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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敬频:绚烂之后的窑变

2014-03-20沈嘉禄

新民周刊 2014年9期
关键词:柴窑色釉陶艺

沈嘉禄

申窑这把火还能烧多久?

申窑,一度成为上海文化人和陶瓷爱好者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在一番喧腾过后似乎陷入了沉寂。有朋友问罗敬频:在上海产业转型、创新发展的历史大革局中,有没有必要再搞一个可能产生环境污染的陶瓷产业?

罗敬频这样回答:这其实不是一个单纯的产业问题,而是创新的问题。上海确实没有必要搞大规模的陶瓷产业,这个地方本来就缺少陶瓷材料。但作为艺术创新,却很有必要。

十多年前申窑初建,罗敬频与俞晓夫、黄阿忠、马小娟、石禅等画家签约,再从景德镇请来富有经验的窑工制作瓷坯。每个器型都是罗敬频与画家一起设计,从传统器型蝉蜕而出,现代感很强。这里的瓶或碗无论多么庞大,都由手工拉坯而成,拒绝工业化的灌浆胎,从而保证画家拥用很踏实的手工感。釉面处理也以釉中彩、釉下彩居多,极少釉上彩。

玩过陶艺的人都知道,烧窑最终靠的是“上帝之手”,在高达1300度的气氛中,器型的完整、釉料的流淌与还原是最不确定的。但这就是这种不确定性,构成了陶艺的魅力,对艺术家形成难以抵挡的诱惑,也对申窑形成一次次挑战。

最终,申窑获得了成功。这个成功包括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在艺术创新上,签约画家创作出一大批具有现代审美理想的陶艺作品,使油画国画的表现技法在陶艺上获得全新效果。第二层面在文化影响力上,申窑的作品一面世即令中国陶艺界耳目一新,连景德镇的艺术家也从中获得诸多启发。然后,申窑连续多年参加上海艺博会,成为人们争睹的亮点。后来还大举进入南京东路的上海陶瓷博览中心五楼,也为中外爱陶人士所称誉。

上海有许多陶瓷爱好者,申窑地处偏远,但没有阻挡他们的脚步,每当节庆长假,就会有许多人一头扎在申窑的工作室里,一玩就是两三天,待自己画的瓶子盘子出窑时,便是一片惊喜的欢呼。特别是青少年们,在这里真切地认识了陶艺创作的过程,感觉了中国作为陶瓷母国的荣耀。2005年,罗敬频策划主办了面向青少年的中法两国陶艺交流活动,为此法国政府授予他“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勋章/中法文化交流年特别奖”,并邀请他赴法国举办申窑作品展,将上海的当代陶艺推向世界。

这一切都呈现出良好的走势,罗敬频春风得意马蹄疾,顺势将申窑的影响力推向北京,在雍和宫西侧的书院胡同18号一个四合院里建立“申窑北京”,将当代陶艺与传统的沉香、书画、竹雕及紫砂等组合呈现给中外文化人士与游客,使这个不算太大的地方成了介绍中国文化的窗口。

然而记者了解到,申窑与签约艺术家的合作似乎陷入了停顿,这是为什么?

罗敬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几年中国艺术市场行情的持续看涨,画家的身价也在水涨船高,而一件陶艺的价格与绘画作品的走势不能同步,这里面有一个‘剪刀差你明白吗。画家在画布上、宣纸上画画早就熟门熟路,买家也更能接受。而在瓷器上画画有种种不确定因素,协议双方都不能百分百地把握,风险要共同承担。我认为这是公平的。但画家这块的成本提高后,陶艺作品的定价就遇到了难题,最终与签约画家的合作陷入了两难之境。当然,我们还是朋友,他们最好的作品还是留在申窑,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我一件也不卖,这是历史的记录。”

前不久罗敬频还从藏友手里回购了一件画家的陶瓷作品,代价远高于数年前的售价。

单色釉给土豪上了一课

与艺术家的合作中断后,申窑如何薪尽火传?归绚烂于平淡,罗敬频想到了单色釉。

单色釉也称一色釉、纯色釉或一道釉。由于瓷釉内含不同化学成分,瓷器烧成后就呈现出不同的单一色泽,有青釉、红釉、黄釉、黑釉、绿釉、蓝釉和白釉等。中国瓷器的釉彩始于单色釉,而单色釉又与我国古代道家所推崇的“道法自然”的思想有关。

在我国宋代,单色釉瓷器进入了蓬勃发展时期。特别是到了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单色釉瓷器的发展达到了鼎盛期。单色釉瓷器胎体优雅、流畅,釉色纯正、明快,有些单色釉瓷器经过高温窑变,釉水自然流淌或变色,呈现类似抽象画的效果,在光照下更是精美无比。申窑能做到这些效果吗?

