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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叙述动力与契约*

2014-03-18周志高

外语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亚瑟王高文绿衣

周志高

(江西师范大学,南昌 330022;九江学院,九江 332005)

《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叙述动力与契约*

周志高

(江西师范大学,南昌 330022;九江学院,九江 332005)

《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成为亚瑟王与圆桌骑士故事中的经典代表,除了众多骑士传奇故事的“顶托”之外,还在于该故事独特的叙述艺术技巧。人物的愿望使叙述获得强劲的动力,成为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驱动器。在“砍头游戏”中,绿衣骑士推迟还砍高文一斧的时间,使故事叙述获得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叙述的张力得以延展,读者的审美时效也在故事的延宕中拉伸,满足读者的阅读期望。高文接受绿衣骑士“砍头游戏”的挑战和履约体现“五星骑士”的优秀品质,但骑士精神的异质性却将高文置于交错的契约之中,使其“五星骑士”的身份遭受质疑与消解。“色诱”部分的叙事渲染,更将高文推入多重契约的漩涡,使故事叙述获得持续的动力。高文对不同契约的履、毁,隐含该故事主题的多义性,故事结尾的人性光芒成为故事的一抹亮色。

《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叙事艺术;动力;契约

骑士文学是欧洲中世纪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成为黑暗的中世纪欧洲引领人们踯躅前行的精神火炬之一。这种虚构叙事文类的主要内容是描写骑士的冒险经历和典雅爱情,表现骑士精神。可以说,将英雄传奇与爱情故事糅合在一起,不断地演绎着“英雄与美女”的叙事母题。《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被公认为英国14世纪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传奇故事系列中最优秀的代表作之一,除了众多骑士传奇故事的“顶托”之外,其独特的叙述艺术技巧也使该故事在万千同类故事中淘选而出。学界从意识形态、宗教精神、骑士制度等方面对其亦有评述(刘乃银 2003,戚咏梅 2009,周志高 廖敏慧 2010),但从叙述动力和“契约”功能对其进行分析研究,将为我们认识该故事打开一扇新的窗口,或许更能说明该故事在万千同类故事中被淘选而出的原因。

1 叙述动力:情节发展的驱动器

叙事是“信息发送者与信息接受者之间的一种交流”(查特曼 2013:135)。叙述得以生成需要依靠叙述动力,否则叙述就无法发送出去,也无法被接收到。叙述动力的真正源泉只能来自于故事,并且故事还决定着叙述动力的强弱。傅修延认为,“在叙述动力的形成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因素值得注意。一个是‘触媒’事件,它好比导火索,一经点燃,故事的动力就轰然一声释放出来。另一个是故事中人物的愿望,它好比火药,没有它,‘触媒’事件就起不了导火线的作用。人物愿望构成动力形成的内因,而‘触媒’事件仅仅构成故事的外因”(傅修延 1993:97-98)。

《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触媒”事件是神秘的不速之客绿衣骑士造访亚瑟王的凯美洛宫。在圣诞夜前夕,当亚瑟王与众圆桌骑士在宫廷大殿中欢庆新年到来之际,一名身披绿色战甲、威武高大的骑士骑着一匹绿马猛然闯进大殿,扬言要向亚瑟王的众骑士挑战,看在场的哪位骑士敢与他玩“砍头游戏”:即绿衣骑士先接受亚瑟王的某位骑士向他头部砍一斧,然后绿衣骑士再用斧头向该骑士头部砍一斧。绿衣绿马、来历不明、行为怪异的骑士的出现成为整个故事的“触媒”事件。如若没有这个“触媒”事件,故事中的后续事件则无法产生,故事也许朝着另一种可能世界的方向发展: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们尽情地享受节日的狂欢,尽情地饮酒作乐,骑士们逐次地叙述自己的奇闻传说,亚瑟王论功行赏,一片歌舞升平。但是,仅有这个“触媒”事件无法构成故事发展的强有力的动力。在故事的叙述中,除了交代“触媒”事件外,“作者还须或明或暗地点出人物的愿望,这样才能使故事动力转化为叙述动力,获得故事提供的全部能量”(傅修延 1993:98),因为只有人物具有某种愿望,他才会采取实现或达到该愿望的行动,而人物、特别是主要人物的行动使得故事的时间和空间获得充分展现的机会。人物的一系列行动构成完整行动层,并归并到叙述层,使叙述得以完成。行动最终得以在故事世界中获得实现,关键在于人物的能力。在叙述中,人物的能力被表述为“完成行动所需的主语的‘愿做’和(或)‘能做’和(或)‘会做’。”(张寅德 1989:123)人物的愿望构成叙述的“意动”,也就是叙述中的“文本意向性”(赵毅衡 2013:57)。文本意向性直接决定情节发展的方向。人物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就达到实现愿望的目的。

