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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相香港 贵族气质

2014-03-31金进

扬子江评论 2014年1期
关键词:香港

金进

1980年代的系列短篇小说“香港的故事”,是施叔青创作生涯中的重头戏,以当代香港都市女性生活为叙述中心,展开着一幅幅香港生活的浮世绘。①《愫细怨》中的愫细丈夫狄克觉得香港的中国味道还不及美国旧金山,“失望了,连带地对我这中国女人失望”,选择在一美国女孩“同种的人那儿,相沫相吸去了”。被抛弃的愫细成为office lady,很快认识一群香港都市女性:“由于香港特殊的商业环境,培养出一些能干到极点的女人,她们分散在洋行、律师楼、银行担任高级要职,各个野心勃勃,一心想往上爬,眼前的海伦就是其中的一个。这群女将把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吓跑,错过了结婚的年龄,既然无家可持,就把薪水花在名牌上,每天打扮得体大方,披甲上阵,在写字楼大展雌威,与男人争天下,拿出本事证明女人不是次一等的人类。她们下班之后,成群到中环英国人开的酒吧喝酒,嘲笑男人。”《窑变》里的方月不再是大学时代纯情才女,好友何寒天直言“你和以前很不同,方月,你变得很俗气”,方月感到“多时以来,这是别人所给予她最漂亮的一击”。就这样,正沉浸于婚外情的方月,开始反省自己走过的人生。《情探》对交际花严蕊蕊的诈骗行为在文末暴露,让深爱她的庄水法明了真相,文章也戛然而止。施淑曾这样评价妹妹这一阶段的创作:“这是一个从生到死整个被颠倒了的世界,在这个现代的生死场中,施叔青仍旧以她事必躬亲的专注心情,以及香港人所谓‘叹世界的欢乐态度,进行那还没有从生活现实完全分化出来的艺术劳动,因而直接地给出了不少细节丰富的香港人生活的故事,特别是他们作为现实发展矛盾的折射的精神状态的特写。”②

施叔青早在1985年就暗示过,其有意构思一辑“中国人的故事”和一部反映“九七问题”的长篇。③另外,1989年国际社会风云变幻让她陷入对香港历史的沉思。“有很长一段时间,约莫长达半年之久,我坐在书桌前,试着一寸寸拾回自己,却总感到力不从心。……一天早上,我从抽屉最深处拿出多年前写就的一个中篇,描写公元一八九四年鼠疫为患的香港,我把它当作历史长篇的序曲,接着往下写。我用了以后八年的时间,断断续续地完成了香港三部曲。”④在《驱魔》中,施叔青曾回忆自己的写作心路:“‘我把写作当做倾吐的窗口,疗伤止痛,我最大的恐惧是害怕有一天管不住自己,疯掉了,藉着创作一点点稀释可能疯狂的因子……为了创作写小说,我在纽约当隐士,把自己完全孤立起来,最近我时常在思索,这种牺牲究竟值不值得?生命太有限了,我只顾独沽一味,无暇顾及其他”。⑤就这样施叔青告别了“穿着浅紫色的长裙,在暗黑的巷子里徘徊至深夜,找寻灵感写诗,度过我不快乐的、惨绿的少女时期”⑥,开始了书写香港百年历史、试图挽住时代巨轮的长河小说“香港三部曲”的创作。

一、 命相寓言遍布各文

《维多利亚俱乐部》以1981年香港的维多利亚俱乐部经理威尔逊和采购主任徐槐串谋受贿的案件为故事主线,它是施叔青承前启后的作品,首先它是施本人有意对“香港的故事”进行总结,有意开辟创作新路。“近几年她改弦易辙,从事长篇创作,俨然要赶在九七之前,为香港百年来的扰攘喧腾,留下纪录。《维多利亚俱乐部》应属这一新计划下的首篇成绩。细心的读者,可以在这篇小说中,找到前此‘香港的故事诸多人物情景的翻版,但这回他们有了足够盘桓接触的空间,因形成了极繁复的社会网络。”⑦这一点,施叔青自己也承认:“八八年,香港的故事系列写到了一个段落,有意以一部长篇来总结十年香江生涯,于是设计了一宗贪污案,发生在殖民地象征的维多利亚俱乐部”。⑧这部长篇小说也是后来“香港三部曲”的“序曲”,小说第一章引出“香港三部曲”中重要人物黄理查、黄威廉父子,到了第八章,施叔青自曝未来的写作内容:“一九○二年,也就是黄得云生黄理查这年,中英混血、买办出身的富商何东捐建的尖沙咀小学,声明不分种族、信仰招生”,也开始了对英帝国殖民历史大势将去寓言描写的主题,如“宴会厅席终人散,黄威廉穿过那排香港开埠的历史旧照片,他在男厕看到当会员以来的第一只蟑螂。伊利莎白是对的,维多利亚俱乐部该重建了。他扶着青铜楼梯扶手下楼,觉得它不再那么雪亮了”、“呸!六七年暴动,这些太平绅士哪里去了?躲起来了,暴动一结束,他们也完了,活该!”这些片断在文中显得很突兀,施叔青急不可耐地暴露着后来的创作大纲,为后继作品作出了铺垫。

