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打开陈旧的鸟笼
2014-03-20李汉超
李汉超
二十四节气之首的立春,就是每年2月4日或5日太阳到达黄经315度的时刻,就是春天的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正月节,立,建始也……立夏秋冬同。”古代“四立”,指春、夏、秋、冬四季开始,其农业意义为“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概括了黄河中下游农业生产与气候关系的全过程。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阳光明媚,草长莺飞,令人欢欣鼓舞,热爱生活的人们没有谁不向往春天的。唐中宗李显在《立春日游苑迎春》中写道:“寒光犹恋甘泉树,淑景偏临建始花。彩蝶黄莺未歌舞,梅香柳色已矜夸。”在寒冷未尽的光景触摸春天的气息,看到万物复苏的生机,即便是养尊处优的一国之君,在立春到来之际,也难抑内心的喜悦。旅欧诗人李笠在春天即将到来之际,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欣然提笔,写下令人警醒的《立春》——
这只陈旧的笼子曾关过两只七彩鸟
鲜美的生命
让笼子闪耀成宫殿,体制渴望的和谐
但它们很快死了,没叫喊一声
而笼子活着。笼子里
装水的瓷器在炫耀传统的伟大
春天再次打开鸟笼
用一只小鹦鹉填补笼里的灰暗
它在唱,翠绿鸟
唱得比树上的喜鹊更欢
它让我忘记毁灭的事实,鸟笼的存在
李笠,男,1961年1月20日生于上海,诗人兼翻译家。1979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瑞典语系,1983年被分配到《人民画报》社工作,1988年秋移居瑞典,1988至1992年在斯德哥尔摩大学攻读瑞典现代文学。继1989年出版用瑞典文写的诗集《水中的目光》之后,又先后出版了《逃》、《归》、《栖居地是你本人》、《原》等多部诗集,曾获“瑞典日报文学奖”和首届“时钟王国奖”等多种诗歌创作奖。李笠还翻译介绍了大量北欧诗歌,其中包括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全集。
本诗全诗只有11行,分为三小节。第一小节写关在笼子里的鸟死了。“这只陈旧的笼子曾关过两只七彩鸟”,尽管它们“鲜美的生命/让笼子闪耀成宫殿”,“但它们很快死了,没叫喊一声”。鲜活的小鸟,用生命把鸟笼装扮得富丽堂皇,可它们还是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样的叙述有起有伏,可谓大起大落,在读者的心中产生了戏剧性效果。七彩鸟又名五彩文鸟、胡锦雀,羽色华丽多彩,体态娇小玲珑,是最受人们欢迎的高档观赏鸟之一。它鸣声较低,婉转悦耳。小鸟外观的多彩、生命的“鲜美”与鸟笼的“陈旧”之间,“笼子”与“宫殿”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体制渴望的和谐”,既是对“让笼子闪耀成宫殿”的补充和解读,也是对鸟笼的一种揶揄和讽刺。
第二小节,“而笼子活着”一句是对鸟死了的一种回应,一种对比。可见“笼子”的坚固与强大。不仅如此,而且笼子里的事物也很强势。你看,“笼子里/装水的瓷器在炫耀传统的伟大”。看样子,不光关鸟的“笼子”活着,还有供水的“瓷器”也活着;它还在“炫耀”笼子的“伟大”。笼子,是关鸟的一种竹制用品,古已有之;诗人用它引申为传统:因循守旧,封闭落后,令人窒息。笼子是竹皮做的,易破;瓷器为土烧制而成,易碎;它们本身并不“伟大”,诗人却赋予它们以生命,让其去“炫耀”。很显然,这种拟人化手法和反语的运用,起到了对腐朽事物的嘲讽作用。
第三小节,写春天开笼放雀,一只鹦鹉却被关在里面欢歌。春天来了,以开放的姿态“再次打开鸟笼”,让所有的鸟儿飞回大自然里,在蓝天自由自在地飞翔。这是多么美好、多么壮观的事情啊。可是,让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另有一种相反的势力,“用一只小鹦鹉填补笼里的灰暗”。更让诗人感到意外的是,“它在唱,翠绿鸟/唱得比树上的喜鹊更欢”。笼里与笼外,小鹦鹉与喜鹊,灰暗与蓝天,又构成对比。鹦鹉是一种羽毛艳丽、善学人语、供人观赏的小鸟;在这里,它代表着人云亦云、固守传统、没有创新、缺乏创造。而喜鹊是我国一种随处可见的普通鸟类,在我国文化中代表着吉祥、好运和福气,自古以来深受人们的喜爱;在这里,它代表着没有约束、开拓创新。因为小鹦鹉“唱得比树上的喜鹊更欢”,所以“它让我忘记毁灭的事实,鸟笼的存在”。诗人也和那群养鸟的人一样,忽视“喜鹊”的叫唤,而沉浸在“小鹦鹉”的欢叫当中;所不同的是,诗人清楚地知道,小鹦鹉叫得再欢,也飞不出“鸟笼”,也逃不了“毁灭”的厄运,只是一时的迷惑,暂时的忘记罢了。诗人这样叙说,增强了表达效果。
纵观全诗,一个一个的意象散布在诗行里,构成了隐喻群。鸟笼、七彩鸟、宫殿、瓷器、鹦鹉、喜鹊,包括春天,这些意象所隐含的寓意都清晰可见。鸟笼固然玲珑精巧,宫殿固然富丽堂皇,瓷器固然美观精致,但它们象征封闭和腐朽。七彩鸟、鹦鹉和喜鹊,各有寓意,春天更是万象更新、美好时光和改革开放伟大时代的象征。针对以于坚为代表的国内口语诗人拒绝隐喻的主张,李笠说:“隐喻帮助我们体验和理解事物。没有隐喻,诗歌寸步难行。”
诗人李笠,蓄着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些许慵懒和疲惫,双眼却锐利而敏感。在20多年的漂泊生涯中,他身处东西不同文化语境之中,这种双重体验使他的诗歌更显张力,更富蕴含。有人说,他的诗精密细致,深具爆发力,又很神秘地随手留一些空,让读者来填,在直接中透出微妙。这话很有道理。他的诗里常有神来之笔闪烁其间,往往喜欢在诗的结尾发力,像一道强烈的光束回照过去,而且能给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作者单位:湖北省应城市教育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