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作品的“恋土情结”探索
2014-03-25刘岩付文伟
刘岩,付文伟
路遥在作品中描写了中国当代城乡生活。他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普通人的形象,包括人的自尊、自强与自信,人生的奋斗与拼搏,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作为农民的儿子,他热爱土地,对农村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和农民有着血脉相通的感情。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明显地呈现出了“恋土情结”。
一 、路遥作品呈现出明显的“恋土情结”
任何时代,青年总是社会变革中最敏感、最活跃的一支力量,路遥正是抓住这一点,塑造出了一大批“农村新人”青年形象。路遥作品中的人物通常有“恋城”与“恋土”两类人物。前者有高加林(《人生》)﹑刘丽英(《黄叶在秋风中飘落》)等,后者有冯玉琴(《风雪腊梅》)﹑孙少安(《平凡的世界》)﹑运生(《青松与小花》)﹑以及《人生》中的刘巧珍等。但不难看出,在“恋城”与“恋土”两类人物身上,作者倾注的感情砝码倾向于后者,形成了作者明显的“恋土情结”。这表现在,一方面作者不惜花大量笔墨刻画出一群恋土人物对土地的挚爱;另一方面,作者又让这些“恋城”形象最终回到农村去,完成了“农村—城市—农村”的命运轨迹。
路遥在 《人生》中对几个主要人物的态度很矛盾,几个人物都是出去绕了一圈又回来,其中高加林就几番沉浮后最终回到了“脱离喧嚣”的农村。在作品里,像刘巧珍﹑刘丽英﹑运生等继承了父辈衣钵的农民,是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他们自身的实际情况决定了他们从小就“恋土”。如果说他们的“恋土”是天经地义、合乎规矩的话,那么像高广原﹑郑小芸﹑吴月琴等“飞出的金凤凰”的“恋土”就具有伟大的献身精神了。在作者的笔下,当时的城市好似一个魔窟,谁一旦置身其中,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吃“商品粮”﹑手捧“铁饭碗”的令大多数山民羡慕的“干部”。然而,“那一级学的最好的”高广原却放弃了“留校任教”的好机会,心甘情愿地回到“高庙小学”;生性倔强的卢若琴却“跟着哥哥到黄土高原的大山沟里”去了;有着让大多数人眼红的冯玉琴“主动辞去了地区招待所服务员”的工作回家去了;怀着“献身精神”的郑小芳宁肯割舍挚爱多年的恋人,也要回到“不毛之地”的沙漠。在这些“恋城”形象中如果说像高加林﹑冯玉琴等这些通过“走后门”进入城市而后又回到农村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的话,那么像薛峰﹑刘丽英等人的回归农村不得不承认是作者的“恋土”所致。是什么原因使路遥的作品有这么浓郁的“恋土情结”呢?
二 、“恋土情结”形成的原因
(一)路遥的农民本位意识是产生这种倾向的根本原因
作家的生活感受是创作人物的基础,也是人物生命的基础。探究路遥的人生历程,他曾因家庭人口太多,七岁时被父亲过继给川县农村的伯父,亲身经历过“文革”,做过民办教师、临时工。不平凡的人生历程使他对那片朝夕相处过的土地怀有无限真挚的情感。他对那片黄土地的熟稔使他所刻画出的人物具有强烈的真实性,也寄托了他本人的无限眷恋与关注之情。正如路遥所说:“我于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日出生于陕北山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1],“我的生活经历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从农村到城市的这样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种种情态与感受,在我的身上和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因此也明显地影响了我的创作活动。”[1]
作为“农村知识分子”的路遥,自然对农民的命运有着“深切的体验”。他曾深情地说“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对中国农村的状况和命运的关注尤为深切,不用说这是一种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关注。”[2]“作为农民血统的儿子,我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充满了焦灼和关注之情。”[2]他不仅这样思考着,而且也付诸实践,用心灵感受着。他的阅历来源于变化中的农村,他的感情总是融入在浓郁的乡土气息中,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人们那“金子般”的心曾映照着他,影响着他的创作,同时也磨砺出了独特的创作特点:“恋土情结”。
(二)所塑造的人物身上有作者自己的影子
