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医女
2014-03-22不栖
不栖
1.
药圣门地处偏僻,平日来此看病的人极少。我唉声叹气地打开荷包,只见里面少得可怜的银两还不够我打两圈马吊的钱。要不干脆去找两个医托,将我白医妙手回春、医术卓绝的名声打响,到时候只要前来看病的人一多,我就不愁赚不来银两了。
“师父,生意来了。”就在我寻思着将这件钱财攸关的重任交予我的得力助手,也就是本医圣唯一的关门弟子凝霜的时候,凝霜便咋呼地在门外喊道。
生意来了!我激动得连忙就准备去穿那套忽悠人的行头。
许是知道我在屋里磨蹭的凝霜又扯着嗓门嚷道:“师父别装了,这人早就晕了,只吊着半口气,你快出来看看。”
“那你又不早说。”我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扔,便随着凝霜赶紧来到前厅。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看到躺在病床上,浑身是泥,连样貌都看不清的乞丐,我不禁抽了抽嘴角。
“师父你快救救他吧。”凝霜以一贯的伎俩扯着我的衣袖威胁道,“师父若是不肯救他,今后的饭菜你就自个儿烧吧。”
“你确定?”我闻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问道。
只见凝霜扬起脖颈,目光何其傲娇地回答道:“没错,衣服你也自己洗吧。”
我闻言立即走到那挺尸的乞丐面前:“救人乃医者的职责所在,为师又怎会舍弃操守,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我面前断气……”我话还没说完,这乞丐还真够应景地在我面前断了呼气。
“师父他……”看到我将手放在乞丐的鼻翼前脸色倏地一下变得煞白,凝霜瞪大双眼指着我道,“这事要是被传出去,我们药圣门在医界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我揉了揉眉心,不禁在心头问自己,是节操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若是药圣门倒了,凝霜也只得另投他门了。”
听到这话,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当然是我唯一的徒儿最重要啊!
我柳眉一蹙,深吸一口气,便将自己的唇贴在那乞丐的唇上。这乞丐只不过是天气燥热,中暑休克而已,但若缓不过那口气而一命呼呜也不是没可能的。我见这乞丐四肢健全,若是救了他,找医托的钱我也可以省了,今后药圣门还能多出一个白干苦力的,简直是一救双赢。就在我暗自在心头衡量得失的时候,我身下便传来乞丐一阵轻咳的声音。
不好!见此情况,我用眼神示意凝霜的同时,立即一个闪身跑出前厅。
“醒了?”待我换好行头,再次出现时,只见凝霜手里端着水盆正目光呆滞地看着乞丐。
“是这位大夫救的我吗?”在乞丐洗净脸后转过身的一瞬间,我也万年难得地从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这乞丐也长得太俊了些吧!是留他为我无限期打杂,还是直接将其打晕卖入伶人馆呢?我不禁上下打量着乞丐,在心头重新将他衡量一番。
“老朽虽叫白医,但从不做凭白医治他人之事,既然你承我救命之恩,那么从现在起你的命便是我的。当然,若是你出得起医药费,也就另当别论。”
从乞丐乌黑透亮的眼眸中映出我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模样。唉,说多了都是泪。自从师父仙去,将药圣门交给我这个黄毛丫头打理之后,这前来求医的人变越来越少,还有病患甚至当着我的面说我不靠谱,要求退回诊金!出于无奈,最后我只得假扮老人的模样为病人图个心安,然而就算如此,我所流失的病患也再也没有回头。
“所以我必须以身抵债留在这里为白大夫打杂?”
虽是疑问句,但这乞丐说话的语气相当肯定,不愧是一名聪明的乞丐。我在凝霜鄙夷的目光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四处流浪,风吹日晒饿肚子了,我会管你的吃住的。”
这么诱人的条件,这么大的救命之恩,这乞丐怎会有不答应之理。
“嗯,白大夫可否给我一日考虑的时间?”乞丐低头沉吟半晌说道。
“考虑?你有银两吗?”我吹着胡子说道。
只见乞丐窘迫地摇了摇头:“在下没有。”
“那不结了。凝霜,带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让他站在门口拉客去。”我瞟了乞丐一眼,对凝霜吩咐道。
2.
