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融合与改造
——阿伦特与马克思关于世界的哲学态度
2014-03-30马吉芬陆静高来源
马吉芬,陆静,高来源
(1.大庆师范学院思政部,黑龙江大庆163712; 2.黑龙江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080)
疏离、融合与改造
——阿伦特与马克思关于世界的哲学态度
马吉芬1,陆静1,高来源2
(1.大庆师范学院思政部,黑龙江大庆163712; 2.黑龙江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080)
在西方哲学史上,长期存在着重视沉思生活、疏离现实世界的传统。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犹太人选择孤独的小群体生活,“群众”对世界也采取疏离的态度。在阿伦特看来,这种疏离世界的态度成为西方极权主义产生的起源。因此,阿伦特在政治意义上构建行动理论,行动是在世界之中、与世界的融合。马克思不仅以世界作为生存的前提和条件,而且通过实践概念实现对世界的改造。
阿伦特;马克思;世界;哲学态度
人们在世界之中生活着,这是在世界上生存着的每个人所无法逃避的境况或条件,但是选择疏离世界还是与世界融合,可以从哲学意义上解读为这是对待世界的两种态度。在阿伦特看来,二十世纪中期之前,西方社会的人们对待世界的态度存在着疏离的倾向,这种疏离世界的态度甚至造成了严重后果,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阿伦特认为,极权主义之所以在西方社会产生并演变为一场人类的灾难,原因之一是人们虽生活在世界之中,但并未从真正意义上思索过人与世界的关系,与世界渐渐疏离的趋势导致整个人类的孤独,为极权主义的肆虐打下基础。
一、疏离世界的传统与趋势
依循西方思想发展的脉络和现实社会的变迁,我们不难发现疏离世界的传统与趋势,以及这种传统与趋势在思想领域和现实领域的表现。
(一)疏离世界——犹太人的选择
美籍德裔思想家阿伦特就是犹太人,因此对于犹太人的问题有着浓厚兴趣与深刻见解。在她看来,犹太人选择疏离世界的态度具有历史渊源。由于犹太人在历史上曾在基督教的迫害下被动地受难,造成了犹太教徒的殉道观念,并加深了他们是上帝的特选民的观念。而在现实世界中,犹太人表现得非常精明和善于理财。在纳粹执政时期,犹太人几乎控制了整个德国的金融业,与经济上的权威相比,在政治上犹太人却没有什么权力。根据阿伦特的研究,人们普遍存在着一种心理——可以服从和容忍真正的权力,却仇视那些无权却有钱的人,认为他们只是暴发户,这实际上是法西斯主义反犹的大众基础。20世纪之后,犹太人在商业、服装、文化等各个方面都有所涉足,并形成了犹太知识分子群体。但他们也越来越成为一切不被社会接纳的人仇恨的目标。犹太人自傲地认为自己是上帝的特选种族,始终坚持自己的宗教、文化和生活方式,这又使欧洲社会认为他们是秘密社会,存在着密谋统治全世界的阴谋。犹太人对反犹主义所做出的唯一政治回答,就是产生了犹太复国主义。而犹太复国主义并没有缓和犹太人与现实世界的矛盾,相反加重了欧洲社会对犹太人的仇恨,他们与世界疏离的局面未得到改善,却越来越集聚为一个孤独的小群体。
(二)疏离世界——“群众”的选择
“群众”作为一个概念是在阐述资本主义扩张和帝国主义向极权主义过渡过程之中产生的。依据阿伦特的分析,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及其必然形成的扩张本性使西方社会形成了一批孤单的与生活世界疏离的“群众”,从字面上理解它应该是一个群体性概念,意味着一群有着相同特征的人,而其特征是只追求物质欲望的满足,不断地攫取物质利益而对无法带来物质利益的公共生活漠不关心。随之而来,对生活意义的迷惘使他们绝望,彼此之间无法结合成政治团体,也无法联合起来参加公共政治事务。更可怕的是,在追求物质享受的同时,他们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从而失去了能够让生活有意义的共同世界。在这种孤单(loneliness)与孤独(isolation)中,他们丧失了与现实的联系,同时也丧失了思考与判断的能力,成为无思的主体,极易被意识形态所鼓动,成为极权主义组成部分。如果犹太人只是说明一部分人与世界的疏离,那么进入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群众”,与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远,感情越来越陌生。
(三)疏离世界——哲学家的选择
