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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的重生:论艾丽丝·沃克《紫色》

2014-03-20

外国语文 2014年5期
关键词:紫色上帝

刘 静

(天津理工大学 国际工商学院,天津 300384)

1.引言

《紫色》这部小说描写了黑人女性西莉从一个身心备受压迫的女人最终获得新生的过程。小说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好评,并在1983年摘取了美国文坛的三项最高成就奖,即普利策奖、全国图书奖和全美书评家协会奖。根据美国《读者文摘》统计,它连续数星期被列为最畅销书。纽约等黑人聚集的大城市曾为《紫色》举办过数千人参加的研讨会。《紫色》涉及了美国社会的许多重大问题,如黑人问题、妇女问题、宗教问题、种族歧视问题、同性恋问题及非洲殖民主义问题。但归根结底,小说探究的是妇女问题。艾丽斯·沃克在题为《寻找母亲的花园》(In Search of Our Mothers’Gardens)中给womanist下定义时强调包括男性和女性在内全民族的生存和精神完整。(Walker,1983:扉页)论文结合创伤理中创伤后应激障碍概念,对作品中西莉获得重生的三个阶段进行分析。

2.创伤的形成

在西莉只有14岁时,她的继父就不断地强奸她,而在西莉生下了她继父的两个骨肉后,她的继父却将这两个孩子送了人,并拒绝告诉她两个孩子的下落。最终,西莉再也不能生育。还是少女的西莉就遭受了连续的性侵害,并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段经历无疑成为西莉内心深处难以治愈的伤痛。多年以后,西莉向她的好友莎格描述当年的情景,“他每次干完后,都让我给他理发。每次我看到他拿着剪刀、梳子和板凳进来,我就开始哭”①参见陶洁译 The Color Purple《紫色》一书,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本文对原文的引用均出自此书,文中凡不加注的引用皆出于此书,不再另注。。(沃克,1998:87)更让西莉痛不欲生的是,她非但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和信任,反而被母亲憎恶和责骂。她母亲认为是西莉趁自己病重,引诱了她的丈夫。在西莉21岁时,继父把她嫁给了一个鳏夫,西莉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观,除了忍受丈夫的虐待,还要照看他的四个子女。西莉所遭受的一系列身体和心理的创伤,使她变得麻木、绝望。在她给上帝的信中,她把自己看作是一棵树,一颗充满恐惧的树。早年的非人遭遇是西莉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创伤性事件,她因此表现出情感上的麻木、精神上的抑郁和消极的认识。这正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源理论和主要症状,因此她可以被看成一名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

3.创伤的拖沓

西莉在遇到她的精神疏导者莎格之前,消极地忍受丈夫的打骂,充当其泄欲的工具,她甚至把自己当成一棵树,否认自己的身体和自我的存在。由于创伤的应付期过分延长,危机不但没有终结,反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积累下来,把冲击性应激事件转化为消耗性应激事件。

西莉经历了创伤性应激事件发生过程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警报动员期。西莉是个普通的黑人姑娘,是千千万万黑人女性的代表,背负着社会与习俗强加在她身上的精神枷锁。她凭借巨大的耐力默默忍受。正因为这种求生欲望充斥着她的精神世界,才使她能忍受现实世界中令人难以置信的虐待和迫害。第二阶段为抵抗期。当西莉发现丈夫艾伯特一直在藏匿妹妹耐蒂的来信时,她愤怒到了极点。可她的神经系统不可思议地压抑了当下的感受,为了莎格,也为了能再见到耐蒂。而这些却是以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为代价的。第三阶段为衰竭崩溃期。经历了一系列精神上的炼狱,西莉并没得到安宁。当艾伯特贬低她说她只是个“黑乎乎的又穷又丑的女人”时,西莉一改往日的顺从与忍让,勇敢地向全世界宣告:“我在这儿”,并愤怒地诅咒艾伯特:“除非你听我的,否则你会到处碰壁,你所梦想的一切都会失败。”西莉发泄出了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懑,她的公然抵抗在当时的背景下,无疑是一种疯狂之举。“按照巴甫洛夫学派所指出的兴奋和抑制学说,这是神经系统过度抑制情况下发生的兴奋,即当某种刺激受到压抑时间过长,神经冲动不仅不能压抑平息,反而会很快从抑制转入兴奋过程,使反应活动增多或加强,失去控制。”(徐光兴,2004:95)西莉时刻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思考,也不反抗,以求苟且偷生。然而西莉在决定出走后,她已无力使受到压抑的神经放松下来,任自己的行为放任自流。简而言之,西莉有意识地不让自己回忆少女时痛苦的经历,习惯性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加工有关受虐受辱的信息,可她身边其他黑人女性如莎格、索菲亚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反抗男权统治的言行却时刻提醒她的愚昧和卑微。她心灵的伤处不但没有结痂,相反还会随着逐日的折磨而越发敏感。

