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有对象
2014-03-22木清心
木清心
01
芦意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以被告的身份,迎来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
起因很简单,叶家大少叶锦程从她驯养的马上摔了下来。据说他扑地的姿势不太美观,引得在场的同伴哄笑连连,气得他这会儿人还在床上躺着,就给她发来了律师函。
芦意觉得很委屈,叶家大少骑的马分明是她驯养的马里最乖巧听话的。想他叶大少脾性古怪,自从来骆氏马场练习后,总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一会儿嫌她的刷马刷得不够干净,一副她做什么他都不满意的模样;一会儿又趾高气扬地甩给她两张顶级乐团的票,点名要她陪同观看。
谁都摸不准他下一秒要做什么,说不定这次就是他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才激怒马儿把他甩下来的。
委屈归委屈,问题还是要解决。芦意决定去探病,打消他起诉的念头。
她把从路边低价买来的水果篮放在叶锦程的床头,谄媚地笑着问:“叶少红光满面,想必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叶锦程见到她来,眼睛陡然一亮,明明心中欢欣鼓舞,嘴上却冷哼两声,指着自己的左腿道:“没大碍?我摔伤了腿可得休养上一阵子!”
芦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叶少,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些日子我也常常寝食难安。”
听她因自己寝食不安,叶锦程的心情瞬间好了几分,正踌躇着要怎么回应,芦意又急着说:“而且我发誓,我养的马绝对温驯乖巧,不可能无缘无故发怒把人甩下来的!”
她这是想撇清关系,叶锦程哪能如她所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和她牵扯不清,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叶锦程故作凶狠道:“你别想推卸责任,我一定要告到你喝西北风!”
芦意急得跺脚,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什么马我都能驯好,这次绝对是意外!”
他顺着她的话就问:“你真的什么马都能驯好?”没注意他眼里闪过的光芒,芦意拼命点头,叶锦程趁势抛出一句话,“那这样,一个月内如果你能驯好我指定的马,摔伤我这件事就不计较了。”
芦意心中大定。可没容她高兴多久,她就瞅见叶锦程笑得不怀好意。她不由得背心发凉,打了一个冷战。
02
等叶锦程口中的马送来时,芦意的下巴张得都快脱臼,她的语调提高了好几个度:“这是马?这是羊驼吧?!”
瞧瞧它细长的脖颈,白色卷长的毛,再瞧瞧它这副呆萌的脸,百分百纯羊驼!
专程送“马”来的叶锦程咳了一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草泥马也是马,你不能有种族歧视。反正你什么马都能驯服,我一个月后就来验收成果。”
芦意骑虎难下,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只有死路一条。她只能攥紧拳头,扯出笑应下。
她的脸上在笑,眼中却透着一股委屈。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在她脸上同时出现,叶锦程不觉别扭,反倒心情愉悦。
自从认识这丫头以来,他就从没如意过,刁难她时,她不懂得说好话;想拉近关系请她看演出,她又装懵懂拒绝。常常把他怄成内伤,这回的表情总算称他心意。
转眼一个月已过,叶锦程迫不及待地让人驱车到马场。一路上一想到芦意驯服失败,眼泪汪汪地向他求饶的情形,他就乐得合不拢嘴。一副要多傻有多傻的模样,吓得前面的司机以为他脑袋撞伤了。
到了马场,他反而绷起脸来装严肃,只要不细细观察,就看不出他眼里的那抹兴奋和期待。
芦意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样子,她自信满满地站在羊驼旁边,等他走近后笑得更加灿烂了。
许是阳光正好,叶锦程被这笑晃得睁不开眼。深吸一口气,才平复心中渐起的波澜,他抬起下巴倨傲地问:“怎么样,你驯好了吗?”
芦意就等他这句话:“叶少请放心!”
叶锦程心里咯噔一下,想她不会真的厉害到连羊驼都能驯服吧?再一想象她骑着羊驼奔跑的画面,虽是十分诡异却又略带喜感。
这不科学,叶锦程断定芦意只是在虚张声势,于是朝她一摊手:“那就展现一下。”
芦意一吹哨子,原本坐在地上的羊驼站了起来。叶锦程一怔,就看芦意从旁边的盒子里掏出绑好的草,往远处一扔,同时嘴里发出命令:“Go!”
