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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家与杂志社之间的“文学经济”
——从林译小说的两则广告谈起

2014-03-25李直飞刘晓红

关键词:林译林纾商务印书馆

李直飞刘晓红

(1.云南师范大学文学学院,云南昆明650500;2.成都大学学报编辑部,四川成都610106)

文学家与杂志社之间的“文学经济”
——从林译小说的两则广告谈起

李直飞1刘晓红2

(1.云南师范大学文学学院,云南昆明650500;2.成都大学学报编辑部,四川成都610106)

本文从分析《妇女杂志》上林译小说的两则广告出发,对广告、杂志、杂志社、作家、社会背景等诸多因素进行综合审视,指出林纾与杂志社之间存在着的深层“文学经济”,这种文学经济在当时的文学市场是普遍存在的,进一步分析这种借助于文学而产生的经济关系对当时的文学界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广告;林纾;《妇女杂志》;文学经济

《妇女杂志》第一卷第七号(中华民国四年七月五日),小说栏目里有两则关于林译小说的广告:

新译义侠小说义黑林纾译洋装一册定价二角

书中主人翁为一黑奴女也,于英国西方殖民地某岛猝遇民变,一家人逃难相失,黑奴挈其主家之一子一女,间关跋涉而至纽约。仰给于苦工者六年,流离颠沛。极人世所难堪。卒能坚持到底,厥后无意中其主人忽互相值,竟得骨肉团聚,而黑奴以劳瘁已甚,负担纔弛,竟长眠矣。以一不识不知之黑种妇人,而能任重致远如此,视程婴存赵尤奇,谥之曰义,畴曰不宜。译者以渊雅之笔,状沈痛之情,其事其文都成神品,尤为得未曾有。

新译侦探小说:风雌罗刹林纾译洋装一册定价三角半

书中言俄皇游历欧洲,虚无党人,乘时起事,一时风起云涌,荆轲聂政之徒,无虑数十百倍,而当中主要多贵族名媛,以金枝玉叶之尊,行燕市狗屠之事,尤为骇人听闻,与之对垒者为皇家侦探,于行在复壁,发见机关,玫瑰花茎,侦之毒药。如公输之善攻,墨子之善御,诙奇诡谲,匪夷所思。译笔之佳,更不待赘,新译小说中之良着也。

这是两则很值得玩味的广告,写得很精致,读过之后就能体会出这是典型的文人写作的广告。语言精练简洁,带有极强的情感感染力,单从广告本身来看,既有突出重点的内容,也带有常见的广告宣传语,这无疑是极为高妙的。跟一般的商业广告相比,这也是大异其趣的广告。

首先,这是用文言写成的为文言翻译的外国小说所作的广告。与其他商品广告相比,我们便可清楚地感觉出书籍作为一种消费品,使书籍既有与其他商品一样的消费性,也存在着与其他商品不一样的地方。比如第二卷第五号前封后插的广告:

屈臣氏大药房

EUM INTOL

AIDED BY

Tooth Brush Drill

Cleanses and Sterilizes the Mouth,Sweetens the Breath

And Prevents Tooth Decay

$1.00 Per Bottle

优名塔牙水

优名塔为最近新发明之牙水于漱口时敷于牙刷上擦之其功效如下

——能使口中洁净

——能使呼吸清香

——永免蛀牙之患

价目每瓶一元屈臣氏大药房启①

这一则广告就是放到当下也不觉得陈旧,中英文均有,近乎口语的白话。如果将文学作品也视为一种消费品,那么同为从外国引进的商品,林译小说无疑跟优名塔牙水有着同样的性质,它们都在寻求最吸引消费者的地方。在优名塔牙水的广告里,英文显示了它从外国进口的高档次,口语化的中文则让它贴近普通大众,这无疑是一则很成功的广告。林译小说广告与优名塔牙水的广告一相比,一个文言冗长,情感煽动藏在字里行间,一个中英皆备,短小明晰,贴近大众。这是两则不同风格的广告,一个将情感共鸣作为卖点,一个将实用作为卖点。

其次,跟同时期林译小说的其他广告相比,这两则广告也有着不一样的地方。刊登在该时期《妇女杂志》上的其他林译小说的广告,许多仅仅仅提供书名,比如第二卷第八号的广告:

商务印书馆发行说部丛书

第三集第一次发售预约:合计一百万字分订二十五册定价六元五角阴历八月预约全部只收四元

第一编:林译亨利第六遗事一册二角五分

第二编:冰蘗余生记二册五角

第三编:林译情窝二册六角

第四编:海天情孽一册一角八分

第五编:林译:香钩情眼二册六角

第六编:名优遇盗记一册二角

第七编:林译奇女格露枝小传一册二角

第八编:大荒归客记二册四角

第九编:真爱情一册二角五分

(以上九种业已出版)

这些仅提供书名的广告,卖点往往要么是书名,要么是奔着作者来;也有一些给予简介的,不过这些简介大多寥寥数语,非常简洁,比如第二卷第六号上的广告:

林译小说五十种九十七册零售三十七元余全部定价十六元

风行海内脍炙人口有志文学尤宜速购

这些简介性的广告基本不涉及文本内容,基本属于套语,对读者构成的吸引力很小,购买者应多半是林译小说的老读者。而前述林译小说的这两则广告不但对小说内容用文言给予详细的介绍,而且在陈述之间,广告者的强烈的思想情感得以完全呈现出来,这完全就是一篇书评。如果与林译小说的其他广告相对照,联系起林纾作品的一贯风格,那么很能让人怀疑这两则广告极有可能出自林纾之手。并且,相对于林译小说的其他广告,这两则广告用了许多中国历史典故,“程婴存赵”、“燕市狗屠”、“公输之善攻,墨子之善御”等,广告中用短语来做宣传的极多,但用历史典故的不多,原因在于用短语做广告不但易于诵记,而且能增强趣味性。但历史典故不一样,历史典故的背后往往是一段历史事件,如果不是对历史有着较深的解读,很容易就形成了误读,而误读很容易造成消费者与广告商原初意义之间的背道而驰,从而不利于宣传。

如果考虑到《妇女杂志》的读者群体,那么这两则广告就很耐人寻味了。据1916年-1917年间曾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担任学徒的谢菊的回忆:“《妇女杂志》创刊于一九一五年,供中学以上程度的女学生和家庭妇女阅读。”②也就是说《妇女杂志》的读者主要来自于女学生和家庭妇女,而民国初年的女子教育才刚刚兴起,1912年,全国中学数量为373所,学生数为52100人③,而在这些学生数中,女学生数量远不到一半,家庭妇女相对于女学生来说,能看书识字的更少,在这些女学生和家庭妇女当中,能看到《妇女杂志》的,又少之又少。女子教育在民国初年处于一个低下落后的水平,许多以妇女为读者对象的杂志为了能更大地争取到读者,纷纷由文言办报转为白话办报,比如裘毓芳主办的《官话女学报》、中国女学会主办的《女学报》、秋瑾和马伯平主办的《中国女报》等,而从整体来看,从清末到民初(1897-1918),共计有白话报170余种,白话报几乎无省不有④。杂志采用白话文,相应地,广告也大半采用白话文。其实,《妇女杂志》的许多广告也是白话文广告,为的就是争取到更大的消费群体。很典型的就是《妇女杂志》在第一卷第六号上论说栏目之后注销的一则广告:

演义丛书伊索寓言孙毓修编定价三角

演义小说,最足动人,本馆今取中外小说中之引喻设义,辞理俱足,可为人心世道之助者,以极有趣味之白话演成之,兹先成伊索寓言演义一种。伊索寓言作于上古希腊之世,至今流传不衰,欧美诸国莫不奉为经典。以其词约理博,无智无愚,钻研不尽,所以江河万古不能废也,今取是本演成白话,每则略加短评,以资发挥,插图百有余幅,读之于德育智育裨益匪浅。

在这则广告里,广告者明显将白话作为一大卖点。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了当时白话文广告比文言广告更能吸引消费者。