施叔青的长河小说总会将读者带入一个治久生乱、天道无常的情境之中。《她名叫蝴蝶》一开头就是1894年的香港大瘟疫,“由于上环华人居住环境恶劣,人口密集,故这种由老鼠传播的瘟疫传播极速,短短一个月内便死了450人,香港被宣布为疫埠。……洁净局开始商议对策,决定进行逐户搜索疫症病者,染疫之家,予以薰洗消毒,染疫者一律送到一艘停泊于港海的医院疗养船隔离。”⑨关于瘟疫的书写在施叔青作品中多有出现,她曾描述过欧洲中世纪的锡耶纳瘟疫:“公元一三四八年欧洲瘟疫肆虐,锡耶纳灾情尤其惨重,三分之一以上的居民罹难,神父迁怒于市中心广场、竖立于欢乐之泉旁边的那座维纳斯雕像,抱怨都是异教徒惹的祸,于是鼓动市民,把雕像切成碎片,偷偷埋在佛罗伦斯的城壕下,使它遭瘟神之秧。两个城市的嫌隙可见一斑。”⑩另外,香港繁荣的命相文化也帮着营造了一个带着“宿命论”的诡异氛围。如徐槐第一眼看到岑灼,就知道此人相貌会祸及自己:“廉政公署上门之后,他第一个怀疑岑灼,从那阵子几乎翻破的相书得到印证:此人相貌符合相学上的奸恶相,凸颊尖嘴,眼白过多的眼睛总是斜眼看人,他是徐槐梦魇里的妖魔,毒蛇钻动鱼身的美杜莎,射出绿色磷光置他于死地,徐槐手中没有帕修斯盾牌,不懂躲在石柱后保护自己。”徐槐总是习惯着去算命,预测自己的命运。如“摸骨、铁板神算、紫薇斗数、鬼谷算命术、三世书、子平命理、河洛理数,颠来倒去把徐槐的六亲、福祉、运程算了个够,他也去找现代科学算士,用电子计算机计数,卦象及易经卜辞,用脑电波做进一步预测,推算出徐槐八一年‘叠变、八二年‘困凶均有不祥之凶气,‘卦意不妙,全有坎险。但一问有无牢狱之灾,从北角盲婆到澳门西藏密宗黑教凌云法师,虽说他‘鸿飞冥冥,无所归宿,但一致叫他放心,密宗法师还摸摸他因发愁而头顶逐渐稀薄的头颅,为他灌顶祝福”。endprint

这种命相文化在施叔青其他小说中也多次出现过,屈亚炳的命运早就命定:“相士穿凿附会凭空为屈亚炳造命。当年如果他仔细问这三岁孩子的生辰八字,一定不难算出屈亚炳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八字中的八个字全属阴。四柱俱阴,狠戾沉毒,五行不平衡,运程起伏,行事极端。要是王相士记得这奸人的命局,他将拍案称奇,绘声绘影搬出‘四柱俱阴,透枭食,心毒口甜之类相书上的口诀,加油添酱口沫横飞大肆编排屈亚炳一番。”黄得云把屈亚炳离开的原因归结到“五月恶月多禁”,因为“五月忌婚娶,男女在这恶月交接,产子必受五毒凶恶之气。五月盖屋令人头秃”。后来,黄得云再次回到唐楼的时候,又是一段宿命论:“她曾经不认命。不相信天生要注定吃这行饭。她想逃。然而倚红阁上上下下的窗全围了坚固的铁栅栏,门神一样的黑脸大汉无时不刻守在门外,她插翅也难飞。七年之后,她自动迈进倚红阁的大门,以自由身又要回来操这种营生,夜夜躺在床上,咬碎了牙、折断了腰”。香港的天主教、基督教、道教、佛教和民间信仰非常兴盛,就民间信仰而言:“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土地神来作为守护神,每天烧香以作供奉。……除了土地外,香港人也会按时按历来做神诞活动,供奉他们心目中的神祗。每年的诞期如下(按农历算):农历一月一日农历新年,一月三日车公诞,一月十五日元宵,二月二日土地诞,二月十三日洪圣诞,三月十九日观音诞,三月清明,三月三日北帝诞,三月廿三日天后诞,四月八日浴佛诞,四月八日谭公诞,五月五日端午节,五月十三日关帝诞,六月六日侯王诞,六月十三日鲁班诞,六月十九日观音诞,七月七日七姐节,七月十五日盂兰节,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八月十六日齐天大圣诞,八月廿七日孔圣诞,九月九日重阳节,九月十九日观音诞,十一月冬至,十二月廿四日灶君节”11,可见神祗信仰在香港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另外,黄得云经常拿天九牌来给自己占卦打发辰光(《遍山洋紫荆》),香港沦陷前,天上的红太阳彩霞暗示日本人的入侵(《寂寞云园》),真的让人感到施叔青对香港市民日常生活(特别是民间信仰)的融入,文章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命相文化。