羊驼撒腿狂奔。
这回轮到叶锦程大吃一惊了。他强装镇定道:“这就是你的驯养成果?”
芦意应得理直气壮:“对呀!”
“你耍我啊?你这是驯马还是驯狗!”
她确实做过一阵子的驯狗师,可这又不是关键。
芦意噘起红嘟嘟的小嘴:“你又没说是哪个驯,反正我是驯好了,你不能反悔啊!”
叶锦程郁结,瞪着一旁欢快嚼草的羊驼,又计上心头。他又把头高高仰起:“我叶锦程说的话当然一言九鼎,摔伤我这件事就一笔勾销。”芦意高兴得差点要大呼万岁,但叶锦程的下一句话又瞬间把她打入地狱,“现在算算另一笔帐。”
“还有什么帐?”芦意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追问。
重新掌握主动权的感觉让叶锦程心中舒坦,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原本要去参加一场赛马,这场比赛十分重要。可在这节骨眼上,我从你驯养的马上摔下来,损失重大。”
他斜了芦意一眼,特意加重最后四个字,果然见她浑身一抖,惶恐不安。
她这副表情特别对他胃口,叶锦程相当满足:“经过我不懈的游说,这场比赛延后了。如果你能帮我驯好那匹从英国引进的烈性宝马,助我得到冠军,我就跟你彻底两清。”
芦意被逼无奈,只能咬牙:“成交!”
03
芦意新工作的地点是在叶家郊外的别墅。虽然觉得叶锦程人品恶劣,但她还是很喜欢这儿的工作条件:空气清新、风景优美、宝马相伴、包吃包住,除了叶锦程也住在这里外,其余都很完美。
叶锦程从英国弄来的马确实性子烈,芦意费了一番工夫才近得它的身。她立即发现了问题,这匹马的脾气那么大,就算将它驯服,会不会也不让叶锦程骑呢?芦意顿感事态严重,眼珠一转,觉得必须让叶锦程和马儿也培养起深厚的革命友谊才行。
她把叶锦程叫了出来,把刷子往他手里一塞:“你想要夺冠除了要有好马之外,人和马的配合也很关键。”
叶锦程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不动声色地把刷子塞回去:“你说得对,等它被驯服好,我每天骑着它多跑两圈。”
一眼看出他想偷溜,芦意拖住他的手不肯放:“叶少,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就像人一样。只有用真心对待,它才会回报你。”
叶锦程脚下一顿:“真心?”他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小丫头,真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讲起来很伟大却不一定有用。”
尤其是她还要他把真心给一匹马!叶锦程暗暗咬牙。
此刻芦意不但觉得叶锦程人品恶劣,还发现他三观不正。她义正辞严地对他说:“叶锦程,你这样想太阴暗了!”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连名带姓还语带嫌弃。叶锦程却莫名开心,直呼其名让他觉得两人亲近不少。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像一支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痒痒的让人心颤,不自觉便低头露出温柔的笑意。
叶锦程本就俊朗,橫眉如剑,明眸若星,只是平日总是一副傲慢神情,让芦意都忘了他也生了一副好相貌。
乍见他眉眼间融融笑意,芦意心脏猛地一跳,准备好的说教全都忘光了。她只能气急败坏地叫:“反正我是驯马师,你得听我的!”说罢便拉着叶锦程的手走。
按往常叶锦程哪能让人这样牵着走,只因身前的人是芦意,肌肤相触的感觉又太过美好,最后他只弯了弯嘴角,任她这样拖着走。
离马儿有一段距离时芦意就停下步子,转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不和它建立良好的关系,一凑近就有被踹飞的危险。”
叶锦程正想嘲笑她说得太夸张,马儿就对着他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刨地,落在叶锦程眼里就是一副想要将他踹飞的架势。叶锦程尴尬地咳了一声,开始严肃地对待这件事。
芦意很满意:“来,首先你学我用满含感情的声音叫它——花花。”
叶锦程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叫道:“这么低俗的名字你给它取的?它是公的啊!”
“哪里低俗?”芦意不高兴,“你不叫,花花可要踹你了哦!”
