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成散文小辑
2014-03-20刘志成
蓝湖泊 白湖泊
浓烟似的雾色越来越淡,海面上只剩下一滩乳蓝色的忧郁。
四周高耸的沙丘张扬着野性,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仿佛要合拢……不知何年何月,这条扭扭曲曲的沙谷中忽出一泉,久而久之便围成一个深不可测,方圆约五六里的海子……定格在时空里的一场自然野蛮的践踏,勾住了你染上泥土绿斑的苦难信息:凝固了的触目惊心的造型,比因疼痛而抽动演化的地貌哭泣有更深的苍茫。怀抱诗歌走进大漠,谁说不是走近一种朴素而坚硬的精神?
秋风扬旗的水面,水光如霜。在你目光的一层层剥离中,水域宛如一匹蓝布招展。阳光下的水面一派绚烂,像新嫁娘的红盖头凋零后的颜色,不知昭示着一种什么样的渴望。人生真正的悲剧是对美好的毁灭,遥遥无期的怀想,谁又能说不是抵御风霜的皮衣呢?……阳光下四周的沙丘如此绚烂,连同你也如此绚烂。你迎着水域扯开嗓子喊:我是一条鱼。我是一条鱼。在这里,城市的节奏和别的什么已不重要。你的遥望是否惊扰了海刻满沧桑的表情,目光是否弄伤了这么好的水光也已不重要。可以向任何方向行走。你回到了婴孩时代,在母亲的怀里,面孔泛着花朵的颜色……
水面上惊起了一群鱼鹰,沿着一种高度扶遥。海子也受了感染,哗啦哗啦的激情塞满了这偌大的世界。阵阵浪头如奔驰的千军万马,制造了一片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壮观。此时,飘渺而真实的蓝色表达的是飞翔的愿望。你,也仿佛溶入湛蓝……分不清哪是蓝格瓦瓦的海,哪是蓝格莹莹的天,哪是自己?你完全走进一幅裸露在现实之上的蓝色意象画。水声……拢来,你抵达了臆想中的殿堂,看见一些人千方百计地走向灯光迷离的城市,而又一些人又日夜怀想朴素的农村。这样的时刻,又将击伤或者镀亮谁的守候?谁说浪涌沙滩不是一种境界呢?
这是毛乌素为我们保留至今的一个心灵之乡。一片树林环起来,更是涨满了清新。一个淖叫滚保海子,更增添了一种神秘。滚保是蒙语,好多本地人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黄昏时分,沙鸥飞翔,鸣声四起,海被鸟歌摇得清脆又深沉。白莲花在水面摊开,一个季节就立在莲绿里了。莲绿悠悠在日子里,日子悠悠在清波里,鱼儿交给莲的一生,是多么富足。月圆之夜,倘你……伫立海边,有清越的音乐声渗在碎银一样的月光中流淌。柔曼音调来自一淖清澈的水,当地人为水声赋予了“龙宫音乐”的神秘传说。会唱歌的淖,将你的心也扩展成了一脉清水。坐在旷岸,被朴素的传说穿透并且焚烧:
一色鲜艳幻白莲,源泉滚滚是灵渊。中央宛在花开水,下溯无从叶接天。音乐有时闻乐府,蓬壶自古住神仙。何当月白风清夜,把酒临流听管弦。直从秃尾溯源头,内水投躯外水浮。岂向三山寻海穴,如随九曲转河流。人传旧说群惊异,我得前闻独阐幽。要问游魂波卷去,可曾一见毒龙不?
一个淖,滋润了一条叫秃尾的河。一个叫王致云的题诗,使一片水阐幽而神秘。在水声的音阶上。你看见了那个孤独的人……莲香是最清淡的那种,而你只能以寓言的方式走近。黑眸穿过长长的海,洗濯六月的风韵。你看见“悠闲的莲/自海底/古朴古香拔节而起”,但谁又能知道莲的挺直,曾经纯结了一个人的梦想呢?清风徐来,莲叶婆娑,鱼戏莲间,是鱼洗濯了莲的高洁,还是莲香濡染了鱼的悠闲?莲被水包围,人被莲包围,莲又被莲包围,这样的意境,贴在人遥望的目光上,快乐能不燃遍所有的莲叶和水珠吗?你是体验了那人的阐幽,但谁又来体验你的阐幽呢?