除了所谓的命相论之外,连小说人物的职业习惯也被施叔青涂抹上浓厚的命定色彩。黄得云不甘重操妓业,改去茶馆工作,施叔青对她出发前的心理有着细致的描写:“从五斗柜搬出衣物,摊了一床,拿不定主意穿什么去见工,最后选了一套半新旧湖水蓝圆角衫裤,已经洗成宽宽大大,遮掩了翘鼓鼓的一对乳房。临走又退下腕上那只不离手的玉环,顿时两手空空,很不习惯,必须抓点什么有点倚靠,便捏了条粉红纱巾,出门走了两步,自觉捏了手帕去揾工怕人笑话,把它塞入衣襟,这才上路。”从近代文学的角度来看,妓女从良在中国文学中鲜有成功,如李漱芳(《海上花列传》)、傅彩云(《孽海花》)、陈白露(《日出》)等,妓业的情欲支配着她们,使她们很难变成人们想象的良家妇女。这也使得黄得云的命运增添了一种浓厚的命定成分。

刘亮雅认为“施叔青夹杂后殖民和女性主义批判,以及对异国情调的渲染,一面嘲讽英国殖民者将香港‘东方主义化,一面刻画妓女如何周旋在英国男人、中国男人之间,转身变为女强人,恰似香港在边缘位置中找到主体性12”,他揭示出香港的后殖民地位。如果要讨论黄得云身上的殖民地印痕,在小说中,黄得云成为了“被殖民后的香港”的影像,虽然有着民族英魂的责难(一如小说中鬼魅一样的姜侠魂)、二毛子的抛弃(如卑鄙的屈亚炳),可是这个被殖民者(史密斯)占领和蹂躏过的香港(黄得云),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走着自己的生命之途,慢慢地获得了自尊、自信和成功(黄得云后来成为当铺利源押的老板)。不过,我觉得施叔青有着“宿命论”的眼光,通过命相文化来思考香港的形象,“香港的黄翅粉蝶于娇弱的外表下,却敢于挑战既定的命运,在历史的阴影里擎住一小片亮光。”13也正是这个命定摆脱不了妓女行业的黄得云,先是香港怡和洋行的红人,后又成为公兴押总揽杂务的多面手。

二、 史密斯的东方之旅

“香港三部曲”讲述着一则则英国殖民主义入侵东方中国的故事,有着浓厚的寓言特征。连史密斯强奸黄得云的行为,也被隐喻成殖民寓言:

这不是爱情,史密斯告诉自己,而是一种征服。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叫这具柔若无骨的女体,像马戏团的特技表演,把身体弯曲成一粒肉球,反腰把脸贴在床上,供他推磨,玩具一样。她也可以像一条柔软的蛇,盘绕史密斯的脖子蛊惑他,使他又一次兴奋起来。这个南唐馆的前妓是情欲的化身,成合坊这座唐楼是他的后宫,史密斯要按照自己心目中的东方装扮起来:红妙宫灯、飞龙雕刻、竹椅、高几、瓷瓶、白绸衫黑绸裤的顺德女佣所组合的中国。他的女人将长衫大袖垂眉低眼,匍匐在地曲意奉承。

在史密斯的眼里,东方文明是落后、野蛮的,“史密斯读过一本描写南洋风俗的书,印尼巴里岛的祭师,为了铲除成年男子的贪嗔欲望,举行一种用磨沙刀把男人的犬齿磨平的仪式。牙齿被磨平了,欲望就消失了,他可以摆脱黄得云,离开唐楼以及与那女人栖息同住尺来长的蜈蚣、放毒素的黑蜘蛛、成群结队的蟑螂、躲在阴暗角落的虱子、木柱里密密麻麻的白蚁,还有那个一发起羊癫疯,把身体蜷曲绕住水井打旋吐白沫的女佣阿梅。”与黄得云的床第之欢,明明是性欲和情绪的发泄,却被史密斯神经兮兮地置换成魔鬼的诱惑:“四柱床上的女人是一个陷阱,她是狡猾的、犬齿尖长的吸血鬼,她寄生在我的身体,以她永不疲倦的过人精力把我吸榨挤干我的鲜血。蝴蝶,我的黄翅粉蝶。她牵引着我,拉我坠入淫逸不洁的地狱”。在接下去的情节里,牧师女儿艾米丽成为史密斯的心中救赎的天使:

圆圆的、贝壳似干净的指甲,使我想到阳光下白色的沙滩。艾米丽·汤玛士小姐使我的救赎。她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她将载着我远离跑马地成合坊我一手营造的后宫,最后停在白色的沙滩,艾米丽双手合十感谢上帝,我将跟随她,步入蓝色的海水里,跪下来,让艾米丽掬起圣水,洗涤我满盈的罪恶,为我施洗,给我再生的机会,像圣经里耶稣的门徒在海边为皈依上帝的信徒洗礼一样。

