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向左 爱情向右

小雨

如果你认识了一个女孩，但她告诉你她是癌症患者，可能不久将作别人世，你还敢把她娶回家吗？26岁的武汉宠物店老板何展宏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孩，他坚持要娶个“癌症新娘”回家。他对她说，如果你注定要离去，就让爱、让婚姻成为你最后的“栖息地”……

“爱情恐惧症”碰上“黏皮糖”

2011年年底，家住武汉市硚口区生活村的何展宏异常烦恼，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却不知该不该爱她。

女孩名叫徐婷，比他大一岁，在北京市某公司的武汉分公司上班。徐婷父母早年离异，她一直跟随父亲和继母生活，几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女孩的经历和何展宏惊人相似，何展宏的父亲去世后，他也是跟母亲和继父生活。

可是，当徐婷察觉何展宏的心思后，却明确拒绝了他。在何展宏的一再追问下，徐婷道出了她的秘密：2011年3月，她被查出患有侵润性导管癌（乳腺癌的一种），经过手术和化疗，病情虽暂时控制，可医生说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复发的可能性很大。“我身体里就像藏着一个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除此之外，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真爱。我父母也曾山盟海誓说要厮守一生，可最终还是离婚了。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不管是生病前还是生病后，所有追我的男孩，我都一概拒绝。朋友都说我患上了‘爱情恐惧症。特别是在生病以后，如果有天一个人悄悄离开人世，不惊动任何人，也许是种幸福。”

突然间知道这些事，何展宏不知该做何反应，他无法说不在乎。就在何展宏沉默不语的时候，徐婷悄然离开了。

何展宏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失去徐婷，他会后悔吗？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会后悔，自己要是做了爱情的逃兵，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何展宏早早地来到徐婷公司门口，再次表白。

徐婷没想到何展宏知道自己有病后还会再出现，她随口说：“行，你绕着东湖跑一圈，我就考虑给你个机会。”东湖全长几十公里，即使骑车也要几个小时，何况是跑步。何展宏却毫不犹豫地出发了。

从双湖桥途经磨山再返回出发点，何展宏从下午3点跑到晚上10点，等跑完全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给朋友发了条求救短信。朋友来了之后，忙把他送进了医院。医生说，虽然何展宏身体很好，但一个人超负荷运动，容易猝死，所幸经过检查他并无大碍。

朋友很生气，夺过何展宏的手机拨通了徐婷的电话：“不带这么玩人的，就算是女神，也得有点慈悲之心吧！”徐婷没有解释，只是说了句“对不起”。

几天后，何展宏继续找徐婷讨要机会：“我绕着东湖跑了一圈，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为了说服徐婷，何展宏来了个“曲线救爱”：“不然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内我一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如果三年后，你还是没爱上我，那么我放手。”

“你不担心我的身体吗？”

何展宏选择了实话实说：“我自己无所谓，就怕父母知道后会着急，可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他们也年轻过，也爱过。”

何展宏的坦诚最终打动了徐婷：“行，就三年！”徐婷想，自己也许活不了三年。

“癌症去它的，我就要娶你”

何展宏封自己为“候补男友”，虽是候补的，但只要努力，就能正式上岗。朋友都认为何展宏是自己找罪受，他长得帅，事业也不错，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何必定一个什么“三年之约”，三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展宏就觉得徐婷好。

2012年4月1日，愚人节。为了考验男友对自己的真心，徐婷的几个同事联合起来开了个小玩笑，她们拿出对方的手机，给男友们群发了一条短信：“扭伤了脚，速来。”短信发出去后，她们开始翘首以盼，看谁的男友第一个来。徐婷虽然显得不以为然，可眼光却时不时往门外偷瞄。