有这就够了。孤独者,永远只能主宰自己,永远的朋友只有自己的影子。
在毛乌素,像滚保这样的海,如一树的枝,横陈着一种彻天彻地的沧桑。远望,一个个宛若明珠在赤黄中灼灼。水盈盈,亮晶晶,分外的娇娆使雄性的沙峰处于阳萎的状态。虽说是海,其实是些不十分大的湖泊。关于这些湖泊的来历,传说不一。有说是王母拔下玉簪化成天河隔离牛朗织女时,水珠溅落凡间成了海;有说是齐天大圣扰乱蟠桃会时,仙酒洒落流成了湖,传说已演绎成了经典,无论怎样破译,都会有一种梦幻的结局。传说……在传说。但谁又能知道传承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梦?谁又能说清传说的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向往呢?
一个个传说,埋葬了横陈在岁月之上的沧桑,但埋葬不了清寂与清寂的灵性。像滚保海子,红碱淖之类的湖泊,最容易吸引来一双双浮躁的目光。当地居民把目光伸进湖水,大把的钞票穿越了他们渴望富裕的心境。湖边的照相馆、食堂、旅社……一个个竖起了旅游的旗帜。三轮车,面包车一路的“突突哒哒”,加深了乡村的静谧。纯朴的乡村……生动起来了。冷落、荒凉的消息,被农闲季节的农人赶走了。那些开三轮车的男人特别地“牛”气,若有二三十元哗啦哗啦落入腰包,植在烧酒瓶和扑克牌中的目光,准会布满……光亮。若挣少挥霍了,怕有点适应不了老婆一脸的寒霜,只能吐一圈圈深沉的忧郁静立在酒碗之外……酒气醺天的男人,会用善意的谎言使老婆的埋怨迷失在暖色的怜爱里。
海子藏满了诱惑。头年春季放些鱼苗,第二年秋冬季撒网就会有浪花溅出高度。日子……滋润起来。若男人们城里卖鱼回来,村庄顿时有了光彩。那些女子们穿上新衣,出去显能,真有点叫人眼馋。春天的颜色盛满了老婆饱经风霜的脸部,她边做饭边问男人卖了多少钱,买衣服花了多少钱。琐琐碎碎的语言渗满了蜜汁,男人心就甜透了一个季节……面对这样的一幅农景图,你会怎么想呢?城市的文明抹去农村贫瘠的形象,但农民依然渴望走进城市。烦透了嘈杂和冷漠的城里人,又将羡慕谁呢?
像花马池之类的海子,不产鱼,只产些白生生的盐碱。海水浑浊,味也苦涩。但白色无疑让它拥有了一个高度,如天边的虹,横陈在农人的目光之上。北风呼啸,水面上结碱日厚,白茫茫一片。雪景中的意境,偶尔会传来喊号和民歌的声音,冬天顿时暖和起来。而夏秋农闲,盐粒沉在水中,青白一片。白色……在劳动深处扬花抽穗。一天下来,干活人成了……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当你摄入……像孕妇一样丰满的白色,你的目光,能不生动起来吗?能不感到生命的真实吗?离开了土地,人类还能收获什么?人生,不只是向土地索取,更重要的是留下一些什么。但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谁又能改变心灵和现实的方向呢?一面是纯朴的源地,一面是纯朴的阴谋构建的城堡,你又该如何穿越呢?
白生生的纯碱、亮晶晶的食盐,被一辆辆大卡车运向四面八方。沙漠里的……白色,渐渐被远方的人们知晓。一年又一年,在一群又一群远方汉子的青睐中,春色……恋上了大漠。农人们住在湖泊的风景里,湖泊在为他们的生活奠基。他们交给湖泊的一生,显露着一种怎样的幸福呀!白色,谁说不是农人梦想的色彩呢?谁说不是春天的一种颜色呢?