在殖民者眼里,黄种人是劣等民族:“在伦敦菲立浦和他的同道人物以类聚时,他们列举历史上的证据:罗马帝国沦亡,是因为和低劣的族类杂婚混血,以致堕落软弱,令纯粹的雅利安族乘虚而入,代替了罗马人,成为最优秀的人种。菲立浦爵士最痛恨杂婚。”持“种族优越论”的菲立浦爵士直接拿亚当·斯密斯开玩笑,说他与东方女人结合后的结果,就是生出“除了眼睛灰濛濛的,外貌不白不黄,心智像黄种人,行动迟缓,没有神经”,不过,不可一世的菲立浦对黄种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你们千万别低估了黄种人,虽然炎热的天气把他们的智力消耗尽了,可是中国人肯苦干、性情坚韧,欧洲大门边的敌人,就是亚洲的黄种人,知道吗?就是被大英帝国殖民的印度和半殖民的中国。如果欧洲人真的相信法国那个卢梭之流的平等自由邪说,那正好给埋伏在边界的黄种人乘虚而入,转过来统治我们。这黄货可千万不能小看!”西方殖民者永远都是那样的自以为是,对历史的罪恶感一点也没有。endprint

“香港三部曲”中有着不同的殖民者形象,有实实在在的人物形象塑造,如菲立浦爵士、怀特上校、西恩·修洛,也有被港人错觉造成的幻象,如“徐槐也正盯着审判席上的黄威廉,他对上面坐的是位黑发乌睛的法官,心中有不可明说的失望。他宁愿狮子皇冠下是位蓝眼的白种法官,生来一只挺而直的高鼻子,一副代表正直的形象,把命运交给他,徐槐会感到比较放心,而这位戴严肃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的黄法官,身披红袍,胸前系着白缎的蝴蝶结,装腔作势,就像中国人演莎剧,再惟妙惟肖,总不是那个味道”,黄种人占据着昔日殖民者独占的高座,作者在有意地营造着浓厚的殖民梦呓和迷梦。14

对贵族的书写跟施叔青本人的趣味有关,无论小说还是论文中,她都表现着自己的贵族趣味,如游玩云园的我,“一上罗马石柱的门廊,便迫不及待的穿过回廊,竟然没留意贯通古堡上下的楼梯,这一道精绝美绝有如一件雕塑的螺旋状铁梯,正是黄蝶娘口中的红梯,为了增添云园的风姿,当年特地到巴黎铸造的,洛可可的华丽风格,从下回旋而上,鲜艳的朱砂红,在雨天幽微的光线下,静静地站在那里,仿如看守古堡的精灵”。黄得云的孙女黄蝶娘追求着“纯种”,狗是“最名贵纯种的沙皮狗”,与体重两百磅的奈德恋爱,只因为“奈德是贵族之后”,是“安东尼·保罗·修洛爵士的后代”。贵族还是小资情调是施叔青小说让读者难以分辨的?“涂玉珍有点心不在焉,把他很认真的开场白,当作无足轻重,随便打发过去,她占着地利,看眼看去,前面几张枱的客人,已经换上深色的秋装,徐槐不合时宜的短袖衬衫白的刺眼——他还穿他的白衬衫。而且他还这么热,汗渍渗透出来,肋骨左右两点印迹,涂玉珍那把象牙扇按得紧紧的,残忍的不借给他”、“陪着纽约来的律师到铜锣湾避风塘吃海鲜,客人问清那盘剪成一股股蜷伏一堆的食物是生肠,脸上的表情反应使吴义缩回已经伸出去的筷子,这时他已经从港大法律系毕业,穿着三件头西装,在中环一家律师楼实习”,这些洁癖式描写在《维多利亚俱乐部》中到处都是,足见施叔青的贵族口味。