从扩大消费群体的因素来看,那么林译小说的这两则广告采用文言写就,其中夹杂大量的历史典故就显得与时代颇有些“格格不入”。当时的女子,能读懂文言的很少,能正确知道历史典故的更少之又少,也就是说,林译小说的这两则广告所要能达到的广告效果其实是很有限的,仅仅限于极少的一部分人。《妇女杂志》作为商务印书馆之下的一家大型期刊,对广告的经营不可能不重视,也不可能不讲求经营的经济效益。实际上,《妇女杂志》的创刊从一开始就带有着某种经济利益的驱使而来。民国肇造,随着整个社会思想的大变动,介绍各类新潮、进步思想的书刊都容易成为畅销书,在这样一种机遇之下,各地出版商抓住商机,以办新派杂志为时髦,而此中更以沪上出版商为甚,成为了中国新思想传播的中心。但民国初期的政治极为不稳定,随着袁世凯的复辟登场,倡导尊孔尊经的复古思想与先进思想背道而驰,于是有压制进步刊物的“癸丑报灾”发生,传播新潮思想受挫。经历了这一事件,办报人人人自危。相比之下,因办妇女杂志,其内容多以宣扬女子自强、男女平等及女子议政等,其言辞不是很偏激,较少有政治风险,因此许多报馆都转办妇女报刊杂志。于是在数年间,《妇女时报》(有正书局,1911)、《女子世界》(中华图书馆,1914)、《中华妇女界》(中华书局,1915)等纷纷兴起。商务印书馆也在1915年推出《妇女杂志》以抢占市场。就是在这样背景之下诞生的一家杂志,为什么刊登了林纾的看起来不能带来经济利益的小说广告呢?从《妇女杂志》广告的整体来看,《妇女杂志》的广告里面,文化书籍类的广告占了大半部分,比如《妇女杂志》的第二卷第三号,正文有121页,有25页广告,其中除了五洲大药房、济生堂大药房、明明眼镜公司、屈臣氏大药房、韦廉士大医生红色补丸各有一则广告之外,其余均为书籍广告。也就是说文化广告的收入是当时《妇女杂志》广告的一个主要来源。并且这两则广告附在小说栏目里面,单独成页,没有在其中夹杂其他的广告,纸质比其他页得纸质要好,淡蓝色,配上两幅精美插图,几十年过去了,与其他发黄的页面相比,这一页广告仍令人赏心悦目,也可见该期的《妇女杂志》对这两则广告的重视。

回到这两则广告的内容本身。通读这两则广告,我们不难发现林纾所译的这两本书,《义黑》宣扬的是女子的忠义,《风雌罗刹》宣传的则是侠义。这些主题,在林译小说的前半期已经屡见不鲜,甚至在林译小说中占了大多数。许多林纾的研究者已经注意到,以1912年林纾翻译完《离恨天》为界,林纾的翻译可以分为前后两期,后期的译作,并没有给人提供更好的思想,仍不外是团结御辱、保种救国、发展工商业、孝友忠信等主题,在前期的翻译中都出现过了⑤。相比较他前期的翻译来,林纾后期的翻译水准已经大大下降了,正如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中所提到的:“后期翻译所产生的印象是,一个困倦的老人机械地以疲乏的手指驱使着退了锋的秃笔,要达到‘一时千言’的指标。他对所译的作品不再欣赏,也不甚感觉兴趣,除非是博取稿费的兴趣。换句话说,这种翻译只是林纾的‘造币厂’承应的一项买卖;形式上是把外文作品转变为中文作品,而实质上是把外国货色转变为中国货币。”⑥但就是这种掉了水准的翻译,在“五四”之前一直都还是畅销书,其中的原因,跟杂志社对其的大力宣传广告不无关系。