二十分钟后，何展宏火速赶到徐婷公司。看见徐婷，何展宏忙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脚。在场的女同事一下子笑开了。徐婷脸羞红了，把何展宏直往外拉：“我没事，今天愚人节，同事们开了个玩笑，看谁的男朋友来的最快。”何展宏一下子笑了：“你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徐婷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他：“我只是不知道发给谁，凑巧发给你罢了，别臭美。”何展宏像傻瓜一样咧着嘴直乐：“我正在店里给客人的小狗理发，看到你的短信我赶紧来了，小狗还等着呢！”看着何展宏大步离开的背影，徐婷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串串幸福的泡泡，这个男孩，让她感到了踏实。

2012年中秋节，何展宏邀请徐婷去家里作客。这是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回来，胡素珍和丈夫忙前忙后准备了很久。徐婷到了后，胡素珍左看右看哪都喜欢，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得知徐婷身体不好，胡素珍把自己亲手织的两双毛线袜子拿给了她：“等天冷了，你在家穿着暖和。”吃过饭，何展宏和继父抢着洗碗，一家人其乐融融。

父亲走后，徐婷已经好久都没有家的感觉，继母虽然对她不错，但总是有些隔阂，生母虽然养了她，但毕竟不在一起，感情也很生疏。送徐婷回家的路上，何展宏说：“只要你愿意，我的家人就是你家人。”徐婷没回答，她怕把心交付出去，等待她的会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何展宏知道这事急不来，依然默默无闻地做他的“候补男友”，在徐婷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想要安静的时候消失，三年的时间很长，足以证明他的真心。何展宏的细心体贴，让徐婷心里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她脸上笑容多了，也开始尝试着如何去爱人。

可不幸还是来了。

2013年4月11日，徐婷突然头痛难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经武汉协和肿瘤医院检查，她的癌症复发了，这次，癌魔来势汹汹，不仅肝脏上有，脑膜上也弥漫性地生长着七个大大小小的肿瘤，最小的1cm，最大的2cm。因为数量多范围广，医生说手术和化疗已经没有意义，最多可活半年，最坏也就是个把月的事。

拿着报告单，徐婷没哭，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想了千万遍，只不过早来了一些，可一想到何展宏，她的心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早已成了她最深的牵挂。endprint

一连几天，何展宏都联系不上徐婷，最后，他在公司门口把徐婷最要好同事拦下，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疯了似找了徐婷三天，最后在她朋友家把她找到。

几天没见，徐婷面容憔悴，瘦了一圈，睁着盲目空洞的大眼睛。何展宏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走，跟我回家。”徐婷不愿意。何展宏拉着她就下了楼，打的直奔自己家。

安顿好徐婷后，何展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母亲，不管母亲愿不愿意，他都决定陪在徐婷身边。

听完儿子的话，胡素珍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孩，可这个女孩最多只能活半年，一时间她脑子有些恍惚。

何展宏哀求道：“妈，就当我求你，对徐婷好点，她太可怜了，她的病要是能治，我会帮她治，如果不能治，我也要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儿子如此坚持，胡素珍只能答应。

第二天，何展宏就拉着徐婷四处看病，他们跑遍了武汉所有的医院，可结果都一样，无药可治。何展宏不信，又带着她去了北京和上海，为了筹钱，他把宠物店的十几条种狗低价转让，可不管他多么努力，徐婷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弱，他们只能回到武汉。

回家后，何展宏跟父母说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娶徐婷，要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以丈夫的身份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胡素珍强烈反对，她愿意让儿子陪在徐婷身边，但却不同意他被婚姻牵绊住，如果有天徐婷走了，他怎么办？丧偶和离婚一样，说出去总不好听。何展宏极力想要说服母亲：“徐婷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也是我目前惟一能为她做的。”

躺在房间里，徐婷隐约听见了争吵，她撑着爬起来来到客厅。看见她，母子俩同时止住了声。她对何展宏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知道你是怕我走得孤单，可我不想结婚，更不想在自己死了之后，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丈夫，这个包袱太重，我承担不了。”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在网上看婚纱？看见别人拍婚纱照，你干吗那么羡慕？”何展宏一连串的发问逼得徐婷无话可说，她想不出更多的理由来说服这个执拗的男孩，但她表示，如果何展宏坚持要求结婚，她就离开。