罗敬频开窑试烧就吃足了苦头。不同颜色釉料的呈色剂是不一样的,对温度与时间的要求也不一样,上下相差几十度,或者窑室还原时气氛不对,都可能导致窑变不到位,颜色呈现不尽如人意。尤其是一件看似完整无缺的瓷器,留下一个缩釉点,白璧留瑕,前功尽弃。

经过一番痛苦的磨难,申窑烧出多批单色釉瓷器,有青釉、红釉、黄釉、黑釉、绿釉、蓝釉和白釉等。在器型上也有突破,吸收了一些当代雕塑的元素和日本陶瓷的语言,但整体上保持了中国的风格与精神。

罗敬频对记者说:“单色釉瓷器可不简单啊,因为没有彩绘的掩饰,纯粹依靠釉色来引人注目,为人宝爱,所以对瓷器整体美感提出了更高要求。比如烧制时就需要特别留意釉面质量和光泽质感。烧制工艺水平对美感表现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这么说,烧制单色釉的工艺难易度比彩釉高得多。清三代的瓷器算是一个高峰吧,但多半是以彩釉取胜,单色釉要到了雍正一朝,在前朝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才算真正成熟。”

罗敬频还认为,从中国陶瓷发展历程看,单色釉是对彩瓷的趣味修正,更是品位提高,单色釉瓷器不浮、不嚣、不靡、不媚,与彩釉瓷器相比,浑然天成,素雅淡净,是公认的陶瓷制品中的“大家闺秀”。罗敬频说:“清朝皇帝入主中原之初,游牧民族的习性未减,崇尚大红大绿,于是五彩、粉彩、青花釉里红等大行其道。玩到一定阶段,接触到中国士大夫阶层了,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土豪,开始从宋代、明代瓷器中寻找样本,于是积极地烧造单色釉。这其实就是审美要求的提升。”

今年春节前,申窑在上海曹安路新泽源艺术中心新址举办了一个题为“人文与自然”的单色釉精品瓷器展,展品虽然只有三十余件,但摸过来参观的陶瓷爱好者倒不少,这也给了罗敬频莫大的慰藉与鼓励。

郎窑红叫罗敬频吃足苦头

最近一次大动作,让罗敬频尝到了更大的苦头,那就是试烧郎窑红。endprint

据雍正十三年《陶成纪事》记载,景德镇窑场共有57种花式釉,其中40多种为单色釉,著名的釉色如郎红,是当时的督造官郎廷极在模仿明宣德“祭红”的基础上所创烧的,经窑烧后釉色鲜紫,酷似牛血,所以法国藏家称之为牛血红。

玩陶瓷的人都知道,朗窑红为我国名贵红釉之一,18世纪始产于清朝,由督窑官郎廷极所督烧而成,故称“郎窑红”。其实,红釉初创于明代,尤以永乐红釉最为名贵,但到了清代又有很大发展。特别是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国力强盛,带动了制瓷业的快速发展,皇帝对单色釉、特别是喜气富贵的红釉情有独钟,凡明代已有的品种都要烧造,而且下旨大要有所创新。郎红釉是以铜为着色剂,在1300度高温中烧成。由于对烧成的气氛、温度要求很严,烧制一件成功的产品非常困难,故而有民谚说:“若要穷,烧郎红。”

申窑的郎窑红一开始是小规模试制,成功率极低,不到百分之十,但这足够让罗敬频欣喜若狂了,请来朋友看,也啧啧称奇。不久一位客户来订烧600只郎窑红杯子,寓意“一辈子”,是作为女儿出嫁的礼品馈赠亲友的,提出的要求只有两条,一是必须在一个月内交货,二是每只杯子里里外外都不能有开片。罗敬频向自己窑里的师傅一打听,师傅们跟他说:“郎窑红的工艺特征是器物外面可以没有开片,但因为胎与釉的膨胀系数不同,里面肯定会有开片,故宫里的官窑器也都这样,没有开片的郎窑红史上没有!”

罗敬频带着疑问来到景德镇,一圈打听下来,没有一家作坊敢接这批单子,即使出到2000元一只也没人接,因为他们根本就烧不出里外都没有开片的郎窑红。困难当前,罗敬频没有退路,他与师傅们经过十几次试烧,第一批终于出窑了,成功率有所提高。但申窑一家来不及烧,最后他四下景德镇,终于感动了一家敢冒风险的作坊,接下一部分单子,按客户要求圆满出货。今年春节前,当这批600只完美无瑕的郎窑红杯子送到客户手里时,对方高兴得合不拢嘴:“小罗,这是你给我女儿送出的最有意义的彩头啊,也是给大上海献上的一份厚礼!”

当记者问过下一步的打算时,罗敬频兴奋地表示:“烧柴窑!郎窑红试烧成功,窑变釉的工艺密码也被我们成功破解,器型方面也有所突破,申窑的作品正在与国际当代陶艺对接,这些都大大激发了我的雄心。”

在上海江桥镇政府的扶持下,接下来罗敬频准备在一块25亩的土地上开辟申窑新厂房,并投巨资建一个排放标准接近欧盟标准的柴窑。如今中国真正的柴窑已成了文物保护单位、文化遗产,还在烧的更少。柴窑烧出来的瓷器,历来是最高品位的代名词。按罗敬频的解释,真正的柴窑不光是以松枝为燃料,而且一定要烧火力最猛的马尾松,每件瓷器一定要配一个匣钵,否则牛皮吹得再大也只能说是“柴烧”而非“柴窑”。

“申窑的柴窑就要追求那种完美无瑕、古雅圆润的感觉,实现中国陶瓷的伟大复兴!”罗敬频一脸使命感地强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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