施叔青对香港殖民地的新贵是鄙视的,觉得他们不配贵族的名称,因为“那晚的客人都是银行、会计行、股票行的中层职员,也有两个是政府部门的底层公务人员,虽然一个个身穿皮尔·卡丹的牌子、喝红酒、谈音响,黄蝶娘一眼看出这群中年的专业人士,全都出身卑微,他们没有祖荫家世做后盾,而是靠苦学申请奖助金受完高等教育,甚至海外留学回来,他们凭着一张文凭,加上干劲冲天,力争上游,正在一步步往上爬。‘我的上帝,一屋子俗恶的中产阶级专业人士!”在黄蝶娘的眼里,这些做爱“像操作机器一样,冲进冲出,很色,好像少了点情”,约会眼瞟着外面,“看什么?看他窗外的新车,怕被人偷走”的中产阶级,世俗而乏味。在这里,黄蝶娘成了拜金、拜地位的“毒蛇”,这让人想起了《红与黑》里深爱着于连的玛蒂尔德,“她点燃了她几支蜡烛。当富凯有力气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把于连的头放在面前的一张小石桌上,吻那头的前额……”性质相同,但已经变味,少了贵族女子的凄绝美丽。施叔青在戏拟贵族女人梦的同时,也在打破着贵族梦。如果说新贵之奢是施叔青鄙夷的,那么纯贵族的生活则是她所向往的。早在1984年创作的《一夜游》中,贵族宴会场面壮观:“绅士淑女细细地啜着香槟,低低地交谈,偶尔从人群中暴出愉悦的笑声。浅灰蓝高雅的地毯上,左右分设两排长桌,铺上喜气的红餐巾,桌上此起彼落的鲜花丛中,摆满了厨师们几天来得精心杰作,一路延伸下去,直到贵宾厅的另一个尽头,突起一座汗涔涔的冰山,一尾冰雕的鲸鱼,凌空而起,和对面用奶油砌成飘飘欲仙的古典美女遥遥相对。”贵族气质溢出文本,欧洲贵族有着自己的观念(如等级观念)。在纯贵族的世界里,他们向往的是维多利亚时代,一如英格丽小姐的小绿屋里那桃花心木的家具,和她口边吟唱着的《夏日最后的玫瑰》。“合乎道德规范的言行举止是:‘全心全意爱上帝;‘习惯和适应道德规范的要求;‘努力使自己的行为得体;‘不出言不逊;‘要诚实正派;‘要忍受农夫的仇恨;‘对向你说出坦率意见的人要心存感激;‘每天都要接受道德的教育;‘惧怕地狱;‘遵循上帝的教导;‘尊敬父母;‘听从智者的劝告;‘保护穷人等等”,15在对女性的要求上,“R.d. 布卢瓦(活动期为13世纪中叶)在其《贵族女子教育》(Chastoisenent des dames)中更为详尽地论述了贵族女子守则的具体内容,他给她们提出了二十一条应该遵守的行为准则。第一,贵族女子在去教堂的路上,‘步履要均匀,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要‘友好地问候遇见的每一个人,对穷人要以礼相待,或赠以物品,或好言相向。第二,‘切记不让男人把手放在你的胸脯上,除非这个人有权这么做。只有丈夫才有此资格,‘如果他想这么做,女人要顺从,因为这是你们的义务。因此才发明了胸针,它提醒别人未经允许不许碰那个地方。第三,除了自己的丈夫,贵族女子不能让任何人亲吻自己的嘴唇。第四,贵族女子要留神自己的眼睛,‘不能反复盯着一个男人看,否则会让别人无疑为她对自己‘萌生了爱意。……。”16这些都是对青年女子的道德教育,一生要遵从合乎道德的行为准则。施叔青借黄得云追忆着昔日贵族的生活:“初次登场的黄得云也不无好奇地打量这充满殖民地色彩的宴会,她看到身穿暗色法兰绒大礼服的绅士们,以合乎教养的礼仪举止相互寒暄交际,交换的话题不外乎是金融时局,更多的是评论这一季跑马地的赛马,以及刚结束的木球锦标赛。乐队台旁边的高背椅子,坐了一排年级较长的尊重老夫人,穿着银灰或珍珠色的长袍,盖住晚装鞋,僵硬的坐姿使她们看起来像画的人物,间中有上来向她们鞠躬请安的,老夫人们矜贵地伸出手让请安的行吻手礼,过程有如仪式。”

在“香港三部曲”中,施叔青一直在表述着这样一个历史事实:18世纪以来,东方文明已经落后于西方文明,在殖民的历史中,西方文明不断地向东方文明灌输自己的强势文化(文明),同时也在帮助东方文明的前进与发展。到了20世纪,东方文明的大踏步追赶,已经让西方文明感受到担忧和恐惧。在施叔青的小说中,东方被殖民被描绘成妓女被强奸的场面,斯密斯疯狂地“强奸”黄得云:“‘不准看我,把脸转过去。连说带动作,揪住她的脖颈折断一样拗过去,也不脱衣,就长驱直入。黄得云又惊又喜抱住他的手被粗暴的拨掉。史密斯哑声嘶吼:‘恨你、恨死你、恨你这黄色婊子!看我毁了你!毁了你!一边吼一边朝黄得云的脸上吐唾沫。……我要毁了你,毁了我一手建立的红纱宫灯、飞龙雕刻的后宫,毁了那曾经使我着迷现在成为罪恶的同谋的我心目中的中国。我必须砸毁、破坏这一切,爬出情欲的炼狱,才能走向新生”。中国饮食也被史密斯厌恶:“他怀疑在唐楼吃多了异教徒不洁的食物。这些不懂文明生活的野蛮人,史密斯抱怨,他们动物一样,劏蛇煮羹,吃千年黑鸡蛋、恶臭腐烂的豆腐、把碧绿的青菜腌成紫黑……他被唐楼的一主一仆包围,以她们的方式来侍候他,她们居然让他从锡壶喝下烫暖的米酒、文火煲了几天几夜的猪肺牛杂汤,咽下一口口喂到他唇边炖烂的白木耳,鼻涕一样恶心的感觉……史密斯叉住咽喉干呕”。施叔青通过“性交活动”、“东方食物”等寓言方式,把殖民者对东方文明爱恨交加的紧张情绪歇斯底里地表达出来。endprint