4.影响创伤的因素

西莉是一个相对幸运的受创者,她之所以能够摆脱创伤反应激障碍,转变成一名身心健康、自尊、自爱的独立女性,恰是因为影响她创伤反应激障碍的至关重要的因素是积极的、正面的。个性特征对心理应激起重要作用。尽管个性内向的抑郁者对创伤的耐受性相对低,难于处理应激事件,但西莉表现出的坚韧、惊人的耐力和善良决定了她不会被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打倒,而是继续顽强地活下去。

社会支持对缓解心理应激有明显效果,这对西莉的性格发展也有一定的影响。正如徐兴指出的那样,社会支持是指一个人通过社会联系所能获得的他人在精神上的支持。也就是说,家庭成员、朋友、社会组织等对个体的尊重、理解和同情。社会支持满足了人实现社会价值的需要,使个体感觉到存在的意义(徐光兴,2004:97)。西莉之所以顽强地活下去,是因为她心中有爱,特别是来自莎格的姐妹之爱、恋人之爱。西莉不止一次地表达她对莎格的爱与依恋,甚至为了莎格打消了杀死艾伯特的念头。正是莎格的爱唤醒了西莉沉睡的自我意识,继而使之获得了新生。

徐光兴认为改变生活态度和愿望满足方式,在遭受精神创伤后另找精神寄托途径,转换一种新的精神满足形式,重新调整生活价值与目标,以整顿其先前脱序的生活重心,能让创伤成为心理组织者,以适应新的环境挑战。(徐光兴,2004:97)西莉也恰恰是一位需要从创伤中解脱出来的人物,在莎格的启发下,西莉一改往日的盲目顺从,不再只做一个爱与恨的旁观者。同时,她也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用自己的行为去适应新的环境。她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做裤子,以此表达自己的爱,也得到了他们的爱。

徐光兴还对创伤问题提出了认知评价的方法。认为认知评价是指个体从自己的角度对遇到创伤事件的性质、程度和可能的危害情况作出估计,同时也估计面临应激时个体可动用的应付创伤事件的资源。对创伤事件和可利用资源的认知评价直接影响个体的应付活动和身心反应。认知评价是应激源是否会造成个体创伤的关键因素。(徐光兴,2004:98)西莉从给男权文化塑造的上帝写信来倾吐心声转变到接受莎格对上帝新的诠释:“上帝在你的心里,也在人家心里。”“上帝既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它”,“它老是在想办法讨我们喜欢”。虽然这是一个天翻地覆的信仰危机,却给了西莉一个重新审视生活的机会。她从旧的宗教思想那里彻底地脱胎换骨,认识到妇女,特别是黑人妇女普遍受到政权、神权、夫权和种族歧视的迫害,产生了对男女之间建立平等和谐关系的向往,并以实际的努力实现了这个“神话”。

