷涂口红，那还不传得漫天飞扬？杜纤纤捂着嘴巴，支支吾吾地说：“没事，没事，拿纸擦擦就行。”邱玫狐疑地盯着杜纤纤，感觉事情不对，这个杜圆脸搞什么呢？杜纤纤赶紧坐回位置，趁邱玫没注意时，偷偷从书包里掏出纸巾使劲地在嘴巴上擦，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邱玫，那么仔细看我干吗？她不停地埋怨。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老班说她朴实，“朴实”不就等同于“老土”吗？谁不知道，现在说谁“老实”就是骂谁“傻帽”。杜纤纤可是聪明伶俐的女生，虽然胖点，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向往时尚的。

2

口红是不能涂了，万一再被发现而传开去，那可不得了。老班会生气、失望不说，单单同学的嘲笑就会让她受不了。对着宽大的试衣镜，杜纤纤左瞧右看，伸手理理短头发，捏捏大圆脸，抓抓粗胳膊，对自己的长相、身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浑身都是肉，哪里都多余。她真羡慕邱玫那一头绸缎似的黑发，还有柔软纤细的腰肢。她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呢？杜纤纤又扯着自己杂草般的短发冥思苦想。

她最喜欢身上的校服，虽然不漂亮，但穿着舒服。其实杜纤纤喜欢校服，还有另一个她从来不敢跟别人说的原因。她觉得，大家都穿着校服，再显眼的女生也会被埋没，自己虽然没什么腰身，但别人的腰身也看不出来。这样就好，大家都是平等的。可是学习上，自己只要努力一点，次次考个前三名，一到排榜，就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努力考进前三名是杜纤纤认识吴昊天后的想法。其实上初中之前，杜纤纤的成绩也只是中上水平，排在年级一百名内而已。偶然的一天，在经过邻班时，从教室里走出一个让她差点窒息的男生。那张脸真是太帅了，光洁细腻，白里透红。男生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杜纤纤禁不住脸红心跳，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人家看，害得那男生摸着脸疑惑地左右张望，以为自己身上哪里有问题。男生走远后，她还失魂落魄地站着，头脑一片混沌。

毕竟是邻班，杜纤纤当天就把吴昊天的所有资料收集完整，连他爱看什么课外书，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饮料，放学后坐几路车回家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最有价值的一条资料是，吴昊天成绩优秀，名列年级前三名。

长得不好看，想靠外表吸引他的注意肯定不行；主动和他打招呼，那也不大好，毕竟自己是女生，得矜持，不能太主动……上课时，杜纤纤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让吴昊天注意上她。一个个在别人那里百战百胜的法子，到了她这里都很难行得通，杜纤纤忍不住唉声叹气。“怎么啦？”邱玫关心地问。“没事，就是心烦。”杜纤纤有气无力地说。邱玫瞟了她一眼，不再理会，继续趴在桌子上偷偷看《那小子真帅》。

杜纤纤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本书里的一句话：要想让对方注意你，你就得比他更强。对呀，他成绩那么好，应该不会太在乎女生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他会注意的应该是那些成绩好、有内涵的女生，如果我也能考进前三名，他是不是就会开始注意我呢？找到了让吴昊天注意自己的办法，杜纤纤兴奋得真想大叫一声。但一瞥见讲台上的老师时，她又吐吐小舌头，快速地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大圆脸偷偷地乐。

想到了就做。杜纤纤当机立断，放学回家后，她就开始拟定自己的学习计划，洋洋洒洒写了整整四页纸。心中的目标明晰，成绩本就不差的杜纤纤学习起来干劲十足。就连任课老师都奇怪，这个小胖妞居然开窍想读书了。她的成绩一次比一次考得好，升上初二时，已经挤进了年级前三名，有一次还和吴昊天并列第二……

想着往事，杜纤纤又习惯性地抚着自己的脸叹气。成绩好了，注意她的人是很多，但是感觉吴昊天没怎么注意她。虽然他们的名字前后紧挨着，但那又代表什么呢？他们至今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学校里的女生，虽然也穿着宽大的校服，但她们会把漂亮的衬衣领子翻出来，或者在头发上动些手脚，绑条彩带，夹个发卡，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邱玫就更出众了，她的头上常有好几个小辫子在飞扬，杜纤纤羡慕死了。