《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人物愿望分两个方面来讲,一方面是绿衣骑士想要考验圆桌骑士的骑士之道,另一方面是高文爵士为了捍卫圆桌骑士的荣誉而接受考验。根据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模式,可以表示为“挑战/应战”和“失败/胜利”两组范畴。这两个愿望矛盾对立,相互交织,呈螺旋状地推动故事的发展。如果绿衣骑士没有向圆桌骑士们提出挑战,叙述的动力就无法产生。如果高文没有捍卫骑士尊严和荣誉的愿望,他就不会挺身而出,接受绿衣骑士的挑战,叙述动力就无法传递下去,故事也只能在此戛然而止。正因为高文具有强烈的捍卫骑士尊严和荣誉的愿望,才使该故事的叙述获得强劲的动力。高文的愿望越强烈,叙述动力就越强劲,叙述的风帆才得以鼓满,承载着人物的愿望到达实现的彼岸。人物的愿望在动力的传递过程中显示出动力传递的轨迹,也标示故事情节发展的方向。绿衣骑士要考验圆桌骑士的愿望使叙述获得初始动力;高文爵士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了捍卫圆桌骑士荣誉的愿望使叙述动力接续下去;在人物的行动链中,故事里的动力能量逐渐积聚,当高文兑现被砍承诺时,叙述动力达到最强值;最终,高文捍卫荣誉的愿望获得实现,尽管绿衣骑士原本以为圆桌骑士中没人敢于应战他的砍头游戏,高文的应战使他原先的想法落空,但同时考验圆桌骑士的愿望也获得实现,至此,故事中主要人物的愿望都得到满足,叙述动力就此消失,故事就此终结。同时,我们还必须清楚,“人物的愿望有大有小,大的愿望又可以分解成一个个小的、具体的愿望。这些愿望相互之间密切联系——愿望的实现、满足、破灭和此消彼长,构成故事事件之间的动力链条。”(傅修延 1993:98)在整个故事中,高文捍卫骑士尊严和荣誉的愿望是最强大、最重要的愿望,才会促使他长途跋涉到指定的时间、地点接受绿衣骑士的“砍头游戏”的考验。而在高文去往目的地的途中,他的一系列行动都有不同的小愿望。在荒野旅行中,有战胜野兽、妖魔鬼怪,克难拒险的愿望;在城堡中,有守城堡主人之约的愿望,有拒色的愿望,求生的愿望。这些愿望构成该故事的动力链条,将叙述动力一直传导到故事的高潮部分。

在叙述动力的运用中,作者没有平铺直叙地叙述故事,使叙述动力从故事的开端迅速地传递到故事的结尾,而是迂回地安排叙述次序来蓄积叙述动力,创造出很好的叙述效果。作者十分巧妙地设计出“砍头游戏”这一事件,他并没有让“砍头游戏”全部在凯美洛宫完成,而是游戏进行到一半,即高文砍完绿衣骑士之后,绿衣骑士要求高文一年后到一个不知具体方位的绿色教堂去履约。这种“悬置”、“延宕”的叙事手法使叙事获得足够的张力,就像给叙述安装一个强劲的动力泵站,将叙述动力源源不断地传送下去,给后面的事件留出足够的叙述时间和空间,后面的事件才得以从容地逐次展开,故事情节显得更加跌宕起伏,故事内容显得更加丰满有趣;又犹如给叙述动力建起一座拦河大坝,将叙述动力逐渐蓄积,在故事高潮时将动力倾泻而出,恰似轰然击顶,起到不绝于耳的叙述效果。同时,这种“悬置”的叙事手法创造出很大的距离感,既吊足读者的口味,使他们为高文的命运深深捏一把汗,又欲罢不能地追踪高文行动的轨迹,去探寻高文最终的命运结果。