施叔青的“香港三部曲”中对西化的华人持批判态度,屈亚炳收买清朝地方官员,搜罗新界地形等机密给英殖民者,被屈氏族人视为叛徒。此人甘为洋奴走狗:“屈亚炳应了族中长辈所言,从此为虎作伥,成为统治者忠心耿耿的心腹,仰仗白人之势欺压自己的同胞。现在他长而狭邪的眼睛闪烁着,看人时眼珠躲在眼皮下,翻起白眼阴冷冷一转,充满不信任的猜疑,举止态度都比以前从容,也开始注意仪容修饰,头顶剃得发青油亮,一身簇新闪光的莨纱绸对襟衫裤,还到上环街市出名的良著裁缝铺订制了一顶瓜皮帽、一双黑缎长靴,以备应隆重场合之需,穿戴起来才不致有失身份。每逢初一、十五,他以怀特上校特殊事务助理的身份到新安县卢焕的衙门,为了掩人耳目,他都选在日落后出发,二更时分照例有个衙役拎了灯笼在暗巷底处接应,把他引到王师爷的鸦片烟塌前。王师爷手握烟枪吞云吐雾,很少言语,从屁股底下抽出个密封的衙门公文信封交给屈亚炳,示意他先藏好,然后请他躺下来抽两筒歇歇脚,养足了精神再走不迟。屈亚炳每次趁月落野鸡啼之前上路。”新界被租借后,屈亚炳天天在茶楼雅座,“一边啜茶,一边争着长而狭邪的眼睛四下张望、耳听八方,观察民心向背,收集情报,定期给警察头子怀特上校汇报”,小说成功地刻画出一个天生贱相的汉奸形象。

三、 超越后殖民的视野

在殖民者眼里,中国对于他们的意义有两种,也酝酿着相反的两种情感:一方面他们念想着巨大的殖民利益,“大英帝国接管新界后,将建筑铁路从九龙尖沙咀穿过罗湖、深圳河,直通广州。骆克告诉他下一步英国争取与兴建华中、华南铁路网的铺路特权。……‘从九龙乘火车,经西伯利亚、莫斯科、巴黎而直达伦敦……。两个殖民者陶醉在帝国伟大的构想!”而另一方面,又讨厌着落后的东方,如在怀特上校眼里:“这穷山恶水、虫豸满布的殖民地毁了夏绿蒂,怀特上校握紧双拳,冰冷的蓝眼睛转为冷酷。接管新界行动,无论有多血腥他亦在所不惜”。怀特上校对到过的其他殖民地,都是这样冷酷,他“在面对被殖民的马来人、斐济土人、缅甸人,甚至香港华人,他冰冷的蓝眼珠从没有曾一次回暖”。新界的屈氏家族就是在他的计划下被镇压的,在屈氏子弟兵被消灭的当晚,桂角山出现了“像传染病一样开遍新界的山坡,漫山遍野开满这种五瓣的,异乎寻常妖艳的花,港督卜力将它命名为洋紫荆,定为香港的花,以之纪念他租借新界的功绩”。对殖民者的矛盾心理、被殖民者的坚韧都在其中。

当香港被殖民的时候,乡村里的阴阳先生“抱着罗盘跑到海边,看到海上庞大的怪物频频吐火啌隆啌隆移动过来,吓得趴在岩石上昏死过去。待神志恢复后,他指天咒地的预言:‘坏了,坏了,吐火的怪物冲坏大好地脉,此后天地变色,洪水滔天、海水倒灌,灾祸连连不息。唉唉,千年南澳宝地气数尽矣,败在赤眉蓝眼的鬼魅身上!”当香港回归香港人自治的时候,一如黄得云(喻指香港)被屈亚炳(喻指香港人)接受一样,回到香港人手里的香港,就像黄得云和史密斯的私生子:“走了也好,反正个仔不是他的。”屈亚炳面对黄得云的时候,长期阳痿,每次“摆出那份痛遭失身的姿态,双手交叉抱住胸前,背对她躺在那里。”他不习惯黄得云的点灯行淫,旺盛的性欲,但又经不起诱惑,每次完事之后,他总是讲述着发生在赤柱的海盗徐亚保挥刀杀死两英军的故事,但“每次结尾总是略去圣约翰教堂为英国军官立碑纪念不讲”。这些都隐喻着香港人对殖民地香港的在地感受,爱着自己的土地(香港)/女人(黄得云),但这块土地(香港)/女人(黄得云)在香港人(屈亚炳)眼里是被英殖民者(英帝国)/洋人(史密斯)占领/包养过,这个接受的心理过程是漫长的,一如屈亚炳接受黄得云。屈亚炳最后还是离开了黄得云,嫌她肮脏,仅有的一次成功的性生活,还是发生在屈氏家族抗英初战告捷的当晚,以后就“昙花一现”。在这里,黄得云被当作异类,“遗憾的是,这个淡妆素服家居打扮的女人,看在屈亚炳的眼里,怎么看还是一株嫁接过的妖娆的树,已经变了种的异树。土壤是东莞的,浇淋滋润她的却是泊来的风和雨,在她淡雅月白色圆角布衣下,戴着洋女人的乳罩,两条带子把两只天乳危险的吊起,不知羞耻的鼓起,肿胀得随时就要迸出衣服似的。……屈亚炳心目中的妻子是穿着窄窄的胸衣,把本来就不发达的乳房束得平平的,一个细眉细眼、莲步姗姗的女子。媒婆亚兴婆口中好端端的良家女子,绝对不是眼前这头插艾草、石榴花的异类”。黄得云(在这里喻指“香港”)被旧的中国人曲亚炳(喻指“晚清政府”)抛弃,只能独立承担私生子(在这里喻指“混血香港”),在这些描写中,民族的盛衰过程被影射成被强奸而孕育出来的新文明,这是施叔青对香港形象的独特体验和绝妙隐喻。