药圣门十天半个月不开张也是常有的事,待我正准备卸去老人妆跑去珍宝阁打马吊的时候,凝霜竟连门也不敲,跑进屋冲我激动地说道:“生意,外面来了好多。”
“什么?莫不是那人给我招了一堆乞丐回来?”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就急急地朝前厅走去。
“我这里是医馆,又不是善堂。出去,通通给我滚出去,再不走信不信我见一个戳死……”在看到满大厅全是错愕的姑娘时,我默默地收回剪刀,呵呵地傻笑道,“我刚刚是在背戏词,姑娘们可是来看病的?”
听我这么一说,站在我跟前的一名女子转而露出娇羞的神情望向坐在桌案前正将咸猪手伸到姑娘脸上的乞丐……
“红大夫说这药圣门的桃花露有美白驻颜之效,问我要不要试试看。”耳边传来女子宛如蚊蚋又难掩期待的声音。
“这桃花露乃用十二月的天山雪水、三月的五色碧桃花瓣加之白芨、灵芝等珍贵药材所酿,擦后不仅使得肌肤更水润,还能减淡姑娘脸颊上可爱的雀斑。”
可爱……我不禁抽了抽眼角,这还是我打从娘胎以来第一次听人这么褒扬雀斑。
“我的脸……真的变得好滑啊。”在一声惊呼后,一群姑娘蜂拥而至,将乞丐围得水泄不通。
“红大夫,我要买这桃花露。”
“我也买!”
就在姑娘们争前恐后欲买那桃花露时,乞丐却缓缓说道:“这桃花露酿制过程十分复杂,所以我们药圣门每日仅售十瓶,价格是二十两银子,先买先得。”
什么?!我的手猛地一抖,落到地上的剪刀险些扎到自己脚上。这么贵的桃花露,只有傻子才会买!这乞丐很明显是在断我的财路!
然而就在我拾起剪刀准备一刀戳死那乞丐时,只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被姑娘们塞到乞丐手里。
原材料加包装瓶总共不到二十文钱的桃花露硬是被乞丐卖出二十两纹银的价格,我的老天爷啊!endprint
看到空手而回,还在临走前依依不舍地对乞丐暗送秋波说明日一早便上门找他买桃花露的姑娘,我激动得难以置信地狠狠往自己脸上捏了一把。
“嘶!”原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对上乞丐向我投来含笑的目光,我不禁在心头竖起大拇指对他点上三十二个赞!
此时乞丐用嘴努了努桌上的银两说道:“不知这二百两纹银,可否抵你的救命之恩?”
“当然不可以。”我闻言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这桃花露是我的,你只不过是尽你杂工的本分将它们卖了出去。”
“哦,是吗?”
看到乞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我不由得没骨气地拽住他道:“只要你肯留在这里,赚到的银两我们三七分?”
“可以。你三我七。”乞丐悠悠应道。
“我三?”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乞丐指了指自己。
“不愿意?钱在桌上,我马上就走。”
“你……”除了凝霜,还从来没人敢威胁我。
“且慢!”我咬了咬牙道,“四六开如何?”
只听乞丐一声冷哼,便将我的手甩开径直往大门口走去。
你大爷的,若是我长得如这乞丐一般俊俏又能说会道的话,我绝不会再以二八开这种令人齿寒的苛刻条件恳求他留下。
3.
坐在太师椅上,我跷着腿一边磕瓜子,一边目光幽怨地看着正在“花丛”中卖笑的乞丐。
莺莺燕燕的笑声不绝于耳,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开的医馆还是伶人馆。
自从乞丐来这以后,堆放在仓库中都快长出蘑菇的各种药品竟被他轻易地给卖了出去,就连我泡的雄黄酒也被他忽悠成驻颜排毒的独家药酒而被一抢而空。
银子啊,我犯不着跟银子过不去。当乞丐从盘子里夹走我最爱吃的鸡腿时,我也只能笑着责怪凝霜道:“现在家里多了张嘴吃饭,你买半只鸡怎么够吃的?从明儿起,我们药圣门应该改善一下伙食,你买鸡的时候记得买整只回来。”不然为师我就没得鸡腿吃了!