再看当时的《妇女杂志》。《妇女杂志》作为当时商务印书馆旗下的一本杂志,背后有着资金雄厚的商务印书馆撑腰,但该杂志早期的销量一直不太好。其主要原因在于该杂志早期所坚持的“贤妻良母型”的办刊方针。该刊早期的主笔王蕴章为光绪时代的举人,对闺秀诗词颇有研究,是“中学为主、西学为用”的鸳鸯蝴蝶派主要作家之一。作为一个过渡时期的人物,加之当时复古的风气,王蕴章在操持《妇女杂志》的时候,就将该刊定位为“贤妻良母”的取向。《妇女杂志》创刊伊始曾登载了好几篇“发刊辞”,其中一篇则提出:“应时世之需要,佐女学之进行,开通风气交换知识,其于妇女界为司晨之钟、徇路之铎;其于杂志界为藏智之库,馈贫之粮,所谓沉沉黑幕中放一线曙光者。此物此志,抑余有进者,吾国坤教失修,女子能读书识字者实占少算,主持言论诸彦,尤宜体察国民程度,饫以相当之知识,文字务求浅显,持论不必过高,以适社会。至诙谐嘲笑之作,奇丽香艳之文,伐性汨情,长恶败德,当然在屏弃之列。”⑦“《妇女杂志》初创时欲以培养女学为女子争权利的基础,其次则在讨论有益家庭生活改善的实用知识,造就贤妻良母。”“该刊早期的宗旨趋重于提倡女学及实用,意在以女学培养具备科学文化知识的贤妻良母,摆脱过去专事倚赖的女性角色,成就具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以其所学的知识负起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职务。”⑧王蕴章的这种取向被“五四”以后取代他的章锡琛概括为:“提倡三从四德,专讲烹饪缝纫。”按照这样的要求,林纾所译的《义黑》和《风雌罗刹》所宣传的女子忠义和狭义刚好与《妇女杂志》的取向吻合,加之林纾与商务印书馆此时已经有了多年的合作,林译小说的广告上《妇女杂志》自然是情理中事。更重要的是,借助林纾的名望,能为杂志带来更多的销量与经济利益。

1915年的林纾,已达64岁,通过1899年翻译的《茶花女遗事》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严复曾经评价说“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随着林译小说在全国引起的极大反响,林纾不啻成为了清末民初的文化名人。是名人就能带来效应,不光是文化的影响,同样也包括经济上的效益。利用名人的影响力,在商家看来就会存在着许多商机,“‘粉丝’通过消费与其挚爱对象相关的商品,为品牌带来高额利润。这是‘粉丝’们的重复消费形成的超强生产力。”“明星名人广告的‘粉丝’营销功能是倍增消费者的最佳利器”,“明星名人广告的‘粉丝’营销功能还能提升品牌防御风险的能力。”⑨名人能带来这么多的好处,很快,林纾便被商务印书馆笼络至旗下。林纾作为名人,能为商务印书馆旗下的杂志带来销量,特别是作为销量一般的《妇女杂志》。《妇女杂志》在“五四”以前销量每月仅在两三千份,直到五四以后改革了,销量才陡然升至每月万份以上。在这种销量平平的情况之下,《妇女杂志》急需名人来为其维持销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虽然不能准确地计算出林纾广告对《妇女杂志》的销量到底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是通过林纾与《小说月报》之间的关系,我们不难发现其对商务印书馆旗下杂志的影响。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林纾与《小说月报》之间的关系。平均起来,几乎每期的《小说月报》都有一篇甚至同时有两篇林译小说。《小说月报》不但大量刊登,还在醒目的位置为林译小说的单行本做广告。如第4卷第1期的目录后就是林琴南译言情小说《迦茵小传》、《红礁画桨录》、《洪罕女郎传》、《玉雪留痕》的广告;第4卷第8期的广告仍为“林琴南先生译最有趣味之小说”;直到第10卷第7期,还在为其做广告。这样的双重轰炸,无疑为质量大不如前的后期林译小说提供了强大的舆论支持,这也难怪1915年后还有很多读者不解“林译小说质量下降实情,仍然希望看到林纾的翻译作品,甚至为看不到而问询编辑部。⑩林纾利用当时的身份地位,不啻为商务印书馆旗下的杂志保持了一定的读者量。

同样,对于林纾来说,与杂志社之间的这种合作,使其名利双收。查询林译小说目录,我们发现林纾翻译的小说绝大多数均由商务出版。据现有资料统计,林纾在商务出版的译作共140多种,其中用文言翻译的西方小说约100种,⑪据郑逸梅等回忆说,林译小说稿费特别优厚。当时一般的稿费每千字二至三圆,林译小说的稿酬,则以千字六圆计算,而且是译出一部便收购一部的。这也难怪老友陈衍曾与林纾开玩笑,说他的书房是造币厂,一动就来钱。⑫在这样一种空气里,文学家与杂志社之间自然是相得益彰了。于是,文人于杂志社之间的“文学经济”便形成了。