施叔青的女性视野有着局限,她虽然是编造故事的高手,但从“香港三部曲”和已经完成的“台北三部曲”之一、二,我们可以看出她的历史书写并没有很大进步。虽然她一再宣称作品中文本互文性的出现是技术需要:“为了顾及前后呼应,我特意安排前一章的主要情节在后一章里重复出现,像音乐的主题曲一样反复吟咏,造成余音袅袅、诗情蕴藉的效果”17,“第二部曲,我撷取一段段与香港有关的历史、传说、甚至动、植物,放在每一章之前,作为引言,以期达到声东击西呼应之效”,18最后,施叔青把自己在庞大历史之前的眩晕表达出来:“由于第三部曲横跨的时空已然超过我对一个长篇所能掌控、容纳的极限,我只好把它结束在戴卓尔夫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前摔了一跤,同时决定了香港的命运。”19面对历史的时候,施叔青的小说中纠缠着拜金主义、小女人思想、通俗小说模式,细腻而絮叨,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些女性情感体验成就了“香港三部曲”。一方面,施叔青把黄得云作为小说的主要人物,使得“香港三部曲”成为一部女性成长小说;另一方面,黄得云的一生被隐喻成香港自主发展的历史寓言。那个“最后的一夜,史密斯满口酒臭骂她是黄色婊子,一边向她的脸吐口水轻蔑她——比妓女还不如的那个她最最想忘记的耻辱的一夜,他在她的腹中留下了”的生命,在这里,黄得云暗喻着东方文明在西方文明面前的弱势地位。妓女黄得云被史密斯强暴、包养,进而受孕?鸦片战争以来香港的殖民地命运?女性?香港?在这里都成了一个个互相隐喻的历史场景和寓言。endprint

施叔青的女性眼光有着一种超越人生的真实深度,无论是黄得云,还是徐槐最后的结局,都是回归现实生活,有着一种沉潜的生活质感。这种对日常生活的渴望,对生命稳定一面的追求,也是施叔青“香港三部曲”最大的主题。徐槐经历审查的时间里,慢慢地从虚华的生活(名车炫耀、包养情妇、洋人代言人)回归到平凡的都市生活。在接受审判的时候,“徐槐的心思却被浴室的湿衣所占据,还有晾衣服的他的妻子,除此之外他已经所挂无多”,这似乎成为浮躁香港(人)恢复生命本色的一种暗喻。小说的结尾是一则回归真实生命的寓言:

……千里迢迢从庞贝带回来的那瓶井水,她以为女灵媒让它当符水,作法给女儿喝的,没料却有意想不到的妙用,遵照女灵媒的指示,把井水洒在厨房地板上,女儿去开冰箱时,滑倒了,这一跤摔得很重,绣菱赶忙上前搀扶。

八、九个月以来,像刺猬一样的女儿,接过我伸出去的手,支撑着站了起来。她流产了,现在还在休养,附体的精魂离开了,她还是很瘦,眼眶凸陷,不过眼神不再有鬼影了……

绣菱在信的结尾还不忘赞叹女灵媒吞精食鬼的本事。

在这里如果我们把“绣菱”比作“施叔青”,把“苦难的女儿”比作“施叔青的小说创作”,我们可以看得出施叔青在寻找一种可贵的生命真实,这也许就是施叔青走出创作困境的开始。

四、结语

从香港书写到台湾印象,施叔青不断地反省着自己的创作道路,她曾有过痛苦的反省过程,“反观我自己,十多年来沉浸于历史,把自己掩埋在史籍文献堆里,终日与泛的旧照片为伍,孜孜不倦地苦写一本又一本的历史小说,其实文学和所有的艺术一样,无不是在反映时代、创作潮流,米兰公爵的盲点是他一厢情愿地认定信教虔诚的子民适合哥德式的教堂,而我自不量力地苦写历史小说,美其名是为了使命感”、“为了要从自我囿禁的心牢中走出来,我出门旅行,把自己放逐到一个个陌生的城市,希望借着空间的转换,把心从自我抽离,我已精疲力竭,与自己周旋得太累了”、“年龄使她失去风采的女人,正在与逐渐老去的容颜做最后的挣扎。我也在与岁月挣扎,随着时间流淌,已经失去年稚的纤细敏锐感觉,心灵变得粗糙,正是担心日渐干涸枯竭的创作泉源,我才想方设法使蒙尘疲倦的心灵复生”、“她的熬苦把我拉回我不愿意面对的真实人生,而被世间苦难占据了我整个的心。渐渐地把我自觉到多年来把自己掩埋在文献史籍之中,与历史小说苦斗,不知疲倦,应该是一种逃避,逃避面对自己,面对实在的人生。厌闷乏味的人应该是我。”20我们深深地感觉到施叔青对过去的写作道路,甚至生活方式的反思,这个转折将使施叔青今后的创作值得我们期待。而作为台湾文坛资深的严肃作家,我们更期待施叔青能够在文学创作上超越自我,奉献更深刻的作品。