从古至今,选择远离世界,过与众不同的沉思生活是一些哲学家对待世界的态度。即使哲学家本人没有选择远离现实世界,但其理论却尊崇远离世界的思考生活。毕达哥拉斯曾说过,参加节日赛会的有三种人,一种人想参与比赛而求名,一种人想做买卖而获利,而最好的人则满足于作一个旁观者。哲学家甘愿做旁观者,弃绝名利,只想通过沉思而把握真理。柏拉图贬低意见世界,认为在现实世界生活的人是带着枷锁,不能主动思考的愚昧的人。他所赞赏的理念世界,是那些脱离世俗生活、能够独立思考的哲学家的世界。现代社会以来,也不乏这样的思想家,如克尔凯郭尔、海德格尔等人。
二、融合于世界的理论建构
但是,赋予现实世界以积极意义的思想家也越来越多,胡塞尔、阿伦特、哈贝马斯都把自己的理论兴趣放到现实世界中,在各自不同的领域中开辟着人与世界融合的理论。特别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以及几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关怀,一直集中在现实世界的问题上。阿伦特梳理了西方哲学史上哲学家疏离世界、贬低现实的传统,同时对于现代社会以来犹太人和“群众”对待世界的态度给予了批判。在她看来,这种疏离世界的态度源于哲学与政治的冲突,当然,她对政治的概念有其独特的理论视角。
阿伦特对人类活动进行了三重区分:劳动、工作和行动,这三种活动与世界的关系是不同的。在她看来,劳动是疏离世界的,不具有世界性;工作构建了世界,但不能体现与世界的融合;只有行动彰显了世界性,很好地诠释了人与世界的融合,世界是人进行活动(狭义上是指政治活动)。阿伦特首先把劳动理解为体现必然性,属于生物性的较低级的人类活动,没有自由的维度,因此与政治无关,也无法构成世界。在劳动活动中,人既不是与世界在一起,也不是与他人在一起,而是单独地拥有他的身体,独自面对生存的必然性。
劳动、工作与世界的关系基于阿伦特对二者的区分,这种区分在当时的学术界曾遭到质疑。她认为劳动生产的产品是消费品,人们消费掉它用不了多长时间,而工作是技艺人通过使用工具,制造出能够在世界中保存很久的产品,甚至比制造者本人的生命更为长久(制造者本人死亡,产品依然存在)。因此,劳动与工作的区分实际上是依据它们各自产品的世界性,工作的产品具有永久性和耐久性,劳动的产物则缺乏永久性和耐久性。正是由于工作产品的永久性和耐久性,具体进行工作的技艺人才能够构建一个永恒的持存性的世界。而劳动和行动都依据工作所构建的世界活动。
在人类的三种活动中,阿伦特最看重的就是行动。在阿伦特看来,劳动、工作和行动都能把人和动物区分开,但最重要的是,行动使人与人有了区分。在阿伦特的理论中,行动意味着政治实践,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表达、沟通、异议、一致)。因此,行动者同时就是言说者。行动者如何能为人所知是通过他的言说。劳动者是可以无言的,在劳动过程中,既可以一个人进行劳动,也可以一群人进行劳动,言说在这里是可有可无而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工作也可以是无言的。工作所追求的是一个产品、结果,即有用性。在这个制作过程中,言说或不言说并不重要,只要结果能够按时产生。而行动者如果不言说的话就不能构成人与人的交流,就不能与他人区分开来,“一种无言无行的生活(这诚然是圣经意义上的‘生活’一词所意指的,抛开一切显现和虚荣的唯一生活方式),实际上就是在世间的死亡;它不再是一种人的生活,因为它已不再活在人们中间。”[1]176因此言说是行动的基本特征,借以与其他活动相区分。同时,行动具有超越性。当人们成为行动的主体时,人自身就超越了作为劳动的、工作的和生产性的人,在阿伦特看来,生产性的人不能体现人的本质,行动的人超越生产活动,与动物相区分。行动都是在世界中的行动,行动本身有赖于一个稳固的世界作为支撑。作为行动的处所,行动具有现世性,行动本身都是发生在特定历史时刻、特定地点、特定的“谁”身上。相反,思想在世界上不需要处所加以停留,他可以停留在人们脑海中、心灵中或口口相传中,但在人的头脑、心灵或口中,你捕捉不到思想本身或思想的实体。因此,阿伦特认为沉思生活是对世界的疏离,而行动者必须在世界之中活动,是与世界的融合,具有现实性。
三、改造世界的实践超越