最后的“栖息地”很幸福

一连多天，胡素珍跟儿子陷入了冷战，“结婚风暴”席卷这个家庭。可对徐婷，老人终究不忍心，每天给她熬各种补汤，知道她痛，会灌好热水袋给她焐在胸口。

2013年6月11日，徐婷高烧不止，可她死活不愿去医院。虽然极力忍着，可偶尔几声呻吟，让胡素珍听了心都揪了起来，她紧紧握住了徐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迷迷糊糊中，徐婷钻进了胡素珍怀里，哭喊着：“妈妈，我疼。”胡素珍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如果自己的孩子病成这样，做妈妈的该多心疼，她搂着徐婷，想以此给她更多的温暖。整整一天，胡素珍就这样抱着徐婷，直到她退了烧，安静地睡着了。

晚上睡在床上，胡素珍一直在想，自己的反对是不是太自私了？继父一直站在何展宏那边：“我知道你是为儿子好，可如果你能成全他们，儿子会感谢你，不然徐婷走了，小宏会埋怨你一辈子。”想想丈夫的话，再想想徐婷的体贴懂事，胡素珍最终同意了儿子的要求。

第二天，她把家里的存折交到了儿子手上，让他给徐婷买几样首饰，拍一套美美的婚纱照，不管怎样，不能让徐婷委屈。怕徐婷不同意结婚，胡素珍和丈夫陪着儿子来到徐婷床边，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请求她嫁过来，不管未来还有多少日子，他们都会陪着她，绝不让她孤单一个人，他们会尽快把她的名字加在自家的户口本上。

徐婷哭着直摇头：“我不想拖累你们。”何展宏却说：“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是拖累，如果你把我推开，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徐婷最终哭着答应了。

考虑到徐婷的身体原因，婚礼的大事小事都交由何展宏一个人安排，胡素珍和丈夫要做的就是把徐婷照顾好。每天，继父都会把徐婷背下楼晒太阳，胡素珍会按照医生的建议，准备各种营养餐。考虑到儿子太累，夜里，夫妻俩轮换着守着徐婷。有时，徐婷半夜病情发作疼痛难受，老夫妻俩会想尽各种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就在徐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婚礼终于准备妥当。

2013年10月14日，武汉市北湖胡锦酒轩大酒店。徐婷穿着洁白的婚纱，搀扶着未来公公的手，缓步向何展宏走去。走着走着，徐婷突然跪倒在地。何展宏吓坏了，他跑过来抱起她走到了证婚人面前。大家的心都拎了起来。没有宣誓，没有华美的承诺，对他们来说，不需要说什么，彼此的心意他们都懂。何展宏大声宣布：“从今以后，徐婷、何展宏正式成为夫妻。”

祝福声中，徐婷哭了，她在丈夫的搀扶下来到公婆面前敬茶：“爸妈，以前每次看到别人有个幸福的家庭，我就很羡慕，我从来没奢望过有一天我也会有这样一个家，谢谢你们，给了我最后的温暖，未来不管怎样，我都心满意足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结了婚，每天安顿好妻子，何展宏便去打理他的宠物店，结婚时找亲友借的钱，得尽快还上。胡素珍夫妇买来轮椅，有空时就推着徐婷四处走走看看。

一次在家门口的菜市场，一辆电动三轮车为了躲避行人，直直地朝徐婷的轮椅撞来。胡素珍来不及多想，一把挡在了儿媳妇前面，最终她的右手小指被撞成了骨折。看着婆婆受了伤，徐婷很心疼，内疚地不知说什么。胡素珍却像没事人一样，等手好点后，依然推着媳妇四处转悠。别人都说她对儿媳妇比对闺女还好，她解释说，儿媳妇就是她的闺女。

徐婷的身体日渐衰弱，一天不如一天，或许很多人不理解何展宏的爱情，觉得他在作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晚上能握着妻子的手，说话时有人应答，就是最大的幸福。

（文中所涉当事人均为真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