我顿了顿又仰头朝乞丐笑道:“喂,你看这伙食费是不是也该……”
“白大夫先前不是说好管吃管住的吗?”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乞丐打断,他抬起头狭长的眼眉一扬,便将那还没被他咬过的鸡腿夹到我碗里,“还有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红叶,你也可以跟凝霜那样管我叫阿叶。”
“阿叶?”我抖着肩膀,差点笑出眼泪来。阿叶不正是我幼时养的大黄狗吗?
“阿叶,这叫法够亲切。”我倏尔垂头紧抱着碗,生怕自己眼底猖狂的笑意被红叶看了去。
红叶每日只有上午的时间会待在医馆前厅接客,而其余时候则被其称为是私人时间,由他自由支配。换句话说,在他的私人时间里,他要拉屎还是睡觉,我都管不着。
不过经我多日观察,发现这红叶每到下午就会半躺在后院的藤椅上晒太阳。若是下雨的话,他则会跑去凝霜的房间,讲话本上的故事勾搭凝霜。
但在日落时,他总会买上一堆肉包去发给街边的小乞丐,风雨无阻。
苟富贵莫相忘,看来这人还挺念旧的。
六月微雨,我撑着伞偷偷摸摸地跟在红叶身后,只见他正蹲在墙角教小乞丐们用粽叶来编蚱蜢。
“红哥哥好厉害!”小乞丐看着红叶手中栩栩如生的草蚱蜢雀跃道。
切,不就是骗小孩的伎俩。伞外的雨越下越大,当我回过头再将目光看向墙角时,哪里还有红叶的身影。
人呢?
“白大夫!”就在我诧异的瞬间,肩头猛地被人一拍,只见红叶对我笑道,“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白大夫。”
不就是想同我蹭伞吗?
“呵呵,是挺巧的。”我闻言立即点头道。
此时红叶突然凑过脸来,我一抬头差点唇撞在他的唇上:“你干吗?”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起出第一次救他的情景,记忆中眼前的这抹朱红纤薄而又柔软。
就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红叶却突然问我是否有空。
看到他嘴角微勾,我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老爷爷你也会编蚱蜢吗?”
“我……”怎么被拉到乞丐堆里来了?当我回过神来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期待地看着我,再转而看到红叶似笑非笑的模样,我轻咳道,“这么简单的事,老朽当然会。”
“那白大夫就给阿木编一只吧。”红叶说着便将粽叶递到我跟前。
想看我出糗?门都没有!
我气沉丹田,一鼓作气,不过少顷,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便在我的手中诞生了。
“哇,好可爱的小猪!”阿木眨巴着眼看向我手里的艺术品咋呼道。
“这哪里像小猪了?”我闻言刚要说话,红叶便十分有眼光地替我辩解道,“这明明就是一只小白兔。”
小白兔你妹啊!姑奶奶我分明编的是只大黄狗!一只叫阿叶的大黄狗!
“这小白兔挺精致的,不如白大夫也为我编一只?”红叶转而对我说道。
一阵邪魅狷狂的笑声在我心中响起,他想要,我就偏不给!
“天色不早了,凝霜还等着我们回去,下次吧。”
“也罢。”红叶耸了耸肩,自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却被我精确地捕捉到。
4.