叶锦程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花花。”
光是如何充满感情地叫花花就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傍晚时分叶锦程才获得了它的近身许可。而后才到正题——帮花花洗澡。
刷马不但是件技术活还是件体力活,直到半夜他们才完成。叶锦程忙得满头大汗,价格不菲的衣服上也染上污迹,可他浑然不觉,心里只被嫉妒充斥。
而嫉妒的源泉便是芦意。她一直叽叽喳喳地和花花说话,神情和语气仿佛它真能交谈。
能和一匹马聊天为什么就不能多和他说两句?想起往日种种被她忽视的场景,叶锦程心里堵得慌,脸上却又不愿表露出来。
当时,叶锦程注意到芦意是因为她与众不同。骆氏马场因为资金紧缺,驯马师也充当接待生。旁人一见出手大方的他来就热络地往前凑,想获取更多的小费,只有芦意不会,她只和她的马在一起。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更不喜欢她对一匹马比对他更好。所以找了千奇百怪的理由想获得她的重视,却挫败至今。只是有些感情已在其中不知不觉地改变,她越发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渐渐占满思绪。
花花被伺候得舒服,连叶锦程在芦意的授意下去摸它脑袋时也没反抗,甚至朝着他微微摆头示意友好。
“芦意,你看!”叶锦程乐得大声叫她。
芦意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我就说了嘛,你真心对它好它会知道的。”
叶锦程心头一震,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之前他想接近芦意都用错了方法。
他朝她走去,直到两人只剩半臂距离才停下:“芦意,”他踌躇了一下开口,“你是不是也和花花一样,如果我用真心对你,你也会这样对我?”
叶锦程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亮,芦意呼吸一滞,看得怔怔出神。
其实她并不是不了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举动代表的含义,而她也心动过,但是他一开始的意图却让她望而却步了。可现在,璀璨星光下他严肃的表情仿佛让芦意感受到来自他的认真,她慌了手脚,心跳加速。
时间恍若静止,许久之后芦意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夜空下响起:“当然,待我以真心,还你以真情。”
04
即便过去好多天,芦意的梦里仍会出现这一幕,醒来便只感受一阵心悸。她害怕这些旖旎念头会愈演愈烈,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帮叶锦程夺冠这件事上。
叶锦程不喜欢锻炼,还是个食肉动物,无肉不欢。虽然体形保持得不错,但芦意觉得想要夺得赛马冠军,他的身体素质也很关键。于是她便制定了运动计划和饮食搭配。原想他会抵死不从,但叶锦程只看了她几眼,就咬牙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芦意没想到,叶锦程对她精心烹制的一道素食过敏了。他身上起了红疹还发热,意识开始模糊,人也不太清醒了。
夜里救护车久久不至,芦意半跪在叶锦程床边,握着他的手直掉泪。给他喂了退烧药,拿了厚厚的被子将他焐住,但凡她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可叶锦程看起来依旧不太好。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哭声,叶锦程勉强睁开眼睛,看她的眼睛哭得像只兔子,故意凶她:“哭什么,谁没病过两场?就你少见多怪!”
芦意被他说得委屈,止了眼泪正要发作,他拉了拉芦意的手,低声哄道:“我不难受,真的。看你这样,我才不舒服。”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淡淡的光晕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芦意从未像现在这般贪婪地看着他。他时常拧在一起的眉毛,写满傲慢的眼睛,吐出嫌恶话语的嘴唇,曾经让她不爽的五官组合在这一刻竟让她着迷。直到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
先前怕她不安,叶锦程才强打着精神,现在心底一松,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他好像听到芦意的大声疾呼,但这次无论她怎么努力他也没法再睁眼。
很快他就被送到了医院进行治疗,折腾了一宿终于退烧了,但还需留院观察几天。
因为这次完全是自己惹出的祸,芦意在他住院期间悉心照料,端茶递水,洗衣做饭。叶锦程心疼她,说了几次不必如此,她都当了耳旁风。最后叶锦程也只能随她去了,他甚至在偷偷享受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人人都误以为芦意是他的护工,就连来探病的陈大小姐都毫不客气地要她倒茶。芦意看在叶锦程的面子上忍了,却没想到不过转身倒茶的工夫,再回身就看见陈大小姐拿了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喂,整个人都快挂到他身上。芦意眼都瞪直了,心火噌的一下蹿了上来。
叶锦程尴尬不已,他不想芦意认为自己轻浮,又不好伸手去推,就她贴的这个程度,推哪儿都不太好。正想出言劝阻,芦意忽然抢过那颗葡萄,扔进了自个儿嘴里。
“呸,真酸!”芦意咂咂嘴,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陈大小姐火了,又不是给她吃的。
芦意把眼睛瞪得比她更大:“他现在是特殊情况,吃什么都要由我把关。”然后瞟了一眼她带来的东西,“你带来的,全都不行!”