3

把口红放回姐姐化妆盒后的第三天，杜纤纤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去上学了。

“不会吧？突然近视了？”邱玫好奇地询问。“不近视就不能戴眼镜？谁规定的？”杜纤纤不服气地说，口气里满是自豪。这可是她想了一天一夜后才想到的办法。自己平凡的面孔，如果戴上副眼镜，是不是就显得优雅和博学了呢？周笔畅长得也一般，但她戴着小眼镜的样子多可爱呀。为买这副眼镜，可是花光了她积攒半年的零花钱。

下课铃才响，杜纤纤就飞出了教室。她徘徊在邻班的走廊上，眼睛一直往教室里瞟。吴昊天正在埋头写作业，另有几个男生转过头来看她。“嗨，找人呀？”一个脸上长满痘痘的男生冲她喊。“讨厌！”杜纤纤脸一红，转身跑回教室，身后是一长串戏谑的哄笑声。

杜纤纤本想在吴昊天面前炫一炫的，至少得让他感觉到她有所不同，但他居然没抬头看自己，太令人失望了。坐在位置上，她想了又想，忍不住拍着桌子说：“臭痘痘！敢笑话我。”她认识刚才那个取笑自己的男孩，是她小学同学。

“有病呀！杜纤纤，你拍什么桌子，吓死我了！”正趴在桌子上看书的邱玫被杜纤纤这一突然拍桌子吓得魂飞魄散。“邱玫，你咋就长得这么美呢？”杜纤纤不计较邱玫的责骂，亲昵地挨在她的肩膀上问。“好冷！”邱玫耸了耸肩膀，瞪眼说，“犯花痴啦？我看你今天就不对劲，没近视也戴眼镜，扮酷呀？想吸引谁呀？”“哪有！戴副眼镜也不可以呀！”杜纤纤狡辩着，随即转移了话题，她怕邱玫看出她的心思。

想着自己的小秘密，杜纤纤走在学校里越发淑女了。她再也不大声嚷嚷四处追着同学跑，再也不会边走路边吃零食。戴着副黑框眼镜，她自信满满。

只是去参加市里组织的知识竞赛时，她所有的自信又被击溃了。那个周末，杜纤纤早早就起床了，还用洗面奶洗了两遍脸才满意地去文化宫集合。在等待其他同学时，一个外校的男生热情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兄弟，你也来得这么早呀！”杜纤纤愣住了，她慢慢转过头看清眼前的男生时，气愤地大喊：“谁是你兄弟！”那男生显然是被吓着了，张着嘴一脸惊骇。杜纤纤气坏了！居然叫我兄弟，我不像女生吗？

“这是我们学校的杜纤纤，她可是才女哟！”不知何时，吴昊天已站在了旁边，还指着她向别人介绍。他认识我？他知道我的名字？杜纤纤思绪如云，脸微微泛红，她为自己刚才的大喊感到难堪。但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找我说话呢？肯定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想到这，她的心情又难过起来。整场比赛，杜纤纤都不在状态，她的眼里只有吴昊天，她盯着他什么都忘记了，直到铃声响起，大家都走出考场时，她才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情绪降到冰点，杜纤纤又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你的情绪怎么整天反反复复、喜怒无常？”邱玫无聊，就关心起杜纤纤，搂着她宽宽的肩膀问。杜纤纤无精打采地瞪眼，连话也懒得说了。说什么？告诉她我喜欢别人，而别人不理我？呵呵，笑死人了。她想邱玫知道事情真相后肯定会宣扬得全校皆知。

4

杜纤纤上网搜索，找到了张曼玉主演的《花样年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看。她早听同学说起过这部片子，但一直忙于学习没空看。晚上写完作业后，她决定一睹为快。

深情优雅的梁朝伟，妖娆妩媚的张曼玉，故事曲折，画面浪漫。杜纤纤深深地沉浸其中，特别是看着张曼玉身穿旗袍时的曼妙身姿，她不由得感叹，同样是女人，这距离可谓遥远。别人有花样年华，我呢？她摸着自己肉乎乎的脸，难过地缩成一团。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她突然想起了一首久远的老歌《小草》。“别人有花样年华，我有我的草样年华呀。”她喃喃自语。

梳理清自己的思绪，杜纤纤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拧亮床头灯，打开抽屉，找出日记本，在上面坚定地写下：“不是每个女生都能像邱玫一样长相姣美，身材婀娜，更不可能像张曼玉那样妖娆，盛放得像绚烂的牡丹，我只是一棵小草，但就算是一棵小草，我也要开花，绽放出自己的美丽和芳香。”

她已经想好了，天亮后，就不戴眼镜，不涂姐姐的口红，不再为自己的长相、身材难过，不再为吴昊天患得患失，她要从容地生活，快乐地过好每一天，让自己的“草”样年华也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