那晚回到医馆后,我难得地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面便自动回放出红叶执着伞同我走在路上的画面。密集的细雨淋湿了他大半个肩头,而我则被他很好地护在伞下,连头上戴的假发也不曾沾上雨水。两人走在街上皆是默默无语,然而就在一辆木板车突然打滑向我撞来的一瞬间,红叶竟抱着我一个转身将其避开。
油纸伞跌落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我在看到红叶近在咫尺,神色紧张的模样时,心跳在这一刻蓦地漏跳一拍,淅沥的雨声顿时尽数消失,唯剩红叶急促的呼吸声久久不绝于耳。
翌日当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凝霜正在前厅帮着红叶清点银两,两人眉来眼去的目光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endprint
“师父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听到动静,凝霜抬眸看向我惊讶地问道。
与此同时,我竟莫名心慌地避开红叶的目光:“那个昨晚雨声太大,为师睡不安稳。”
“怎么会?”凝霜蹙眉疑惑道,“平日里师父睡觉比猪还沉,雷都打不醒,怎会因这小小的雨声而失眠?”
“凝霜,你胆肥了是吧。竟敢将为师与那畜生相比。”我说着便伸手往凝霜脸上捏,哪知这死丫头倏地一闪身躲到了红叶身后。
手在快碰到那面如冠玉般的脸颊时突然停了下来,红叶神情一怔,狭长的眼眸正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咦,师父你怎么脸红了?”凝霜从红叶身后探出脑袋对我笑道。
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我慌忙撇开眼:“这还不是天气太热给晒的。”
“师父,今日外面可是阴天哦。”凝霜不依不饶地说道。
“阴天气闷,懂否?”为了掩饰心虚,我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银两塞进衣袖,“我去珍宝阁透透气,晚上的饭就不回来吃了。”
说完话后我连忙转身出门,只听身后传来红叶如清风般柔和的声音:“白大夫去那珍宝阁做什么?”
凝霜道:“还能做什么,打马吊呗。”
不错,正如凝霜所说,只要我荷包一鼓,必会去珍宝阁找夜三娘打马吊。这三年来不知输过多少回,但我却总是死性不改,势必要赢那夜三娘一回才肯善罢甘休。换句话说,这三年来,我从未赢过,哪怕就这么一回。
“开玩笑,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我一出生便抱着马吊,三岁第一次胡牌,七岁便能闭眼盲打,待我十二岁时已经赢遍天下无敌手,被人誉为马吊圣手。莫说三年,就算再给你三十年,你也不可能赢我。”夜三娘数着手上的竹筹,笑得花枝乱颤。
我抿着唇目光紧紧锁在她发间的玉簪上,若不是为了这发簪,我才不会蠢到凭白将银子往夜三娘口袋里送。
“三娘。”我扑到桌上愣是握住她那双细白的手道,“近年来我输给你的银两也够买你这支发簪的钱了。”
“够?”夜三娘柳眉一挑,扒开我的手抚向乌发间的芙蓉玉雕莲花簪,“只要是我所喜欢的东西,那它便是无价。还是那句话,赢了我这发簪就是你的。老规矩,既然赢了你的钱,晚饭我请。”
见夜三娘完全无视我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只得幽怨嚷道:“我要吃鲍鱼!”
“鲍鱼吃腻了,不如吃雪蛤如何?”夜三娘土豪气十足地冲我笑道,“还是算了,怕你吃不饱,我让厨子两样都做。”
这还差不多,我默默地在心里流泪道,权当输去的银子给了饭钱。
5.
吃饭的时候,夜三娘很是粗鲁地一把扯掉我黏在嘴上的胡须:“都快二十的姑娘整天扮成这副鬼样子,难道就不怕嫁不出去?”
“你都还没嫁人,我急什么?”我美滋滋地喝着雪蛤悠悠说道。
“我儿跟你差不多大,你竟还以为我没嫁人?”
“喀喀——”我被雪蛤呛得一边咳,一边鄙夷地说道,“这笑话好冷。”
夜三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乃是这珍宝阁的老板,自从三年前我无意间看到她头上戴的玉簪后,便想方设法同这土豪做朋友。
不为其他,只因这发簪乃是师父生前所有之物,师父在仙去之前曾拿出画有发簪的图案说,就算我倾其所有也必须找回这发簪。
对于师父的临终遗言我又怎能置之不理?为此我总是落魄至两袖清风,回家洗洗睡而收场。
“孔明灯?”待我走到家门口不禁仰天长叹的时候,只见数只孔明灯缓缓升起,照亮一方夜空。
咦,这灯好像是从我家放出来的?