2 契约:英雄的行动之规

叙述动力推动情节的发展,契约作为英雄的行动之规,可以帮助我们透视故事中的叙述结构,看看故事中的“英雄”,即主要行动者,是怎样受到契约的牵扯,在立约、赴约、毁约、履约中演绎出跌宕起伏的故事。

契约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为公共契约,即根据国家法律、社会道德规范等建立的一种要求全民遵守的契约。另一种为个人契约,即契约双方为了某种特殊交易而建立起来的契约。两种契约都要求契约双方遵守契约条款,履约守责;一旦违约,将受惩罚。《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英雄”是高文,他用“忠诚”二字与亚瑟王立约。从高文投靠亚瑟王、为其效命之日起,他们之间的契约就开始生效。骑士制度有其独特的宗旨:忠君、护教、尚武、行侠。他们在学好武艺的同时,也要学习礼仪、作诗和欣赏音乐。骑士将个人荣誉看得高于一切,要在为封建主和“心爱的贵妇人”的冒险和效劳中去获取功名和荣誉。高文作为亚瑟王的骑士,当然要忠于亚瑟王,并为自己的荣誉而战,亚瑟王与高文之间的君臣之约就籍此而立。在中古时期的英国,这份君臣之约对于像高文这样的骑士来说是他们获取功名、实现自身价值的终极追求,正如中国封建社会中拥挤在通往朝廷宫阙的道路上的人们所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思想。这是高文人生中的一份大契约,他必须认真履行、维护。

绿衣骑士的闯入并以“砍头游戏”向亚瑟王的众骑士挑战,目的是为了考验亚瑟王的圆桌骑士的胆识忠勇。尽管面临生死考验,但是为了更好地履行大契约,高文还是勇敢地站出来,接受绿衣骑士的挑战,与他定下砍头的契约。这是高文与绿衣骑士订立的小契约。但是,高文的大小契约并不像我国四大古典名著中交织在“英雄”身上的大小契约那样:要么违大履小,要么违小履大,两种契约相互排斥,尖锐对立,处于不可调解的矛盾之中(傅修延 1995);反之,此处高文的大小契约在故事中是并行不悖的。大契约促使高文勇敢地面对小契约,小契约的订立是为了维护大契约。面对砍头游戏、生死攸关之时,亚瑟王那些原本高谈阔论、自命不凡的圆桌骑士们都一个个面面相嘘,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于上前应战。若果真如此,那就会对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名誉造成极大损毁。绿衣骑士的身份诡异,形象恐怖,连人带马全身通绿,带有浓厚的妖魔或异教徒色彩。他怪异的外貌和诡异的来历具有强烈的可述性。对绿衣骑士的外貌描述既是以叙述者的观察角、又是以凯美洛宫在场的圆桌骑士的观察角进行的,可以看出给在场的圆桌骑士们造成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面对身躯高大、肌肉发达、胸背壮硕、孔武有力并且来历不明的绿衣骑士提出的“砍头游戏”,高文深知将死,但为了大义,他依然凛然处之。所以,高文在履行小契约的同时,更好地维护了大契约。