眼看她们就要吵起来,叶锦程怕芦意吃亏,想给她们圆场。芦意却瞪了他一眼,拖着陈大小姐去了外面,再后来只剩她一个人得意扬扬地进来了。
叶锦程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皱了皱眉问:“芦意,你把她赶走了?”
芦意老大不高兴:“怎么,你舍不得?”
他倒不是舍不得,事实上他非常高兴芦意把她弄走。只是他用脚指头都猜到,陈大小姐是给芦意气走的。其实赶人也有技巧,可以委婉一点嘛,毕竟两家还在合作,总得给对方留点面子。
芦意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只当叶锦程舍不得,这会儿再看他,越发不顺眼了。芦意重重地哼了声,径自离去,一整天都黑着脸。叶锦程也拉不下面子,不主动与她说话。
冷战的感觉是挠心挠肺,到了半夜叶锦程更是万般懊悔,何必装得那样硬气呢?
他偷偷下了床,去病房里的小套间看芦意,她倒睡得正熟,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叶锦程咬牙。可见到她的被子都滑了一半到床下,那丝气愤就变成无奈和心疼。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
芦意正好翻了一个身,梦里张嘴就骂:“叶锦程你这个大坏蛋。”
被骂的人站在旁边气不过,轻轻捏了她鼻子一下,用嘴型说:“芦意也是大坏蛋。”说完他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从来不知道静静地看着一个人的睡颜也会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叶锦程笑自己太痴迷,摸了摸她的脸颊后迈腿往回走。
“我讨厌别的女人靠近你!”他听到了她第二句梦话。
晚风将这句话断断续续地吹进他耳里,叶锦程忽地顿住脚步,整颗心像飞上了云端。他回头怔怔地看酣眠的小女人,最后控制不住地漾出一个笑。
05
芦意从来不是记仇的人,睡了一觉气也消了。再加上叶锦程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又说肚子疼,她很快忘了昨天的不快,悉心照顾他。
调养了几日,叶锦程便也出院了。在确定他身体无碍后夺冠计划才继续进行。
花花跟叶锦程已算熟稔,真正的马上磨合便开始了。为防止意外,芦意让叶锦程骑着花花,自己在一旁牵它。
缓缓地走了两圈,见花花没有发脾气,叶锦程兴头更甚:“芦意,能不能让它慢慢跑起来?”
可以是可以,可花花跑起来,她怎么牵?一想到自己还得跟着跑,芦意悲从中来,顿时含着泪珠楚楚可怜地看着叶锦程。
叶锦程瞬间明白,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越发懂得她的心思。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他状似无可奈何地叹道:“傻瓜,怎么可能让你跟着跑!”
芦意没想到他竟能猜出她的想法,心中一悦,还未细想心中的感受,叶锦程就跳下来把她抱上马,接着他自己也翻身上马,一只手拽着马缰,一只手环住了她。
血液全涌上了的脑袋,芦意脸上一片燥热,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一直到花花停下,她都像座雕像般坐得僵直。叶锦程叫了她好几声,才还魂似的回头。
恰好叶锦程低头看她,两人鼻尖相触,芦意更是心跳异常。叶锦程没有漏看芦意脸上晚霞般的红晕,他弯了眉眼问:“芦意你在想什么?”