更确切地说,放灯地点是在后院屋顶,晚风袭来,白色衣袂随风翻飞,橙黄的暖光映在红叶脸上,使其英气的眼眉转而变得柔和。
“你回来了。”纤薄的红唇微扬,淡淡的一句话宛如陌上花开般清浅。
此情此景,红叶的模样不禁让我看呆了。
“喜欢吗?”
喜欢?我对他的感觉好似还真有那么几分……喜欢。
我闻言点了点头,下一刻我便在一声惊呼中被红叶揽住腰抱上了屋顶,男人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慌乱间我心跳如鼓。
“白大夫?”
等我回过神来时,只见自己仍抱着红叶的手臂不肯放。
“那个……”我蓦地松开手指着地上的孔明灯道,“你放这个做什么?”
“听人说若是将心中的愿望写在孔明灯上,只要这灯一直往天上飞没有落下来的话,愿望便能梦想成真。白大夫不如也来写一个?”
“我?”分明是幼稚的事情,但在看到周围如繁星般冉冉升起的灯火以及红叶清俊的笑意时,我又怎会蠢到破坏这唯美的气氛。
我握着笔抓了抓脑袋,最后大笔一挥,在灯纸上写下“发扬光大”这四个字。
“白姑娘难道就没有别的愿望吗?”红叶望向我的眼中除了疑惑还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我摇头说道:“愿多则贪,贪则不灵,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而已……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我瞬间惊悚地指着自己问道。
“难道白姑娘想守在这药圣门装一辈子老人?”红叶指了指我的下巴,语气阴沉地说道。
糟糕!刚才被夜三娘扯下来的胡须忘了再贴回去。
红叶一声冷哼,我还来不及解释,他便像拎小鸡一样,将我从屋顶上提了下来:“时候不早了,白姑娘早些歇息吧。”
看到转瞬消失在眼前的白影,我伸在半空中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我都还没追问他为何装乞丐,他竟反怪起我来。虽不知红叶的真实身份,但不论是样貌,还是口才,他都不可能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
莫不是因为我故意对他有所隐瞒,他才会突然不高兴了?不对,红叶他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看穿我的伪装,还是说我没有主动向他坦白,所以才生气的?我抱着枕头,为此纠结至天亮才转而进入梦乡。
在梦里,我梦见自己终于走了一回狗屎运赢了夜三娘,然而当我捧着玉簪正欣喜之际,突然一个小毛孩跑来夺走我的玉簪,推搡着我嚷道:“你才是小狗,你全家都是小狗!”endprint
“师父你快醒醒,出事了!”睁开眼只见凝霜神情焦急地说,“红公子他不见了。”
6.
还以为红叶不过是想罢工一天而已,但三日之后,他却仍旧没有回来。见红叶不在,来药圣门“看病”的姑娘也变得越来越少。
“凝霜,你去街上看看,莫不是那乞丐又中暑晕倒在了路边。”我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在前厅向凝霜吩咐道。
“师父,我已经出门看过三回了,更何况今日外面还在下雹子……”
“那就更该出去找找,万一不小心被雹子砸傻了可怎么办。”我说着连忙将放药的木盆顶在脑袋上便急急地出门去寻红叶。
大街上莫说人影,就连畜生都看不到。听到头顶传来噼啪的声响,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去街角找那小乞丐阿木打听情况。
平日里街角处的弃屋乃是乞丐们遮风避雨的地方,然而以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来说,这里不该只有阿木一个人在才对啊。
“白大夫。”听到动静,蹲在地上画圈圈的阿木蓦地抬起头来对我甜甜地笑道,“你是来找红哥哥的?”我还没说话,阿木便转而道。
我道:“你可知他在哪里?”