5.治疗创伤

5.1 写作疗法

写作疗法有助于反省和再现,写作的过程本身就是对问题的反思和解决过程,更重要的是,有助于在之后作为回顾和总结之用。《紫色》全书由94封书信构成,其中西莉写给上帝的信有50封。西莉给上帝写信是出于受到继父的威胁。西莉在她写给上帝的第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上帝,我14岁了。我向来是个好姑娘。也许你能显显灵,告诉我我究竟出了什么事。”虽然西莉并没有得到上帝的任何回应,但是这些信记述了西莉遭受的痛苦和困惑,这也是她在没有亲人和朋友在身边时的唯一宣泄途径。“只要我还能写‘上帝’这两个字,我总还有个人陪着我。”在她得知妹妹耐蒂尚在人间,西莉开始给妹妹写信,诉说了发生在自己和身边的事,同时也寄托了对妹妹的思念之情。写信也是一种自我教育形式。西莉在写信过程中了解自我、评判自我、重构认知,提高了表达能力。值得一提的是,西莉在全书的第82封信末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写信使她找到了自我。

5.2 爱的力量

人文主义疗法认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与心理疏导者之间的爱、理解和仰慕尤为重要。萨格在西莉摆脱创伤的过程中,扮演了心理疏导者的角色。当西莉见到萨格的照片时,她描述道:“莎格·艾弗里是个女人,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比我妈妈还要漂亮,她比我要漂亮一万倍。”在别人眼中,萨格是个放荡不羁的歌手,而西莉把莎格看成是完美的女性,是她做梦都想成为的女人。尽管莎格是她丈夫的情人,西莉也不在乎,她悉心照料病重的萨格直到其康复。莎格也用爱来回报西莉。事实上,萨格是除耐蒂外唯一对西莉的辛劳付出表示感谢,对西莉表达爱慕的人。莎格还为西莉创作了一首歌,歌名正是西莉的名字,使西莉的存在得到了肯定。莎格给予西莉的爱是多重的,包括:朋友的爱、姐妹的爱、母爱和情人的爱。莎格和西莉是精神上的姐妹、肉体上的情人。(Abbandonato,1993:299)在莎格爱的感召下,西莉找到了生存的价值,对爱的缺失得到了补偿。

5.3 谈话疗法

谈话是帮助患者摆脱创伤阴影必不可少的方法。通过面对面的交谈,患者复述创伤性事件,得到聆听者的同情、理解和尊重,继而树立自信心,释放紧张情绪,培养积极有效的思维方式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处理突发性的创伤事件。莎格与西莉充满爱与信任的关系使西莉毫无保留地道出她所遭受的一系列创伤性事件,此时的西莉不再是“一块木头”,她敢于正视回避已久的创伤,正如她在信中描述的那样:“我哭了起来。我哭啊哭啊,哭个没完。我躺在莎格的怀抱里,好像又重新经历当时的情景。那个疼痛的滋味,那种吃惊的心情。”这是莎格第一次成功地通过交谈引导西莉面对创伤,在西莉的信中,多次谈到她和莎格的交谈。莎格可以被视为一个女权主义心理疏导者。女权主义心理疏导者相信:女人们必须拒绝男子中心论给女性下的定义,女人们应该学会如何评价自己的个性,如何使以女性为中心的世界观生效(Worell&Johnson,2001:74)通过她们经常性的交谈,莎格帮助西莉驱赶掉心目中上帝白人男人的形象,莎格说:“你读《圣经》的时候,没法不觉得上帝是白人。我发现我把上帝看成是白人,而且是个男人,我就对他不感兴趣了……上帝既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它……我相信上帝就是一切。”尽管,当时的西莉并没有完全理解莎格对上帝的诠释,她已经迈出了成功的一步。“得了,我们谈了这么半天的上帝,可我还是不知所措。我在使劲把那个白老头从我头脑里赶出去……还是像莎格说的,你眼睛里没有了男人,你才能看到一切。”没有了对男人的恐惧,西莉才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抗争。