在前往绿色教堂,践行与绿衣骑士的契约途中,高文又遇到一次考验。这次考验与“砍头游戏”的血腥恐怖完全不同,而是一次充满温情和肉欲的色诱考验。这样的叙述安排就像是戏剧表演中一阵紧锣密鼓之后,突然来一段轻敲慢打,使叙述张弛有序、急缓交替,既控制好叙述节奏,又舒缓读者一直紧绷的神经。与绿衣骑士的契约考验的是高文的忠诚勇敢,而与城堡主人的契约考验的是高文的道德操守。在一个密林深处的城堡中,高文受到城堡主人及夫人的盛情招待。城堡主人与高文订立口头契约:白天,城堡主人外出打猎,高文和堡主夫人呆在城堡之中。晚上,城堡主人则要拿自己的猎物与高文白天获得的东西进行交换。高文在城堡逗留的3天时间里,受到堡主夫人的肉欲诱惑。堡主夫人年轻貌美、丰满性感。在卧房里,堡主夫人主动勾引高文与自己享受琴瑟之欢。如果两情相悦,特别是女方主动索爱之时,情感的洪水一定会冲破世俗禁锢的堤岸。但是,被惊醒的高文在弄清女主人的来意之后,婉言拒绝女主人的求欢。

在对高文逗留城堡中的三天时间的叙述中,作者以城堡大门为“隔断”,将城堡内与城堡外的情境“区隔”开来,按照“花开两朵,先表一枝”的次序进行叙述。但读者在阅读之后,感觉“区隔”并不存在,两种叙述情境似乎融入到一幅图景,充分刺激了读者的视觉和听觉感官,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效果:室外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张弓搭箭、血腥杀戮;室内床温被暖、春意融融,体香肉酥、柔情色诱。一边是冷风呼啸、嘶叫呐喊,一边是细语呢喃、柔情蜜意。这种强烈的对比叙述更加放大了高文所经受的肉欲诱惑。呆在城堡的前两天,高文认真履行与城堡主人的契约,晚上交换彼此白天所得之物。第三天,在得知堡主夫人送给自己的绿色腰带具有刀枪不入的奇异法力之后,出于保命的原因,高文在晚上并没有拿出那条绿色腰带与城堡主人交换礼物。这样高文就违背了自己先前与城堡主人订立的契约。对于高文这次没有遵守契约的行为和高文在接受绿衣骑士砍头时所表现出的胆怯行为,学界颇有诟病,批评高文不信守承诺,贪生怕死,有失圆桌骑士的风度。对于这一点,本文稍后将有评述。

3 契约的交错与主题的多元阐释

从经典叙事学的“契约”功能出发,通过对《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大小契约的订立、赴约、履约、毁约等所做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高文在故事中的行动都受到契约的牵引、制约。不同的契约交错在高文身上,并非总是并行不悖的,有时也将高文置于契约的漩涡之中。而契约的交错也使我们发现该故事主题意蕴的多元化:基督教元素和异教元素并存;宗教思想与世俗思想共处;在宣扬骑士精神的同时,又对骑士精神进行解构;在表现宗教思想对高文的影响的同时,又突出对人性的书写,绽放着人性的光芒。

骑士制度是欧洲中世纪后期的主要政治制度和社会形态。在历史的演进中,骑士逐渐形成一套包含骑士精神的道德标准和信条。“骑士精神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塑造了中世纪骑士的主体意识,规范了他们的思想,左右了他们的行为模式。”(戚咏梅 2009:78)骑士的信条是“忠君、护教、尚武、行侠”,行为举止要求“文雅知礼”,将个人荣誉视为高于一切的追求。荣誉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为封建主效劳而在疆场上建功立业;二是为获得“典雅爱情”,效忠于“一位自己青睐有加的‘女恩主’”(徐葆耕 2003),也就是通俗上所说的女情人,她们通常是女贵族或贵族夫人。这从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诃德》中的主人公堂吉诃德在模仿骑士行侠时一定要找他附近村庄的一位村姑作自己效忠的女恩主就可窥见一斑。“在骑士制度形成以后,逐渐出现反映骑士阶层思想感情的文学。由于骑士出身于封建阶级下层,与史诗和谣曲接触较多;又由于十字军东征中接触到东方文化,加之虽效忠宗教又不奉行禁欲主义,故骑士文学显示出独特的文学特征。”(郑克鲁1999:44)文学中的虚构世界毕竟脱离不了现实世界的影响,“文本内与文本外的世界不同质而可同构。”(傅修延 1995:78)文学虚构所建构的可能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具有独立的本体地位。因此我们可将这个可能世界作为研究对象,分析其中“跨世界同一性”的个体及其属性。