芦意下意识想逃,她也确实逃了。她身手敏捷地翻下马背,干笑道:“在想你能快点赢了赛马,这样咱们都轻松了!”看到叶锦程瞬间拉长了脸,她缩了缩脑袋,“花花应该不闹脾气了,你自己多练习吧。”然后一溜烟地跑出了练习场。
叶锦程忍着气想,她倒是恨不得能快点离开他,可就算赢了比赛,他也不打算放过她了。
心里压着气,他骑着花花跑时动作便有些急。也许是感受到他的心浮气躁,花花不乐意地横冲直撞起来。叶锦程一惊,拉着马缰想让它停下,花花哪还听他的话,扬了前蹄作势要将他摔下去。
在一旁看到的芦意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赶忙从场边奔进来,不理会叶锦程让她不要靠近的话,直冲到花花面前。芦意手上不断地做着安抚的动作,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焦急和担忧。所幸花花到底还是听她的话,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颗悬着的心在看见叶锦程平安无事地从马背上下来时才放下,可芦意立即发现叶锦程面色不善,隐隐透着怒气。芦意第一反应是花花惹到他了,第二反应是叶锦程盛怒之下会不会把花花弄成马肉饺子?她舔了舔嘴唇,想给花花说情。
叶锦程大步走来,握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他的力道不小,芦意挣了挣,讨好地说道:“疼,手疼。”
叶锦程触电般放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瞪她:“你还知道疼?刚刚那么危险怎么还赶着往前凑?”
芦意很委屈:“我是为了救你……”
“那也不能自己去挡马!”叶锦程拔高音量,怒气冲冲。
芦意瑟缩,怯怯地道:“它会听我的话……即便不听,我皮糙肉厚的也比你细皮嫩肉的抗打!”
叶锦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骂道:“神经病!”然后他猛地拽过她,压进怀里。
“我好歹是男人,哪里需要你挡在我面前?!”芦意想辩驳,叶锦程按着她的后脑勺贴紧他的胸膛,不让她有机会开口,“芦意,你总是和我唱反调,就不能顺我一次?”怀里的小女人还在动作,叶锦程绵绵地叹了一口气,“再大的危险也应该是我替你抗,芦意,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
芦意彻底安静了,她如木头般直直地站着,心里却是巨浪滔天。她把眼睛又瞪得圆圆的,可到底忍不住被心头的浪潮浸湿了眼睛。
06
让花花一搅和,芦意和叶锦程之间又有了变化。尽管谁都没明说,但嘴角如出一辙的傻笑已然出卖了内心。
叶锦程想等赛马后,自己得了冠军便向芦意表白。选在那时是因为他和堂哥有个赌约,如果赢了赛马就能拿到他手里骆氏马场的股份。到时候他将之收购再转送给芦意,他想她那么爱马,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可叶锦程想得太美好了,赛马一开始他就注定输了。
花花在哨声吹响后,勉强跑了一段距离,然后就放慢了步伐,最后干脆前腿一跪坐到了地上。任凭叶锦程怎么使唤,都只是无力地垂着头。
周围哄笑声渐起,观赛的朋友笑得前俯后仰。叶锦程又气愤又尴尬,甩下花花就走了。之前夺冠的雄心,如今已经碎成了玻璃碴儿。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上次坠马他已经让人笑话了好几天,这次更逃不了成为笑柄。叶锦程一口气堵在胸口,可他又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花花昨天还正常,怎么今天就成这样?难道他注定和马八字不合?
恰好芦意来敲门,叶锦程开了门就问:“为什么花花会这样?”
芦意低着头不敢看他,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可、可能它心情不好。”
叶锦程敏锐地觉得肯定不是这样,也觉得芦意的反应太奇怪。他盯着她垂着的脑袋问:“芦意,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因为她心虚啊……她还没有那种做了坏事还能理直气壮地面对苦主的胆子。
叶锦程忽然想起临近比赛时,芦意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当时他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还宽慰她冠军尽在掌握之中。
不好的念头瞬间闪过叶锦程心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芦意被戳中心事,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一个“我”字说了好几次愣是吐不出第二个字。
叶锦程蹙起眉头,直截了当地问:“你对花花做了什么?”
芦意急忙否认,却回答得结结巴巴:“没、没,我能做什么……”
不愿再面对叶锦程,芦意随口安慰了他几句,便匆匆离开。叶锦程看她的背影竟似落荒而逃一般。
07
但并非是芦意说没做什么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定期来给花花检查的兽医告诉叶锦程,花花被人喂了巴豆。他说这话时,芦意也在一旁身体抖得像筛糠。
等房间里只剩他俩时,叶锦程才低声问她:“你还不肯承认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敢说的真相像块巨石一直压在芦意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眼里已蓄满了泪,声音里带着丝丝痛苦:“我不能让你赢……马场的股份……”
叶锦程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赌约惹出的风波。那么芦意是在帮堂哥做事?