与《小说月报》同为商务印书馆下的杂志,《妇女杂志》不会不熟谙利用林纾为自己打广告的机会,在《妇女杂志》上,依然可以看到单个作家中林纾的书籍广告是最多的。其实《妇女杂志》从创刊开始就很熟练地运用名人效应来为自己扩大销量。据谢菊的回忆:《妇女杂志》延留美回来的无锡朱胡彬夏女士为主编,创刊号出版之时,在各大报大登广告,对朱胡彬夏极尽吹捧之能事。实际她与挂名差不多,从未到过编译所一次,一切均由王蕴章负责编辑,每期并用她名义写一论文,刊在卷首。王蕴章每月必登朱胡彬夏之门,代馆中面致薪资一百元,同时征求她一下对于编辑方面的意见,此亦不过虚应故事而已。过了一、二年,即由王蕴章正式出面主编,不再借重她了。⑬“《妇女杂志》之所以起用胡彬夏,从该刊的宗旨来看,是为了将发刊宗旨现身于读者的眼前,同时也为期待于胡彬夏能带来的宣传效果。”⑭这一点在《妇女杂志》自己刊登的广告上也能看出,《妇女杂志》第一卷第十二号卷首广告云:

美国惠尔斯来大学校学士无锡朱胡彬夏女士编辑妇女杂志大改良广告

本杂志发行以来大受社会欢迎甫及一年,销路日广,今特意加奋勉于第二卷第一号起改良体例分为社说、学艺门、家政们、记述门中外大事记、国文范作、文苑、小说、杂俎、余兴十门,敦请朱胡彬夏女士主任编辑,女士籍隶无锡,先留学日本东京女子实践学校,旋改赴美国入胡桃山女校,继入惠尔斯来大学校専习文学史学哲学等科,先后七年得学士学位,后又在康奈尔大学参考女学诸书,实地调查数月,并奉教育部委任为万国幼儿幸福研究会委员赴华盛顿代表与会。在本国历在吴江同里丽则女学校及浦东中学校担任教务,学问经验两臻其胜,今出其所学,饷我国人以女界明星放报章异彩,凡研究科学文艺之士皆宜各手一编,固不仅为女界说法而女界阅之自更觉其亲切有味,爱读诸君知必有先见为快者,特此布告伏惟。

公鉴商务印书馆妇女杂志社谨启

这则广告详细介绍了朱胡彬夏的学习经历,其中不乏大力称赞之语,期待其为杂志带来新的局面之情洋溢于表。有着这样背景的《妇女杂志》在利用林纾作为名人宣传效应的时候,自然是得心应手,一方面《妇女杂志》利用林纾来维持或扩大原本为数不多的销量,同时林纾也能得到不菲的报酬,在两方面都能得到利益的情况下,文人与杂志社之间形成了心照不宣的“文学经济”。

不仅仅林纾与《妇女杂志》之间存在着这样的关系,从《妇女杂志》的其他广告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作家与文学杂志之间的这种“文学经济”,该杂志第一卷第四号,名著栏目的广告:

商务印书馆出版梁启超著欧洲战役史论前编已出定价七角

梁任公先生文章之价值,举国所共知,论史之文尤其特长,前此如意大利建国三杰等篇,读者殆无不神飞肉跃,今兹战役,因果纠纷,形式诡异,非先生妙笔,孰能传之,本馆当战事初起,即请先生编纂此书,幸承许可,而先生机郑重其事,搜集材料,结构章法,几经斟酌致避嚣郊外,竭全力以成之,本馆敢信无论何人一读此书必不能释卷,非终篇不肯休,盖先生之文本有一种魔力,此篇又其精心结撰之作,故趣味洋溢感人极深也,人生今日,适地球上有此空前之热闹戏剧,苟不留心观听自问亦觉辜负,然非先知脚本大意,则亦何能领略,苟无先生此书,则吾辈真如聋如瞶耳,且先生费数月之力熔铸数十种参考书,以成斯篇,吾辈但费数点钟一读,则事势了如指掌,天下便宜之事,何以过此?况先生之文,虽机雄奇,又机通俗,凡商界及小学生人人可解。本馆为灌输国民常识起见,谨普劝全国人各手一编,诸君读后,方信本馆之言非诞也。