高文爵士是“五星骑士”,这是骑士的最高荣誉,是骑士中的典范,似乎骑士的所有美德都集于高文一身。“忠君、护教”是他首先必须承担的职责,也是他作为骑士必须遵守的大契约。为了维护他的大契约,高文勇敢地站出来与绿衣骑士订立小契约。他的行为既体现出对君主的忠诚,也体现出对基督教的虔诚。从高文履约的过程,我们能够看到叙述对基督教的褒扬和对异教的敌视。高文一直将圣母玛利亚视为自己的保护神,这从他的盔甲上的饰物就能获得证明。在前往绿色教堂履约的行动中,高文一直祈祷圣母玛利亚的庇佑,希望帮助自己战胜这次难关。当高文在密林中走投无路时,大呼3声圣母玛利亚,城堡就奇迹般地出现在高文的眼前。基督教的影响在故事中时时显现,特别是对圣诞节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宗教仪式和节日狂欢的世俗生活融合在一起。宗教仪式不仅没有干扰到世俗生活,反而成为对贵族生活方式的极大肯定,将封建君权神圣化。这种叙述彰显宗教的力量,同时也表明构成骑士精神的神权和君权得到较好的共存。

“五星骑士”也表明高文完全符合他所服务的3个统治阶层——君主、教会、贵族夫人所倡导的骑士美德。但在高文的实际行动中,要想同时满足来自3个方面的要求谈何容易!骑士精神内部的异质性使得这3个方面产生矛盾。身为完美骑士,高文必须同时满足封建社会3种统治力量的行为规范,在无形中与这3种统治力量订下契约,并受完美骑士的标准所监督、制约,而这3种契约具有相互矛盾性。对君主的忠诚要求高文必须履行骑士的职责,征战沙场,建立战功,扬威立名;教会却要求骑士保持谦恭、纯洁、节制、忍让,提倡的是一种禁欲的宗教的爱;典雅爱情则“要求骑士将个人情感凌驾于社会职责和封建道德伦理之上。一旦君权、神权和典雅爱情发生冲突,骑士必须听命于后者”(戚咏梅 2009:85),提倡肉欲的狂欢,将世俗爱情提高到“爱的宗教”的高度。构成骑士精神的这3种力量在表面统一的幻象下蕴藏着尖锐的矛盾,高文经常被置于与这3种契约的关系漩涡中,使得他顾此失彼,处于两难的境地,他的骑士精神在其内部矛盾中被解构。

在对城堡情境的叙述中,从表面上看,高文被置于与城堡主人的契约和与堡主夫人的契约的纠葛中;实际上,依然是骑士精神的3个方面的矛盾性所致。高文受到同为骑士的城堡主人的礼遇,高文必须对此感激不尽并以更高的礼节回之。这是普遍的伦理道德和骑士精神对高文的要求。高文在处于困境、濒临绝望之时,受到城堡主人兄弟般的招待,这种知遇之恩使豪迈的侠义之士高文爵士感动万分,固然十分珍惜这种兄弟情分。“在中世纪的浪漫传奇中男性同盟和兄弟情谊往往坚不可摧,远远超过男性对女性的情感强度”(戚咏梅 2009:82),就像我国古代江湖义士对待兄弟情谊和女人情感所遵循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原则。这就是高文在面对美艳的堡主夫人的色诱时,能够婉拒的原因,当然,还有他所信奉的宗教的“纯洁观”对他的影响。高文的拒色满足了来自君权和神权对其骑士精神的要求,却违背了“典雅爱情”对骑士的要求。“典雅爱情”要求骑士“为情爱赋诗,对女士最有风度,能为爱情抛开一切”。但是效忠城堡主人和效忠堡主夫人,这是一个二律必反的选择,高文无法找到可以解决这一问题的平衡点,他只能礼拒堡主夫人的求欢。除了回报城堡主人对自己的热情款待之外,尊重兄弟情谊之外,也蕴含了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思想。