路遥在其创作理论上明确指出:“实际上作家表现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自己体验过的生活。”[3]作品的主人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作家本人或是他对生活的认识和体验。路遥作品中的人物身上,无不闪现着作者自己的影子。《在困难的日子里》艰难跋涉的马建强酷似作者自己艰难的求学历程。马建强对生活的那一番肺腑之言无不是作者自己的心声。他怀着深切的感情把作品中的主人公当作自己的“父辈和兄弟姐妹”。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对这片土地深深爱恋的基础之上,所以他作品中的人物也深深地打上了“恋土”的烙印。
(三)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对其创作的影响
路遥作品的“恋土情结”,还可以从其所坚持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中体现出来。路遥正视现实,以刻意描写苦难生活为能事,个人命运与社会风云在他的小说中得到统一。他通过作品主人公对人生道路所进行的道德选择,从新与旧﹑善与恶﹑崇高与卑微的激烈冲突中刻画人物的个性。作品对“走后门”“拉关系”的描写之多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作品告诉人们:“消除和医治十年内乱的疮痍和毒菌,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奏效的,而是一场细微的﹑深刻的与人们内心世界及其痛苦与欢乐血肉相连的艰难历程。”[3]在产生主人翁性格的环境里,一方面是农村的闭塞落后,渴求文化的需要与现代文明的照耀;另一方面由于不正之风和具体制度的不完善,有知识的青年没有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和真正提高觉悟的条件。如中篇小说《人生》中的高加林,小说层层剥笋般地揭示了现实中多方面的矛盾。社会的不正之风使他中学时代的梦想成为了泡影,传统的愚昧又粉碎了他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进行的“卫生革命”。他做一个“城里人”的愿望得以短暂的实现,但又顷刻化为乌有。作者不惜大加手笔为高加林安排了五次大的生活转折。高加林的悲剧命运以及性格中的 “光亮面”与“阴暗面”在作者笔下的褒贬毁誉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里不能简单地将高加林的人生悲剧看作是个人奋斗的失败,而必须探究更广泛的社会原因。
由于作者长期置身于农民群众中,同时又努力站在时代思潮的前面,直面农村,大胆揭示带有普遍意义的社会矛盾,使得作者对这片土地的重新崛起带有深深的忧患意识。作者认为要革除这些恶习,振兴农村,就需要这些有知识的“新人”。他把希望寄托在知识青年的回归土地上,这无疑是路遥作品中人物有“恋土倾向”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 、对“恋土情结”的评价
路遥作品中呈现出的“恋土情结”是他创作上的一个独特的文学现象。他始终以一个农民的儿子的眼光审视着那片黄土地上的变化,他对那片土地,那里的人民爱得深沉。他有意识地让那些寄予着希望的青年留恋土地﹑热爱土地﹑回归土地。他对青年们与老一辈农民在思想﹑观念上的冲突描写得尤为深刻。作品注意从一些看似平凡的生活现象中挖掘它所蕴含的深刻含义。作品中人物的性格也异常复杂。这些复杂的人物性格,正是当时农村生活中种种矛盾与冲突的“交叉”反映。例如革新与守旧的冲突﹑文明与愚昧的冲突﹑现代生活方式与古朴生活方式的冲突﹑传统美德与新意识的冲突等等。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种种的矛盾,纵横交错,就像一个多棱角的立锥体,有耀眼的光亮面,也有暗影,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相互折射”。作者没有把生活简单化,而是以自己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和独到的眼光,将复杂的生活具体化。从作品主人公新的生活观念中,可以看到新时期文化教育的发展,新生活丰富多彩的画面在老一代农民心中掀起的波澜。
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他浓郁的“恋土”倾向下所掩盖的不足。它表现在:在题材的选择上,乡村重而城市轻;在题材的处理上,乡村优而城市拙。同时,在主观感情上,作者褒“恋土”而抑“恋城”,以农业文明来反衬工业文明的肮脏。这无疑是作者创作中的一种主观偏见所致。作者在反映当前农村的诸种矛盾时,似乎过于强调现代文明与落后农村之间的矛盾,而对农村新政策贯彻以后农村生活中更为深刻的矛盾反映得不够。
[1]路遥 .路遥小说选:自序[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1985.
[2]路遥.路遥文集[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
[3]谢宏 .评《人生》中的高加林[J].文艺报,19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