马克思对于世界的态度是一种实践的态度,他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57马克思不满足于以往的哲学家只过那种沉思的生活,热衷于对世界做出各种各样的解释。他对待世界的态度是现实地在世界中生活,人融合于世界之中,不仅如此,人还不断地改造世界。他把人的活动区分为两种,认识活动和改造活动。改造活动的本质就是马克思的实践概念,即人类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的物质活动。马克思首先把人在世界中的活动视为最重要的活动:“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2]78-79因此,他把首先能够在世界中生活视为人们生存的前提和条件。但同时,他认为人又不能仅仅束缚于这种必然性(世界作为自然条件),在这方面马克思与阿伦特是一致的,也认为劳动是一种必然性,但其超越性表现在人们打破这种必然性的活动,即改造世界。马克思认为劳动(实际上就是改造世界的活动)是人类的本质活动。它不仅创造了人本身,而且通过一定的创造物使人的本质力量得到确证。劳动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也是人类最基本的存在方式。劳动的历史同时也是社会发展的历史,劳动发展是理解社会历史奥秘的钥匙,同样也是理解社会历史创造过程和历史创造者的关键。
马克思没有区分劳动和工作,他认为要分析人的本质需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方面,从人与动物相区别的角度,劳动是人的本质,劳动使人与动物有了本质区别。另一方面,从人与人相区别的角度,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其社会关系的总和。这说明,马克思认为只有人是劳动的,劳动即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的类本质。而马克思区分的是生产性劳动和非生产性劳动,技术劳动与非技术劳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其中最为本质的是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的区分,生产性的劳动是马克思意义上的劳动概念的核心或本质。马克思所营建的是一个劳动者社会,劳动者的劳动不仅能够满足生物的人的存在,而且劳动者本身就是政治活动的参加者,马克思意义上的政治活动是一种革命活动,即依靠暴力推翻资产阶级的活动。马克思的世界是劳动者的世界,并没有劳动、工作与行动的区分,劳动、工作与行动的人都是劳动的人,劳动的人通过暴力革命最终要达到的目标是要使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从而阶级消灭,国家消失,三大差别(城乡、脑体、工农)消失。
因此,在马克思的理论中,改造世界的主体是现实的人及其活动,而活动指的就是劳动,社会历史是由现实的个人及其活动构成的。所谓现实的人,马克思说:“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2]73。这足以说明,现实的人生活在世界之中,世界是其前提和条件,人与世界的关系表现为融合,并不断地超越。
人与世界的融合甚至超越于融合达到实践地改造,这是人们对待世界的积极态度。对世界的疏离态度会不同程度地产生和引起问题,甚至对思想领域和社会领域造成极大危害(如极权主义)。因此,无论是阿伦特还是马克思在对待世界的态度方面,为我们做出了积极的理论回答,具有深远的理论意义和现实影响。
[1]Hannah Arendt.The human condition[M].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8.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李伟]
马吉芬(1971-),女,大庆师范学院思政部讲师,博士,从事实践哲学和政治哲学研究;陆静(1973-),女,布依族,大庆师范学院思政部副教授,博士,从事科学哲学研究;高来源(1980-),男,黑龙江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从事西方哲学研究。
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阿伦特公共领域的世界性问题研究”(12514015);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康德自由理论与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关系研究”(12E012)。
B712.5
A
2095-0063(2014)01-0013-03
2013-09-04
DOI 10.13356/j.cnki.jdnu.2095-0063.2014.0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