叶锦程冷了眼神:“最初的坠马事件也是你弄的?”他哑了嗓音,心中唯剩苦涩,我堂哥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愿意这样做?”
芦意怔忪片刻后拼命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你堂哥!”她狠了狠心,将一切合盘托出。
原来,比赛前的一个星期,骆氏马场的主人骆英找到了她。骆英初出茅庐,父亲留下的马场又问题颇多,经营不善只能卖掉手中一部分股份来维持运营。现在她慢慢上手,正在逐步买回股份,却在和叶锦程堂哥商谈时得知他们的赌约。她也打探到叶锦程想收购马场,另作他用。
骆英坦言:“当初他从马上摔下,是我动的手脚。”芦意火冒三丈,骆英自知理亏,“我只想他错过比赛,也算好只会受轻伤才这样做的……”
芦意一巴掌猛地拍在桌上:“你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去害人!”
在骆英的印象中,芦意性格温和,如今为了叶锦程竟发这么大的火。她呆了呆又点头道:“是我的错,但我不能失去马场。芦意你知道它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帮帮我吧!这件事一过,我就向叶锦程坦白,有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认了。”
骆英对芦意有恩,当初她身无分文时是骆英收留她在马场工作,她一直都很感激骆英。马场是骆英的心血,她为之付出了许多。芦意亦为她心疼,可她也不愿对不起叶锦程。
从不在人前落泪的骆英红了眼眶,她握着芦意的手,哽咽道:“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你,芦意,我答应过爸爸会保护好马场的。”
情和义难两全,芦意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她到底没抵过骆英的声声恳求,点头答应了……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芦意不断向叶锦程道歉:“我想她更需要我的帮助,而对你来说只是输掉一场比赛……”
叶锦程冷冷地笑了:“是啊,只是一场小小的比赛。那么芦意,你怎么不坦白和我说,要我放弃比赛呢?”
芦意愣住了,她根本没想到这一点,或者她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叶锦程是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放弃的,自己没有那么重要。
叶锦程一眼就猜出她的想法,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将他彻底淹没。他惨笑连连:“我就这样让你觉得不可沟通、不可信赖吗?”他尝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愿意刷马喂马、愿意改变生活习惯,你真当以为区区一场赛马能让我做到这些?”他缓缓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莫名的悲伤,“芦意,我只是因为你。难道你都不曾感受到我的真心?”
芦意愕然,她努力想让自己说话,却只是徒劳地张着嘴,泪流得更凶了。
不是的,她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好。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在他心中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就好了,能更用心地感受他就好了。
叶锦程伸手抹去她腮边的泪,他笑得惨淡:“所以说,真心是最好笑的东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芦意走出叶家大门许久,耳边仍响起这句话。她哭不出来,但凡还能哭出来都能让她好过一些。她只能在火辣的太阳底下慢慢前行,一步一步好像就此远离他的生活。而她的余生,就此荒芜。
芦意不会知道,这天的夜里,叶锦程在洒满月光的房间里,一口气饮完一瓶酒。想醉的时候醉不了,只会一遍一遍地念起另一个人。
叶锦程落寞地喃喃:“难道说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吗……”
芦意听不到,只有星星明白他的心。
08
骆英买回了股份,马场暂时安全。芦意也重新回到这里,却总是闷闷不乐。她一再想起和叶锦程在一起的时光,还有花花,她多希望那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可她毁掉了一切。
芦意每天过得像行尸走肉一般。骆英心中愧疚,便暗地里留意那边的情况,终于让她打听到一个消息。
她急急告诉芦意:“叶锦程养在别墅里的马生病了。”
芦意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花花?花花它怎么了?”
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此时她才有了点生机。骆英舒了一口气,讲起自己听来的消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马儿成天茶饭不思,请了医生来看也没瞧出什么名堂。”看着芦意忧心忡忡的样子,骆英低低地问道,“要不,你去看看?”