岁月……在湖水中走动。与毛乌素共守纯朴的……依然是那一个个幻美的湖泊。在物质的旗幡上,它该是医治一些农人追慕城市嘈杂与迷离的药液吧!
漂泊在漓江上的生命
一群老头和老太太,站在游船经过处的一条土堤上,执着长长的挂着兜的竹竿伸向游人,在腊月上旬一条响着噪音的机动游船里,我们赏览漓江的路上,我的心感到了……一阵揪疼。
天空仍然阴霾如晦。江风猎猎。鸟群翅羽扇动,遮盖了狭长的水面。我的耳边仿佛又传来那片兴奋的嗬嗬声。我的眼帘仿佛又骇然撞出那群十多岁的孩童……半小时前,那群孩童像老人们一样,执着竹竿乞讨。江水虽已涨到脖颈,但仍能看清他们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裤衩。脸色发青,冷得发抖。周身的江水颤动出一圈圈的涟漪。游船上的我也颤动了一下。
嗬。嗬。嗬。他们几乎接近枯树枝一样的脸部,满溢渴求的神情。
孩童们的期待,以及在生活中的无奈,像一根皮筋,牵引着我的魂灵。并不富裕的我从兜里数出八张伍元的钞票,向混合着一股熟悉而又亲切气息的他们抛出。请接受一个北方男子,一个带着和漓江风景一样美的文学梦来的男子真诚的微不足道的心意吧……孩童们敏捷地跃起,用网兜接住了纸币。嗬嗬嗬的声音仍从喉管里流出,一种兴奋的、感恩的味道停留在了脸颊上。一船的游人目光淡漠,就如隐匿于黑夜中的蝙蝠,躲避着阳光粘附。他们的嘻笑在濛濛的水气中浮掠……江上雾气茫茫。游人的脸上、眼睛里也蒙了一层。亚里士多德曾说:幸福就是至善。是的,在我们的体内,该永远保存一颗良知之心。就如奔跑与翱翔最终都通向泥土,我更愿意相信,孩童纯粹是为唤醒人性恶的魔祟,才来到我们眼前的……孩童们还在欢呼。他们脸上的渴望,比阳光还要灿烂。撩动人心的声音,蕴藏着深深的无奈。残忍不会被眼泪软化,恰恰相反,眼泪是残忍的食粮(西鲁斯语)。在赏心悦目的漓江风景和令人伤神的现实之间,谁的目光,谁的心脏,已经感到了疼痛?谁能在意他们的存在,他们矮下的头颅,乃是被命运之马深深地攫住?谁又能注意到,大把大把吞进游人钞票的桂林山水,竟会浮在民间的疾苦处,溅上现实的血和泪?物质的人们啊,充满人性的光辉正在眼睫毛下消逝。甲天下的漓江啊,有谁知道你的指望是什么?我们尽管也知道:黄金不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就是黄金时代。但这样的时刻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来自内心的祈愿只是一句苍白的语言。
老人们的脸庞上也闪耀着那群孩童的光芒,浮动着那群孩童的祈望。就如一个下蛋的母鸡,以呱呱的叫声加浓拾蛋者的欢喜,有人……在一元、伍角地抛出纸币。尽管“恩惠都有一枚倒钩”(堂恩语),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守着玉米的农人,从手里拎的化肥编织袋中拨洒出的呵护。那群老人忙不迭地说着谢谢。那片刻的欢欣,犹如碧绿的江水扑动,霎时涌向了游船涌向了我……正从衣兜里找零钱准备尽点心意的我,忽然听见了游船上的人们发出了一片惊呼。