阿木抿了抿唇,眨巴着乌溜溜的圆眼:“不知道,红哥哥特地吩咐过,不能告诉白大夫。”
我抽了抽嘴角:“这里又没别人,你悄悄告诉我,红哥哥是不会知道的。”
“呃……”阿木仰着脑袋想了半晌,最后朝我招手道,“白大夫你过来,我只偷偷告诉你哦。”
好的,我可爱的小乞丐。然而当我兴高采烈地将耳朵凑过去时,只觉脖颈突然被针刺到般传来一阵酥麻感,下一刻我便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朦胧间好似有羽毛轻柔地划过我的脸颊,身体宛如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
“医医,你醒了。”
当我睁开眼,正好看到红叶那清俊的脸庞,只是……
“你……我……”见红叶赤裸着上半身正压在我的身上,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医医你想得没错,我和你就是那么回事。”红叶朝我耳旁吹来热气,声音是说不出的暧昧。
我动作极快地掀开锦被验证了一下,心头顿时如遭雷击一般。
看到我震惊的模样,红叶捏了捏我的脸颊,轻柔地笑道:“放心吧,即便是身形平坦了些,我也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我的节操竟在莫名其妙间毁于一旦。
“滚下去!”我一脚踹空冲红叶怒喊道,“老娘连你姓甚名谁,到底娶妻生子没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对我负责。”
见我奋力挣扎,红叶突然点了我的穴道说道:“你果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对上红叶眼底浮起的冷笑,我是有话问不出口。只见他突然起身去拿放在花凳上的衣衫。
我将他猛地拽了回来,朝着他劈头就是一耳光。
此刻红叶手中正拿着一支从衣衫里摸出来的玉簪。我反应不及,不但没打到红叶,反而还被那玉簪给划伤了。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而我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愤怒转变为激动。
是师父的玉簪!
忽略掉掌心处正不断流出的鲜血,我一把抢过那芙蓉玉雕莲花簪握在手中。
“你……”看到我欣喜的模样,红叶沉声问道,“难道在你心中我还不及这发簪重要?”
“废话”两字在看到红叶铁青的脸时被生生卡在喉咙里。
我抿了抿唇道:“这发簪对我真的很重要。”
此刻我手里拿的正是师父当年送给初恋情人的定情信物!之所以药圣门在我接管之后会变得越来越破败,除了我卖医不卖笑的原因外,最重要的则是师父并未将药圣门的医术精华传授于我。
师父说,他在年轻时,曾将药圣门的圣医秘籍放在一支玉簪内送给了他喜欢的姑娘。然而那姑娘却在收下玉簪后转而嫁给了一名富商。
时隔四十余年,想要寻回当年的玉簪谈何容易。然而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竟让我意外地在珍宝阁发现了那支发簪。
我日夜苦练牌技为的就是从夜三娘那里赢回医术秘籍。
“你是如何拿到这发簪的?”我紧攥着发簪开心地问道。
“这很重要吗?”红叶说着便朝我伸出手来。
还以为他要收回发簪,我见状连忙抱着发簪躲到床脚:“这发簪本归我药圣门所有,我拿回它实乃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强行那个什么我……”
“那又如何?”
听到红叶似笑非笑的声音,我抬眸道:“只要你将这发簪给我,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就一笔勾销。”
看到他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而就在此刻,他突然一把拉过我正在流血的右手,撕下锦被替我……包扎伤口?
虽然他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极其轻柔,好似在呵护自己心爱的宝贝一般。
心尖在一瞬间变得柔软:“那个……”
“你走吧。”红叶冰冷的声音将我的话打断,“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的事从此一笔勾销。”
7.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阿叶找到了吗?”看到我连假发都忘了戴,魂不守舍的样子,凝霜迟疑地问道。
我摇着头,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道:“为师这趟出门好似被雹子砸到了,这里有些疼。”
凝霜道:“严重吗?徒儿这就去找金疮药来。”
见她准备转身去找药,我连忙将她拉住:“别找了,你去给为师炖盅牛奶雪蛤来,为师大概是肚子饿成这样的吧。”
凝霜抽了抽嘴角,终是纠结着去了厨房。
就在我望天长叹走到后院时,却不经意瞥见一只挂在树枝上没有飘走的孔明灯。许是这几日下雹子的缘故,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医医不舍”。我艰难地从孔明灯上辨认出这四个字来。
不舍……是要让我舍不得他吗?