芦意果真去了,她在别墅外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看管别墅的张伯,一见芦意便是一阵欢喜。芦意打听了花花的情况,与骆英所说无差,没人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芦意获得允许进入探望花花,一开始她还害怕会不会遇到叶锦程,套了张伯几句话才知道他已经不住这儿了,心里又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失望。即便他用冷漠嫌恶的眼神看她,芦意也非常想再见到他。
花花恹恹地坐在马棚里,面前放着的草料动也没动。芦意叫了一声花花,它立马站了起来,低低地发出一声嘶鸣,两只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她看。
芦意冲过去,抱着它的头就哭,一边哭一边道歉:“花花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喂巴豆。要不你踹我一脚解气好不好,千万不要不吃饭啊……”
芦意哭了个够,才抹了眼泪开始打理花花。她拿了把草料递到它嘴边,再用几近哀求的眼神看着它,花花跟她对望了一会儿才开始嚼食。芦意这才破涕为笑,喂好了花花又开始给它洗澡。
她洗得专心致志,并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落在她身上片刻都不肯移开。直到芦意做完事转过身,那人才收回目光。
芦意一回头就看见叶锦程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因为紧张,舌头都在打结:“我、我只是来看花花……”看到叶锦程的眼神瞬间冷了,想来他是不愿见到她,芦意难过地低下头,“我马上就走。”
她往外走了几步就听到叶锦程的声音传来:“晚上这儿没车,你要怎么回去?”
芦意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回过头直直地望着他。
叶锦程垂下双眸,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心思:“还是原来那个房间,你……可以等到花花好了再走。”
这简直是这段日子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芦意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想跟叶锦程道谢,他却已经走远。
09
半夜芦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叶锦程与她就在一个屋檐下,若不在这个时候努力一把,或许就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打定主意,她给自己鼓了劲,摸黑就往叶锦程的房里走去。
轻轻敲了门,里面没人应,芦意大着胆子自己开了门,却不想叶锦程正坐在床边,目光就落在她脸上。
芦意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走错房间了!”所有的勇气在这一刻又消失殆尽,芦意拔腿就想跑。
“芦意!”叶锦程近乎威胁地叫着她的名字,“回来!”
脚步一顿,芦意又重新折了回来。借着走廊的光线,叶锦程轻易捕捉到她的眼睛,明亮却又湿润。他们凝视良久,直到叶锦程轻轻问了句:“你、你真的只是回来看花花吗?”
这一刻芦意什么都管不住了,她直接朝叶锦程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颈说:“不是不是,我还想见你。哪怕你很讨厌我,我也想见你。”
叶锦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松了一口气,顺势将芦意抱坐在腿上,沉着嗓子问:“是吗?”
芦意拼命点头:“叶锦程,对不起,是我太笨,用错了方法,害你出糗还害了花花。”她哭得都要喘不过气了,叶锦程拍着她的背,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里面满满全是恳求,“我再也不会瞒你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叶锦程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芦意心慌他才叹了口气说:“我后来想了很久,其实我也有错。要是我早些把关系挑明,也不会有后来的事。还有就是,”他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说,“我说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可我这样说,也辜负了你的真心。”
什么你的真心我的真心,芦意被他绕了一圈也没搞清楚,她只知道叶锦程不怪自己不再讨厌自己了。
她抱着他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叶锦程劝了几句不见效果,索性低头寻到了她的唇,然后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喝道:“你不许再哭,也不许睁眼,快点睡觉!”
他的脸色绯红,心里因为那个吻紧张得要命,却自尊心作祟,别扭地不想她知道,只把她往怀里塞。
芦意也乖乖听话,两人静默了片刻,她忽然问:“花花到底是怎么了?医生没说什么吗?”
叶锦程默了默回答:“可能……它想你了。”他不自在地撇过头,“动物就是简单,这么快就忘了谁给它下药害它腹泻。”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他轻轻拍了她的脑袋,继续说,“人就复杂了,明明没忘记被算计却还是在想着她。”
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她,即便离开这栋别墅,叶锦程也不能将芦意从心头赶走。等火气都磨光,思念便占满了他的心。其实花花才没有生病,是他故意放了这个消息出去想诓她回来。又吩咐张伯见她回来就第一时间通知,然后坐立不安地等消息。还好她如了他的愿,否则即便他觉得再不好意思,他也得到骆氏马场走一趟了。
被算计又何妨,被辜负又有什么好怕的。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芦意,便没有再这般称他心意的人。他得把她留住,永远不放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