原来是游人抛出了一张一元纸币,一个老太太倾腰一探,失去平衡,落入了江水中。只有一个老头跳入水中去救。另外的老人还在伸着长长的竹竿。生活的无奈,已使老人们失去了相依相惜的情怀呀。老人正吃力地将老太太拖上土堤。老太太的脸部已被江底石子划破,血和着水在汩汩地流,浸红了上衣。老人忙乱地在老太太小肚上挤压着,有水和泥土从她嘴中流出……江风猎猎。南方下雨的日子北方正在下雪,现实里的血和泪怎会因地域相异而消失呢?我从未像这一天这般洞察到民间的苦难:一群漂泊在水上的生命。一群为游人舞蹈的人鱼。一群被生活逼到死角的重创伤员。一群与岸隔若关山的游魂。一群,一群永远徘徊于幸福边缘、空怀渴望的无助者。灿烂的梦想能在同情的施舍中……实现吗?白白嫩嫩的手掌轻佻一掷,表情光灿。猩红的嘴唇因水里上演的镜头张开,滋怜在一种空虚的苍白中催发而出。幸福空洞,渴望无力。谁在人性中苏醒?谁的心情像蜜蜂螫吻?谁的灵魂又在痛不迭地为我们素不相识的生命和灵魂的苦海求解侧目?如月亮能为我们压弯的双肩挑灯。这样的时刻,我多么渴望置身在纯朴的民间,并且发出鹰的鸣声。但我又不希望它在民间生长,那从灵魂中出发的良知,那同他们一样源自苦水的亲缘血脉,反而使我对它隐含着一种戒备。所有的幸福源于苦难。善在心,抬头即佛心,落目即甘醇。有爱的地方,就有回家的路。多么希望所有生命的眼睛,永远关注疾苦的民间。所有生命的心灵,永远保持我们天性中的人之初,感受和恻隐民间的疾痛……
游船穿梭。淙淙的漓江水能够记住览景的人们吗?假如水是有灵性的,水的记忆一定附在那群漂泊的生命身上。
杏花滩
我虽离开神木已17年了,但那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在神木城读高中的我,约仨俩同学去城南十里的单家滩村浪了一回的明媚,仍如同一杯马奶酒,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在我的梦境里,时时散发着浓烈的芬芳和香甜。
那一天,出城约二三里,远见两山,相对而立,气势轩昂。远眺,东首山形似雨伞,又似和尚头。其左右两小山平联,状如乌纱帽的两翼。西首山,一片翠绿,好似蓬莱仙境,给人以幽静、含蓄、深远之感。
远处,狗的狂吠声、母鸡的呱呱声清晰传来。及进村,土地平展,畦垄如画。偶遇一村人,一身儿白色羊毛对襟袄、黑色扎腿儿裤,腰上裹一条大红腰带,当头扎白羊肚手巾儿。问之,曰村因多杏花,始康熙年间见称杏花滩。环村二山,东首纱帽,西首叠翠。有山泉潺潺涌出淌成小溪穿村而去,我们沿溪探源,始知是纱帽山崖下的石缝中汩汩涌出。双手掬而解渴,甘美醇凉。山四面壁立,高数丈,顶圆而舒,形如蘑菇,中通一道,蜿蜒而上,可以居险。村人告诉我们,若微风乍起,山上松柏被风一逗,痒痒难止,禁不住发出“吱吱”的脆笑声,给人一种明快的意境。若山风猛烈,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如虎傲啸,令人禁不住要打个哆嗦。