5.4 镜子的魔力

莎格鼓励西莉借助镜子了解自己的身体,并发现身体的美丽。这标志着西莉就此重获完整的“自我”,她的身体属于她自己。丹尼尔·罗斯(1988:70)说过,“这能鼓舞西莉通过话语去找寻自我”。这和拉康的“镜子阶段”相像。“我们可以把找镜子的情景看作是一种隐喻:一方(婴儿)在另一方(形象)中发现了自我的统一体。拉康认为,自我是在与另外一个完整的对象的认同过程中构成的。(朱立元,2003:73)西莉刚刚找到的“自我”经受住了一次严峻考验:莎格和一个19岁的布鲁斯乐手相爱了,把西莉一个人留在了孟菲斯。莎格的临别并没有让西莉再度失去自我,她完全学会了在镜子中审视和欣赏自我。西莉一个人照镜子,发现“我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爱的地方”。然而,这并没有贬损西莉的自我意识。罗斯(1988:82)认为:“这一幕证实西莉的心理成熟没有遭到抑制,她没有在危机中失去自我。”(1988:82)

5.5 色彩疗法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颜色对人的心情起着主要作用。颜色的确影响人的感受、情绪和情感(Weinberg,1928:30)。贯穿整部小说,出现的不同颜色在西莉的重生过程中发挥了不同的作用。当西莉的小姑子凯特带她去买一件新裙子时,颜色的选择非常有限,只有棕色、栗色和蓝色三种。西莉选了蓝色。这说明她选择了忠诚和奉献。在西莉第一次见到莎格时,莎格身上的红色和黑色着实吸引了西莉。红色与激情、爱和力量有关。红色有以下治疗功效:给消极被动的人带来温暖、能量和刺激。而黑色则是罪恶、反叛和神秘的象征。这两种颜色无疑给犹如枯木的西莉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后来,西莉和她的儿媳索菲亚用莎格裙子上的黄布做了一条被子。黄色是太阳的颜色,它象征生命、活力和能量,增强勇气和信心。(Goethe,1967:314)可见她们想要得到和莎格一样的勇气和力量。莎格在说服西莉抛开上帝的白人老头形象时,提示西莉留意身边的紫色。紫色象征尊严、深思、神秘和高贵。西莉来到孟菲斯,设计裤子花色时,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尝试不同颜色来表达自己。

在小说的结尾,西莉把自己的房间涂上了紫色、红色和亮黄色,这都是她喜爱的颜色,标志着西莉获得重生后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6.告别创伤,重获新生

当西莉作为一个独立的女性生活并接受艾伯特送给她的一只紫色的小青蛙时,她也就成为历经磨难获得重生的火凤凰的象征。她的故事告诉我们,创伤事件是人生的一次应激,也是获得新生的契机,创伤剥去的是人已死的躯壳,留下来的则是对生命价值刻骨铭心的领会,是面对生活、面对自我的勇气和信心,是历经劫难面对世界的豁达和对人生百事的宽广胸怀。西莉爱鸟的原因不言而喻,她这只浴火重生的凤凰是是众多受创者获得新生的希望和榜样。精神分析学的鼻祖弗洛伊德早在《摩西与一神教》一书中阐述了“创伤”这个概念以及创伤对人心理和个性的正反两方面作用。精神分析学的知识对于文学作品的分析起着“解剖刀”的作用,使读者以一种内观的或更深层的角度来重新剖析这部作品,从而可以从阅读中得到文学和心理学两方面的知识,使自身的心灵得到升华净化。

[1] Abbandonato,Linda.Rewriting the Heroine’s Story in The Color Purple[C]//Henry Louis Gates,Jr.,and K.A.Apiah,ed..Alice Walker Critical Perspectives Past and Present.New York:Wiley,1993.

[2]Goethe,Johann Wolfgang.Theory of Color[M].London:Frank Cass& Co.Ltd.1967.

[3]Ross,Daniel.W.Celie in the Looking Glass:The Desire for Selfhood in The Color Purple[M].New York:Modern Fiction Studies,1988.

[4]Walker,Alice.In Search of Our Mothers Garderns:Womanist Prose[M].San Diego: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83.

[5]Weinberg,Louis.Color in Everyday Life[M].New York:Dodd,Mead and Company,1928.

[6] Worell,Judith;Johnson,Dawn.Therapy with Women:Feminist Frameworks[C].New York:Wiley,2001.

[7]琳达·布兰农.性别:心理学视角(第4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8]徐光兴.世界文学名著心理案例集[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9]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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