[注意]卷首有先生手写诗一首,即此书成后自题者,诗格之雄深,书法之遒美与本书可称三杰,学士、大夫当益以先睹为快也。

广告在极力抬高梁启超的同时,也在无形中为杂志作了宣传。

文学家与杂志社形成的这种“文学经济”,一方面它的出现是必然的,特别是清末民初,在清政府废除科举制度以后,广大的科举士子失去了进军仕途的门道,被逼纷纷依靠市场卖文为生,不管是做报人还是做专职作家,都必须遵循市场规则。而在文人要得到市场的认可,就必须得到广大读者的支持和热捧,成为了畅销作家方才能立稳脚跟。在成为畅销作家之前,杂志社的作用就不可能被忽视,报刊杂志的宣传与否往往决定一个作家的成败。而反过来,成名的作家也能推动杂志社的经济利益,特别是那些刚成立的杂志社,在尚未有名声、市场份额极小、资金不够雄厚的情况下,能否拉到广告对其影响甚大,甚至关系到杂志社的生死存亡。由此可以推测,文学家与杂志社之间的这种“文学经济”是普遍存在的,而且成为了整个文学市场的常态。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当下,扩大到整个广告市场,小到一双鞋,大到汽车,如今名人的广告效应已成为司空见惯的现象,几乎每一种商品都有名人广告存在。

广告利用名人效应来吸引众多的消费者,这样做的基础一方面是消费者对名人的信任,另一方面是生产商利用名人来对自己生产商品良好品质的证明。生产商、广告商、消费者在文学市场里变成了作家、出版家和读者,在这三者的互动之间,如果作家真的有精品出现,对其的宣传就能推动整个文学的良性发展。当然也存在纯粹为了商业利益的炒作,在现代广告学里面,“粉丝”总存在着“崇拜偶像,追求明星”的心理,存在着“从众模仿,追赶潮流,冲动消费”的行为特征⑮,在文学市场里,出版社就会抓住读者盲从于名人效应的消费心理进行宣传,这种炒作使得文学家与杂志社互用名声去获取利益,在一个不够成熟理性的阅读市场里,抓住消费者冲动消费的心理,它能够获得一时之利,这样出现读者因为看不到林纾作品的而去编辑部询问就显得极为自然了。但从长远看来,这种行为却是对文学家、杂志社甚至整个文学市场都是有害无益的。从这个角度去看,上述林译小说广告的出现就不足为奇了。

注释:

①广告中的大小写字体、黑体均为原广告样式。

②謝菊曾:《十里洋场的侧影》,花城出版社,1983年,第38页。

③朱汉国、杨群等:《中华民国史》第五册志四,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56页。

④徐松荣:《维新派与近代报刊》,山西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90页。

⑤孔庆茂:《林纾传》,团结出版社,1998年,第180页。

⑥钱钟书:《林纾的翻译》,收《中国近代文学论文集·小说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654页。

⑦张芳芸:《发刊辞四》,《妇女杂志》第一卷第一号,1915年1月15日,第4-5页。

⑧周叙琪:《一九一○~一九二○年代都会女性生活风貌——以〈妇女杂志〉为分析实例》,收《国立台湾大学文史丛刊(100)》,“国立”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996年,第52页,第47页。

⑨饶德江、程明等:《广告心理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61-262页。

⑩成昭伟,刘杰辉:《“赞助人”视角下“林译小说”研究——商务印书馆个案分析》,重庆大学学报,2009年,第15卷第5期。

⑪东尔:《林纾与商务印书馆》,收《商务印书馆90年》,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527页。

⑫郑逸梅:《林译小说的损失》,收《中国近代文学史论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688页。

⑬謝菊曾:《十里洋场的侧影》,花城出版社,1983年,第38页。

⑭[韩国]陈姃湲:《〈妇女杂志〉(1915-1931)十七年简史——〈妇女杂志〉何以名为妇女》一文,作者还作注补充:“在1915年前后,胡彬夏曾发表文章于其它多种妇女刊物,但是1916年担任《妇女杂志》的主编以后,不再投稿于其它同一类刊物。这也从旁支持,商务印书馆起用胡彬夏,是为了吸引其它妇女刊物的读者”,参见胡彬夏《美国胡桃山女塾之校长》,《女子杂志》1-1(1915年1月)。

⑮饶德江、程明等:《广告心理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63页。

I206.6

A

1004-342(2014)02-66-06

2013-10-19

李直飞(1983-),男,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刘晓红(1981-),女,成都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研究员,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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