看到手上被他处理好的伤口,此刻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了。但我乃药圣门一代掌门,又怎可为儿女私情弃这药圣门不顾。endprint
“师父,你的雪蛤炖好了!”就在我犹豫着是选树上挂着的孔明灯还是桌上摆放着的玉簪时,凝霜突然推门而入。
“哇,好漂亮的玉簪。”凝霜放下瓷盅转而拿起桌上的玉簪两眼放光地说道。
“有吗?”我一边吃着雪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的那盏孔明灯,“凝霜啊,你说为师若是一辈子都这般为了药圣门乔装打扮下去会不会太浪费青春了?”
凝霜闻言,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道:“师父你终于想明白了!虽说你的青春已经所剩无几,但师父想要嫁人的话相公肯定不是问题,凝霜一定会为师父找到满意的。”
“嫁人?谁说我要嫁人了。”我夺过凝霜手中的玉簪道,“为师寻找多年的药圣秘籍现如今已经找到,为师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将这药圣门发扬光大。”
“师父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成亲吗?”凝霜眉头紧蹙,好似在处理疑难绝症一般。
怎么会没想过,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俗话说饭饱神虚,正纠结着要不要将这等少女怀春的事情告诉凝霜时,我竟然睡着了。
“师父,你不要青春也就算了。可我家少爷却不能再这样被你白白耽搁下去。”迷蒙中,我听见凝霜的声音悠悠地从耳边传来。
当我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头上正盖着喜帕,无法动弹的身体硬是被人摁在地上拜了天地!
“医医。”
听到红叶温润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在心头笑道,这梦做得还挺真实的。
解开穴道,揭开喜帕,红叶将玉簪递到我面前问:“选它还是选我?”
不过是做梦而已,对上红叶那幽怨的眼神,我沉吟半晌转而抱住他笑道:“我两样都要!”
“这样的话,就得看你今晚的表现如何了。”红叶趁机亲了我一口转而将我推倒。
这是梦……才怪!
待我第二日腰酸背痛醒来时,却发现玉簪里的秘籍不见了!
“秘籍呢?”
红叶闻言,连眼都没睁开,抱着我道:“娘子既然选了我还要那秘籍作甚。”
“可我昨晚说的是两个都要!”我气愤地摇着他咆哮道。
“是啊,娘子只说要我还有这玉簪,却并未说要其中的秘籍。更何况我已经将秘籍给凝霜了。凝霜原本乃我的贴身丫鬟,她自幼便喜欢医术,见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便在你师父死后,派凝霜前去照顾于你。放心吧,这丫头做事细心机灵,比起你更适合担任发扬这药圣门的重任。”
敢情我竟被红叶给耍了!我磨了磨牙,扑到他身上大喊道:“老娘我跟你拼了!”
红叶是谁?
待夜三娘一个劲地捏着我发怔的脸叫我“儿媳”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的傻儿媳,这门亲事早在十年前就被你师父定下了。当时你师父来找我讨要玉簪不成,最后就想出定娃娃亲的损招来要回里面的秘籍。我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见你当时竟然骑在鸿儿背上,叫他大黄狗,还吧唧吧唧地亲得他满脸都是口水。作为我们夜家的人又怎能让外人欺负了去,为此我便应下了这门亲事。打算等鸿儿长大之后,再将你欺负回来。”夜三娘笑得极为开心地对我说道。
红叶,夜鸿,万万没想到我夫君的真正身份乃是这珍宝阁的少东家。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结果就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便被夜鸿欺负得连大黄狗都还不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