是否接受绿色腰带的问题又一次将高文置于契约的矛盾之中。堡主夫人送给高文一条可使其刀枪不入的绿色腰带,并嘱咐高文一定不能将此事告诉她的丈夫。而按照与城堡主人的契约,高文应该拿出绿色腰带与堡主的猎物进行交换,否则,他就是毁约。为了保命,高文违背与城堡主人的契约,在第三天晚上并未拿出绿色腰带和城堡主人交换礼物,而是吻了他3下。这样一来,高文没能履行他与堡主订立的契约,违背了骑士信诺履约的精神。这也是绿衣骑士后来砍伤高文的原因,但是,对于没有履约的高文而言,这种惩罚已是很轻。高文在城堡中的遭遇,“不仅是对高文贞洁的考验,对他的语言才能和优雅风度的考验,也是对他求生欲望的考验。”(刘乃银2003:54)高文超脱肉欲的煎熬,但他必须面对求“生”之实与求骑士之“名”之间的选择。这一部分的叙述突出对人性的书写。作者没有像传统叙述那样将高文塑造成“高、大、全”的英雄形象,英勇就义,舍身成仁,而是描述成高文惧死向生的心理和行为,更多地展现出人文主义思想,绽放了人性的光芒。高文没有在“舍生取义”、“士则以身殉名”的道路上走到底,一贯信仰圣母玛利亚能够给予自己庇佑的高文在生死关头却选择具有异教色彩的绿色腰带作为自己的保命符,使作品的宗教色彩淡化,而亚瑟王庭不仅没有耻笑高文接受绿色腰带的行为,反而将绿色腰带奉为最高荣誉的象征,突出对世俗人性的肯定。

傅修延. 讲故事的奥秘——文学叙述学[M]. 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1993.

傅修延. 中国叙述学开篇:四部古典小说新论[J]. 文艺争鸣, 1995(1).

刘乃银. 世俗的表象和宗教的精神:《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的色情诱惑场景[J]. 外国文学研究, 2003(4).

戚咏梅. “陷入重围的骑士精神”——从意识形态角度看“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骑士精神的衰落[J]. 英美文学研究论丛, 2009(1).

徐葆耕. 西方文学十五讲[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西摩·查特曼. 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3.

张寅德. 叙述学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

赵毅衡. 广义叙述学[M]. 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 2013.

郑克鲁. 外国文学史(上)[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9.

周志高 廖敏慧. 虔诚的教徒:《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中的基督教情结解读[J]. 作家, 2010(10).

【责任编辑孙 颖】

NarrativeMotivationandContractinSirGawinandGreenKnight

Zhou Zhi-gao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22,China;jiuJiang University,Jiujiang 332005,China)

As a classical representative of King Arthur and Round Table Knights legends,SirGawinandGreenKnightis proped by a multitude of knights’legends and made famous by its peculiar narrative arts. Character’s desire gives a strong force to narrative and becomes driving-power to push the plot forward. In the scene of “beheading game”, green knight delay the time of returning an axe to Gawin, which makes narrative obtain enough time and space, narrative tension stretch, reader’s aesthetic time leng-thened in the postponing of the story, and meets reader’s expectation. That Gawin accepts green knight’s challenge and commits himself to the contract reveals his excellent features of “pentangle knight”, but the heterogeneity of knight’s spirit pushes Gawin into the interlocking contracts, which makes his status of “pentangle knight” A questioned and disintegrated. Too much narrative of “seduction” further pushes Gawin into the twist of multi-contracts. At the same time, it entails the narrative persistent force. Gawin conforming to contract or breaking contract underlies the multi-meanings of the theme in the story. The humanity light in the end of the story gives a bright color to the story.

SirGawinandGreenKnight; narrative art; motivation; contract

I106.4

A

1000-0100(2014)05-0145-5

2013-10-31

*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叙事中的故事与世界研究”(WGW1418)和九江学院校级重点课题“可能世界与虚构叙事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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