山北脚有一深湖,湖水清洌,深不可测,沙鸥凫鸟上下盘旋,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究山之源,村人曰,传为二郎奉玉帝命,担某地叠翠、纱帽二山去填北海眼,赶至杏花滩,因小歇赏花,不知不觉天大亮,不可走也,遂弃山于杏花滩。至于山之史,据考曾建白龙寺于山顶,后才移置山下。今山顶古寺遗迹依然可辨,且这里通年四季,山腰白云缭绕,山尖隐在云雾中,朦朦胧胧,只有中午时分,山峰毕现,巍巍欲倾,使人森然可怕,午时一过,又复原状。
村中杏林增秀,宛然一幅世外桃源图。抬眸顾望,远山输绿近水送青,簇簇杏丛中蜂飞蝶舞鹂鸣雀啼,可谓山光鸟语悦人来。加之童语点缀,更添无限绚丽,凝神细看,杏枝轻舒,花蕾绽放,红白相间,几疑采药仙,“枝头一一悬丹砂”呢。再定睛细看,红白掩映,别有情趣,那红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跳跃在流翠吐芳的杏头,白的则像冬日里的茫茫白雪装点在杏梢。微风乍起,杏花轻轻飘落,望眼烂漫,几疑细雨纷纷。走进满眼云烟绕画意的杏林深处,见有百十丈方圆的庙宇一座。庙匾上题“白龙寺”,看庙前石碑,始知其庙又称“岫严寺”、“杏花禅院”。寺内清幽凛人,石刻云集,皆历代诗人所留。寺侧山崖刻有“只在此山中”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寺内香客曰为康熙所题。同学皆曰此处是“鸟啼疑有韵,客坐暗闻香”的地僻人闲景自幽之地。
傍晚时分,我们又折至纱帽山脚。在雾霭霏霏中,登上了纱帽山顶。村中晚烟如织,夜色似水,使人不由得“眼界从兹阔,襟怀到此怡”。此时,站山头眺望神木城,灯光罗织,如天宇楼阁。天上群星闪动,杏花禅院暮鼓声声传来,岩谷应答,使人沉醉不已。
是的,我离开神木已17年了,但杏花滩的一山一水,已聚成我胸中的丘壑。杏花滩的一草一木,已长在我精神的枝头。“我爱这片土地,就像爱我的生命和眼睛。这片火辣辣热腾腾的土地,常常灼得我心疼。每天,我不是珍藏在心里,就是佩戴胸前。虽然我不把它看作天国一般,但夜夜扰乱我的梦境。”诗友雷铁琴的诗,说出了我这个游子对故乡神木真实的感受。
今夜的梦境,杏花滩是否又会一如继往地再次出现?
洇绿在春光里的阿荣
离开阿荣旗很久了,但阿荣旗如同一杯马奶酒,至今在我的心田里散发着浓烈的芬芳和香甜。又似微风中,那点缀草原的小花,缀落草尖的晨露,在我的眼前晃动。
是的,那是一座柔美、隽秀而充满了芳草气息的城市。那座城市以飞翔的姿态,书写着自己“粮豆之乡”的咏叹调,“肉乳故里”的奏鸣曲。
那座叫阿荣的城市,因境内阿伦河而得名。阿伦与阿荣为同词异译,系满语,蒙语“干净”、“清洁”之意。无边无际的绿浪怀抱中的阿荣,是晶莹剔透的晨露,挂在幽绿的草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温带大陆性半湿润气候的风,那么温馨,让人感觉在仙境游历。与这座城市接触的旅人,谁又不会被那种激情四溢,诗意盎然的“清洁”深深感染呢?