【注释】

①施叔青(1945- ),台湾彰化人,高中二年级即发表处女作《壁虎》,受陈映真激赏。1970年淡江文理学院法文系毕业,1972年获美国纽约市立大学戏剧硕士后返台。1972-1978年从事京戏研究、台湾乡土歌仔戏研究,1978年9月抵达香港,研究香港民间戏曲,1979年任职香港艺术中心亚洲表演节目策划主任,直到1984年2月底离开,之后随夫旅居香港,1997年返台。从2000年开始,定居纽约。本人涉及的施叔青关于“香港”的小说如下:从1981年起,施叔青开始了十一篇“香港的故事”系列短篇小说的创作,其作品和发表年份如下:《愫细怨》(1981)、《窑变》(1982)、《票房》(1983)、《冤》(1983)、《一夜游》(1984)、《情探》(1984)、《夹缝之间》(1985)、《寻》(1985)、《驱魔》(1986)、《晚清》(1986)、《黄昏星》(1988),中间经过《维多利亚俱乐部》(1993)的酝酿和过渡,从1993年开始,施叔青开始创作大河小说“香港三部曲”:《她名叫蝴蝶》(1993)、《遍山洋紫荆》(1995)、《寂寞云园》(1997),总计11篇短篇小说,4部长篇小说。前后两个时期的香港书写加起来历经16年,正好与施叔青在香港客居的时间相等,可以说,施叔青用创作书写并纪念着自己的香港生活。

②施叔青:《叹世界——代序》,施叔青:《情探》,台北:洪范书店1984年版,第4页。

③分别见樊之谷《登梯不懈的人——施叔青印象记》,《中报月刊》1985年第9期;舒非《与施叔青谈她的〈香港的故事〉》,《一夜游·附录》,香港:三联书店1985年版。转引自梅子《〈骚动不安〉的新产物——评施叔青〈香港的故事〉》,参见施叔青《情探》,台北:洪范书店1986年版,第222页。

④施叔青:《两个芙烈达·卡萝》,台北:时报文化2001年版,第128-129页。

⑤施叔青:《驱魔》,台北:联合文学2005年版,第90页。

⑥施叔青:《驱魔》,台北:联合文学2005年版,第64页。

⑦王德威:《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参见施叔青《维多利亚俱乐部》,台北:联合文学1993年版,第2页。

⑧施叔青:《我的蝴蝶——代序》,参见《她名叫蝴蝶》,台北:洪范书店1993年版,第1页。

⑨王赓武主编《香港史新编(上册)》,香港: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1997年版,第114-115页。

⑩施叔青:《驱魔》,台北:联合文学2005年版,第70页。

11王赓武主编《香港史新编(下册)》,香港: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1997年版,第831-832页。

12陈建忠等《台湾小说史论》,台北:麦田出版2007年版,第386页。

13施叔青:《序言》,参见施叔青《她名叫蝴蝶》,台北:洪范书店1993年版,第4页。

14这一点施叔青曾经这样表明过“香港三部曲”的创作契机,在构思《维多利亚俱乐部》的时候,她“为追溯身上流着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法官黄威廉的家谱,引发了我对香港历史的探索,发现一八九四年,殖民地发生过英国人开埠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鼠疫。我以那鼠疫统治人类的年岁当时代背景,创造了亚当·史密斯,洁净局的代理帮办,奉命钉封疫屋时,误闯摆花街的娼馆,与被绑架香江为妓的东莞农家女黄得云结了一段露水姻缘,私生混血儿黄理查,开始了黄家第一代,是为序曲”。参见施叔青《我的蝴蝶——代序》,《她名叫蝴蝶》,台北:洪范书店1993年版。

15[德]布姆克:《宫廷文化:中世纪盛期的文学与社会》,何珊、刘华新译,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377-378页。

16[德]布姆克:《宫廷文化:中世纪盛期的文学与社会》,何珊、刘华新译,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427-428页。

17施叔青:《我的蝴蝶——代序》,参见施叔青《她名叫蝴蝶》,台北:洪范书店1993年版,第3页。

18施叔青:《自序》,参见施叔青《遍地洋紫荆》,台北:洪范书店1995年版,第3页。

19施叔青:《自序》,参见施叔青《寂寞云园》,台北:洪范书店1997年版,第2页。

20施叔青:《驱魔》,台北:联合文学2005年版,第30、58、62、158页。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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