才华外现,形成气质;才华内敛,形成气韵。有海一样澎湃的激情,有草原一样宽阔胸怀的阿荣,无疑是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形容的“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式的美眉。马鹿、驼鹿、梅花鹿、棕熊、野猪、狍子、黄羊、猞猁、紫貂……一个个野生动物以潮水般的蹄声怒放,阿荣变成了一种立体的乐声。这乐声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上,上天入地、无限久远。雉鸡、榛鸡、鸳鸯、鹌鹑……一只只珍禽以梦幻的天籁之音,徐徐沁入旅人的心肺,又缓缓奔流在旅人的血脉中,就如同雨后彩虹,赋予了这个城市一种锦上添花的美感。让旅人深深地沉浸在这样的意境中难以自拔,而痴迷、而陶醉、而惊叹。铜、铁、铅、锌、油页岩、大理石矿、莹石、石英石、石灰石、玛瑙石、珍珠岩、高岭土、沸石、硅石……一个个全国罕见的丰饶的矿产资源,滋养了这座城市绿色和青春的梦想,让文明与富裕如光与影,互相纠结……
阿荣旗绽放着别样的韵味,渗透在每个旅人的细胞当中……落叶松、樟子松、蒙古栎、桦、杨柳、榆树……一株株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见证了明朝阿伦卫的历史沿革了吗?蕨菜、黄瓜香、黄花菜、四叶菜、苦嫩芽、柳蒿芽、榛蘑、黄花蘑、塔蘑、黑木耳、猴头……一样样无污染的天然野菜,为什么会味鲜色美生津可口?为什么成为内地人心灵中的原始饮食图腾呢?人参、党参、甘草、黄芪、贝母、桔梗……一株株名贵中草药,为什么倾倒了数以万计的旅人获得了大家的热切赞美声?“绿色宝库”阿荣啊,你为什么潜伏着、承载着一种如此巨大的吸引力?像海一样宽阔的大兴安岭新华夏构造带无语,只有由西北向东南呈阶梯式下降的丘陵漫冈地上的西北风,从海拔1149米下降到198米的西北风,温馨地撩起了旅人炽热、喷突、豪迈的心情。
“雄蛾”牌、“阿伦河”牌的优质白酒,让旅人醉在了亲切与温馨中。301、111国道交汇的两条国道,若蒙古族的哈达在飘舞。视野里松嫩平原上的江涛声,汩汩地流进了人的心里,让人心旷神怡,留下了一种怎样的遐想呀。优美的蒙古族舞蹈,浓厚、豪放的歌声,是在叙述嘎仙洞里的鲜卑人走向中原的豪情,还是在张扬成吉思汗把东方文明传递给西方的智勇?在“崩努克”(口弦琴)的声响中,富有草原和森林生活气息的鄂温克族“努给勒”(舞蹈),是展现他们的勤劳、勇敢、豪迈和乐观的性格,还是在倾诉丢了猎枪走出森林的怅然?是在怀念靠太阳和星星来计时的日子,还是在为森林之舟驯鹿的驯化而自豪?围篝火饱食猎物后,随歌起舞的鄂伦春人,牵手顿足的呼号是在怀念祖先桦树皮制作器具的历史,还是在为萨满文化的传承而忧心?穿着毛朝外的狍皮袍,带着兽耳耸立的狼皮帽,住着介字房,蔓子炕的达翰尔族人,通宵达旦传来传去的“波依阔”(打曲棍球),是浪漫的民族情调渲染,还是为多吃一些“库木勒”(即柳蒿芽)而故意消耗体力呢? 拥有“绿”、“白”(雪山、雪原)、“野”(原生态自然野趣)、“情”(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情)的阿荣,以海一样的胸怀,让散乱的野性之火燃烧成太阳,化为了鄂温克族飘香的鹿奶,蒙古族味美诱人的手扒肉,化为了深沉、悠远、旷达、自信的草原长调……
内蒙古连接东北三省南大门的阿荣啊,你是因大兴安岭这张保护伞而神秘而奇异吗?山花烂漫,层峦碧透,可采百花拥怀,可摘野果入口,这是法国卢瓦尔河香波城堡吗?云海浩渺,绿波旖旎,可赏野趣陶胸,可听鸟语荡神,这是奥地利萨尔斯堡吗?抑或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红楼梦》里的太虚幻境?
【责任编辑 阿朝阳】
【作者简介】:刘志成,1973年生于陕北,2007年就读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青年作家班,2007年加入中国作协,现为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主席,国家一级作家、《西部散文家》杂志执行主编、《西部散文选刊》杂志执行主编。散文《怀念红狐》选入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课本。著有散文集《流失在三轮车上的岁月》等12部作品集。主编《中国西部散文百家》(上下册)等散文选集15本。获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入围奖、2010年华北五省优秀教育图书奖等100多项奖项。曾被文学界誉为“2003年内蒙古文学年是刘志成散文年”,2007年11月参加全国第六届青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